彼此彼此 第53章

作者:秦三见 标签: 因缘邂逅 都市情缘 近代现代

  他一直期待着这一天, 可以牵着恋人的手走进展馆,走向自己的作品,然后骄傲地告诉他:“这幅画是因为你我才创作出来的。”

  来看展的人很多, 但很安静,所有人都静静地享受着这场艺术盛宴。

  屈意衡带着姚湛一起寻找他的画, 从门口一路沿着挂着画的墙壁走过去, 姚湛虽然看不懂太深层次的内容,却能隐约感受到每幅画传达出来的力量。

  他们在一幅画前面站住了脚步。

  姚湛先是莫名地看了一眼屈意衡,随即恍然大悟,转过头去看那幅画。

  说真的,他看不太懂,层层叠叠的油彩,左下角有几缕发丝。

  他说:“问个很蠢的问题,这是什么意思?”

  屈意衡站在他身边笑:“你看看这幅画的名字。”

  姚湛往前半步, 看见下面的介绍写的是“Blowing in the wind”。

  “答案在风中飘扬?”他想起屈意衡肩膀上的纹身,隐约觉得有什么要浮出水面了。

  屈意衡点了点头:“还记得那次在我学校的墙上看到一幅画吗?标出的名字叫《雨中》, 但是我说, 它原本叫《答案在风中飘扬》?”

  “记得。”姚湛当时还觉得奇怪,那幅画画得是雨中的街道,名字叫《雨中》直观又恰当,可屈意衡却说名字不对。

  他那时候就好奇,可屈意衡一副不想提及的样子, 他便没再多问下去。

  “那幅画是我大三那年一个很重要的比赛的获奖作品,原画是我大二时画的。”

  姚湛皱起了眉头,因为他很清楚地记得那幅画的署名并不是屈意衡。

  “那时候我有一个老师,非常欣赏我,我每次画完一幅画都会拿给他看,他会很耐心地给我指出我的问题。”屈意衡说话的时候一直在看着自己的画,“一开始我们相处得非常好,他也骄傲于我的进步,他有一间自己的画廊,会把自己的,还有他学生的一些画都挂在那里出售,有一次,一个好像蛮有地位的人来选画,他给对方力荐自己的新作,但对方却选中了我的。”

  姚湛大概能猜到之后的发展,学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老师却开始心态失衡。

  以前总听说“文人相轻”,其实各行各业都是这样的,很多人都无法接受自己的晚辈超越自己,哪怕是自己一手教出来的学生。

  屈意衡说:“其实那件事对我来说确实挺开心的,那是对我能力的一种认可,而且那个人给的钱很多,对于还是学生的我来说,真的是一笔不菲的收入。我为了感谢老师,把那笔钱全都拿去给他买了礼物,他收下了,当时也没多说什么,可是后来我们的相处越来越奇怪,我拿作品给他看,他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耐心指导,而是不停地讽刺我羞辱我,他说我骄傲了浮躁了,说我没有灵气了,说我不认真、敷衍了事,说我还不如几年前画得好。”

  屈意衡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姚湛再清楚不过。

  他这样的人在自己最热爱的领域被人贬低得一文不值,该有多难过。

  他握紧屈意衡的手,以此来安慰他。

  “我这个人很要强,当我被人否定的时候,就会比以前还努力,想证明自己其实可以做好。我渴望得到别人的认可,只有当别人都喜欢我都觉得我很优秀的时候,我才能稍微觉得自己是个还算不错的人。”

  这是严重缺乏安全感的明显表现,姚湛越听越觉得心疼。

  他开始后悔当初大学的时候没再努力一下联系到屈意衡,他会幻想,如果当时他在,是不是屈意衡会觉得好过些。

  “大概像我这样的人,太在乎别人对我的评价了,所以,十句夸奖也抵不过一句斥责,我每天被那位老师嫌弃,逐渐就真的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没用的废物,而我这个废物画出来的东西全都是垃圾。”屈意衡闭上眼,回忆着那段时间,“很痛苦。我越是努力就越是觉得痛苦,我总觉得我能超越自己,可是每一次得到的评价都是摇头。”

  姚湛揽住他的肩膀,捏了捏,心里难受得不行。

  “我一直都很信任那位老师,所以当时真的把他的话当圣旨来听,他说我画得不好,我就觉得我确实画得不好,每天都经历着别人的否定和自我否定,时间久了,心态也就崩了。”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很久,那些日子真的很难熬,每天早上一睁开眼睛就会害怕,看见画板也会害怕,甚至一度不敢拿起画笔。

  他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些画具,觉得毫无才华的自己侮辱了它们。

  “后来,又发生了一件事,让我彻底对人都失去了信心。”屈意衡说,“学校墙上挂着的那幅画,是我那位老师画得没错,可是,我是大二时拿给他看的,他在我大三时参加那个比赛,用几乎一样的画,拿了奖。”

  屈意衡扭头看向姚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姚湛终于懂了屈意衡为什么当时说那幅画原本叫《答案在风中飘扬》,因为他给它取的名字是这个。

  而那个《雨中》,是剽窃。

  “我知道这件事之后去找了那个老师,结果不仅被羞辱,还被反咬一口,他当着其他老师的面说我……总之,那个老师从那天开始宣布我不再是他的学生,跟我划清了界限,他甚至说,这个圈子有他没我,有我没他。”屈意衡笑了笑,“十多年了,现在我还真的不知道他在哪儿在做什么。”

  最后这一句,实在很解气。

  姚湛仿佛能看见屈意衡曾经被人踩在泥土里,而后又艰难地爬了起来。

  “后来我的另一位老师一直在鼓励我,他应该和你一样,都是我的贵人,如果不是你们,我的作品不可能在这里被展出。”

  “那你肩膀上的纹身,就是那时候纹的?”

  屈意衡点了点头,这些事,他瞒了姚湛这么久,目的就是希望再聊起这些的时候,他能以一个成功者而不是失败者的形象站在对方面前。

  他知道自己总是太软弱,总是被姚湛护着,可是作为一个男人,他也想让自己更强大。

  “在我最痛苦的那段时间,每天听着这首歌度过,‘一个人要抬头多少次,才能看见天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哪怕外面晴空万里,我也觉得黑云压城,我无数次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遭遇这些,我被人否定被人欺骗,被我最信任最尊敬的人如此对待,我不停地想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对哪里做得不好,我也不停地问,我到底应该往哪里走。”

  “那首歌唱:The answer, my friend, is blowing in the wind.”

  过去的故事讲完了,屈意衡对姚湛说:“这幅画是有一次我们zuo爱的时候突然来的灵感。”

  姚湛惊讶地看向他,屈意衡和他对视一眼,满眼都是浓情和蜜意。

  “所以说,因为你才有了这幅画。”屈意衡告诉他,“这幅画叫《答案在风中飘扬》,它想表现的是一个迷茫的年轻人,站在呼啸的风中,不知道如何定义自己,不知道应该往哪儿去。他思考着关于灵与肉的问题,人到底应该受灵魂的支配还是肉/体的支配。”

  “没有人能给他回答,”屈意衡说,“答案在风中飘扬,需要他自己伸手去捕捉。”

  至此姚湛才看明白,原来这幅画大面积的色彩都是风。

  “那时候我们zuo爱,我总会有一种被撞击的不仅仅是我的身体的感觉,每次你在我身体里动,就好像牵连着我所有的神经,你的进入和离开,都深深地影响着我除去肉/体之外的那一部分。”屈意衡说,“就是那种感觉才诞生了这幅画。”

  姚湛笑了,贴着他的耳朵,轻声问:“所以说,你在画画的时候,其实一直在回忆我们zuo爱的感觉?”

  屈意衡耳朵发烫,但还是点了头。

  离开展馆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巴黎又下雨了。

  雨不大,他们牵着手走在街头,没有打伞,感受着雨和风。

  姚湛问他:“喜欢这里吗?”

  “喜欢。”虽然没有遇见毕加索也没能和高更喝一杯咖啡,但屈意衡还是很喜欢这里,梦幻又浪漫。

  “喜欢我吗?”

  屈意衡扭头问他:“你觉得呢?”

  一阵微风吹过去,两人脸上都粘着雨水,姚湛说:“你爱我吧?”

  屈意衡问他:“那你呢?”

  “咱们俩,彼此彼此吧。”

  这答案,再甜蜜不过。

  “那既然这样,我有个东西要送给你。”屈意衡打开随身背着的双肩书包,从里面拿出了一个信封。

  “信?”他们俩在跨年的时候给彼此写了信,但说好了回去再看。

  “不是。”屈意衡说,“你打开看看。”

  姚湛接过来,先捏了捏厚度:“红包吗?”

  他开玩笑似的说。

  屈意衡点点头:“真的是。”

  姚湛不信,打开了那个信封。

  信封里装着的是两个结婚证,纯手绘,还画着他们俩的头像。

  屈意衡说:“我已经签完字了,你呢?愿意和我结婚吗?”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倒计时嗷

第58章

  姚湛一直以为这句话应该是他对屈意衡说出来的, 却没想到被对方抢了先。

  雨水变成了花瓣,雨声变成了音乐, 姚湛把人搂在怀里,不管不顾地接吻,吻过之后, 他心满意足地说:“那以后,你是不是要管我叫老公了?”

  路过的人在冲着他们吹口哨, 两人看过去, 那也是个亚洲人,对方指了指姚湛手里的“结婚证”然后对他们竖起了大拇指。

  这是一段被陌生人祝福了的“婚姻”,姚湛暗自计划,以后的每一年都要来这里庆祝结婚纪念日。

  “求婚”成功的屈意衡跟姚湛牵着手往酒店走,姚湛问他:“怎么想的?抢了我的戏份。”

  “计划了好一阵子,”屈意衡说,“其实我一直觉得像我们这样的人是不可能拥有婚姻的,它不属于我们, 我们也不属于它。这很遗憾没错,但我也一直告诉自己, 两个人相爱, 是否有一纸证书并不重要,那只是一种形式而已。可是之前杨侃跟小莫求婚的事很触动我,我想要这么一个形式。”

  “那咱们俩还缺一场婚礼。”姚湛跟他十指紧扣,心里膨胀得不行,他能感觉到身边这个人对他的爱, “这件事交给我吧,别人有的,咱们也一样不能少。”

  姚湛这个人就是倔强,认准了就一定要做,既然屈意衡在意这个,他就全力以赴去满足,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还有什么能比让自己的另一半开心幸福更重要的呢?

  如果说爱情真的是一场催眠,那被催眠的人,其实很幸福。

  离开巴黎的时候,屈意衡是有些不舍的。

  在这里的几天他们仿佛是生活在世外桃源,毕竟远离自己熟悉的土地也能暂时抛下那些包袱,可就像是梦终会醒,旅行也终会结束,他们不是流浪诗人,而是必须踏上归程的旅人。

  姚湛说:“明年这个时候我们再来吧,以后每一年都在这里跨年,你每年写一封情书给我。”

  屈意衡听了一愣:“你已经看过了?”

  姚湛心虚地笑笑:“忍不住嘛。”

  两人原本是约定回去再看,可爱人的信在手里,哪儿忍得住。

  屈意衡也笑了:“其实,我也看过了。”

  姚湛在信里写如果能把人生重新走一次,他要在中学时代第一眼看见屈意衡的时候就去跟他表白,要在那些已经失去了的春夏秋冬陪着他去画画,在那些已经过去很久的年轻岁月牵着他的手赶跑所有的追求者。

  姚湛写:我希望十几岁的时候我就能在你身边,把我的肩膀给你靠,把我的手给你握,你要是愿意,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你是我的就够了。

  看这封信的时候,屈意衡躲在浴缸里哭得稀里哗啦,那时候姚湛在外面催他,问他什么时候睡觉。

  被爱着的感觉好得有些过分,屈意衡握着信纸,幻想着如果十五年前两个人就在一起,那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他想象不出来,但他知道,他们现在就很好,很知足。

  从巴黎回来,屈意衡突然就忙了起来。

  以前那些只找他救急的出版社竟然要跟他约稿一整本画集,当初只肯给他知名画师十分之一稿酬的编辑来问他可不可以出一本谈话集。

  对于他们的行为,屈意衡其实完全能理解,出版社很多时候并不是看你的作品究竟有多少价值,而是看你这个人能带来多少收益。

  只是,他们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一时间让屈意衡有点儿不知道怎么招架。

  “势力!”姚湛不乐意了,“太势力了,当初你没钱吃饭的时候他们怎么不多给几百块稿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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