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炭同炉 第26章

“说你父亲的事情。”冰山美人坐在床边垂着头，对方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修长的手指轻轻地点着手背。林瑜察觉到闵霈的目光，他扭过头看了旁边像是被吓到了的那人一眼。

“说吧，不是要说吗？”

闵霈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从未，准确地说从未主动开口说过这些话。闵章莹是很细腻而又强势的母亲，早在他幼年的时候就有心理医生已经各种角色有意识或者无意识地找闵霈谈过话，聊过心，这些人确实在他成长的过程中无形的提供了一个父亲所需要提供给孩子的支柱力量，但是闵霈依旧有着心结，不然他不会和闵章莹有上一次的争吵，以及这一次的龙城之旅。

“我，我没有爸爸……”

闵霈颠三倒四，还是将自己的身世说了个明白，他找不到一开始能够说的开头，但是最后却越说越多，他说他和张落曾经在神谕山上疯玩的时光，说自己认为培养器是自己父亲的错觉，对年长者无意识地崇拜，说着说着，一样冰冷的东西触碰了他的额头，闵霈还没意识到怎么回事，林瑜的手已经搭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听话，有很多人像你一样，家庭是不完整的，也有很多人和我一样，从小就有一个完整的家庭。这件事不是你能选择的，也不是你的错。”

闵霈愣在那里，一动不动，胃骤然一拧，心脏开始无端的疼痛起来，那些酸水不再往外冒，但却又在他胃里点起了一团火，怎么都消失不下去。林瑜手指冰凉，放在额头上感觉大脑都冰住了，可是他不愿林瑜的手掌离开。闵霈微微动了动，远远地看上去好像是他在蹭对方的手掌似的，闵大少低声嘟囔：“可是我丢脸丢大发了，我在龙城的那些事……”

“放心，除了我估计现在没人发现。”

林瑜似乎是知道闵霈在想什么，闵霈往上看，那人盯着窗外点点灯光，目光清冷，但是语气却柔和了点：“吃药吗？”

就在闵霈即将妥协在对方这片刻的温柔之下的时候，闵霈脑海突然一个清醒，就像是从水中挣扎出来，重新接触到空气一样。闵霈猛地抓住林瑜的手腕：“慢点，我记得私人秘书是一天啊，二十四小时啊，林瑜。”

第二十六章

林瑜没有想到，闵霈这是吃定自己的责任心了。别看林瑜外表上看上去冷，但是责任心却是一等一的强，不然当初白老那么多的学徒，为什么偏偏就挑中了林瑜他来做最后的关门弟子。

你要说闵霈可怜也好，可爱也罢，但是林瑜却着实认为那无糖可乐是自己的失误。他放任闵霈闹了一晚上，本来还好，现在闵霈这一抓，倒是把林瑜那点脾气给拱了上来，他扭过身，盯着这个无法无天的家伙来了一句。

“龙城的那点事我还没给你算了。”

“哪……”

闵霈抓住美人的手，却不想放开，他随口一嘟囔：“这谁还没有个梦想啊。”

“比喻说？你先把你自己的梦想摸清楚了再来胡闹吧？”林瑜把手抽了出来，闵霈今晚上反正是破罐子破摔，自己已经把那些不为人知的事情和林瑜说出来了，他也还想多说一些，闵霈再一次抓住林瑜的手腕。

“你说……像我这种家庭背景出生的，这富二代富几代还要努力给别人看的话，是不是会被人看不起啊？”

林瑜一愣，还真一下子没回过神闵霈这玩意在说什么。抓住他手的那家伙其实心里清楚的很，老言道，富不过三代，穷不过五服，就现在这个大环境来讲，闵霈对自己家的产业规模是清楚的。该不该努力，该不该奋斗，甚至该不该在合适的时候守成等，闵章莹对他的教育中其实都已经涉及过了，但是闵霈也确实有自己的小想法，哪怕这个想法过度天真。

“你到底在说……什么？”林瑜倒真是被闵霈给弄晕了，他是专业出生，也算得上是书香世家。而关于奋斗，林瑜自幼接受的都是大大方方、坦坦荡荡的那一套，搞技术这一行又时时刻刻需要跟踪最新数据，别说放手不管了，藏着掩着这一套林瑜都是不屑去做的。闵霈一看对方的表情就知道林瑜想岔了，他赶忙道：“该努力的还是该努力的，就是……怎么得也要维持一个基准人设吧。”

林瑜反手就抚上了闵大少的额头，知道对方没发烧后，一把把闵霈按在枕头里，差点把闵霈给憋死。闵大少哎哎哎直求饶，林瑜没有闵霈这种蹊跷的小心思，他语气不善：“把你闷死在枕头里也算符合你这种人设了。”

“那是你林瑜见识短浅没见过真正的天才人物！”

闵霈在枕头里含糊不清地吼来吼去，林瑜着实被这玩意气得没精神了，他松开手，床上的那个病号猛地一抬头，闵霈挣扎地看过来，林瑜坐在床边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你老妈为什么要把你下放到龙城来了，来基层一趟对你有好处。”

闵霈愣了一下：“我妈又不是因为这原因把我送下来的。”

见林瑜不回话，闵霈继续道：“我这事还没和任何人说过，喂！”

林瑜将药片放在闵霈面前，“吃药吗，闵大少？”

闵霈剩下要讲的话卡在喉咙里，他本想说有关锦城的那一对韩氏姐弟，又想问自己在常人面前掩盖那些努力做这些混事是不是很糟糕。闵霈盯着林瑜的侧脸看了许久，那人一天的疲惫已经爬上了眼角，林瑜的嘴角也不再扬起，闵霈见状老老实实地将药吃了个一干二净。

他缩进被子里：“吃完了，谢谢你。”

林瑜似乎无声地叹了一口气，那人将床头柜的灯光关了，房间一下子暗了下来，林瑜捡起闵霈落在一旁的药物包装。闵霈睁着眼，看着那修长的手指从自己面前移过，他说了今天晚上最后一句话。

“你还没喊我名字呢。”

黑暗冲淡了整个房间的氛围，外面马路上的灯光虚虚地落进来，使得整个房间都跳跃起了光斑。林瑜站在那里，伸手整理了一**上的睡衣，他回到床边坐了下来，闵霈感觉有什么东西落在了自己身上。

“睡吧，闵霈。”

这一话如同这夜色般冲淡了闵霈心中的那些不安感，喜欢上林瑜的那些小心思密密麻麻地爬了上来，伴随着这一声安抚，瞬间让闵霈揪成一团的心松懈了下来。他全身放松，药物带来的催眠效果开始侵袭他的大脑，闵霈晕晕沉沉，只记得自己睡过去前看到的是林瑜的背影。

如闵霈所想，林瑜是真的坐在他的床边等自己睡着了，这个一天份额的私人保姆尽职尽责，守到了他睡过去的瞬间。林瑜微微塌下肩膀，揉了揉发酸的胳膊，他盯着窗外，又看了睡过去的闵霈，喃喃自语了一句。

“你又在我这里找什么认同感呢？”

闵霈于第二天中午时分猛地惊醒，他已经完全好了，他先是摸了摸自己的身边，没有找到手机后慌忙起身，身边的人已经不见了。只见之前被自己折腾得不像样的套房已经被人随手整理了一番，闵霈盯着床脚那个已经收拾好的箱子没有说话，他翻身去找自己的手机，然后在书桌上找到了。

林瑜给自己发了一条短信。

对方已经走了，明天还要上班。

闵霈哎呀一声，蹲在了地板上，他的胃疼在一个晚上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唯独林瑜离开了以后那空空荡荡的不安感又涌上了心头。闵大少从未喜欢上一个人，喜欢到心脏不住的疼痛，又喜欢到腹部不停地颤抖，他握着手机蹲在地上，将林瑜发给自己的第一条短信来来回回的看了好几遍。

‘我先走了，明天上班。’

他试图，采取用破解摩斯密码一样的方式将那几个词来来回回咀嚼了无数遍，就像古人勘察星空一样将这几个词来回摆列试图找到能够展示未来的征兆。闵霈蹲在那里，手指按在发送短信的那一处，却又不知道打一些什么，他低着头，回想昨天晚上林瑜和自己说的一切。

然后他愣了一下。

“你平日里在龙城装疯做傻成那样，竟然还会忘记带你的药？别不是看我心软了，故意装得没有带吧？”

闵霈握着手机慢慢抬起头，他哎了一声，又回想昨天晚上林瑜不断绕开的那些话题，对方如实对前一部分进行了追问，可是却对后一部分的内容守口如瓶。林瑜那么聪明的人，肯定看出来自己是缠着他不放了，可是现在这么细细一回想，林瑜却已经把不该说的都说了，不该做的都做了。

就算是冰山，这温度已经比预期的高了太多。

闵大少握住手机嗷呜一声，差点蹦起来。他第一时间给公司打了个电话，说是要回来，那一边还帮他把票定在了星期天呢，不料闵少坚持今天下午就走，小秘书只能连连道好，刚忙帮闵大少把票重新弄了一番。

回来的行程有足足好几个小时，可是闵霈不在意，他本以为这是无望的一趟旅行，不料那冰山却随着阳光的照射，在西湖边这炙热无比的地方缓缓地给自己溶解了。他满心雀跃，明明是昨天晚上没有睡好，却偏偏精神百倍，闵霈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脑子里满满的都是林瑜的事情。

他按耐不住，给包名章那玩意发了个消息，“给我来几张林瑜的照片。“

发完闵霈就后悔了，没想到叮咚一下，包名章竟然给他连发了好几张，闵霈盯着就不愿意挪开目光了，也没管后面那边传来的消息。这趟高铁运行了有多久，他就真的这么看了林瑜的照片有多久。这段时间闵霈脑海里不歇，他谈过那么多次的恋爱，却从来都没有遇见林瑜这样的，他喜欢个子比自己小、声音软、笑起来甜甜的小男孩，也许是能够满足自己的保护欲与占有欲，也许是为了彰显自己的男子气概，但是，从来没有一个人，任何一个就这样把他的心脏牢牢地给抓住了的。

那可是林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