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渝 第21章

作者:孙黯 标签: 青梅竹马 美食 近代现代

第23章

傍晚下班,景允依言等康崇来接,等在单位门外的马路边,怀里兜着本书,冯唐的《搜神记》。他在里面夹了封信,纯白色信纸写,土褐色信封装,收件人和落款都庄重地填,而后,把它交给康崇。

两个人去吃了春饼烤鸭,糖醋里脊和杏仁豆腐。吃完一人一瓶北冰洋,听店里请来的曲艺演员唱单弦儿和京韵大鼓,听到八点钟,各回各家。

到了家,康崇翻开书,第十七页,文章的名字叫《二十来岁的你》,有句话这样写:“我还想对你的肉体做好些事情。”

他吹了声口哨,顿悟:这是封情书啊。

一直到八月初,他们俩只单独出去了两次,一次是去看景允从今年伊始就期待的一部国产电影,讲亲情的,妻子和丈夫,父亲和儿子,一代人和下一代人,聚散,离合,温存,死亡,大段的长镜头,无声的留白,海风般沉闷的配乐。他看哭了,没有忍耐,散场后在电影院黑漆漆的回廊里掉眼泪,荧绿色的指示灯把他的泪水映得发光,显得有些局促,似乎不至于此,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康崇抱着他躲在墙角,贴着他的耳朵低声哄劝,无奈地笑。

另一次是看摄影展。一位经常跟景允他们出版社合作的摄影师送了两张票给他,让他“带女朋友去”,因为“主题比较浪漫”。景允没有女朋友,只好带男朋友,男朋友的观后感是“对不起老子实在看不懂”。随后两人去逛唱片店,买冷饮,吃肉蟹煲。

关于恋爱的培养,他们并未疏忽,近期的练习内容是,每天接一次吻——无论今天有没有闲暇约会,有多少时间单独相处,有多忙,多累,都必须抽空碰个头,亲一下,抱一抱,早晨上班前或深夜加班后,出门倒垃圾或下楼抽根烟,哪怕成年人的生活干瘪和枯燥到没有什么趣事可聊,电话、信息、照片、视频都替代不了,只有这件事绝不草率,绝不将就。

这天晚上快十二点,康崇赶完工从公司出来,刷朋友圈看到陈蜜柑也刚下班,这么晚了没有地铁,打车又怕遇险,她再豪迈也是个姑娘,让人放心不下,便顺道开车过去,捎她一起回家。

“亲哥哥好哥哥,发了奖金孝敬你。”

一上车,陈蜜柑立刻脱掉了高跟鞋,马屁拍得天花乱坠:“靓仔,你最近又帅了。快快如实向我招来,是不是爱情的滋润?”

“没错。”康崇丝毫不打算隐瞒:“我跟你小哥在一起了。”

陈蜜柑揉脚踝的动作一滞。

街上人影稀少,风扫荡着街道,已有几分夏末的凉。他把车窗整个降下,陈蜜柑那一侧也是。他们吹风,风很清净,敞亮,心中没有怨言。

陈蜜柑愣了许久。

康崇耸了耸肩,减速刹车,等红绿灯,“没别的意思,就知会你一声,你再想近水楼台,可没机会了。”

她笑起来,捂着脸叫了声,套着丝袜的腿乱扑腾,嘴角眼梢都是弯的,恨不得探头到窗外去喊,别提有多爽朗,马路对面有一家仍在营业的粥铺,耀眼的红色招牌,“全天候不打烊”。

“牛逼,不愧是我大哥。”她问:“生米煮成熟饭没有?”

“没到那一步呢。”康崇打了半圈方向盘,“刚开始……俩人还有点儿拘束?不好意思?反正就是,以前当朋友那种相处模式不适用了,所以说好了慢慢儿处,不急一时。”

“对。”她附和道,“你想啊,好朋友么,好归好,打打闹闹嘻嘻哈哈,总归是跟搞对象不一样,有些事朋友间不计较,男朋友就不行,要掰扯掰扯,追根究底的。哎,假设,我是假设啊,万一你俩分手了,还能做朋友吗?”

“分情况吧。要真没磨合好,分手了,那也算和平分手,见了面儿不至于尴尬;另一种是起冲突了,闹矛盾了,也没事。跟他在一起过,我就不后悔。不过我有信心,遇到问题两个人都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好好商量,别作,别赌气,肯定都能解决,没什么过不去的。”

“那先说好,你别欺负我小哥。他脾气好,又会照顾人,上学那会儿净顾着考年级第一了都没谈过恋爱,搞不好还是处。哎呀,便宜你了真是……”

“等会儿,等会儿。你怎么就认准了我会欺负他……”

“废话。照照镜子小康,你长得就是一副恃靓行凶蓝颜祸水的样子,没有女的不吃你这一卦。刚我同事看见你接我,这会儿还微信上问呢,‘呀,你男朋友?帅得有点不真实哈,别嫌姐姐说话难听,这种一般都花’。”

“……”

“我否认了,否认了嘛!我作证!我哥康崇既英俊又专一!从不朝三暮四!虽然女朋友没断过但是对每一任都好!雨露均沾!”

“你闭嘴,闭嘴吧,行行好?我开车占着手,自己点一下自己哑穴,谢谢哦。”

“我就不,我偏说。哎我刚突然想,找个女孩儿好像也不错。比较有共同语言,没有代沟,还可以和她分享化妆品,裙子,卫生巾,妈的,我的口红和香水再不用完该过期了。”

“谁让你买那么多。”

“你们男人懂什么!”

“我就懂一件事儿:只想搭伙儿过日子的话,怎么着都行。不提结不结婚、负不负责这茬儿,还是得找个喜欢的。甭跟我说‘喜欢不能当饭吃’,不喜欢你整天脸对着脸的压根儿吃不下饭。没饭吃是因为穷。”

“你现在讲话跟我小哥一个腔调哈。”

“夫唱夫随。”

“脸真大啊。”

“我乐意。”

两人一齐沉默,又一齐笑,陈蜜柑笑得更大声,更开怀,似乎比她哥还高兴,有一份独属于自己的快乐。

她朝窗外喊,灌了一嘴风:“我爱你!!”

她的声音飘了很远。

“你爱我吗!?”

午夜的飒城不回答。

她拿着康崇的手机给景允发语音:“哥!康崇爱你!”

他们到家了,走出停车场,绕到景允家楼下,夜深人静,阳台里的灯光亮了又灭。

景允的消息发回来,声音倦而哑,像草纸的触感,粗糙而温暖。

“我也爱他。”

第24章

八月中旬,出版社的新书刊号总算批下来,所有人都松了口气。顺利将书送印后,总编自掏腰包,请景允他们编辑部的几位同事吃海底捞,犒劳大家连续两周不舍昼夜的辛勤工作。

聚餐的地点恰巧在康崇他们公司附近,隔一条街。那条街都是办公楼,高大倨傲,锐利的时代感,往来出入的人着装体面,行色匆匆,相互之间不打招呼;这条街全是饭店,大排档,那种开在低矮平房里、装修花哨的小馆子,路两旁栽植着合欢树,人行道上零零散散有几名挎竹篮的妇女,席地铺开一块麻布摆摊,卖当季的香瓜和葡萄,许人先尝再买。

到了海底捞楼下,景允忽然对同事们说:“你们先上去点菜,我……临时想起点事儿,待会儿去找你们。”

见同事均是面露疑色,他一时不知该怎么组织语言。有些称呼并不生僻,一天到晚挂在嘴边,平平无奇的两个字,反复排练多次,却次次都似滚过热油,说出来就烫口。

只因得来不易,肖想已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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