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为什么仍在相爱 第26章

作者:诸事皆宜 标签: 父子 年上 HE 近代现代

  五点五十八分,和室的门被服务生推开了。

  肖照山从坐垫上直起身意欲迎接,结果立即被正在门外脱风衣的岳则章挥手按下。

  “照山你坐,跟我哪儿用这么生分?”

  他随和地笑了笑,示意自己的助理先进去。

  肖照山余光瞥见身着黑色西装的年轻男人毫不懈怠地四下检查,心里不免感到可笑。

  “岳总,好久不见。”但他脸上仍旧如沐春风,尊敬得体。

  岳则章六十岁了身子骨还很健朗,不需拐杖或人搀扶就自己走到桌边盘腿坐下了。

  “是啊,好久不见,久到连称呼都变了。”他似是惋惜地说,“以前那个岳老师长岳老师短的小孩儿都改口叫岳总了。”

  女服务生托着木盘进来,将热毛巾按长幼顺序递给三位客人擦手。岳则章带来的助理在桌角跪坐下来,拒绝了她递来的毛巾,表明自己不参与进餐。

  “以前年轻,不懂事儿,被人捧得以为自己是个角儿了就敢这么叫您,您别放在心上。”

  肖照山净完手,亲自倾身拿起茶水为岳则章满上。

  “没那么多规矩。更何况,照山你不是被人捧得,你本来就是个角儿。”

  岳则章端起瓷杯受了他这一敬,吹开雾气抿了抿滋味。

  女服务生收好毛巾浅浅鞠躬,出去后替他们把门再度拉上了。

  肖照山这才把礼品盒端起来递给他,已经笑着改了口:“既然岳老师您都这么说了,那学生这点儿拿不出手的礼物也终于好意思拿出来了。”

  岳则章放下茶杯,用目光示意助理接过来。

  “这个天儿适合喝红茶,我厚着脸皮从信得过的朋友那儿要了点品色不错的正统金骏眉,岳老师笑纳。”肖照山把盒子交给了那位助理。

  岳则章拍了拍脑门儿:“明明是我先约的你,结果我空手来了,你这个被请的倒带了好礼。”

  “岳老师您能来吃这顿饭,就是送我最大的礼了。”肖照山坐回自己腿上,按铃让厨师上前菜。

  “那前两天我怎么都打不通你电话?”岳则章玩笑似地说,“我以为这年头,像你这样的大忙人都是二十四小时开机。”

  “跟您比起来我哪算忙啊,小生意罢了。”肖照山解释,“我就是去南边儿玩儿漂流的时候不小心把手机掉水里了,不得不过个几天与世隔绝的生活。”

  厨师把几碟开胃小菜放到桌上,说了声“请用”后便拿着漏网去了水族箱边网掐着客人来的点儿放进去的鳟鱼。

  岳则章尝了几颗纳豆便放下筷子,看向厨师捉鱼的背影,宛若真心地感叹:“不瞒你说,可能是我老了,年轻时候觉得一个人好,走哪儿都方便。这两年就不一样了,待在家都想找个人陪着,一个人太孤单。”

  肖照山夹菜的手暗中紧了紧,笑道:“池凊比我还忙,我要是等着她一起,这度假就吹了。而且我也不年轻了,身边的人全成了家,约谁谁都说得陪老婆孩子,最后还是只能一个人潇洒。”

  “也是。”岳则章收回视线,望着他不经意地问,“那你儿子呢,还养在杭州的外婆家?”

  肖照山知道瞒不住,便半真半假地说:“回来了。当年家里请的那位大师说得等到十七岁以后才能回,刚好明年夏天要高考,就让他上北京来念书了。高三生,不敢带他出去玩儿,怕玩两天心就野了。”

  岳则章了然地点了点头,拾筷去尝别的小菜:“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他叫什么名儿来着?”

  “肖池甯。”肖照山答,“池塘的池,一心一用的甯。”

  “这名字好听,看得出来是花了心思的。”岳则章揶揄道,“你和池凊宝贝得很吧。”

  肖照山否认:“恰恰相反,我俩都不是当父母的料,后悔着呢,打算让他高考完就滚出国,省得留下来碍我们的眼。”

  岳则章劝:“诶,我闺女小时候也闹,现在要当妈妈了才稳重了些,总算知道照顾自己照顾家庭了。你和池凊样貌、能力是一等一的好,我猜想池甯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多给他点儿时间。”

  没一会儿厨师端来两碟寿司,用日语介绍了名字,肖照山翻译道:“这是熏虹鳟和炙烤虹鳟,您尝尝。”

  “比我想象得更香。”岳则章分别尝完,用茶水漱了漱口,“照山你会挑地方,这儿装潢有特色,师傅手艺也好,我喜欢。”

  “就是不太好找,委屈您走这么远。”

  “地方好,走再远也值得。”

  话音刚落,木桌上又多了一份生鳟鱼片。

  岳则章夹起一片花纹清晰肉质发亮的鱼肉举在灯光下观赏:“以前戴着乌纱帽怕落人口舌,好东西摆到面前了也不敢碰。”

  “做牛做马累了大半辈子,等真正解甲归田了才敢试着享受享受。”他把筷子尖上的鱼肉送进嘴里,细细咀嚼一番,点评道,“不错。”

  然后他看向肖照山,慈祥地笑起来:“多亏了你啊,照山。”

  如果换作二十年前的肖照山,听了这话指不定会惶恐不安,但如今在铁窗下走过一遭的他,已经能面对岳则章的讽刺和警告而风雨不动。

  当年他退出前诚心毁掉了所有证据,岳则章却怀疑他是要玉石俱焚,没多久就主动辞职,意图转为地下保全底牌。

  那一年他们二人都被推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在微妙的对峙和博弈中选择过上了现在的生活。

  幸好结果不错,肖照山清楚,不然他这些年不可能太平。

  “也有可能是因为走得远,所以才觉得它好。”他跟着尝了鳟鱼片,意有所指地说,“这几年学生算是明白了,只要走对了路,越熬得久,越享受。”

  岳则章扭头注视向在厨师手里被开膛破肚的河豚:“然而很多路要走到头了才能发现是条绝路。”

  他看回肖照山:“照山你说,如果是你,你怎么办?”

  肖照山从善如流:“倒回去重新来过。”

  岳则章皱了皱眉:“别人登顶饱览风光,你却无功而返重新来过,不怨?”

  “不怨。”肖照山毫不犹豫地答,“是我自己选的。”

  岳则章凝望他半晌,突然长叹道:“你啊,还是这么犟。你就没想过,那些早你一步登顶的人是怎么上去的?你就不问?”

  肖照山颔首露出一个谦虚的笑:“与我无关,得到答案我也不一定要按他们的选。”

  厨师动作熟练地处理着河豚,包厢里一时水声哗哗。两人吃完了桌上的菜肴,同时沉默下来望向流理台,静候今晚的重头戏。

  河豚肉被分成两份,一做刺身一做汤底。

  先上来的是刺身。

  按一贯礼仪,肖照山等着年长于他的岳则章先动筷,然而后者端详良久,迟迟没有动作。

  “照山。”一分钟后,岳则章总算起了筷。

  他拈起一片滑嫩紧致的河豚肉作势要夹给肖照山,在这之前又问:“你相信我吗?”

  肖照山心想,终于来了。

  “自然是信的。”他答。

  “错了。”岳则章却说,“你谁都不该信。”

  他把那块肉搁回盘中,收手敛目道:“你知道河豚有多毒吗?只用0.48毫克我就可以要了你的命。”

  肖照山平声说:“老师有所不知,虽然据说它的毒性是氰化钠的一千多倍,但我肯定,它的肉是完全无毒的。”

  岳则章睁开眼:“我知,我怎么不知。”

  “可我不相信任何人。如果这个厨师失了手,我今天就走不出这间和室。”

  “岳老师,防备过了头反倒容易错过惊喜。”肖照山夹起被他遗弃的那片河豚肉,径直放进嘴里,“失手一次便会次次失手,刚才他做的鳟鱼我挑不出错漏。”

  岳则章抚掌大笑:“照山呐,你以前又何尝不是让我挑不出错漏?”

  肖照山放下筷子,面色沉静地问:“难道老师想再次登顶吗?”

  “登顶不至于,再往上走走倒的确是可能的。”岳则章淡了笑,逼视他的眼睛,“只要照山你来做这个厨师。”

  河豚汤上桌了,厨师再次请两位客人享用,不过这回没有人向他点头致意。

  肖照山无声地与岳则章对视,须臾后开口问:“那老师最近胃口如何?”

  “上岁数了,胃口大不如从前。”岳则章重新笑起来,“房山有块新地盘,照山你肯定听说过。”

  肖照山点了点头:“有朋友在那儿承建了一个购物商场。”

  岳则章挑了挑眉:“哦?说来听听。”

  肖照山有所保留地说:“不成气候,她那边好像连资质认证都出了点问题。”

  岳则章一听就明白了:“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老师是?”

  “自然是大鱼。”

  肖照山总算弄清楚董欣是被谁挤兑的了。

  “我连虾米都算不上。”他说。

  “这就是过分谦虚了。”岳则章抿了口茶,“沉寂十余年的天才画家重出江湖,一副画少说也要几百万吧?”

  “岳老师太抬举我了。”肖照山自嘲道,“我现在可根本不值这个价儿。”

  岳则章不在乎:“你是我的私人投资,我说你值,你就是值。”

  “谢谢老师赏识。”

  肖照山沉思半晌,脸色逐渐放晴:“敢问谁来做账?”

  岳则章见他松动,不遮掩地暼向了身后他带来的助理:“家里人。”

  肖照山见状,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那我拒绝开台。”

  岳则章竖眉用二十年前的语气斥责:“照山,别任性,厨师只用做好厨师该做的活儿。”

  肖照山对上他的不悦,直白地说:“我不想再进局子。既然是我的画我的展,账必须得从我这儿过,否则我当今晚没和岳老师您吃过这顿饭。”

  “你长大了,会威胁我了。”岳则章用欣慰的语气警告他。

  肖照山不为所动:“我没有威胁您的意思。今天这顿饭我没用我的名字订位,待会儿我也不会用自己的卡结账,出了这个餐厅,除非上面有专人查,否则没人知道今晚肖照山和中井的岳总在这里见过面,这是我的诚意。”

  岳则章慎重地望进他的眼睛,似乎在判断他是否撒了谎。

  “好。”但俄顷后,他像是想到什么,痛快应下来,还拿起筷子夹了一片河豚刺身送进口腔,“就交给你来做。”

  肖照山追问:“数目大概是多少?”

  岳则章放下筷子回味着河豚肉的鲜爽,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尖:“你最多只吃得下三千六百万,先按这个来吧。”

  肖照山不禁有些吃惊,按过去的经验来讲,如果说他这里都是这个数,那么岳则章别处的暗哨全加起来,这个数的末尾估计会多出一个零。

  但他没提出任何异议,两人暂时达成了共识,最后半小时他们都做到了真正的用餐愉快。

  岳则章吃完饭先一步告辞,肖照山没有和他一起出去,而是在包厢里多坐了会儿。

  五分钟后,女服务生见墙上的服务铃亮了,便推开门柔声问:“肖先生好,请问有什么我能为您做的吗?”

  肖照山跪坐了一个多小时,浑身不得劲儿,人一走立马解放天性,把腿在桌子底下抻直了,双手向后撑着垫席歇了歇。

  “吃好了,麻烦你收一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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