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为什么仍在相爱 第32章

作者:诸事皆宜 标签: 父子 年上 HE 近代现代

  他重复一遍:“开门。”

  门内还是没有动静,宛如一个自行上了锁的空房间。

  肖照山停顿半晌,沉声对着一片寂静说:“那天你朋友和我说了不少事,想知道就出来,我只等你一分钟。”

  说完,他低下头看向腕表,秒针还差三十度转满一圈的时候,门内终于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他抱臂倚在门框上,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

  咔哒一声,锁被旋开了,随后,紧闭多时的房门也被拉开了,许久未见的肖池甯出现在门后。

  肖照山优哉游哉地抬起眼,然而待看清面前的人影后他眼中的笑意就立即消散了,尽数变成了震惊。

  肖池甯面色蜡黄,嘴唇泛白,身上还穿着那晚的血衣,头发油得全贴在了脑门儿上,整个人隐隐散发出一股奇怪的味道,就像馊掉的牛奶面包。

  他吃力地扶着墙,无神的双眼没有聚焦,虚弱地问:“她说了什么?”

  肖照山眼里的震惊又变成了愤怒。

  他从门框上直起身,一把逮住肖池甯的手腕,咬着后槽牙把他拖进了卫生间。

  屋子里一片漆黑,他按开卫生间的照明灯,把饿得没有力气反抗的肖池甯推进用玻璃门隔开的淋浴间里,三两下强行扒光了他的衣服和内 裤,伸手拧开花洒,转身去拿架子上的洗发露和沐浴液。

  水很快就热了起来,肖池甯没了借力根本站不稳,顺着墙软软地坐到瓷砖上,垂着眼任由一双大手把泡沫往他头顶抹。

  肖照山顾不上自己半边身子也被浇了个透,仔细地清洗肖池甯满是脏污的头发,同时上下打量他已经瘦脱了形的躯体。

  这副身体他抱过摸过进入过,他以为自己没有注意,或是早已忘了,然而实际上他记得一清二楚——肖池甯的锁骨是一字型的,撑得肩线上有块小小的外凸,看起来干练利落,绝没有现在这般狰狞;过去他躺下后肋骨分明,却并不硌人,小腹平直腰胯紧实,呼吸间贴过来是暖的、蓬勃的,而不是干瘪的、奄奄一息的。

  “就这么想和她一起死?”

  肖照山不曾长时间地陷入一种情绪出不来过,任何事物都不能将他困住,因此,尽管亲眼目睹一个生命的消逝的确令人震撼,但他完全不认为严重到可以使自己沉沦到这种不人不鬼的地步。

  除非这条生命对他来说不啻于自己的命。

  他把花洒取下来,冲干净肖池甯头上的泡沫,问:“你很喜欢她?你们在交往?”

  水珠成串地从发梢滴落,肖池甯抬眼看向他,好一会儿后才开口,说的还是那句话:“她和你说什么了?”

  “想知道?”肖照山关掉花洒,把沐浴液塞进他手里,“自己洗干净,收拾好出来。”

  肖池甯不拒绝也没答应,他半蹲着等了一会儿,见他还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便起身欲走,准备回房换套衣服。

  肖池甯大口呼吸了几下,突然低吼着站起来,举高了沐浴液瓶子往他头上砸。

  “你骗我!”

  肖照山反应迅速地回身,挡住了他没什么力道的攻击,膝盖顺势一顶,嵌住他的双腿把他锁在了冰冷的墙面上。

  “我为什么要骗你?”他坦荡地迎上肖池甯憎恨的目光,冷笑道,“骗你我能有什么好处?还是说你的小女朋友就能复活?”

  肖池甯嘴唇颤抖,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把他推开一步:“是你杀了她!”

  他趁肖照山重心不稳的时候,猝不及防给了他一拳,手背上的骨头正好撞在他的下颌。

  他扯着嗓子高声质问:“你为什么挂我电话……为什么要松手?!”

  肖照山没想到弹尽粮绝的肖池甯还能爆发出这样的力量,一时有些吃惊,没能及时还手。肖池甯抓住机会,毫无章法地对他又踢又踹,像个疯子一样透支着自己残存的体能。

  肖照山不想动武,箍着他的胳膊用力抱住他,在他耳边反复让他冷静。

  但肖池甯只顾发泄悲痛,动不了手和腿就动口。他在一片混乱中咬上了肖照山的肩膀,逼得他身子向后倒在了花洒架上。

  肖照山的左后腰被架子上支出来的水龙头戳狠了,锋利的痛彻底引燃了他努力克制的怒火。

  他忍无可忍,粗暴地将还要咬人的肖池甯搡到了玻璃门上,扬手还了他一拳,不留余力地揍在他的颧骨。

  “你搞清楚!是她掰开了我的手,不是我松开了她的手!”

  肖池甯被惯性带倒在地,摔得眼前阵阵发黑,几次尝试爬起来都没能成功。

  肖照山一只脚跨过他的腿,俯下|身攥住他后脑勺上的湿发,让他不得不抬起头来。

  “有意思吗?”他喘着气,直视肖池甯无神的双眼,咬牙切齿地说,“她已经死了,那天她的爷爷奶奶当着我们的面在遗体认领书上签的字,你现在就算活生生把自己折磨死,她也不会活过来。”

  “肖池甯,她死了。”肖照山瞪着他,“你给我记住,她已经死了。”

  肖池甯听他一次次重复胡颖雪死了的事实,逐渐失去了挣扎的力气。

  他放弃了。

  他仰起瘦得骨头仿佛都能划破皮肤的下巴,毫无预兆地落下眼泪,像个不小心把心爱的冰激凌掉在地上了的小孩一样,咧着嘴无助地呜咽起来:“我本来可以救她的……我本来可以救她的……”

  肖照山闻言一愣,即将滔天的火苗顿时被他的两颗泪水浇熄了。

  他下意识松开手指,让肖池甯躺在自己的掌心。

  “如果我到得早一点,哪怕就两分钟,她也不会死……”

  肖池甯哭得很丑,哭得很真,真得不亚于那个女孩儿临死前的悲号,肖照山的心都被他的泪水烫得皱缩起来。

  他这才明白,肖池甯是因为那天自己没能赶到才无法释怀。

  他半蹲下来,扶着肖池甯的背让他埋在自己的肩膀上哭:“你救得了她一次,能救得了她无数次吗?”

  他被感染得又一次回忆起那晚天台上的场景,叹息道:“她是铁了心求死,除了她自己,谁都救不了她。”

  肖池甯斜着身子虾曲在肖照山怀里,自我保护似地把双手蜷在胸前,抽噎着说:“她是我唯一的朋友,我可以救她,我可以救她无数次。”

  肖照山恍然大悟,原来下沉广场上是他看向“唯一的朋友”的眼神,怪不得那么柔软,那么信任,使他一度误以为是爱慕。

  他的心被刺得愈发酸涩,一时间没能分清自己是同情还是痛心。

  别无他法,他只能拍着肖池甯突出来的节节脊骨,轻声哄道:“以后还会有新朋友的,你一直记得她就好了。”

  肖池甯在他肩膀上摇头,哽咽道:“不会、不会有了……我不要别人……”

  肖照山被这种三岁小孩儿才会用的句式逗笑了,他没想到肖池甯难受极了竟然这么不讲道理。

  他偏过头看向他哭得通红的脸:“你还有几十年的日子要过,怎么可能没有?”

  压抑了近十天的痛苦让肖池甯怒声喊了出来:“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人会爱我,你们都只爱自己!”

  肖照山被他吼得耳朵疼,脑袋向后躲了躲,并不怎么真心地附和道:“好好好,没有了,她是最好的。”

  肖池甯总算没有再回嘴,继续哭了十分钟。肖照山腿也麻了,换了个姿势坐在地上,无声地抱着他让他哭了个尽兴。

  哭到嗓子都哑了的时候,肖池甯突然离开他的怀抱,冲出了淋浴间,趴到马桶上干呕起来。

  肖照山能猜到他为什么会吐,沉默地取下浴巾搭在他背上,然后就着一身湿透了的衣服,出去给他做饭。

  他平时不下厨,只会几个简单的菜式,无奈家里连做简单菜式的材料都没有,他在厨房里呆了二十分钟,最后端出来一碗只加了盐和一点酱油的煎蛋面。

  这九天里,肖池甯饿了就吃国庆前被忘在床头的软掉的半袋饼干,渴了就把头伸到盥洗台水龙头底下接两口自来水,过得宛如一头迷失在城市的野兽。

  如今一碗热腾腾的给人吃的面条摆在他面前,他反而提不起食欲,舌头连基本的咸淡都尝不出来,吃了一口便放下了筷子。

  他穿着一套深蓝色的睡衣,面无表情地看向桌子对面的肖照山,鼻音还很重:“我出来了,你说话算话。”

  肖照山把一杯淡盐水推到他那边,靠回了椅背,回答道:“她说她不想坐牢。”

  肖池甯眼里亮起了一点光:“然后呢?”

  肖照山敲了敲桌子:“你玩儿过的,老规矩,你吃一口我告诉你一句。”

  肖池甯不满地皱了皱眉,斟酌片刻后还是拾起筷子又吃了点。

  肖照山见他乖乖听话,便履约告诉他第二句话:“她不想坐牢是因为她不想死在牢里,她不想被忘掉。”

  肖池甯听完,自觉地连吃了两口,示意他多说一点,然而肖照山却没有回应。

  “我吃了,你继续说啊!”他急切道。

  俄顷,肖照山突然笑起来:“你俩是有什么秘密基地吗?”

  肖池甯沉沉地望着他,尽管并不明显,但肖照山仍然读出了他眼里的疑惑。

  那种不知是同情还是痛心的酸涩又出现了。

  他敛了笑,起身走到肖池甯身旁,盘着手倚在桌边,严肃地问:“为什么希望我去给你开家长会?为什么不叫你妈妈去?”

  肖池甯没有看他,亦未回答,仿佛被这个问题难住了一般呆坐着。

  真相近在眼前,肖照山逼迫道:“认真回答我,我就告诉你她托我转达的话。”

  肖池甯始终盯着空中不知哪个点,迟迟不做反应。

  “那个女孩儿只和我说过,其他人不可能告诉你。”肖照山平声道,“我给你五秒钟的时间考虑到底要不要听。”

  他倒计时:“五,四,三——”

  肖池甯放下筷子,却仍是不开口。

  “二。”

  “一。”

  肖照山匀速数完了五个数,肖池甯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突如其来的,他居然感到了浓浓的失望。

  他垂下手站直了身子,打算回楼上换套干净的衣服。然而他才刚转身,一只微凉的手就抓住了他的手腕。

  肖照山止住动作低头去看。

  他看见那只手松了劲,看见它缓缓向下抚过自己的手背和指节,看见五根羸弱又硬朗的指头插|进他的指间,不是挽留,而是含情脉脉地与他十指交握。

  “因为我在争取你。”肖池甯答。

  肖照山回过身,对上他红肿未消的双眼。

  “她太自私了,没有可能爱我。但你和她不一样,你比她真诚。”

  肖池甯竭力让自己像从前一样游刃有余地笑起来,但他失败了,笑得十分生硬可怜。

  “所以我想你离她远一点,只看我,只爱我,只对我说真话。”他紧了紧指尖,乞求道,“爸爸,我只有你了,你看看我,看看我吧。”

  肖照山就这么在一片猛烈的震颤中得到了真相——原来肖池甯的伤口从来没有愈合过,他是如此地需要自己。

  原来那种酸涩既非同情也并非痛心,是他被引诱着走进了黑暗中,又同时获得了光明。

  他看清了肖池甯翻涌的渴望,且再也无法视而不见,他感到了使命。

  所有爱都始于不忍,他发觉自己不知从何时起,便已不忍肖池甯痛,不忍肖池甯哭,不忍肖池甯恨,不忍肖池甯死。

  可肖池甯还未察觉,连他自己都依旧模糊。

  肖照山在心里长叹一声,随即捏了捏肖池甯的手,又很快松开。

上一篇:BOSS,幸运来袭!

下一篇:香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