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为什么仍在相爱 第56章
作者:诸事皆宜
愤怒来得有理可循,他盯着肖池甯,讽刺道:“你什么时候有心情?”
肖池甯同样盯着他,火上浇油地说:“什么时候都没心情。”
肖照山攥紧方向盘,逼自己发动了汽车,才堪堪忍住挥拳头的冲动。
“好啊,那你从明天起就别上学了,在家老实待着吧,待到死。”
肖池甯仍是无动于衷:“嗯,我死了你就轻松了。”
话音刚落,车子便一个急刹停在了校门外的那棵槐树底下。
肖照山额上青筋暴起:“你有种再说一遍。”
肖池甯的确有种:“我说,我死了你就轻松……”
“啪!”
突兀且响亮的巴掌声中断了其他声音,车厢里一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肖照山憋着一肚子气,几乎恨不得把肖池甯赶下车让他自生自灭。但冲动过后,视线一撞上他脸侧鲜红的那一片,他的心肠又止不住地发软。
但此时毫无台阶可下,道歉对他来说尚属生疏,他当即移开了眼睛,不再看那枚掌印,一言不发地驱车转上了马路。
肖池甯用舌头顶了顶发麻发烫的脸颊,垂着眼眸低声说:“爸爸,我看到新闻了。”
他扭头看向窗外,云淡风轻地问:“你以为你不说我就猜不到么,那天就是他吧?中井的岳则章。”
肖照山清楚他口中的“那天”指的就是跨年夜,但他不想回答任何与之有关的问题。
说是和肖池甯较劲也好,为人父的自尊心也罢,于情于理他都不愿意让一个还没成年的高三生来操心这些晦暗的事。
或者,更深层次的原因是,他不愿意让肖池甯知道他从数年前延续至今的,自己的荒唐和失败。
“跟你没关系。”他只能说。
肖池甯竟很是理解地笑道:“你都怕我死了还跟我没关系?”
没等到回答,他又问:“现在你还在替他做事吗?”
肖照山陡地生出了破罐破摔的想法:“如果我说是呢。”
“还在帮他做账,帮他洗|钱?”
“是。”
肖池甯笑意更深地点了点头:“了不起,大人都了不起。”
肖照山无话可说。
肖池甯突然敲了敲窗舷:“靠边停。”
肖照山踩了脚油门,黑着脸提速:“你要干什么?”
肖池甯怪异地看向他,理所当然道:“当然是买菜啊,不然呢?”
肖照山再次失语。
“我估计你这段时间去不了画廊,我这段时间也去不了学校了,不多买点菜囤着,难不成蹲家里喝西北风?”
肖照山愈发后悔自己方才的冲动之举。肖池甯分明有理由比他更生气,为他的隐瞒,为他的迁怒。偏偏肖池甯没有。
他内疚不已,轻声回答:“不去超市了,菜吃完了就叫外卖吧。”
晚上六点半,在路上堵了二十分钟的两人刚到家,池凊的电话便火急火燎地来了。肖照山这次没有回避肖池甯,坐在沙发上接起了电话。
池凊先是劈头盖脸把他骂了一通,说记者堵在她公司楼下不走,肖照山一直听着,不置一词不驳一字。
“离婚声明我已经发了,剩下的烂摊子我没法儿替你收拾,你自己看着办。”临了,池凊才拿出劝说的语气,“肖照山,该服软就服软,该认输就认输,大不了把画廊给他,别赔了夫人又折兵。我不想过几天在新闻里看见你入狱的消息,到时候我可能会忍不住帮你。但重蹈覆辙真的很难看。”
“谢谢你的忠告。”自始至终他不过只应了最后那一句,“我不会重蹈覆辙。”
第五十九章
挂断电话,肖照山独自去了书房,坐在肖池甯挑的转椅里,枕着肖池甯买的颈枕,用小臂覆住眼睛,思考下一步该怎么走。
池凊的公司都被围得水泄不通,画廊那边的情形也可想而知,与池凊所言相差仿佛。
岳则章倒打一耙的手段高明,一个下午的时间,他已然塑造起了自己的受害者角色,把嫌疑尽数推给了同他“合作不成反咬人”的肖照山。
做假账的是肖照山,哄抬艺术品价格的是肖照山,恶意营销大肆敛财的是肖照山,逼得人走投无路的还是肖照山。
与此同时,所谓的内部知情人士公开了画廊“真正”的台账明细。
除开全网知名的“231万”,账面上显示,不少青年画家寄售在画廊的作品收入也统统进了肖照山的腰包,数目完全不符合寄售合同规定的分成。
岳则章就这样又给他加了条侵犯他人财产的罪名。
瞿成的作用体现得淋漓尽致,肖照山对这本盖了公司公章,他这个老板却从未听闻的台账的存在毫不意外。他一心等着岳则章把话说得更满,满到覆水难收、自淹城池。
但员工们不知道他的打算,具是忧心忡忡,难以继续工作。肖照山索性在微信群里发了离职表格模板,给暂时观望的人放了一周的假,给想走的人立马走的机会。
表达了诚意后,他特地提醒所有员工注意人身安全,不要接受任何采访,不要在网上发表任何观点。毕竟和岳则章作对,出半点纰漏就是满盘皆输。
他花了些力气安顿好了画廊的人,单独和吕眉交代了部分真相,晚饭便做好了。
肖池甯来敲门,肖照山悄声从书柜的抽屉深处拿出一件小东西放到脚边,正襟危坐地等他推门进来。
但以往象征性地叩两下门,就一定会径直进屋来看看他在忙什么的肖池甯今天没有这样做。房门不多不少响了两声,就再也没了动静。
连那句出镜率最高的“爸爸,出来吃饭了”都没有。
肖照山由此明白,肖池甯不是不生气的。
他把东西藏在身后走出了书房,肖池甯正在厨房里盛饭,没能看见他的小动作。
肖照山坐在餐桌边想了想,决定还是吃饭前道歉最为合适,因为进食时心情不佳会影响消化。肖池甯的肠胃功能本来就不好。
他找了个近在眼前的话题切入:“今天又做了糖醋小排?”
肖池甯端着两碗饭从厨房里出来,看都不看他一眼:“你不是喜欢吃酸甜口么?”
肖照山小心翼翼地把东西从身体和椅背的夹缝中摸出来,放到了腿上:“不用一直照顾我的口味,你喜欢吃什么就做什么。”
肖池甯夹了一筷子醋溜白菜,和着米饭埋头扒了两口:“我喜欢吃人。”
一闹别扭就爱用话噎人,是肖池甯惯用的套路,肖照山被怼的次数多了,竟从中琢磨出了点“打不过你难道我还说不过你么”的幼稚可爱,并不觉得咄咄逼人。
“你喜欢吃哪种人?”他笑问。
肖池甯咽了米饭,斜睨着他,意有所指道:“那种笑里藏刀、老奸巨猾,动不动就扇人耳光的老男人,拿来炖汤补身体正好。”
肖照山作恍然大悟状:“哦,你说岳则章啊。”
“……岳你妈的章。”肖池甯就没见过这么没眼力见儿的人!
肖照山给他夹了块肉多的排骨,提醒道:“我妈是你亲奶奶。”
“岳池凊她妈的章。”
“那是你亲外婆。”
肖池甯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就吼他:“你信不信我明天就跟老不死的回杭州?”
肖照山不逗他了:“信信信。你还没跟我说你到底喜欢吃什么菜,我改天学一学做给你吃。”
“什么都不喜欢吃,能维持生命体征就行。”
肖池甯说的是真心话。他向来没什么口腹之欲,满足味蕾于他而言只是生活额外的负担,做出肖照山喜欢吃的菜远比自己亲口品尝到美味更能带给他满足感。
“有喜欢的小玩意儿吗?除了滑板。”肖照山讨好的目的已经昭然若揭。
可惜肖池甯还是说:“没有。”
“那有喜欢的歌手吗?我想办法帮你买演唱会前排的票。”
“没有。”
“有喜欢的画家吗?”
“没有。”
肖照山皱了皱眉:“我不算?”
肖池甯故意贬低他:“你也就《林中月夜》画得勉强能看。”
肖照山握着筷子表示认同:“小肖老师说得极是。那你有喜欢的颜色吗?”
肖池甯垂着眼吃菜,毫不犹豫地答:“绿色。”
“有喜欢的牌子吗?”
“无印良品。”
肖照山说着就放下了筷子,把搁在腿上的东西放到了餐桌上:“无印良品卖手表吗?我没去逛过。”
“当然卖,我们代沟有这么……”
然而当肖池甯抬起头,看到面前摆着的那个卡西欧MTG系列限定款的彩虹包装盒,“代沟太大”几个字便再也说不出口了。
“操……这什么。”他有点懵。
“你不认识?不应该啊。”肖照山揭开盒子,取出一只崭新的手表,“手伸过来。”
肖池甯看了看那块颜色跟镭射光有得一拼的表,又看了看肖照山,狐疑地把左手递了出去。
“我听你干妈说,这个牌子在你们这个年龄的小孩儿之间挺火的,尤其是男孩儿。”
肖照山给他戴上手表,然后握着他的手端详了一番:“嗯,好像是不错,你长得白,配你。”
肖池甯起初单看这块手表还觉得太骚气了,不符合他一贯的穿衣风格,但等真正上手了,他才发现这款表的亮眼之处。
粗表带,渐变多彩色表壳,大直径玻璃表盘,机械风运动风夜店风三重叠加,非但不显得累赘,反而衬得人皮肤更加白、小臂线条更加流畅。
“去年十二月初就买了,那会儿不知道你喜欢无印,”肖照山摩挲着他手背的肌肤,说,“还好撞对了一个绿色。”
肖池甯轻抚着表盘,无言半晌,突然嘴硬地小声嘟囔道:“花里花哨。”
眼里的喜欢和高兴却怎么都掩饰不住。
“哪儿花里胡哨了?这不是你喜欢的绿色么?”肖照山带着他转了转腕,“你看,光线不同,折射的光也不一样,挺特别的。”
“就那样吧。”肖池甯把手抽回来自己欣赏,不让他接着乱摸,“买成多少钱啊?”
“几千块。”肖照山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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