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为什么仍在相爱 第62章

作者:诸事皆宜 标签: 父子 年上 HE 近代现代

  那天他深夜赶往派出所,去领因有吸|毒嫌疑而被拷起来审问的肖池甯,就见过了这个程连强和他的同伴。

  他还想起来,当时他踏进办公室,便听见程连强对警察说:“你别看那男生年纪小模样儿好看就觉得他有多善良多无辜,其实他心眼儿大大的坏呢。”

  为此,他还当着警察的面公然扇了那人一巴掌,一心要维护自己的儿子,哪怕他真的吸了毒。

  现在看来,既讽刺又可笑。

  肖照山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失败过。

  他移开眼睛,隔着肖池甯耳侧袅娜的青烟,和他戴在腕上的,自己特地抽空去商场里挑的手表,望向卫生间门外。

  那儿有他们睡了两个月的,全按他的喜好来布置的床,有他们纵情拥吻、互相依偎的身影,有他们醒来共同见证的日出,和听他们睡前道晚安的数个月升。

  肖池甯依附于他身下的时候都在想些什么呢?

  多吻一秒就多厌恶他一分吧?每说一次爱他就更恨他一层吧?最近那些看起来迷茫的时刻,其实也不是在担忧,而是在细心核算是否有绝对的胜算让他一败涂地吗?

  肖照山霎时悲从中来,宛如回到了母亲去世的那天,独自坐在沙发上,抽了一夜的烟,烟灰缸越来越满,周遭人世却越来越空,好似置身无垠荒野[1]。

  原来如此,竟是如此。

  他低下头,忽地发出如释重负一般的笑声,眼眶却渐渐红了。

  第一次,他第一次有流泪的冲动。

  在亲朋好友面前郑重地为池凊戴上戒指,他没有哭;被曾经无比信任的“父亲”送进了监狱,他没有哭;眼睁睁看着枯瘦不堪的母亲咽气,看着她的遗体被送进黑漆漆的焚化炉里被烧成与任何一位逝者无甚分别的一堆灰烬,他依然没有哭。

  因为他知道它们都不是尽头。

  生活匆匆向前,不给你停止脚步的机会,任何哀悼伤怀与重头再来,只能留到当自己也年迈的那天,才可以慢慢地,花一整个阳光明媚的下午,花一整个无所事事的季节,去回想和温习。

  但今天,好像就是尽头了。

  原来从未有人愿意同他这个已逾不惑的男人练习该如何付出,该用什么语气、什么形容来谈论爱,该用什么样的热度与姿势来表达爱啊。

  即使他年少成名,也不过泛泛之辈;日进斗金,也这样孤独困顿;情人不断,也难逃妻离子散;朋友遍地,也终是求助无门。

  “三万块,我这辈子喝过最贵的鸡汤。”肖照山抬起头,真心道,“肖池甯,你了不起。”

  烟已经熄了,肖池甯对上他通红的双眼,一时有些怔愣。短短几秒,他就如不知所措一般,脸上换过好几副表情,最后定格在了心疼上。

  他扔了烟蒂,缱绻地抚上肖照山的脸,拇指指腹温柔地摩挲着他温热的皮肤:“爸爸,为什么哭呢?”

  他跪在地上,倾身吻去肖照山挂在眼角将落未落的泪:“爸爸,我给你那支烟,你不哭好不好。”

  他抵上肖照山的额头,手向后探去他的后颈,舒缓他的神经似地揉着那一列如丘起伏的骨骼。

  两人呼吸交错,肖池甯不禁情动地亲了亲他干燥的唇角,轻声道:“这才刚开始啊,那待会儿听完我做过的事,你又该怎么办呢?”

  [1]化用自由黄伟文作词、陈奕迅演唱的歌曲《单车》里的一句歌词:难离难舍再抱紧些/茫茫人生好像荒野

第六十五章

  事到如今,就算肖池甯说他其实是岳则章的人,肖照山也不会觉得诧异了。

  他避开肖池甯的触碰,眼周的红色已消退了大半:“你被骗了,这种小玩意儿根本值不了那么多钱。”

  肖池甯收回手,点了点头:“我当然知道。”

  “但我能拿那种坑小女生的药给你喝吗?太掉价了。”他掏出方才一直把玩着的肖照山的手机,翻出相册竖到他眼前,“肖老师看一眼呢,这个进口迷幻剂的效果怎么样?”

  肖照山掀起眼帘,冷冷地瞥向那块手机屏幕。

  只亮了一盏床头灯的房间里,两个人侧躺着相拥,任谁看都是正在忘情地接吻。

  被子堆在他们腰间,肖池甯赤|裸上身,露出后肩上字体似泣的英文纹身,而他身上松松垮垮地穿着睡衣,扣子被解开了三颗,印在锁骨和胸膛的新鲜齿痕在橘黄色的光线下泛着若有似无的光。

  “构图挺不错的啊肖池甯,怎么拍的。”肖照山讽道,“所以,我们昨天做了?当时我硬了吗?”

  “不重要。”肖池甯把手机扔到他腿上,说,“重要的是池凊觉得我们做没做。”

  肖照山笑:“手段太老套了,从哪部电视剧里学的?”

  “好用就行。”肖池甯摸出那支已经有些褶皱的卷烟,含在嘴里用打火机点燃,送到了肖照山唇边,“你刚醒的时候我用你的手机把照片发给她了,我猜,要不了多久她就会联系你的。”

  肖照山从不为难自己,没有拒绝这支烟,叼过来深深地吸了一口。

  他想起刚搬进这儿没多久,某个周末的下午他坐在书房里画练笔,肖池甯则安静地蜷在新买的懒人沙发上玩手机。

  突然,他跑过来说要录入他的指纹:“我看其他情侣都得走这个流程,爸爸,我们也来呗。”

  他嫌弃道:“不来,我对你手机里的东西没兴趣。退一万步讲,即使有兴趣,我也不会翻你手机。”

  肖池甯未经允许直接抓起他空闲的左手,采集了他的食指指纹:“老东西你懂个屁!我是在表达我对你没有秘密的意思!”

  他没什么所谓,随肖池甯去了。结果肖池甯采集完他的指纹,又朝他摊开手。

  “还想干嘛?”他开始赶人,“没看见我在画画?”

  肖池甯勾了勾指头:“你的手机,拿来,我也要录指纹。”

  他起初不肯:“没必要。”

  肖池甯便猛地趴到他背上,从后面用小臂勒住他的脖子:“好啊老东西!你果然有秘密!说!是不是还和池凊藕断丝连,瞒着我私相授受?”

  他被撞得往桌上一扑,连忙反手兜住肖池甯的屁|股:“小东西挺会用成语啊,怎么语文才考八十多?我记得满分是一百五?”

  “别转移话题。”肖池甯咬了咬他的耳朵,“老实交代!”

  他大方地拿起一旁的手机解了锁,往后怼到肖池甯脸上:“拿去拿去。从我身上下来。”

  肖池甯立刻闭嘴,把啃改作亲:“乖。”

  原来这也是复仇计划的步骤之一。

  他明白得太迟了。

  “你算错了,”他看着肖池甯,说,“她没你想象得那么在乎。”

  肖池甯取下烟替他抖掉烟灰:“错的是你。她问过我,你究竟爱上了谁,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把过滤嘴妥帖地放回肖照山唇间:“要是她知道这个人就是她的亲生儿子……会很有意思的。”

  “肖老师,没有什么比怀疑自我更令人痛苦。”

  两人语气平和、动作亲密,画面意外的观感不错,宛如世上最相爱的绑匪与人质。

  肖照山仰起头,喉结上下滚动,吞吐了一番烟雾:“肖池甯,何必呢。”

  他垂眼乜向肖池甯:“你完全可以像胡颖雪那样,拿把刀捅死我和池凊。”

  肖池甯坐下来,也给自己点了一支香烟:“她疯了,我没有。她要为别人的错误献祭自己,我不要。”

  “那你把我捆成这样是图什么呢?”肖照山咬着烟,笑得开怀,笑得肩膀耸动,“不会是单纯为了和我聊天儿吧?”

  肖池甯竖起食指,示意他安静:“最后的环节快到了,肖老师,耐心一点。”

  肖照山没耐心,他厌倦透了。

  “当时池凊公司的税务问题是你举报的?”他一针见血地问。

  肖池甯颔首:“是啊,税务局那破网站我研究了老半天呢。”

  肖照山吸了口烟,任带有余温的灰烬自然掉落到胸口:“你去她公司就是为了找举报的证据?”

  肖池甯嘲笑他的想当然:“我一个存在感基本为零的便宜儿子,何德何能去一次就找得出证据?说实话,那天我的确是打算去暗示她我俩有一腿的。”

  “实话?”肖照山不屑道,“你觉得我现在还会相信你口中的所谓实话?”

  “随你。”肖池甯无所谓,他发自内心地得到了一种卑鄙的安慰。

  信任是双向的,失信同理。两方之间,不再相信另一方亦是不再相信自己,不信自己值得珍惜,不信自己可以痊愈,不信自己依然会爱。他乐于见到肖照山为之神伤,因为这表明,孤独就快要成为陪伴他余生的烙印。

  肖池甯对此深有体会。

  众人皆道父母对子女的爱并非天经地义、理所应当,可做孩子的对父母的孺慕之情却是命中注定。

  没有谁生出来就痛恨父母,痛恨自己被迫降生在这个冷漠的人间。他敢保证,即使是最孤僻、最独立、心肠最硬的孤儿,也曾一万次地想象过未曾谋面的父母的慈祥和善解人意,甚至不惜伤口撒盐地为他们圆谎、替他们开脱。

  他起初还逞强地对肖照山说,他从来没有想象过池凊。那是假话。他岂止不是没想象过,事实上,他都要想象得痛不欲生了。

  十几岁的学生眼里的世界,像一个以自己为中心,以家人、好友为半径的不透明的圆,再加上一点可遇不可求的热爱与希冀,便足以遮罩住整个变幻无穷的远方。

  那些辗转反侧追问苍天的夜晚,那个怀疑自我迷茫试错的童年,那段渴望拥抱和港湾的雨季,那些艳羡平凡反遭质疑的生活掠影——四十岁的肖池甯或许能付之一笑,十七岁的肖池甯却做不到忘记。

  他忘不掉,他释怀不了。可除了让池凊和肖照山依次经历一遍他自幼品尝且多次反刍的孤独和无望,他对更好的报复仍一无所知。

  新生活需要从了结旧恩怨开始。

  肖池甯脸上讽刺、得意的神情自此全部消退了,变成一片空白。

  肖照山吐掉烟头,问他:“没有证据,你是怎么举报成功的?”

  肖池甯答:“瞎猫撞上死耗子。拍一张她办公桌上的报表,上传、提交、确认、把这件事抛到脑后,一切就水到渠成了。”

  “你运气挺好。”

  “一直如此。”

  肖池甯平静地望着肖照山的脸,抬手把未灭的烟蒂嵌进他的肩头:“我一直如此,万事不抱希望。”

  睡衣被烧穿了一个窟窿,发出细微的“刺啦”声,锁骨下方猝然传来一阵尖锐的、持续的灼痛,肖照山被这点火星烫疼了心脏,条件反射地埋下|身保护自己。

  他弓着背,咬牙问:“痛快了吗……”

  肖池甯不答,维持着这个姿势,自顾自地说:“该进行最后一个环节了。”

  肖照山抬起头,凶狠地盯着他:“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肖池甯松了手,面无表情地拿起一直静静躺在地上的折叠式水果刀,拉出了锃亮的刀刃:“我为今天修正了无数次计划,你有多愚蠢才会以为我是一时冲动?”

  “明明我们可以有更好的解——”

  未及肖照山说完,肖池甯就高声打断了他。

  “我最后问你一次!”

  他指节泛白,用力握住刀柄,眼睛却不相称地红了,显得毫无杀意。

  “最后一次……”他深吸一口气,硬是挤出了一个满不在乎的笑容,“你是不是宁愿我从来没有出生过,恨不得我死掉,从世界上消失?”

  他微启双唇,轻声问:“是这样吗?肖照山。”

  若不是眼下手脚受缚,肖照山其实很想抱一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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