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为什么仍在相爱 第7章

作者:诸事皆宜 标签: 父子 年上 HE 近代现代

  肖照山多好多正直,说到做到。

  拘留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扒手耐不住无聊,又问:“你本来打算杀谁?”

  肖池甯仰着脖子,答:“我爸。”

  扒手又往边上挪了挪:“为什么?他怎么你了?”

  “他强 暴我。”肖池甯斜眼看向他,“你说该不该杀。”

  “呵呵。”扒手已经退到他对面那堵墙的墙根儿了,“该。要我说,杀之前得先把他的烂鸟给剁了。狗 日的,既然管不住,不如割下来让你保管。”

  他比出一个手起刀落的姿势,活生生把肖池甯惹笑了:“好建议,等我出去了我会考虑的。”

  两小时后,他出来了。然而当他躺在医院打着点滴,看见池凊和肖照山一起出现在他病床前时,他的想法又改变了。

  池凊显然刚下飞机,只画了眉毛涂了口红,风尘仆仆神情疲惫,瞧着那面色还比不上坐高铁来的裘因,倒是选连衣裙的品味胜过了老不死的不止一成。

  “凊凊。”裘因今年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女儿,难免激动,在她走进病房后就上前拉住了她的手,“照山说你明天才回来的呀。”

  池凊拿另一只手搭上裘因的背,给了她一个短促的拥抱:“合同谈完就改签机票提前飞回来了。”

  裘因拍了拍她的手背,似是哽咽:“乖女儿,辛苦了。”

  肖照山没有说话,自走进病房后,他就在观察肖池甯。然而遗憾的是,清醒了的肖池甯眼睛里不复绝望,反而云诡波谲不同往常,使他的寻觅犹如雾里探花。

  肖池甯很享受这种意味不明的寻觅,在裘因和池凊说话期间,他特地在枕头上转过脸,正面迎上肖照山审视的目光,任他看,任他漫想,甚至在最后还启唇笑了笑,用口型无声地控诉道:“你真狠啊,爸爸。”

  肖照山没有回应,仍旧垂着眼皮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

  两人的目光穿透了医院夜间灰败的灯光,越过了仍在嘘寒问暖的虚伪的母女,笔直地抵达进对方眼底,一来一回地较量着,直到池凊扭头望向肖照山,后者才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照山,你先说吧。”

  尽管没有仔细听前文,但肖照山也立刻领会到了妻子的意思,自然地接道:“妈,等肖池甯出院,让他跟着你回杭州吧。”

  “为什么?”裘因意料之外地看了一眼病床上面色不渝的肖池甯,“他要在这儿高考的呀。”

  “我们会在杭州给他找个英语家教,等他考完托福就把他送出国。”池凊走到床尾,双手握着床栏,低下头,带着怜爱的笑容问,“小甯,可以吗?”

  肖池甯这才明白,自己刚刚那句话还是说得太早了,肖照山和池凊可以比他想象得更狠,狠得多。

  他望着这个陌生的母亲,直截了当地拒绝道:“不可以。”

  “如果你是因为怕孤单,让外婆过去陪你。”池凊语气温柔,“在北京,我和你爸爸都忙,没办法照顾你、关心你,下次再出现这样的事情怎么办?”

  裘因犹豫着插了个嘴:“我不会英文啊。”

  “妈。”池凊有点不耐烦了,回身看了自己的母亲一眼,“大不了我们再请一个会英语的保姆。”

  肖池甯朝肖照山挑了挑眉:“爸爸,这是你的提议吗?”

  “不是。”肖照山答,“这是我和你妈妈商量后共同的决定。”

  肖池甯感受到了威胁:“所以现在只是来通知我一声,我没有拒绝的权利,是吗?”

  肖照山说:“你当然可以拒绝,只是留下来对你的发展没有任何好处。我看过你在杭州念书时的成绩和排名,说实话,待在国内考个二本都难,不如出国。”

  肖池甯只觉得讽刺:“原来爸爸你还会在乎我的发展,专门去看我的成绩和排名,我以为我就算杀人放火你也不会管呢。”

  肖照山不为所动:“如果你杀人放火,那也轮不到我管了。”

  池凊绕到床头,俯身摸了摸他的脸颊,轻声劝解道:“小甯,别让爸爸妈妈太累。”

  可活着不就是受累吗,为什么你不去死?

  肖池甯暗自嘲笑完她的敷衍,抬眼又撞见她悲悯的眼神,突然灵机一动。

  他冲肖照山投去一个胜券在握的眼神,紧接着换上天真无辜的情态,歪过头蹭了蹭池凊的掌心,软乎乎地叫她:“妈妈。”

  要杀死一个强 暴犯,便勾引他上 床,要杀死一个伪善的女人,那便装作需要她行善的对象。

  “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

  “我不想出国,我想留在北京。”肖池甯悲哀地望着池凊,情深意切地说,“妈妈,我想留在你身边。”

  只有这样,才能把二十一道伤疤,一道一道,一笔一笔,一桩一桩,统统还给你们啊。

第十一章

  果不其然,池凊心软了,没有再坚持要把他送出国,八月的第二周,他便去寄宿制的新学校报了到。

  正值暑假,校园里只有补课的高三生,食堂供应充足,也完全不挤,但仍有一些家长会在晚自习后专门给孩子送来夜宵和补品。

  肖池甯趁池凊再次出差前向她装乖卖傻,愣是争取来了不住校的特权。

  他开学前在网上买了副墨绿色的大鱼板和几对95A备用轮,每晚九点半下了自习课,当别的同学都抱着书回寝室继续奋战的时候,他在一边吐烟圈一边踩着滑板四处刷街。

  北京的夜和其他都市的夜没什么区别,酒酣情畅的像死前的回光返照,着急归家的像落下的一把细雪,无声融化成了一地泥水。他最无所事事,最像被阴曹地府忘了一千年的游魂。

  他走走停停溜达到了画廊,站在街对面,隔着行道树望向已被上了锁,只有招牌亮着的店面,点燃了烟盒里的最后一支烟。

  池凊还在家的时候,肖池甯演他的乖巧小棉袄,肖照山做他的贴心好老公,两人尚且能心照不宣地凑成一对关系不太亲密的普通父子。可一旦池凊离开家到外地考察,肖照山便决计不会在家里过夜,开学半个月,肖池甯再没见过他。

  当然,他此刻来画廊并非是出于想念,他不过无处可去,不知不觉游逛到这里。肖照山理应正在某个温柔乡,和年轻的情人接吻做|爱,要么是陈渝,要么是赵渝钱渝孙渝李渝。总之,肖照山绝不就此甘于寂寞。

  肖池甯踩灭烟头,再看了一眼对面明晃晃的“照”字,随后踏上了滑板打算抄近路回家睡觉。

  然而,途径画廊旁那条只有两盏昏暗路灯的窄巷时,他在粗粝的滑轮声中猛然捕捉到了一段低婉的旋律,是从画廊里传出来的。

  这首歌肖池甯没有听过,他屏息勉强分辨了两句歌词,用手机搜索一番,发现歌名叫《I Don't Hurt Anymore》。

  墙内还在唱:“我不再痛苦了/难以置信地/曾经如此在意的/我都已经忘记了/这样多好/我不再痛苦了”,墙外的肖池甯却莫名感到已经痊愈的手掌和膝盖又一次隐隐作痛。

  没有哪位员工会于深夜十一点留在办公室里放歌,墙内的人就是本该在某张床上的肖照山。肖池甯突然愿意这样相信了。

  他不会忘记从吕眉那里得知的真相,不会忘记他有一对相爱的父母,而这对父母不爱他,只给他带来了满身伤痕。他曾经揪着肖照山的衣领问为什么,可至今没得到答案。

  寂静的偏巷里,肖池甯背靠墙砖,单脚踩在滑板上,一下下地按亮打火机,一次次感受生命线上的那条疤。

  他终于在愈发高涨的不平中明白了,他恨肖照山的漠然,恨到见不得肖照山独自坐在空旷的画廊里,洒脱地说他全忘记了,说他不痛苦了。

  肖池甯决意要让他同自己一样痛。

  手机单曲循环到第五遍,肖池甯离开了画廊,把模糊又清晰的歌声抛往身后。

  但这首歌的余音却跟着他渡过了整个汗涔涔的夏天。

  九月,高三学生动员大会上,校长要求各班办一期志愿公示黑板报,肖池甯成了班上唯一一个在便利贴上写“没有理想大学”的学生。

  班主任找他谈话:“我看你档案上写着,特长是油画,还拿了全省的一等奖,为什么不走艺体呢?”

  肖池甯直截了当:“不喜欢。”

  班主任循循善诱:“既然放弃了特长,那文化课就好好学。以你入学摸底考试的成绩,努把力奔个好点的二本没问题,如果你不知道哪些学校比较合适,老师可以试着给些建议,帮你定个目标。”

  肖池甯弯着一条腿松垮垮地站在办公桌边,看似顺从实则无所谓地说:“好啊。”

  出于这种态度,班主任或许认为他还有可塑空间,当天午休就把他的座位换到了零诊考试排年级第二的女生旁边。第一据说在楼下那个文科班。

  同桌了不过两节课,肖池甯便对这位优等生有了初步的认识。

  就像年轻时候的池凊。

  裘因过去常在他耳边念叨,池凊自小就表现出了惊人的理解力和专注度,成绩向来优异,只要是有排名的考试,从未跌出过年级前三,高考发挥稳定,是市级文科榜眼,毫无意外地考取了理想的学府来到北京,学了会计专业,在机缘巧合下认识了同校美院的肖照山,连恋爱结婚创业也一如既往地保持着高效。

  除了外貌朴素身材微胖,新同桌显然和池凊相似:专注,聪明,成绩优秀,没有人情味。一整个下午,她没看过他一眼,上课时间只看书本和老师,课间休息只捂着耳朵低声背诵历史和政治考点。

  肖照山为什么会爱上这样的女人?他们根本不是一路人。

  这个问题浮现在肖池甯脑海中后,他发觉自己已经如肖照山所言,开始具体地想象池凊了。

  但奇怪的是,每当他亲眼见到池凊,他又会陡然失去想象的欲望,像大部分人面对一个擦肩而过的陌生人时会做的那样,保持礼貌地经过。

  相比肖照山,池凊当然称得上温柔,出差归来偶尔还会关心一下他在新学校适应得如何,尽管是为获得形式上的自我安慰。肖池甯肯定,就算他的答案是“完全不适应”,池凊必然也只是敷衍地反问一句“是吗”,给不出哪怕任何一名母亲都能给出的鼓励和开解。

  这倒没什么所谓,因为每当她这么问了,肖池甯总是优先观察肖照山的神情。

  肖照山往往会正视他的眼睛,冷不丁接一句:“同学老师适应他还差不多。”

  这简直是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句玩笑。

  池凊就宛如一个人形开关,唯有她在场,肖照山才会从某个不知名的地方突然地出现,在家门外戴上一副随和的人皮面具,跨进家门,再次同他扮演一对父子。

  一次两次三次,肖池甯依旧没有积累起应付这样的肖照山的经验。幸亏他笑而不语池凊仍会当他是个迷途知返的好孩子。

  凑巧今天又是后者出完差回北京的日子,换言之,也是肖照山回家的日子。

  肖池甯做完值日,没有选择去街上闲逛,而是滑着滑板直接回家。一出校门,他就看见了胡颖雪和她抱着饭盒的父母。

  胡颖雪,他的新同桌,此时正一脸不耐烦地和父母吵架:“说了多少遍,甭老给我送这些吃的了!你们还嫌我长胖得不够多是不是?!”

  她父亲严肃地斥责道:“学校食堂的营养哪儿够啊?你当务之急是学习,别整天不学好就想着怎么捯饬自己!”

  “是啊,高考完有的是时间减肥。今天给你熬的鱼汤,对脑子好,记东西快,你拿回寝室趁热喝。”她母亲一个劲儿把保温桶往她怀里塞,“饭盒不用你洗,明儿晚上拿出来我带回去洗。”

  胡颖雪不肯接鱼汤也不肯接话,她笔直地立在原地,肩膀上下起伏,状若吞咽着愤怒。发作前,她大概反应过来还有人一直停留在自己附近,因此下一秒,她马上用力地扭头望了过来,眼中写满了警告。

  肖池甯把手中的滑板放到地上,根本无心旁听也不感兴趣,只为戴上耳机选一首想听的歌。他再次点开了《I Don't Hurt Anymore》。对这份绝不可能拥有的亲情负担,肖池甯不予理会,目不斜视地踏着滑板,裹挟着初秋的风离开了。

  此时的他完全预料不到,在这件事以外,他竟会在不久后再次目睹胡颖雪与之相关的,更巨大、更难以启齿的秘密。以至于他当晚一到家,得知肖照山去了国外,便立刻忘记了酷似池凊的胡颖雪也会出现那样恨的眼神。

  这天他只用了平常一半的时间就到了家,打开家门,池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行李箱就立在鞋柜旁。分明以往肖照山从机场接回人之后,会顺手把行李箱提上楼。

  当他怔在原地怀疑反常的时候,池凊裹着浴袍端着水杯从楼上下来了。

  “小甯,站在门口干什么?”

  “我刚进来。”肖池甯回过神来,熟练地扬起这一个多月里练习了无数次的笑容,仰头问,“爸爸呢?”

  池凊把空了的水杯放在餐桌上,奇怪地问:“你爸爸前天去意大利看展了,你不知道吗?”

  肖池甯嘴角一僵,随即笑得更开了,眼睛都弯成了月牙。他还不知道自己这样的笑有多天真多招人疼惜。

  “我知道啊,我当然知道。”他娇声说,“我只是太想他了。”

第十二章

  明明和在杭州时所差无几,他度过了没有肖照山音讯的每一天,唯一不同的是,他现在偶尔会滑着滑板去画廊,望着“照”字抽上两支烟,会在风中听肖照山听过的歌,穿行北京的大街小巷。

  肖池甯没有经历过想念,没有体会过挂牵,这两种情绪与他绝缘。但如果能让池凊更喜欢自己,他愿意承认他是在想念肖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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