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云2吞海 第234章

作者:淮上 标签: 制服情缘 甜文 天作之和 近代现代

两名绑匪互相对视,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孰重孰轻你考虑清楚,千万别做傻事!”彭宛一把抓住丁盛的手,声嘶力竭吼道:“你们还年轻!别做傻事!!”

……

“两个小蠢货都吓呆了,商量了几句就打电话给你们要自首,当时我就在边上听得清清楚楚,心里知道这次我父亲是要彻彻底底放弃我了——从绑架这件事案发的那一刻起他就不会再管我死活了。”彭宛颤抖着深深吸了口气,说:“我就在河滩上等啊等,等警车赶过来,等我被铐进局子……但我万万没想到先等来的竟然不是警察。”

彭宛埋下头,手指用力插进头发,指甲死死掐着自己的头皮,用力到手背指骨暴起。步重华皱眉问:“是几个持枪的凶手?”

足足过了半晌,彭宛才发出颤抖的声音,抬起惨白发青的脸说:“……不,是我父亲的手下。”

吴雩和步重华两人同时一顿。

“我父亲想让我死,他怕我落到警察手里把他交代出来,就把我关在这里……想让我死。”

吴雩下意识望向步重华,正对上了步重华同样惊疑的视线,然后两人同时转向彭宛怀里的小孩。

难道他们都弄错了?

难道对万长文来说,自己女儿生的唯一的外孙也是外姓人,为了省掉处理小孩的麻烦,索性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你确定是你父亲,彭宛?”吴雩迟疑道,“根据我们最后得到的消息来看,人骨头盔还在鬼屋里,如果对方真是你父亲的人,为什么他没去拿?”

这其实是件挺微妙的事,虽然刚才是吴雩毫不留情揭穿了她自导自演绑架案的闹剧,但彭宛对他的态度却反而缓和一点,谈话间她从来不肯看步重华,却几次都正视了吴雩的脸,仿佛潜意识里并没有把对警察群体的抵触和厌恶代入到吴雩身上。

那也许是她成长过程中培养出的极端敏感,别人对她最细微的语气、态度、甚至眼神不同,她都能清清楚楚感觉出来。

“因为我没把人骨头盔在鬼屋的事告诉任何人,包括我父亲。”她苦笑起来:“是不是很可笑?虽然知道自己没用,虽然知道自己命贱,但我还是忍不住要在这些微不足道的地方拿住些‘把柄’……尽管是完全没人在意,也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的把柄。”

仿佛这样就可以给自己一些虚无缥缈的安全感。

仿佛这样就可以鼓起勇气,踏入那表面金光诱人实际没有归路的深渊。

步重华环抱吴雩肩膀的手紧了紧,吴雩也抬起头,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怀疑和不确定。

把彭宛送来这里的人真是万长文?

就算万长文跟警察想象得不一样,根本不在意这姓陶的外孙,但他为什么要把步重华跟吴雩也关进囚室里?

两个成年刑警可不比彭宛一介弱质女流,如果真想杀他们索性就该早点动手,否则天长地久夜长梦多,这辈子杀了不止一个警察的万长文应该很清楚这一点才对。

那么对方到底是谁,把他们一股脑关起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宝宝,宝宝乖,宝宝乖……”彭宛怀里的孩子大概是真挺难受的,嘶哑地哭了起来,她赶紧摇晃着抱哄几声,孩子倚在她怀里又沉沉地昏睡过去了。

吴雩已经有点发烧了。他靠在步重华臂弯里,虚弱安静地望着她母子俩,仿佛透过这一幕回忆起了很久很久以前零碎悠长的片段,许久低声说:“你还是爱这个孩子的吧?”

彭宛拍抚幼儿的手一顿。

“……爱啊。”她淡淡道,“我妈盼了一辈子的男孩,老陶家三代单传的正根,怎么能不爱呢?”

吴雩望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知道我妈当年生下了个死胎吗,警官?”彭宛却在这时突然起了谈兴,微笑着说:“是个已经足月的男婴。”

这下连步重华都不知道能说什么了。

“我妈这一辈子都在恨我,有时我真觉得她恨我恨得要死。从小她就告诉我有好多好多人想再给她介绍男的,但她都没去见,怕找了后爹对我不好;后来她下了岗,说都是因为我不自觉,她要花心思管我学习,所以领导觉得她工作不如别人。我刚上班那阵子,她一个小时里能打我五六十个未接来电,我躲在公司洗手间里打回去,听她在电话对面大发雷霆说我是白眼狼,翅膀硬了,不接她电话了,以后是要遭报应的;后来我跟陶正庆谈恋爱,下班晚回来两小时,她就在家摔东西砸门讽刺我,说我花时间花精力上赶着讨好男人,怕是已经迫不及待要当别人家的人了吧——但她也许是忘了催我相亲结婚的就是她,说女人过了二十五还嫁不掉活着就没用的也是她啊。”

彭宛含着泪水笑了笑,定定望着朦胧灰暗的空气:“我觉得她恨我,但她也很爱我。小时候家里吃鸡蛋,她吃蛋白,省着给我吃蛋黄,好容易买了条鱼,我吃鱼肉,她吃鱼头鱼尾巴。长大后她经常告诉我一个人带孩子有多艰难,为了抚养我她舍不得吃舍不得喝,落下了一身病,这辈子吃的苦受的罪全都是为了我……后来她生病了,躺在病床上说她这辈子攒下的所有东西都留给我,我是她生命的延续,只要我好好的她死了也能心甘。”

一连串泪珠从彭宛的下颔打落在地,在灰尘中溅起小小的水花。

“但她最后那几天,最后在病床上意识不清醒了的那几天,嘴里念念叨叨的却是那个死胎,那个没活下来的宝贵的小儿子……我这才知道她原来是后悔的,至少内心最深最深的地方是后悔的。如果三十年前她没有跳下船去救我,如果她没有在正月冰冷的水里走一遭,如果她平平安安顺利生下了我父亲唯一的正根男胎……”

吴雩沙哑地叹了口气:“彭宛,你——”

“但既然这样,为什么当初又跳下船去救我呢?为什么救了我又恨我呢?”彭宛睁大眼睛,仿佛望着虚空中并不存在的妇人,脸上神情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为什么你心里恨着我,一边又爱着我呢?!”

吴雩咽喉里像堵住了什么酸热的硬块,堵得他发不出声音,这时肩头被步重华环抱的手用力拍了拍:“这世上完全只有爱而没有恨的父母子女关系是很少的,彭宛。”

这是步重华第一次当面用名字而不是“你”来喊她。

“有的家庭爱比恨多,有的家庭恨比爱多,有的家庭爱恨交杂,难以分清。即便是表面看上去再幸福美满的家庭,也可能存在着外人难以窥见的失望与不平,只是那永远被压在内心最底,永远不会在清醒的状态下言诉于人。”步重华缓缓摇了下头:“有些父母用激烈极端的痛和咬牙切齿的恨来证明爱,这没有办法,对子女来说无解。我们只能在漫长的岁月里自己慢慢学着释然。”

“……”彭宛窝在墙边痉挛似地抽了几口气,突然尖声问:“你凭什么这么说?你又怎么知道?你——”

“我知道,因为我也恨过我的父母。”

彭宛那口戾气突然噎住了。

“但再怎么爱恨如今也都无济于事,”步重华沉默片刻,声音非常低沉:“我只能让自己带着它往前走。我跟你都只能带着它往前走。”

彭宛呆滞的眼珠终于一点点挪向他,那瞳孔幽黑瘆人,又空空洞洞的。

过了不知多久,昏暗里终于慢慢渗出哀泣,随即变成了极端压抑又无处发泄的嚎哭。

吴雩没有回头看步重华此刻的神情,只抬手拉起他另一条胳膊,环在自己身前用力一紧,像是个前后紧贴的无声的拥抱。

“……”步重华也没出声,少顷终于把脸埋在他后颈窝里,呼出一口精疲力竭的滚热的气。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绑匪终于来了!

吴雩耳梢一动,全身肌肉绷紧,刚要起身却被步重华重重往后一拉,挡在了自己身后:“你……”

步重华一手冲吴雩做了个不准过来的严厉手势,另一手抓起砖块,贴墙疾步上前,站在那紧闭的铁皮门前屏住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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