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之路 第2章

作者:皮皮虾炒饭 标签: HE 近代现代

  何峻凌跟着主任查完房又走了。接下来的半个下午,归燕都想杀死护士姐姐口中那个十七床的小男神。

  平均每半小时,杨烁就要来问一遍:“归医生,把尿管拔了行不行?”

  归燕昨天值班没睡醒,今天还要处理一堆工作,架不住杨烁老是来烦,有点压不住脾气了:“告诉过你了,何医生说拔才能拔,我没有这个权力。下午查房的时候没说拔,就再放一天。”

  归燕也能理解病人的痛苦,看杨烁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她又不忍心:“晚上何医生在,你问他吧。”

  其实何峻凌就在宿舍里睡觉,专门趁着宿舍一个人都没有的时候回来。他的室友也是外科医生,时间不固定是正常的,谁也不会在意谁几点回来睡。这么长时间,他终于把自己透支了,连着上了一个白天一个晚上又半个白天的班,说不累那是骗人的。身体的疲倦啃咬他每一个细胞,好像所有肌肉都被榨干了最后一丝力量。可是回想这段时间,心理上反而轻松,睡眠安稳,躺床上倒头就睡,比离婚之前安稳多了,让他自己都没想到。大概是破罐子破摔,死猪不怕开水烫,对父母摆出了一副坚决不理睬的架势,心里没了那么多顾忌。何峻凌真心觉得撒谎才是最累的,比什么病人、科研、行政工作加起来还累。

  何峻凌这个年纪正好是医生最累最尴尬的年纪。32岁,主治医师,体力开始下降,工作强度有增无减。上有主任副主任压着,不够自由,下要替住院医师和实习生负责,谁犯了错都是他挨骂。参加工作年数也不算少了,积攒了经验和技术却不能施展;科研成果和年资离升副主任还有好一段距离,一眼看不见头。

  当医生当久了,什么样的人都见过,脾气会变好,也就不那么难熬。当然何峻凌本来性格也是很好的,经常护着下级,下级医生和学生都喜欢跟着他。

  他挺看好归燕。归燕和他同校同专业,正儿八经是他学妹,受的教育和训练都和他一个系统,学东西快,带起来很顺手。可惜归燕不是胸外科的,规培结束又要走。

  何峻凌申请宿舍申的急,只好和规培生一起住四人间。他的室友年纪轻一些,二十六七岁,都和归燕差不多大。说起来年纪差不了许多,主治和规培却成了老师和学生的隔阂,何峻凌也知道他们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放不开。傍晚时候两个室友回来了,何峻凌假装没醒。两个人待了十几分钟,又先后走了,值班的值班,开会的开会。

  何峻凌想再睡会,但突然想起来周一要去医学院讲课,周二组会的ppt也没做完。这样想着就睡不着了,拿起手机来,正好看见归燕问:昨天气胸的想要拔尿管。他想想,回:下午看着能拔,拔吧。

  归燕收到回复,带上手套帽子口罩,把挂着尿袋和引流瓶在走廊里晃荡的杨烁赶回床位:“何医生说拔,我给你拔了。”

  杨烁不愿意,说,姐姐你是女的我不好意思。

  归燕说,那我找值班医生给你拔。

  杨烁说,何医生晚上来吗?能不能让何医生给拔。

  归燕听了差点儿没打死他。也就是杨烁长得帅,换个人,头盖骨都给他掀没了。

第5章

  何峻凌是跟人换了夜班,晚上才会过来。轮到今天值班的同事早上就发烧了,硬撑了半天,差点昏过去。何峻凌其实也有点撑不住,他看看手术排班表,明天还排了6台,估计要开到晚上十点。

  祈求今晚别出什么幺蛾子,让他一觉睡到天亮,明天才有力气继续工作。

  对了,先给十七床拔尿管。

  杨烁已经自己把氧气摘了,靠在床上玩手机,看起来精神好得不得了,哪像是病人。何峻凌口罩没带严实,呼出来的气蒙在眼镜上,引来杨烁咧开血盆大口一笑。他压了压口罩,轻咳一声,找回自己的威严。

  “何医生,我什么时候能出院啊。”杨烁坐起来,反穿的条纹病号服松松垮垮滑落下一半。

  “快了,等明天查房,徐主任说出院就出院。”何峻凌帮他整理一下管子,看看引流是否通畅。

  “归医生让我等你,你又让我等徐主任,我连主任长什么样都没见过。”杨烁忍不住发牢骚。

  “下午查房的时候看见了吗?走在最前面那个,胸牌上有颗星星。”

  “记不住脸,就记得又凶又胖。”

  何峻凌听了嘴角偷偷在口罩里扬了一下,提起胸腔引流管,叫杨烁:“咳嗽一下。”

  “咳咳。”

  “再咳。”

  “咳咳咳。”

  “好的,气还在往外排,多咳嗽,隔两个小时咳两分钟,”何峻凌把管子放回去,拖住杨烁的头,撤出一个枕头,“我们徐主任水平很高的。我现在给你拔尿管,拔完你就自由多了。躺下来一点,裤子拉下来。”

  杨烁有点不好意思,把裤子脱了,仰着头不去看何峻凌在对自己的下身干什么。何峻凌拿弯盘垫在杨烁的阴茎下,他只感觉下身一凉,有什么迅速滑过,就解放了。

  “好了,纸拿着擦擦,”何峻凌把东西收拾掉,“今天有没有下床走走?多走,每天走廊里来回走个三十圈左右。”

  “啊,那肯定不止,”杨烁穿上裤子,又掀起衣服看了看胸上的引流管,“这边太无聊了,估计七八十圈都不止。”

  何峻凌心想,到底年轻,恢复这么快,跟他说:“年轻就是好。你也别活动过度,尤其不要扯到管子,当心摔倒。”

  “唉唉,好的。”

  二十分钟以后,何峻凌医嘱还没写完,杨烁又来了。护士姐姐在外面叫:“峻凌,十七床病人找你。”

  杨烁:“何医生,我发现我一咳,这里冒泡泡。”

  “冒泡泡就是胸腔里还有气,等它不冒了,你就可以拔管出院了,”何峻凌隔着护士台,身体倾向杨烁,“今天活动够多了,不要再走来走去了,快回去躺下休息会吧。”

  杨烁还想跟何峻凌多说两句,开始没话找话:“何医生,归医生凶巴巴的。”他心想:归医生,对不起了。

  何峻凌听来好笑:“她凶你什么了?”

  “她说我事情多,大男人受点伤比小姑娘叫的还响。”

  “嗯,这么对病人说话确实不好,我会和她说的。我先替她道歉好不好?我们错了,不该这么说话,”何峻凌眼神真诚,“走太多了伤口容易渗液,你回去躺着吧,好好休息伤口才能长好。”

  杨烁被安抚住了,乖乖躺回去睡觉。

  值班护士看杨烁走了,替归燕辩解:“归燕没错,他光今天下午就叫了归燕六七次。”

  何峻凌叹口气,和护士开玩笑:“我猜到了。看,男人不如你们女人坚强吧?”

  护士翻了个白眼:“每次来都问何医生在不在,我们还以为他找你寻仇呢。”

  闻言他笑出了声,心里也觉得杨烁好玩儿。正当年的大小伙子一个,还是警察,受点伤一会来问一次。想想又觉得这孩子可能确实是哪方面缺爱,笑容就消失了。

  人家想要评论,人家不想单机?(? ? ?ω? ? ?)?

第6章

  第三天,主任点头拔胸管,杨烁可以出院了。护士们都在可惜那道亮丽的风景线,归燕却如释重负:“拉倒吧,烦人精,也就能看脸了。”

  一旁何峻凌知道归燕快被烦死了,也不说她,装作没听见。

  这两天,杨烁一天到晚就问一句话:何医生在不在。归燕换药,杨烁问:能不能让何医生给换。归燕交代他去做复查,杨烁问:何医生是不是经常不在。归燕只想掐死他:“何医生很忙的,要管很多病人。我是你的管床医生,有事找我。不,没事多休息,睡一会。”

  后来杨烁一来护士台,护士姐姐直接越过管床医生叫何峻凌:“何峻凌在吗,十七床找你。”

  当然,何峻凌在病房的时候不多。他要做手术,要看门诊,要去学校讲课,要病例讨论,要开无聊的会。杨烁总共也没见他几次,就要出院了。

  什么话嘛,出院还不开心!

  最后一天总算何峻凌答应,自己给他拔胸管,不是让归燕拔。归燕乐得少做点事,出入院都写不完,少一事是一事。

  何峻凌把帘子拉起来,眼睛隔着镜片笑成一条缝:“这么害羞啊,胸管还不让女医生拔。”

  杨烁摇头:“不是,何医生,归医生太凶了,你比较让人放心。”

  何峻凌帮他侧过来身,拿碘液消毒,答:“哪里,我们归医生拔管动作比我轻多了。”

  这个小空间现在就他们两人。何峻凌专心给他拔管 ,杨烁则是心思满世界乱飘。

  “医生,拔管疼吗?”

  “别说话,”何峻凌撕开纱布,“拔管不疼,疼的话我会告诉你的。”

  隔着厚厚的纱布和手套,杨烁依然能感觉到何峻凌手指很凉,好像他才应该躺在病床上。他观察过何峻凌苍白的脸色,其中原因除了常年在室内晒不到太阳,还有身体透支。杨烁不禁替他心疼。

  “别看,很快的。”何峻凌以为杨烁怕疼,便嘱咐他不要看。病人都是要哄的,上到八十岁的倔强老头儿下到十几岁的软糯小姑娘,生了病都要被当作孩子对待,没人不吃这一套。杨烁扭回去,心里计算着还能跟何峻凌再说几句话。

  他才不是怕疼,就是单纯喜欢和何峻凌相处,觉得何峻凌温柔又有耐心,说话不紧不慢的,让人舒服。杨烁从小没怎么生过病,被这样关怀的时候不多。他又是在警察局工作,周围一帮粗糙的大老爷们儿,几个女警察也性格直爽,一个性子慢的人都没有。

  也是,性子太温和干不了警察这行,当刑警,就要够迅速、够果断。

  所以他很喜欢何峻凌,想要待在他身边,和他说话,看看他也好。

  “好了,”何峻凌已经在贴胶布了,“伤口不需要拆线,回去以后伤口不要碰水,不要剧烈运动,三天以后过来换药。如果出现伤口渗液,纱布湿了,或者喘不过气哪里不舒服,随时过来。其它具体的注意事项,归医生待会儿会和你交代的。”

  “嗯。”

  何峻凌察觉到杨烁有点闷闷不乐,但没有多想,以为杨烁是被限制了不能剧烈运动才不高兴。后来来了一个人,出事那天也在的,应该是同事。他帮杨烁办了出院手续,一起走了。

  这事对于何峻凌来说是再平常不过的工作,杨烁甚至是病房里最轻的一个。除了那张让女医生女护士们印象深刻的脸,没有什么能让何峻凌记住。空出来的十七床立即被下一个病人填满,何医生也投入下一份工作,只是护士们偶尔聊起来,还会说起“原来十七床的小男神。”

第7章

  医院给杨烁开了两周的假。杨烁再三表示自己没事,还是被强制坐办公室一个月,半休假,远离外勤。

  不出外勤不代表闲的发慌,每天还是要对着各种案子头疼。按重要程度筛选案子,安排人手,还有一堆杂活。他更喜欢推理,这种工作干不进去。

  说好了给我放假呢,休假得有休才是假啊——杨烁嘟起嘴唇夹住记号笔。案子一个接着一个来,小到砸车窗盗窃,大到自杀,没有一桩复杂到能引起杨烁的兴趣。

  这天傍晚杨烁走到楼下,一眼看到自家对门那户的窗户亮起了灯。

  他沿着楼梯一路打量到四楼门口,门口一堆乱七八糟的踩踏痕迹,脏乎乎的,应该是搬家留下来的。杨烁天性好奇,还有职业病,一边慢吞吞掏钥匙一边瞪大眼,努力想再看出点什么来,可惜大门关得严严实实,勉强能听见门里有人在走动。

  不料门里的人主动把门打开了,杨烁猛回过头,装作在开门。

  “你好,我是今天刚搬过来的。”

  这个嗓音温润而清亮,听着很熟悉。杨烁顿时眼睛一亮,转过身去:“呀,你是何医生!”

  何峻凌正在屋里收拾东西,脸上都是汗,眼镜总往下滑,抵住眼镜才看清是谁:“唉唉,是,真是太巧了。”

  杨烁怕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了,主动说:“您帮我动过手术的,得半个月了。”

  何峻凌当然记得:“杨烁,我记得你好像是警察。”

  不说开心还是不开心,眼前的情况反正不在何峻凌意料之内。他忙把手里的礼物递过去:“噢,以后就是邻居了,以后,以后……”他没想到合适的词,化作一个尾音消失了。

  何峻凌不工作的时候看起来有点笨,好像熬夜熬傻了。杨烁接过来一看,是一盒草莓,一个比一个个头大,摆在超市里可不便宜。

  “何医生您真是太客气了。您吃晚饭了吗?要不我请您吃个饭吧?”

  “不了不了,我今天刚搬过来,屋里还有一堆东西没收拾。改天,改天我请你。”

  杨烁眼珠子一转。“那我帮您收拾吧,我今天也没什么事。您不是请我多多关照吗?”说着把手里的草莓扬了扬,“我也不能白收东西啊。”

  “啊?”

  “再说我得谢谢您啊,您还救了我的命呢。”

  “那是应该的,应该的,这是我们的工作。”何峻凌可能今天是真的熬傻了,侧身让杨烁挤进屋以后才发现不太合适,可又不能再让人出去。提到工作,他终于不再出神,有点恢复了那副公事公办的干练样子。

  屋子里的装修还是前人留下的,风格很旧,黄色的木质护墙板、地板和门,顶上一个水晶吊灯,是十几年前流行的。杨烁迅速瞄了一眼。上一任房主一定很是珍惜这个房子,地板和墙板擦得亮堂堂,连皮沙发都没有破损。

  “我还没怎么收拾,让你见笑了,”何峻凌看着客厅里几个原封不动的大箱子,尴尬地推了推眼镜,“屋里也不干净,换鞋就免了。其实我下午请了阿姨来打扫,不过还是要自己再收拾收拾。”

  “嗨,您是没经验吧。请人干这种一次性的活就这样,没人看着就瞎弄,”杨烁的目光落回何峻凌身上,“何医生,你看怎么收拾?先把卧室收拾出来吧,好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