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之路 第27章

作者:皮皮虾炒饭 标签: HE 近代现代

  04

  峻凌累了,对陌生海岛的兴奋也救不了他。回程的路走到一半,他眼睛已经垂下了,眼镜从鼻梁上滑落一半。不知道他这种六七百度的大近视眼摘了眼镜,看出去是怎样的?我视力好得很,只能猜,我猜是模模糊糊的一个个光斑。

  我牵着他回去,潮热的海风夹着咸腥气拂动他的衣服和头发。他困了,走路有点晃。

  峻凌还是太瘦了。这两年他被我逼迫着锻炼,改善了不少,但始终胖不起来。那是少年时代在他身上留下的记号,一辈子抹不掉。

  05

  我搂抱着他一起倒在床上的时候,峻凌好像已经睡着一半了,神智不清,眼睛也睁不开。

  “今天算了……”

  “嗯。”

  我知道。我只是喜欢抱着他,感受他身上浅浅的体温,吸进他身上的气味。此时他身上出过汗,还沾染了海的气味,不再浅得好像随时会消失了。

  他身体本能地对我起了一些反应,我也是。但其实我们都只想抱着对方而已,和身边这个人躺在一起。

  “你还能起来去洗澡吗?”

  “二十分钟,你先去。”

  我以为峻凌会睡过去,结果他没有。可能是医生的职业习惯,他睡了二十分钟自己醒来去冲澡了,不用我拽。出来以后他身上又清清爽爽没了气味,好像一股凉风。

  我看见他脚腕子上绕了两圈红绳。他摘了眼镜显得很笨,被我盯着脚,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脸红了。

  “这是我妈非让我戴的,本命年……”他越说声音越小,“我戴手上不方便……”

  “好像是有点色情。”他自己也意识到了,抬手捂住脸。

  我想笑。

  “我可不想穿红袜子红内裤。”

  我想象了一下。他在手术更衣室,裤子一脱露出红内裤,脚上还穿一双红袜子,和峻凌太不相符了。我笑得满床打滚,他也觉得好笑,跟着我笑,扑过来挠我痒痒。

  本命年。今年开始他父母也稍微松了口。不过我觉得不是他妈接受了,而是他母亲的人生中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顾不上管他。因为她依旧不肯提起我,也不让他踏进家门。最重要的是,言语中还是把自己当成救世主。

  但无论如何那是他父母。我总是劝他多回家的,他也终于能理解失了父母的苦楚,隔三差五地主动联系一趟,对母亲的管教也不是每个都消极抵抗了。

  时间过得真快,他三十六了,我也快要三十。我看了一眼他的眼角,笑纹好像细细添了一两条,皮肤倒是依旧好得看不出年纪。

  他好像比我初见他时看着更年轻了,我却真的年纪长了。

  不满千字,我好难过啊

第78章 番外·海岛游记(3)

  06

  我对他说,太阳还没出来,起了风会凉,他乖乖拿上一件针织外套。

  按理说这边不让进。但是这破岛上的管理实在松散,那种高度的铁栏杆怎么能拦住我。

  海边果然凉,但也冷得不太厉害。不过峻凌怕冷,一件麻衬衣肯定撑不住。大约是天快亮了,东面隐隐泛起一线光,像蚕丝一样细。

  峻凌裹着外套,学着我的样子,提着拖鞋光脚踩进细沙。这里的白沙细得像粉末,踩在脚下软绵绵,扬进头发里洗不干净。从这里离开的人,总要被细沙纠缠上一段时间,回到城市里,总能从身上各处抖下点沙子来。这种回味越来越淡,直到记忆和细沙一起,在不知不觉中被时间洗掉。

  这里的沙子一定要在这里才行。它们太细了,只有让海边潮湿咸黏的空气把它困住,才不至于随着风四下飘散。

  海风有点急,峻凌略长的刘海被风吹了一脸。对一个外科医生来说,这发型不太方便,但他非要留着。我第一次在医院看见他时,他头发就拿黑卡子别着,有点傻。过了好久我才知道,这事要怪夏语冰。有一年峻凌头发没顾上剪,夏语冰和吕闻名去他家拜访,他妈妈当面训他了。夏语冰替他顶了一句:“我觉得这样很好看,显得很斯文,像医生一样。”

  何峻凌这刘海就留上了。

  我不吃醋。

  我不吃醋。

  我不……还好夏语冰不是男的,气死我了。

  好吧,其实这只是他对反抗的纪念。留就留了,反正大多数时候塞在帽子里。

  我们牵着手停在一块黑黝黝的礁石前,它太黑了,吞噬了夜里所有微弱的光线,黑得没了体积感。

  “杨烁。”

  “哥?”

  “没什么,我只是想叫一叫你的名字。”他的叹息静悄悄融化在黑夜里,但我知道他叹了气。峻凌牵着我往礁石走,伸一脚浅一脚,看着短短一段路,走过去远比想象中漫长。

  他想爬上去,所以他看了我一眼。他自己爬不上去,就要看我。

  今天夜里天不好。他看着我,海雾所遮挡的繁星的光线,都在他眼里汇聚了。

  我爬上去,然后把他也拽上来了。脚下的礁石表面粗砺,好像还挂着盐霜,不知会不会划破他的脚。

  他的力气比我预想得要好上不少,可能是这些年被我逼迫着锻炼有了成效。他单单胖不起来,身体还是那样瘦,脸色还是那样苍白。风吹着他的衣服,显出他身体的形状。如果我们不站在一起,肯定是他看起来更高。

  他在礁石上站起来,我坐在他脚边,仰头看他。风那么凉,薄雾像面纱一样垂下,始终环绕着我们,无法被吹散。他的容貌被面纱模糊了,突然让我觉得离他很远,我在地上,他在云端。

  我怕了,好像他会从这里一跃而下,或者直接被风吹走。我就不应该帮他、应该让他在地上站着的,本来我就不情愿拉他上来吹冷风。

  我不自觉抱住他的腿,看见他脚被风冻红了,还有些肿胀发紫。两圈细红绳和我一起拴着他的脚踝,努力把他拴在人间烟火里。

  “峻凌……”我叫了一声。他听见了,摸摸我的头发,坐下来吻住我。

  水雾一样柔软绵长的吻。

  真好,在开阔的没有墙壁的地方,他无所顾忌地搂抱着我,亲吻我。

  周围的一切没有闲心阻碍我们,被遮挡的繁星,远处的海岸,漆黑浓稠的海,衣缝里和皮肤上黏着的细沙。

  峻凌把我抱在怀里,用他无尽的悲哀和温柔,在我耳边呢喃。于我而言他静得像片海,广阔而平静。不管多大的浪,放在他单薄的怀抱里和他两片薄唇之间,都微不足道了。

  海有声音吗?我记得有。但是此刻的海很平静,静得有些魔幻,任我用尽我灵敏的五官,听不清楚。

  "如果是你一个人出来玩,可玩的东西一定更多。"

  三四年了,他还是会这样说,我也差不多习惯了。

  "肯定啊,我要去潜水,刚刚拿到教练呢。"

  "我被你气死了!"

  他笑着要打我。看吧,口是心非的。我环住他,以免从礁石上滚下去,拿头蹭他。天尽头那条丝线变成了金色,散出光来,隐隐绘出几片残云的轮廓。

  "有时候我怕我对你渴求太过……"他说,"我好像太依赖你了。"

  这话明明该我说。我试探着问:"那如果我没了,你该怎么办?"

  他身体一僵,突然发火了:"我抱着你的骨灰从这跳下去!"

  峻凌几乎不生气的。我马上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垂下头抬眼看他,有点委屈。他觉察到自己反应过了头,捧起我的脸亲了一口,指尖依次在我肩膀、肋骨、肚子还有大腿上抚过。

  他牢牢记得我身上每一道伤痕,怕我真的走了。

  "我胡说的,我就是有点阴影……太多次了。"

  他把那个不吉利的字眼咽了。我并不是死过很多次,只是受过很多次伤。真正差点死掉的只有那一次,因为只有那次我畏惧死亡。

  他笑笑:"我会萎靡很久很久,最后还是会好好活着。我还有女儿要养呢。你也一样,带着对方的那份好好活下去,才是最好的。"

  太阳快要出来了,天尽头一条金边,按捺不住它背后泛起的充满生命力的橘红色。海雾变得更加稀薄,空气里暖和些,却更潮湿了。

  “回去吗?”峻凌用他细瘦的手指在我耳垂描摹。我点点头,跳下来,然后扶他下来。借着晨光,我总算看清了还沾染着我们体温的礁石。它不如我想得那样陡峭,上面也没有盐霜。

  "回吧,要下雨,"我抬头看着逐渐聚集的云层,"可能还得抓紧。"

第79章 番外·海岛游记(4)

  07

  我一度怀疑自己是个变态,不是心理承受能力太弱,相反,是太强了。对那些人世间的恶,我缺乏恐惧感。

  我想,如果我没能当个警察,会不会成为罪犯?

  其实我的无畏只是因为无所牵挂。人生不过一死而已,如果豁出了性命,我还有什么可怕的?

  别笑,我不是一介莽夫,我是为了扳倒恶人而去的,不是为了害死自己而去的。

  你问我有没有怀疑过所谓的善恶?太多次了,说不清楚,总之我还是选择努力当好一名警察。

  其实我的假期比峻凌多,也比他要长,但我一忙起来就是彻彻底底的失踪,压力大得喘不过气。我知道峻凌等我等得不得安生,回来后总是第一时间去找他。早上回我还可以睡一觉再去,晚上回就是灰头土脸的,让人嫌弃。

  他会抱我抱得很紧,紧得胸前那两枚戒指硌着彼此的胸膛。然后他把我丢进浴缸洗干净,来来回回洗七八遍。我嫌慢,往外泼水。他瞪我,但我知道他不会生气的。

  警局安排的心理辅导,我不愿意去。峻凌总是压着我的头让我去,就像我最初强迫他锻炼一样。

  我只想抱着他,好像躺在海的臂弯里。

  我是风吹即散的细沙,他是海边温柔的潮气。

  对了,他现在改值二线班,比原来空闲些,而且终于记住了零星几个菜的配比。

  他的年假也终于攒到了十多天。

  别想了,我只拥有一半,前一半永远是他女儿的。

  我吃醋了。

  随便你们笑我什么,我就是吃醋了。

  08

  大海翻脸翻得太快,谁也琢磨不透。我们离酒店不过剩下二百米,被暴雨浇得透湿。

  雨太大了,我跑了三四步就懒得继续跑,护着峻凌慢慢走。跑过的人才知道在沙滩上奔跑多消耗体力,我们走得太远了。

  大堂里的侍应生马上拿了两块浴巾过来。大浴巾披在他头上,配上他的卷发、鼻梁和他那大眼睛湿睫毛,好像远嫁前哭泣的阿拉伯公主。我笑坏了,他不知道我在笑什么,却忍不住跟着我笑,一边笑一边叫我别笑了,要我告诉他在笑什么。

  我还嘲笑他跑得慢,顺便炫耀自己。他拿湿漉漉的眼睛瞪我:"谁要和你比!机器人。"水珠子从他镜片上滑下,他眼神转开了,小声埋怨我:"我让你先跑回来的,总比两个人都淋湿了好。"

  谁都不会这么做的好吧,老公?

  你烦不烦!

  浴室里有面全身镜,也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装的。我把混身淌水的他推到镜子前。白衬衣贴在身上,变得透明,能看见肌肉的线条,还有胸前两个红点。他羞了,蹲下来捂住自己,不肯看镜子。

  我脱下印着艳色大花的衬衣,花花绿绿淌水的一团扔在洗手池里。照照镜子,里面的白背心也湿透了,什么线条都看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