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前烟 第45章

　　"夏川回家了？"

　　"对，他现在在家。"

　　"请问他怎么了？也没提前和我说一声，我现在……"

　　"尚先生！这是我们的家事，希望您不要过多干预！明晚八点左右您应该已经下班了吧？我们到时再见。"

　　尚闻绍还想再多说些什么但对面已经挂断了电话，他试图再回播过去也已显示关机。他并不知道夏川家在哪，只能希望刚才打电话来的人真的是夏川的爸爸。

　　而另一边，夏家爸爸强忍着脾气打完电话就把手机摔了，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你知不知道处分是要跟在你档案上一辈子的！！天天在学校胡搞乱搞，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这些东西对你以后究竟有多大影响，你明白吗？你肯定不明白！"

　　"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夏川爸爸一个劲儿地宣泄对夏川的不满和愤怒，自打收到学校送来的信件之后他几乎要疯了。

　　"我就知道不能溺爱你！你看看你现在都变成什么样子了？"

　　"你还要不要自己的前途了！！"

　　"明天！你给我去把东西从那个什么狗屁姓尚的那都收拾好！我不管你怎么弄，跟你那群狐朋狗友都断了联系！！我就不该让你学什么，什么新媒体！让你去搞什么乐队！！"

　　"什么？"听见他说让他搬走并辱骂尚闻绍，原本还算听话得跪在地上任打任骂的夏川也急了，站起来就冲他爸爸大吼，"你没权力管我！我也是成年人！我有我自己的选择！你凭什么管我？！"

　　"凭什么？凭我是你老子！！到死我都是你老子！"

　　"可笑！谁愿意当你儿子啊！"夏川站在原地顶撞他爸，用手背抹了一下脸上的鼻血，好像只受了伤还要逞强的野狗。也学着他爸爸又吼又叫，把手边的东西扔了一地。

　　"夏川，夏川！怎么跟你爸爸说话呢！"夏川妈妈原本站在一边，眼瞅着父子俩越吵越激烈，没办法只能开始劝架。"快点道个歉，你……"

　　"我不道歉！我犯了错就犯了错，我自己已经承担责任了，凭什么还要任你们骂？"

　　"狗屁！你承担什么责任！！我看你全是跟那群狐朋狗友学的！还会打架斗殴了，我再不管你你是不是还要去嫖去赌啊！！"越说越急，夏川爸爸瞪着一双满是红丝的眼睛啪啪地拍着自己的脸，"我这张老脸都让你丢进了！你好意思说你是我儿子，我都不好意思说我是你爹！！我看你这是要当我爹吧？！"

　　"那你就永远别当我爹！！！"

　　"夏川！"

　　再一次地，夏川冲出家门。

　　不同于上一次，出于任性而离家出走，这次夏川感觉自己更像是彻底与家庭割裂。

　　没人在乎他想干什么没人在乎他想和什么人交往，父母从小到大对他灌输的思想在他耳边的念叨永远是前途前途前途，面子面子面子。

　　如果当初不是夏川执意跟着班上那帮美术生们去学了几个月的特长，又背着家里自己报了志愿，说不定现在已经被家里逼着去学了什么金融，学了什么管理。

　　说实在的，夏川其实对他现在的专业并没有太多兴趣，选择这个更多的是出于对家庭意志的反抗。不然他也不会对自己的专业课那么不上心，宁可花大把的时间去组乐队。

　　但夏川就是对父母的安排感到不满，哪怕自己儿戏一样报了学校选了专业，也不想老老实实指哪打哪。

　　好像他能按他们规划的路线去走就能得到幸福，按照他们眼里成功人士的的步伐去走就能真的变成成功人士。当时让夏川上这所艺术类院校就已经是最最最计划外最最最大程度的忍让了，夏川现在的选择和行为，简直是大逆不道。

　　无比狼狈地逃离自己家，逃离小区，夏川也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没有手机，没有钱，脸上身上都脏兮兮的，还带着血，他不想让尚闻绍看见自己这副样子。

　　他没回尚闻绍家。

　　夏川独自在路上走走停停，累了就坐在路边歇一歇。

　　恰到好处的独处和寒冷让夏川有时间和空间思考很多问题。

　　思考他和家庭，父母，和朋友们，和尚闻绍，和自己。

　　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能真正的理解另一个人。昨天的自己说不定都不能理解今天的自己。

　　就像昨天的夏川肯定想不到今天的自己会被揍一顿一样。

　　永远不会听自己的话的父母，和自己差了六岁之多的心上人。

　　他无法改变父母的想法，不能让他们明白自己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也无法改变尚闻绍的处境，不能帮他把该死的前男友捉回来也没法帮他把欠款还上。

　　没有学历没有足够慑人的能力，他甚至还不能经济独立。

　　他什么都做不了。

　　连给一整晚没喝过水的自己弄点干净的水喝都找不到。

　　夏川觉得自己好像被困在遥远星系里的失事飞船，耗尽了的燃料，没能完成的任务，以及无论怎样发射都没人能接收的到的求救讯号。

　　除了寂寞和空虚，更多的是无能为力的窒息。

　　终于在第二天上午，夏川徒步穿过了一个区，走回了学校。

　　他没去教室上课，等行政科的老师们都到了之后，他打算提交休学申请。

第78章 如果你能让他降落，天空如自由无尽头

　　休学的办理手续远比夏川想象的复杂。不仅是夏川个人的意愿，还要家长的同意才行。而和家长的矛盾正是夏川想休学的原因。

　　正苦恼该怎么办，夏川撞见了刚下课准备去食堂吃饭的赵岩。

　　"夏川！"赵岩喊他，浑浑噩噩的夏川并没有看见他。"川儿，怎么了你，怎么早上没去上课？老师还点名骂了你，我临时帮你请假也没用……"

　　"没去。"夏川瞥他一眼，话说得有气无力。

　　察觉到夏川的不对劲，他鼻青脸肿喉咙嘶哑，赵岩都正经了起来。"怎么了你……跟尚哥不对付了？"

　　"没有。"夏川把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胳膊拿下来，"没什么事。"

　　注意到夏川起皱的衣服胸前早已干涸的鼻血，他皱起眉头，"这怎么叫能叫没什么事？"

　　*

　　尚闻绍这一天的班上得并不踏实，每隔一会儿就给夏川打个电话，即便那电话从没打通过。

　　他不知道夏川究竟发生了什么，夏川也从没跟他讲。

　　完全处于被动地位的尚闻绍只能等晚上八点看看传说中夏川的爸爸会不会来找自己了。

　　替夏川把东西打包好又打扫了卫生，尚闻绍心想等会儿见着人一定要把事情问清楚，但是左等右等，再次等到这天的午夜十二点也依旧无人上门，尚闻绍的心再次揪了起来。

　　在客厅闲坐打转一整晚都不见人，电话永远关机，尚闻绍也不知道夏川的家在哪里。

　　这孩子究竟怎么了？

　　夏川失联的第三天，精神早就处在崩溃边缘的尚闻绍突然接到了来自赵岩的电话。

　　之前给夏川那帮朋友们打电话的时候他们都纷纷表示不知道夏川在哪，尚闻绍记得当时赵岩支支吾吾也说没见过。

　　难道是有消息了？

　　"喂？赵岩？你找着夏川了？"

　　"是……哎，也不是……尚哥，你过来一趟吧……"

　　尚闻绍马上跟公司请了假，按赵岩说的，打车摸到他们学校附近一处小旅馆，附近全是小吃，饭店，画材店，还有看着就租金低廉的民房。

　　"他在这？"

　　"嗨，别提了。"赵岩也垂头丧气，带着尚闻绍从小旅馆狭窄陡峭还藏污纳垢的楼梯间走上二楼，轻手轻脚去打开了最里面的一间房的房门。"我都陪他逃课两天了，再不不回上课，我就要挂科了。尚哥你轻点，他睡觉呢。"

　　尚闻绍跟着进了屋，夏川果然在。

　　满地的零食包装袋，吃过还没丢的泡面碗。

　　穿着T恤短裤，被子横在腰上，夏川正在熟睡。眼睛上挂着黑眼圈，嘴角带着伤，两侧脸颊都凹进去了。人凑近了还能闻见他身上散发的闷臭汗味，尚闻绍认出来这还是夏川消失当天套在外套里的衣服，还是尚闻绍前两周见超市换季打折给他买的，明明便宜得很夏川却十分喜欢。

　　"他这是怎么了？"尚闻绍压低了声音问赵岩，"他不是回家了吗？"

　　"是回家了……然后又从家里跑出来了……"

　　赵岩跟尚闻绍简要说了说夏川的情况。自打夏川从家里跑出来之后就去了学校，准备休学，休学不成便直接逃课，等着学校自己把他开除。

　　赵岩不放心他便装病请假陪他，劝他回家也不回，劝他去学校上课也不上，劝他去找尚闻绍反应更大，恨不得把自己裹进被子里憋死。赵岩实在跟他僵持不下去了，才趁他睡觉给尚闻绍打了个电话。在此之前，夏川已经两天没怎么合眼了，怕是现在睡着也是因为人撑不住才睡过去。

　　尚闻绍安静听着赵岩讲这些事，没问过一句话，没插过一句嘴，只是全程默默看着床上的夏川。等赵岩把整件事情说完，尚闻绍才淡淡说了几句。

　　"你先回学校吧，这里交给我了，你不用管了。"

　　"尚哥……"赵岩看着尚闻绍，他不知道为什么夏川死活不愿意回尚闻绍家，甚至连尚闻绍电话也不接。起初他以为夏川跟尚闻绍也闹了矛盾，但现在看来似乎也不像这么回事。"尚哥，你知道他对你……"

　　"什么？"

　　"没什么……那我就先走了。"最终赵岩还是没掺合人家之间的事，只希望他把尚闻绍带来的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

　　夏川做了很长很长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在沙漠里行走。

　　漫无尽头的荒漠里没有其他景色，每一个陷在沙中的脚印过不许久就会再度被风沙掩盖，前方看不到头，来时的路也了然无踪。

　　他口干舌燥，饥肠辘辘，不知道该去哪，也不知道从哪来，好像打生下来就存在在这沙漠里，每天的任务就承受着这样的苦难前进，孤独，空旷，毫无生机。

　　突然他走在沙漠的正中间却下起了雨，他的额头他的脸颊，他干燥生疮的唇舌突然都迎接了来自上天的润泽。

　　一个激灵，夏川猛地睁开了眼睛。

　　头脑混沌，房间昏暗，遮光不好的窗帘也没透进来光，只有床头那小小的台灯让夏川能隐约认出这还是在那家小旅馆。

　　他睡着了？睡了多久？最后的记忆是几点？他怎么什么都不记得。

　　"醒了？"尚闻绍问他，正拿着块沾了水的温毛巾帮夏川擦脸，他脸上血痕泪痕堆堆叠叠，一看就好久都没好好洗过脸。

　　除了吃惊还是吃惊，夏川不知道怎么一觉醒来尚闻绍会突然出现在眼前。

　　还在做梦？

　　看夏川盯着自己半天没有一点动静也没有一句话，尚闻绍伸手在他眼前晃晃，夏川仍旧一瞬不瞬，便笑了笑把毛巾丢到夏川头上。"自己好好擦擦，你都臭了。"

　　毛巾的触感以及回荡在耳边的笑声，这一切都告诉夏川眼前这个活生生的人真的就是尚闻绍。

　　你没去见山，山却走来见你。

　　等到夏川看见尚闻绍突然慌乱起来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眼泪已经流了满脸，眼睛睁的大大的，泪珠子一颗接一颗不间断地往下掉。

　　"怎么了这是？别哭啊。"尚闻绍拿着毛巾就给夏川去擦，但是怎么擦都擦不完。

　　"我没事，没哭……"夏川把头躲开自己用手背抹了两下，逞强地抽了抽鼻子。

　　听见夏川这么讲，尚闻绍也不好再说什么，站起身把从餐馆打包来的菜放到床头。"没事就喝点水，吃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