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你裙子穿上 第56章

作者:云深情浅 标签: 近代现代

  他有心事,想慢慢说给父亲听。

  白色的床单,白色的被褥,与他怀中黑色的匣子形成了极为对立的构图。而楚翰采躺在白色世界的中心,如同病入膏肓的患者,无药可治。

  “你还记得吗?那个时候我们要攒上一段时间的钱,才能买上一点肉沫,你会让我去楼下的向叔叔那里讨一点面粉,然后你就站在窗台下的小桌子前和面,吩咐我去小花盆里摘一点我们自己种的葱。”

  想到这里,楚翰采的嘴角勾起了一点笑意。他紧紧抱着匣子缩成一团,就好像抱住了他的一整个世界。

  “你站着揉面,后颈的伤口一不小心就会裂开,然后你就要休息很久,才能继续揉面,”楚翰采在黑色的匣面上落了一个轻描淡写的吻,“一点点肉末做了一碗馄饨,你也舍不得吃,都给了我。”

  他收回手按在自己的心脏上,试图平复自己的心情。

  他原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持续下去,哪怕苦一点也无所谓,至少他有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至少他还会做梦,去梦想一个美好的未来和光明的世界。

  只是这样的美好如同海洋上彩色的泡沫,终究是脆弱的。

  离别的那一刻终会到来。

  他世界的崩塌,其实早有预兆。那一片又一片带血的纱布,父亲一次又一次在深夜凄厉的惨叫,越来越苦楚的柠檬香味足够证明,他和父亲摇摇欲坠的家,即将崩溃。

  那天,楚翰采拿着楼下叔叔送自己的棉花糖回了家。他舍不得吃想让父亲尝一尝甜味,夏季的热浪让糖霜融化,黏在了楚翰采的手心里。他小心翼翼地推开家门,看到父亲躺在地上,后颈的鲜血止不住地涌流。父亲的眼里已经看不到什么神采了,只是空洞地望着门口。

  那时候的楚翰采几乎听不见这个世界的声音,只知道棉花糖从他手里滑落,竹签落在地上,而他的心被撕裂开来。从此再没有人能将其缝合完整。

  他跑到父亲身边,想要用家里破旧的电话拨打120。他记得的,书上教过,家里人生病了,要打120。打了这个电话,就会有救。可他还没拨通,父亲就按掉了电话。

  虚弱到极致的父亲爬到了楚翰采的身边,蹭了蹭孩子的腿。

  “不要打电话了,”他苍白干裂的嘴唇中滚出了破碎的话语,“太疼了......”

  “我原本想为了你好好活下去,再苦再累也要活下去,”父亲伸手抚摸着楚翰采的脸,这孩子随了他的长相,不是什么好事,“可是太疼了......”

  太疼了......

  我想放弃了。

  年幼的楚翰采听话地放下了电话,他沾满糖霜的右手,如今沾满了父亲的血。人们总说,熬过低谷就好了,熬过最艰难的岁月就好了。可是如果熬不下去怎么办,如果黑暗的尽头还是无尽的黑暗又该怎么办?

  如果走到最后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该怎么办?

  他的父亲在他的怀里永远闭上了眼,满屋的柠檬香如同高昂的陪葬品,融化在地面上的棉花糖成了唯一的祭品。若不是夺眶而出的泪,楚翰采感受不到这个世界的存在。

  在那个盛夏的季节,在知了嘶鸣至死,在莲花盛开即败的季节里,在人们想尽办法对蚊虫蛇蚁赶尽杀绝的季节,他成了孤独的孩子。

  以后再也不用在黑夜里捂着耳朵了,以后再也不用害怕夜晚了,以后没有星星没有月亮没有童话没有歌谣也不会难过了。因为,他苟活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光芒,唯一的信仰,唯一的快乐,在那个瞬间消失了。连带着一切,都失去了色彩和意义。

  楚翰采抱着黑色的匣子,即便时间过去这么久,他也早已不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少年,每次想起父亲死去的瞬间,楚翰采还是会流泪。每次在他觉得自己早就已经失去了作为人类的感情时,记忆就会提醒他,他曾经多么撕心裂肺地哭过。

  却换不回来任何结果。

  “你走后,我被楚家接走了,”楚翰采擦了下眼泪,眼角留了些许嫣红,“去了国外,没什么不习惯的,就是想念你做的小馄饨。那边风景不错,生活也就那样吧,就是吃的实在是不习惯。”

  “你知道的我吃不惯国外的那些东西,什么沙拉牛排一开始还好,后来都快给我吃吐了,”他无神地看着天花板,“楚家的人是不会让我乱跑的,我就只能吃他们送给我的东西,开心的时候就给点肉,不开心的时候就是吃他们的剩饭剩菜。楚家的独生少爷?不过就是个傀儡......”

  楚翰采话音未落,他的表情突然变得慌乱,赶紧解释道:“我不是说我过的不好,你不用担心我,我就是......其实还可以,我能吃饱的。”

  他抚摸着匣子,安抚着死物的情绪。

  “那些都不重要,吃喝拉撒,家庭内斗,都无所谓,不过一群蠢货罢了,”楚翰采轻蔑地笑了两声,而后突然温柔了眉眼,对着黑色的匣子,轻轻地说了句:“你最重要。”

  在往后的时光里,再没有人对我如你一般好。

  于是我这一生便沉溺在童年带血的梦境里,再也醒不过来,也不愿醒来。

  这样也好,总比没梦可做要好。

  只是那个被你细心呵护,温柔抚养的孩子,在往后孤独而黑暗的岁月里,开出了不可饶恕的恶之花。

第97章

  那天白星昼被迫听了半个小时苏鲸洗澡的音频之后,他就再也不敢乱挂电话了。不过还好苏鲸最近也不是很忙,有时候闲着没事干就和白星昼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两个人能聊起来的话题不多,大多数时候都是苏鲸说,白星昼在听。不过好在一点,苏鲸这个人什么都懂一点,不论是军事还是旅游,化妆品还是奢侈品,娱乐圈还是国际局势,他都能掰扯出一点好好玩有意思的事情来和白星昼分享。

  “周周和初阳哥在一起了,你还记得初阳哥吗?我们之前一起吃过饭的,”苏鲸看白星昼一整个下午都有点昏昏沉沉的,特地找了个身边的话题和白星昼聊一聊。

  他这么一说白星昼有点印象,不过上次吃饭的时候,白星昼就察觉出来了何初阳对周允彬的照顾那不是一般的细致,可以看得出来何初阳对周允彬的上心。苏鲸扯了些他们初中的笑料和白星昼说,什么哪个团体和哪个团体打起来了啊,谁绿了谁,谁三了谁的故事,苏鲸说得兴奋,白星昼原本很不喜欢这种故事的人都能听得津津有味,看起来有时候确实是声音的问题。

  “对了,前段时间邱哥还在和我秀张富贵亲了他一口的事情,”苏鲸聊着聊着就聊到了邱入世和张书礼身上,“他俩真的太过分了,就为了一个kiss,满世界打电话说来说去。好生气,我也想打啵......”

  白星昼刚想说,等他结束这边的疗程,回去就和苏鲸在一起,却没想到苏鲸那边先没了声音。常年在警校待过的白星昼有着不同于一般人的警觉,他赶紧抓着电话询问,“苏鲸!你怎么了?”

  他连喊了好几声苏鲸那边都没有应答,急得白星昼出了一身冷汗。眼下妹妹那边肯定是不方便赶过去了,白星昼隐约记得苏鲸之前提过,他爸那里有苏鲸所有房子的备用钥匙,白星昼也顾不得那么多,拨通了苏鲸父亲的电话。

  接通电话之后,白星昼赶紧跟人解释了苏鲸现在的情况。苏鲸他爸知道了之后比白星昼还急,立马飙车一路闯红灯狂奔到了苏鲸家里。打开房门,苏鲸正倒在餐桌上,左手里还抓着手机。

  苏鲸他爸赶紧喊了声苏鲸的名字,本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没想到听到父亲的声音,苏鲸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看了眼父亲,揉了揉眼睛,然后伸手抱住自己的父亲:“亲爹!”

  这熟悉的腔调,这热情的不像话的语气.......

  爱子如命的苏鲸父亲也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好巧不巧这时候白星昼的电话刚好打过来,苏鲸父亲按下了接通键。白星昼在网线另一头担心苏鲸的情况,电话一接通他赶紧就问:“伯父,苏鲸怎么样了?你到他家了吗?他......”

  听到白星昼的声音,苏鲸抢过手机,捧着手机大声地喊了句:“白白我在这里呀!”

  这幼稚的发音方式,这宛如吊嗓子一般的高音.......

  “苏鲸你又假性发/情了吗?”白星昼问。

  苏鲸父亲叹了口气,“我觉得也是。”

  苏鲸捧着手机绕着亲爹转圈圈,“白白我好想你啊,我想你给我做的烤猪蹄,咖喱饭,牛肉面,韭菜饺子,西红柿炒蛋......”

  白星昼叹了口气,合着在一起住了这么长时间,这个人除了吃别的什么都没记住。

  “还有白白的手,软软的,白白的腰,细细的,白白的......”

  “闭嘴!”白星昼怕他当着父亲的面说出些少儿不宜的东西,赶紧喊住了苏鲸。

  苏鲸赶紧捂住嘴巴,做了个贴封条的姿势。

  苏鲸父亲看着两个人闹腾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哄着苏鲸把电话交给自己,然后对那头的白星昼说:“苏鲸这个样子肯定也没办法一个人住,你又在国外做手术,这样吧,这段时间我先把苏鲸接到我家去,等他假性发/情期过了,我再给他送回来。”

  白星昼没想到关键时刻苏鲸父亲还是挺靠得住的,于是应了下来,“那麻烦伯父了。”

  “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总归是我亲儿子,”苏鲸父亲放下手机,哄着苏鲸和自己一起回家,他对苏鲸说话极有耐心,也不会因为苏鲸假性发/情说话颠三倒四而发火。

  电话没挂,他说了什么白星昼那边都能听到。听着苏鲸父亲温柔的哄骗,白星昼不免想到自己的父母。只可惜除了当年妹妹差点被卖掉的恐惧之外,白星昼什么都没能记得住。孤儿院的老师们倒是对他挺好的,但那种爱都是共有的,对自己好对别人也是一样的好。不像苏鲸父亲,对苏鲸的宠溺是这天底下独一份的。

  说起来倒是有点嫉妒........

  不过也正是因为在这种父亲的庇护下长大,苏鲸才可以活得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苏鲸父亲在城北的度假山庄里有一幢别墅,平日里就他一个人住。白星昼最开始遇到苏鲸的时候,看到苏鲸的高级公寓,觉得也不过如此,后来知道苏鲸在市里最起码有五六套这样的公寓之后,白星昼才察觉到了金钱的力量,现在见识到了苏鲸父亲的住宅,只能说自己的目光还是太短浅了。

  那哪里是住宅,明明是城堡。

  从山脚下开始算起就已经进入了苏家地界,一路开车向上直到山顶的别墅。别墅的院子里就有一座带雕塑的喷泉,道路两旁种植着常绿不败的绿植,一左一右是两株被园艺工人修剪过的灌木,看起来像是个胖嘟嘟的鲸鱼形状。光正大门就有两层楼那么高,推开之后里面是左右分开的楼梯。苏鲸没带着白星昼多看,而是撒丫子跑到了三楼。他推开自己卧室的大门,热情地跟白星昼介绍自己的房间。

  “这个是小时候陪我睡的玩偶, 这个是我10岁的生日礼物,这个是.......”

  苏鲸还在那边得啵嘚啵,白星昼已经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了。

  “白白你还在吗?”苏鲸摇晃着手机想把白星昼给摇醒。

  “我在,”白星昼反应过来。

  “那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在努力控制喊你‘老公’的冲动。”

第98章

  白星昼以为自己经历过一次苏鲸的假性发/情,这次就不会再大惊小怪,这次就会冷静一点,这次就不会游走在崩溃的边缘,但万万没想到苏鲸每次都能给他整点新活,让他重新意识到,假性发情这种反人类的东西到底是怎么被发明出来的。

  或许是被恋爱的氛围给包裹了,再加上住在苏鲸父亲的别墅里,整个山头都是他的舞台根本不用顾及扰邻的问题。苏鲸每天最大的爱好就是一起床拿着喇叭对着树上的鸟儿开始唱《天仙配》。时常把电话那头的白星昼给吓得一个机灵,差点把手里的拐杖砸在护士头上。

  他唱也就算了,偏偏旁边还有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亲爹,站在一旁,一边听儿子唱歌一边拿着手里的快板劈里啪啦地鼓掌。

  给白星昼看傻了。

  这也就算了,更可怕的是苏鲸父亲对苏鲸无限度地宠溺,让白星昼彻底蒙圈了。先是因为苏鲸吵着要看大一点的白星昼,苏鲸父亲大手一挥喊了几个技术人员上门,把白星昼的视频通话弄到了电视上,现在苏鲸就能在超大电视屏幕上看3d版的白星昼了。后来苏鲸又开始要衣服,虽然白星昼平日里对苏鲸的消费理念没有多说过什么,但这次假性发/情,苏鲸闹着要买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衣服,什么气球装啊,什么把被子背在身后的啊,看得白星昼直呼艺术家的境界实在是让人看不懂。

  “我要这个!我还要这个!”苏鲸拿着pad对亲爹的信用卡指手画脚,“这个好看!这个也好看!这个这个好好看啊我都想要。”

  白星昼本以为苏鲸他爹倒不至于和苏鲸一起犯傻,但没想到苏鲸他爹简单粗暴地来了句:“买!都买!”

  “我还要白白!”苏鲸说顺溜了,把自己对白星昼的想法说了出来。

  可苏鲸他爹似乎没有认真听,还当苏鲸在买衣服,随口说了句:“买!”

  电话那头的白星昼听到了之后,叹了口气,他总算知道当年为什么苏鲸他亲爹能在自己需要钱的时候提出那种要求了。在他的眼里真的是万物皆可买啊。可叹气归叹气,看在苏鲸的面子上白星昼也不想执着于以前的事情,他开口提醒苏鲸父亲:“伯父,这才三天你都给他买了20多条裙子了。”

  苏鲸他爹抬头看着电视屏幕里的白星昼,他指间夹着香烟,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白白啊,我们做alpha的就不要对自己的Omega这么小气。”

  苏鲸听到白星昼和亲爹的对话,立马竖起小耳朵就跑了过来,他心里记着白星昼,小声地在父亲耳边说了句:“可是白白没有小钱钱......”

  苏鲸他爹立马转变了语气,“我们身为alpha的花Omega的钱就不要那么小气。”

  白星昼深吸一口气,他抬头看着窗外,医院草坪正中央的那颗橡树,怎么突然想撞两下冷静冷静。

  晚上的时候苏鲸父亲就不会再打扰小情侣之间说话了,把私密时间留给了白星昼和苏鲸。苏鲸躺在床上像个鲸鱼一样游来游去,白星昼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两条腿在滑动,看不到他的样子。

  这么说来其实白星昼已经接触过苏鲸的父母了,之前苏鲸提过,他父母在他上初中的时候就离了婚,苏鲸被判给了父亲。这之后父亲也好,母亲也好都没有再组成家庭。两个人虽然离了婚但好在对苏鲸都不错,摆脱了婚姻的束缚,两个人的关系反倒更像朋友。

  趁着有时间,白星昼问了苏鲸自己一直好奇的一个问题,“你爸妈当年为啥离婚啊?”

  虽说白星昼心里对苏鲸父亲有些不满,但他也知道这个男人的出发点是为了苏鲸,只是手段让人不齿罢了。再加上之前接触过苏鲸的母亲,也是个好相处的。不论是按照社会地位还是性格,苏鲸的父母看起来都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怎么就离婚了呢?

  苏鲸继续躺在床上摇晃着自己的腿,漫不经心地和白星昼解释:“因为霸总和霸总在一起实在是太难了!”

  苏鲸的父母都是各自行业的佼佼者,苏鲸父亲年少继承家业,苏鲸的母亲刚成年就进时尚圈打拼。两个人都是极端的完美主义者,都不肯让对方一步。这样锋芒毕露的相处模式实在是不适合被套在婚姻的内核里,时间长了,两个人就越走越远。等到某天苏鲸母亲提了句“离婚吧”,两个人毫不拖泥带水开车去了民政局就办了手续。而苏鲸放完学一回到家,就直接接受了父母离婚这个事实。

  吓得苏鲸手里的辣条都掉到了地上。

  那时候苏鲸有些不能接受,还闹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出来。去医院做变成alpha手术就是那个时候发生的事情,现在想想苏鲸只觉得自己当时跟发神经一样。后来时间久了,也就接受了。比起长时间剪不断理还乱的争吵和无休止的指责,这样平静的离婚模式对谁都好。就像当时父亲和自己解释的一样,他们可以做朋友,但是确实无法做夫妻了。所幸怀着对苏鲸的愧疚,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就算离了婚还是对苏鲸倾注了全部的爱意,他的性格也并没有因为父母婚姻的破碎而产生巨大的缺失。

  “那......你爸妈离婚,对你有什么影响吗?”老实说白星昼真的从苏鲸身上看不出来父母离婚的伤痕。苏鲸似乎永远都是自由自在的,想干任何他想做的事情。如果不是接触过了解过,白星昼一直觉得苏鲸生活在那种美满的家庭之中。

  尤其是第一次在警局见到苏鲸的那次,锋芒毕露,就好像是坐拥整个王国的公主。

  “有啊有啊!”苏鲸蹦跶着从床上坐起来,掰着手指头想了想,“记住他们新的男女朋友的名字还有长相实在是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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