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及我矜贵 第20章

作者:瓜豆娘 标签: 近代现代

  “我找我儿子,关你什么事?儿子开门,是爸爸!”那人继续边敲边喊。

  庄隅受够了什么爸爸亲人的,听着门外好似锣鼓声在耳旁炸裂的争吵,便冲过去推开门,冷声道:“都给我滚,听不见吗?”

  庄隅说话间的声音并不大,却透露着一股子威严劲儿,这是在傅时戟身边耳濡目染沾上的,庄隅幽深的眸子注视着闹事人,平白使人感到压迫。

  王强不由得发愣,咽了口唾沫,反应过来后笑道:“我儿子居然长这么大了,我是爸爸啊,终于找到你了。”

  服务员看了眼庄隅,见他没有否认,想起昨日他的阔绰举止,便翻了个白眼对王强嘟囔:“那你轻声点,找个儿子倒像是找欠债的还钱似的。”

  庄隅睨了一眼服务员,道:“这没你的事儿了。”又对王强道,“进来。”

  两人听任庄隅的吩咐,该走的走该留的留,没有发出一点质疑。

  门板落上,逼仄的房间中,庄隅和王强在斜对角站着,两人距离颇远。王强见着庄隅态度冷漠,念想着主动拉近些关系,上前了半步,庄隅漠然后退,惹得王强尴尬。

  “儿子,都怪爸爸昨天喝多了,没把你认出来。”王强搓搓手,朝房间四周看了一圈,咧着嘴笑道,“这,害得你还来宾馆住,有家不能回的。”

  “其实爸爸也是高兴,前天有个穿西装的告诉我,他找到我儿子,也就是你,爸爸是一高兴才喝多了。”

  “我可找了你好几年呢。都怪你妈,那天说是上街买东西,回来告诉我是把你扔了,这给我气的。”说到此处,王强忍不住流出眼泪,用袖子擦了擦后,哽咽道,“你妈精神有问题,唉,把你扔了不久她也没了,我就更找不到你了,你可千万别怨我们。”

  王强说得真挚,令庄隅神色有些动容,他看着今日的王强将自己收拾整齐,没了昨日的邋遢劲儿,对他的厌恶也就少了两分。

  “那你知道我叫什么?”庄隅问道。

  “知道知道,你叫庄隅,那个穿西装的叫啥徐放的和我讲了,估计是你妈扔你的时候,自己给你取的,你妈叫庄雅淑。”王强提到这,眼里就有了光,继续道,“听说你最近过得不错,被有钱人家收养了,没想到你还会回来看看爸爸。”

  庄隅对他的话半信半疑,挑眉道:“所以呢,我昨日走了,今天你又怎么寻到了我?”

  “哎呀!我昨天后半夜酒醒后才反应过来的,连忙去打听。正巧有人看见你坐了前院小许家孩子的车,我给他打个电话就知道你来这里了。”

  王强看着庄隅的一身精致打扮,叹息道:“见你过得不错,我就放心了,只是怕你人生地不熟再跑丢了。”

  邻居见了生人都会仔细瞧看几眼,他们的村子不大,庄隅的气质尤其显眼,王强找人就更加容易。寻到宾馆后,软磨硬泡前台,这前台正赶着交接工作,便不耐烦地将庄隅的门牌号给了他。

  庄隅道:“你倒是聪明。”

  “我当然聪明,要不怎么能追求到你妈妈?你妈可是书香门第出身,很是漂亮。”王强仔细看看庄隅的模样,道,“你这嘴巴长得像她。”

  庄隅总感觉王强此番前来不怀好意,许是昨日那个模样对庄隅的冲击太大,不论今日他如何好言好语,自己总是生不出对亲人的好感。

  王强瞅着庄隅一言不发,也不知道再怎么套近乎,正好今早没吃饭,便道:“爸爸请你去吃饭,正好你也同我说说你这些日子怎么过的。”

  “不需要。”庄隅的拒绝脱口而出。

  “怎么,怕花钱?你爸这点钱还是有的。”王强拍拍口袋。

  庄隅冷眼看他,轻声说道:“你是有事找我帮忙?是借钱?”

  他早就发觉王强打量了好几眼他所带来的物件,尤其是那纸袋子,想到昨日村民给讲他王强欠下许多外债,即便不愿意,可庄隅不得不做出此般猜测。

  王强听到庄隅对他的质疑,脸上的笑容垮下不少,伤感道:“你怎么这么薄凉,虽然我没养你,可你就是我的孩子,还没成年,我怎么忍心问你要钱?”

  “再说我为什么欠钱?还不是为了你,为了你母亲。你母亲身子弱,生你的时候可花了不少钱才留下你的命,后来变得疯疯癫癫,还把你扔了。我东借西凑给她治病,就想治好她再去寻你。”

  “……真的?”庄隅听着王强一声声的控诉,有些怀疑自己是过度敏感。

  王强道:“我骗你有什么好处?你不认我,我也不怪你。你总归是过上了好日子,我也跟着开心。这次你在这住多久?我陪你好好逛逛。以后你能经常来看爸爸,我也就知足了。”

  庄隅瞧着王强言辞真挚不像是谎言,方才放松些警惕,心里自嘲是自己想要来寻亲生父母的,可见了王强后总把他当作有其他不轨心思的坏人。

  “以后不会回去了,我可以一直住在这里。”庄隅坦然说道,“我不喜欢领养我的人,所以才想找你们。”

  王强闻言神色一黯,但又迅速收敛,不叫庄隅发现。

  “那也好,就留在这,留在这我也能常看到你。”王强喃喃道。

  庄隅虽然并不喜欢这个地方,想着总有一天会搬走,不过却不想再折王强的话,便道:“嗯,能找到你也算幸运。”

  孩子在父母身边长大不过寻常,可是对庄隅来说,可谓奢侈,虽然眼前的人身上尽是市井气息,可他是为了母亲和自己才欠下的债务,心地纯良那就足够了。

  “你既然要长久留下,住在这么贵的酒店也不是个事儿,要不我给你找个便宜的住处?”王强建议道,“你看你在这住一天得浪费几百块钱吧。”

  庄隅蹙眉,他厌恶别人管自己的私事,这地方他都住得不舒服,再便宜的房子更没法住,便拒绝道:“不用了,这地方不贵。”

  王强却好似没听见庄隅的话,直奔他放在床边的几件东西,庄隅赶忙拦,不想叫他弄脏东西:“你别碰。”

  “哎呀,你年纪小,这家店就坑你这半大孩子,就是个住处,有个床就够了,哪里要装饰得这么花里胡哨。”王强一边说,一边作势为他收拾行李。在拉扯间,可能是他的手劲儿太大,竟将牛皮纸袋扯开,里面几摞现金撒到地面上。

  庄隅的洁癖很严重,他见不得别人的手碰自己的东西,虽从外表看来没有什么明显污渍,但庄隅就是觉得很脏,而王强不管不顾的样子更是激起庄隅的愤怒。

  “你……”庄隅实在忍不住怒气,及时握住差点掉落在地的木匣,冷冷道,“我说过,不要碰我的东西。”

  “哎哟,你小子还有这么多钱。”

  王强看到地面上红彤彤的现金,丝毫都没理会庄隅的愤怒,反过来对庄隅笑道:“儿子你怎么能这样自私?我还能偷你钱不成,还藏着不叫我看见。”

  王强蹲在地上将钱拾起,不舍地放在床面,直勾勾地盯着,道:“这是养你的人给的吧,他可真够有钱。”在瞟到庄隅手里的木匣时,又说道,“里面装的也是宝贝吧,看把你心疼的。”

  庄隅立即将木匣放进上衣口袋,道:“这些都不关你的事。”

  王强摆摆手道:“好好好,当然不关我的事儿,是你自己的钱,哪里关你亲生父亲的事。”

  “你碰过的钱都是你的了,去还债务。”庄隅忍住厌恶道,又将牛皮纸袋中剩下的钱拿走,这些都是王强没动过的,约莫六万块。

  其实徐放给他的现金并不多,只有二十几万,还不够当初自己给傅时戟买袖扣礼物的零头,庄隅突然有些为钱发愁。

第28章 上门

  可这些钱在王强的眼中便是一笔飞来横财,他原本寻思对付这个便宜儿子,还得使出些力气,没想到居然如此轻松。

  “儿子,还是你心疼爸爸。”王强连忙将庄隅不想要的现金装进口袋中,生怕庄隅反悔似的。

  庄隅对他这般毫不掩饰的贪婪行径很是不齿,沉声道:“你不要再叫我儿子,叫我庄隅。”

  “行行行,没问题。”王强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小事,将最后一摞钞票塞进裤袋中后,他随口应道,“那儿子,我去把债务还了,你说巧不巧,今儿正好是还钱日子。”

  “你听不懂我说话吗?”庄隅语气微扬,十分不满王强依旧没有改变称呼,“叫我庄隅。”

  王强一拍脑袋,赔笑道:“庄隅,庄隅行了吧?哈哈哈,那你在这休息着,我先走了哈。”说完王强轻快地瞥了一眼庄隅手中剩下的钱,比了个再见的手势后,抬脚往门外走,出了门后小声嘀咕一句,“儿子还和老子耍威风,要是养在我身边,我早就把你的嘴打歪了。”

  庄隅隐约听到了些尾音,但他再不想与王强多说一句话,将门重重地关上,好像这样就可以切断与王强之间的血缘联系。

  市井泼皮大概如此,面露狡猾算计,眼里只有金钱,庄隅甚至难以分辨此人所说几分真几分假。

  他只能从王强的三言两语中猜测生母的模样,聊以自慰,出身书香门第的母亲应该很温柔,若不是生病也许不舍得将自己扔在福利院门口。

  庄隅猜测母亲留给自己“庄隅”这个名字的原因,也许是同样对王强感到不满才刻意用了自己的姓,这“隅”字或许是希望自己能够偏安一隅的祝福。

  可惜事与愿违,何以不得安。

  庄隅再次打开装着傅时戟留给自己的链圈的匣子,自言自语道:“流着他的血,我都嫌弃自己脏了,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脏?”

  红宝石折射着太阳的光线,质地通透无瑕,若是没有被镶嵌在这束缚物上,而是装饰在其他物件上,说不定庄隅还能对它多生出几分喜爱。

  酒店对面的小商铺已然开业,店中喇叭里传出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招揽着过往的行人,他们多是赶早集的农人与周围的居民。庄隅从昨天开始便没吃东西,尽管透过窗子缝隙传来的食物气息有些油腻,但足以令庄隅感到更加饥饿。

  庄隅从钞票中抽出一万块揣在兜中,便将剩下的钱随意丢在了床边,想了想,又将枕头盖在上面。

  这已经是他唯有的钱了,傅时戟的副卡他没有带出来,即便是带出来他也没有资格使用,所以在找到一份工作前,庄隅要开始精打细算,他可不认为王强会供他继续读书,以后怕是要攒些学费才能上学。

  “呵。”庄隅自嘲地轻笑,在傅时戟身边的时候不缺钱,但要央求着才有机会出行,现在自由了却要为金钱烦恼。

  徐放留给他的钱不多不少,足够他维持一阵生计,却也不能让他购置一处安身之所。庄隅摇了摇头,让自己精神一点,走出房门想要去外面散散心。

  “哎哟,小客人,您还需要我给您买东西不?我正巧有时间。”见到庄隅的身影,昨天的服务员热忱地凑过来道,“我对这可熟了,买的东西也是物美价廉,昨天的被子舒服吧?”

  服务员看得出庄隅是个不差钱的主儿,昨天他赚的不只是小费,还从被褥钱中抽取了一部分,折腾这趟所得可快赶上他一个月的工资了,显然他将庄隅当成了小财神爷。

  庄隅知道他殷勤里的图谋,不过却无力继续做什么善财童子,便说道:“不需要了。”

  “那成吧。”服务员有些失望不能继续赚外快,见庄隅似乎要出去逛逛,依旧客气道,“您要去哪?我也能给您指个路。”

  “不用。”庄隅拒绝,他都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是什么地方,旁人怎么能指出一条道来。

  服务员被拒绝后,失了兴致地离开,没走出两步,却被叫住。

  “等等,你……”庄隅顿住迈出宾馆的脚步。

  “欸,啥事?”服务员立即走了回来。

  庄隅转过身,对服务员迟疑道:“那个,你知道好一点的理发店在哪里吗?”他摸了摸自己披在肩膀处的头发,他的发圈不知道丢到了何处,头发索性没有系起来,在门口时被风吹乱,庄隅心底浮上个念头。

  不如将它剪短吧。

  反正也是留给傅时戟看,现在又不需要了。

  “知道知道,很近的,您出门后朝南走,过一条街就是。”服务员为庄隅指出方位。

  “谢谢。”庄隅点点头,抽出两张钱币递给服务员,有些担心自己的小费被嫌弃,见到服务员接过后心满意足,庄隅这才缓缓离开,他从未给过这般少的小费。

  庄隅出门后先去挑了一家店面干净的铺子,这家的东西卖相还不错,店里有不少人在点菜,庄隅找个稍微僻静的角落,点了少许食物。

  可端上来庄隅勉强咬了半个包子后,便再也提不起筷子。店家为了提起客人的食欲,在制作时加了重油重盐,馅料尝起来也不新鲜,庄隅只得喝了两碗米粥来填饱肚子。

  庄隅顺着服务员指的路,找到了镇上最大的理发店,透过玻璃见里面没有客人,没有犹豫地走了进去。

  “您好,欢迎光临!”

  “请问需要做个什么发型,有预约的师傅吗?”

  也许是只有庄隅这一个客人,所以理发师们都相当热情,围着庄隅招呼。他们这家店走的是高端理发的路子,可在这小镇经营却很困难,这儿没几个有钱的客人,周围住户也是老年人居多,年轻人早就去了大城市,路过的一见门口杵着的“最低消费198元”的牌子,都是绕道走开。

  “把头发剪短就可以。”庄隅抵不住众多理发师的热情,指了一个顺眼的人道,“你来。”

  庄隅的头发都是由专门的人打理,他不喜欢旁人碰触,所以也很少做头发,由着头发长得过长时才会叫人修剪。而且他还喜欢拉着傅时戟一起去,因为他能看见傅时戟略带心疼的模样。

  当自己的头发被旁人攥在手里时,傅时戟周围总是一阵低气压,他会冷声对请来的理发师道:“只剪一点。”

  理发师小心地合上剪子的瞬间,庄隅甚至能够感觉到傅时戟想把那人的手砍断,非常幼稚的行为。

  所以傅时戟应该是个隐藏的绒毛控,庄隅总这般想着,因为他对自己的头发情有独钟似的。可惜这次剪发,他见不到傅时戟心疼的样子,损失了这份充满报复感的乐趣。

  “你这发质真好,这个造型也很衬你的脸型,真的要彻底剪短吗?”理发师摸着庄隅的头发,还感觉有些惋惜。

  庄隅被碰触得不耐烦,忍住脾气道:“越短越好,还有你动作快一点。”

  理发师得了吩咐,品出庄隅是个脾气不太好的客人,便不再多言,手底开始忙活,不过还是存了一点私心,没按照庄隅的想法剪成寸头,只修剪到齐耳的长度。他的技术还不错,没有弄毁庄隅的发型,将庄隅的造型从贵族小公子改变成邻家小男孩。

  “完成了,你看怎么样?”理发师收了剪子,满意地对庄隅说道。

  庄隅闻言抬眼怔怔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抿起嘴巴,镜子中的短发少年也跟着做出相同的动作。

  “很好。”庄隅淡淡道,“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