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及我矜贵 第35章

作者:瓜豆娘 标签: 近代现代

  “办啥?”年轻老板见庄隅进门,问道。

  “身份证,手机卡。”

  老板撩起眼皮瞟了一眼庄隅,道:“五万一张身份证,顺带送你电话卡。”

  庄隅抿抿嘴巴:“可以便宜点吗?”

  “看你面善,八折,四万,不能再讲了。”

  庄隅不知道老板哪里看出他面善,可是他知道自己的钱所生无几,嗓音干涩道:“再便宜一点。”

  “咱这担着风险呢,爱办不办。”老板还没说话,从里屋出来个女人,睡眼惺忪地吆喝道。

  “呦,是你啊。”女人揉了下眼睛,同庄隅打了个照面,继续道:“嘴里没句好话的小孩,打什么折扣,就原价。”

  商贩回头看了一眼红姐道:“姐,你认识他啊。”

  红姐道:“哦,认识。昨晚在酒吧上班,这小孩叫我大姨,我看不上他,原来是个连个身份证都没有野小子。”

  庄隅不知道她为什么不说实话,也懒得计较,眼下他的确需要证件,赌气冷冷道:“那就原价办。”

  钱没了可以再赚,他不想再去耗费时间。

  “弟,那就给他办,一毛都不少收他的。”红姐依着门框,笑嘻嘻道。

  被红姐称作弟弟的年轻老板看了庄隅一眼道:“行吧,想叫什么名字。”

  庄隅停顿,思索了一下后,道:“庄隅,偏安一隅的隅。”他不想丢弃母亲为他取的名字。

  “挺文艺,提前告诉你,咱们这证件过不了严格安检。”

  “那能不能坐飞机。”

  “不能,不过上网吧,住小宾馆,坐大巴车,租房子都没问题。”

  庄隅皱了皱眉头,荆市那么远,难道要做大巴车过去,会浪费很长的时间吧,但没有证件连车都坐不了。

  “办不办?”那年轻老板有点没耐心了。

  庄隅点头道:“办。”

  “跟我来。”老板推着轮椅朝侧屋走去,离开柜台后,庄隅才发现他竟是个残疾人,腿在根部就被截肢了,裤子在末端打了个结,只是刚才被遮挡的严实,庄隅才没有注意到。

  庄隅没有露出太大的诧异,跟着他走进侧室,在蓝色幕布前拍摄一张照片。

  “出去吧,等我一个小时。”他说完后便在电脑前忙碌起来。

  庄隅出去,看见昨晚的妓女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她手里捏着一根烟,抽完之后随手扔在脚下,用鞋跟捻了捻。

  待庄隅坐下后,红姐来了兴致,对这个半大的孩子说道:“我弟他不知道,我怕他嫌我脏。”

  “赚钱的方法还有很多。”庄隅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人为了钱去出卖身体。

  “啧,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当然知道赚钱的法子多,但是他妈的不够啊,四百万,我下辈子也赚不到。”

  红姐做过洗碗工,售卖员,在酒吧做啤酒推销的小妹,没日没夜地工作,什么正经的生意都做了,可是还不上钱。

  他弟出车祸,司机逃逸,做了截止手术可是细菌感染严重,需要长期的治疗,这大笔的医疗费她怎么能拿得出,借了高利贷,债务越堆越多。

  这些钱,过去的庄隅随便刷一张卡就能取到,庄隅没有做声,知道现在他并不能帮上什么忙。

  “你姐我眼睛看得明白,知道你是个好人家的孩子,昨晚听了那老犊子的屁话去找你,但你放心,姐可没对你有啥心思,也就是逗逗你。”

  “嗯。”庄隅对她没有那么厌恶了。

  活在世上,诸多不易,谁乐意愿意做下作的营生。

  “赶紧回家去吧,还偷摸办个身份证,离家出走,有意思吗?”

  红姐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三教九流,有钱的没钱的,他们的经历和心思都藏在了眼睛里,就像她做皮肉生意时,多少个嘴里拒绝眼神下流的,最后还不都接了生意给了她钱。

  庄隅这孩子眼神干净,明玉似的,她就没见过这个干净的小孩儿,像是被家里人高高地举着在云端,连鞋尖都没触碰到地面,谁都想过那样的日子,可庄隅偏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不是离家出走。”庄隅少有地表达出了倾诉的欲望,“我想过自己的生活,从前的并不属于我。”

  “你姐我听不懂这些。”红姐摇摇头,道,“可是我知道,人生几十年,可别瞎折腾,过上了好日子,多享几天的福。”

  “呵,可是我不想被人栓着绳子过一辈子,那不是一个人的日子,你们都不懂。”庄隅坚定道,“就算辛苦,我也想这样活着。”

  红姐看见了庄隅说话时神色的怅然,知道这小孩儿的心思很多,并不像十八九岁孩子该有的模样。

  或许是真的经历了什么旁人不了解的过往,痛苦到需要逃离。

  “算了,姐不瞎说了,做人嘛,当然是开心最重要啦!”

  红姐模仿着港台腔别扭地说道,庄隅扯出个浅笑。

  两个人坐在店门口,心底都满含心事,没有继续交谈。

  庄隅望着在自己面前走过的人群。

  他们的每一步都踏在地面上,微微溅起尘土,庄隅忽然觉得自己被推搡着,融入了他们之间。被傅时戟用溺爱铸成的无形隔离层,此时终于被打碎了一丝缝隙。

  庄隅沾染到了平凡生活中的几缕烟火气。

  他耳边是人们来往嘈杂的声音,鼻尖是淡淡的污浊味。

  “你觉得我奇怪吗?”庄隅忽然问道。

  “嗯?啥意思,你说的话我怎么总听不明白,什么奇怪?”红姐掏出一根烟,递给了庄隅道,“要试试吗?”

  “没什么,不奇怪就好。”

  庄隅摇摇头,接过了红姐的香烟,点燃后,学着红姐的模样抽了一口,被呛得流泪,止不住的泪水从下巴滴落到庄隅的手背上。

  庄隅轻笑着按灭香烟,擦掉眼泪,道,嗓音嘶哑道:“太呛了,比你身上的香水还要呛,还要难闻。”

  “你这小崽子真是不讨喜。”红姐嘟囔道。

  庄隅拿到了自己的身份证,一个假的,但是他却感到真实。

  红姐死活都没收他的钱,告诉庄隅他弟刚才是见他脸嫩还挺有钱的模样,这才狠宰他一笔,其实没几个钱,将庄隅推出了门。

  可吃过午饭时,红姐却在店里的桌子上发现了一个精装的礼物盒子。

  里面摆放一瓶写着英文字母的香水,喷洒后,清淡又好闻,她从没有闻过这么高档的气味。

  袋子底下中还放了了几叠钱,粗略一熟,居然有二十几万,没有留下署名,可红姐却知道是谁送的。

  庄隅打车到客车站,这里没有直达J省的票,庄隅便订下了一张转程的长途汽车票。

  大巴车司机简单看了一下庄隅的身份证,粗略对上他的模样后,便摆摆手叫他上车了。

  庄隅提着行李,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将窗帘拉上,他高高抬起的手腕处空荡荡的,那款与傅时戟相同的手表不见了踪影。

第51章 渐远

  电脑屏幕上,两个红色的光点在频频闪烁着。

  其中一个是停滞状态,坐落于电子地图上的一家不正规的当铺中,另一个红色光点则在移动,已经到了临省。

  ——他的宝贝在逐渐远离自己。

  傅时戟有些疲惫地坐在诊疗室中,手肘抵在扶手处,他侧着头倚在手背上。

  昨夜他从国外赶回别院,果然没有在屋子中找到庄隅的身影,房间里的东西几乎没有被动过,也丝毫没有挣扎的痕迹,屋子中似乎仍然弥漫着庄隅的气息,但他的床铺都是冰凉的,明白地告诉傅时戟,庄隅已经离开很久了。

  他将母亲的眼线全部除去,连何妈也不例外,傅时戟知道自己是在迁怒,可是他也庆幸自己那个理智的母亲没有将庄隅的生命抹去,否则他不知道自己会做怎样的行为。

  傅时戟想立即找到庄隅,然后将他彻底锁在屋子里,让庄隅的眼中只能看到自己,但理智告诉他,庄隅会记恨自己。

  他不想看见庄隅眼中的厌恶,所以傅时戟努力抑制住了这个灰暗的想法。

  用手指揉了揉额角,傅时戟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那个代表庄隅的红点。

  “你…好些了吗?”心理医生推开门,为傅时戟端来准备好的镇定药剂。

  这种场景何其相似,几年前也闹过一次,不过看架势,这次好像更加麻烦。好在现在的傅时戟变得更加稳重,不,应该说好在他更能经得住痛苦。

  心理医生因为傅家的委托,也接触过与傅时戟病情相近的患者,他们最后几乎都面临着精神崩溃或者极度迷失自我的境地。

  这样看来,傅时戟的状态看起来是最好的了,但也只是看起来。

  “他什么时候回来?”傅时戟低沉地问道。

  心理医生道:“你想让他回来,立即就可以。”

  若不是傅时戟有意不去追寻庄隅的下落,傅老夫人怎么能拦住他派遣的人,又哪里有机会让庄隅得以到临省。

  “哎……”

  心理医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此时他已经没有任何对傅时戟有益的治疗方案了。

  其实他也知道,傅时戟从未真正地向自己吐露内心的想法,傅时戟不相信任何人,时刻都在警惕着除了庄隅以外的旁人靠近,至今心理医生依旧无法判断傅时戟目前最真实的内心状态。

  心理医生苦笑了一下,傅时戟作为傅家的掌权人拥有这样的戒备心自然是必不可少的,但是他对自己的隐瞒,也会使治疗的进程朝着糟糕的方向发展下去。

  所以现在他能做的,就是像个普通护理医师一样,为傅时戟取来镇定药剂,其他的事也只能由傅时戟做主。

  或许只有那个孩子留在他的身边,傅时戟才能做回正常人。

  “药剂继续加量,我要处理一些事情,需要些时间。”

  傅时戟接过了玻璃杯,喉结滚动,将苦涩的药剂吞进腹中。

  傅峥为首的旁支鼓动着腐朽的族老宗亲,正在得意洋洋地向他宣战,他不可以放松警惕,必须将这些碍眼的东西扫除干净,才能让庄隅更加安全。

  傅时戟伸出手指,指尖按在缓缓移动的红点上,温柔地轻声对庄隅说道:“乖乖的,等我处理好便去接你。”

  他可以给庄隅一些自由,在可以容忍的期限内,很短很短的时间。

  高速公路上,白色的大巴车飞驰而过。

  庄隅的意识在颠簸中变得混沌,诸多变故再加上一夜未眠,他背靠着椅子睡得昏沉,不知几个时辰后,庄隅被司机推醒。

  车上已经没有其他乘客,大巴车司机在检查的时候,发现蜷缩在座椅角落里一团小小的人影。

  庄隅醒来,对司机道谢后提着行李下车,眼前陌生的景象令他有些退却。

  攘来熙往的街道上,他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庄隅稳了稳心思,捂着肚子缓缓地迈着步子。

  也许是因为吃了不干净的食物,或者是过度紧张所导致,庄隅的胃忽然隐隐作痛。

  幼时在福利院,由于长期挨饿,令庄隅的身体比同龄人脆弱许多,他以为在傅家早已经调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