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及我矜贵 第6章

作者:瓜豆娘 标签: 近代现代

  那个人!

  自己刚才遇到的那个哥哥,就是他从王娟手里保护了自己。而且那个跟随着他的保镖手里还有枪支。弱小动物的敏锐让庄隅知晓冷漠的哥哥比那个变态更厉害。

  “小夏哥,我想到了,他一定可以救我们。”庄隅燃起希望,“如果是他的话,一定可以。”

  庄隅在堕下深渊前,拽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藤蔓。无论这个藤蔓愿不愿意救自己,他都要去争取,无论代价是什么,庄隅都可以支付给他。

  …无论多少钱,庄隅能想到最昂贵的东西就是金钱。即使现在的他分文无有,但是可以在未来的漫长时间里赚到指定数目,然后慢慢地还给他。

第7章 世家

  “傅夫人,傅大少爷,哎呦,真巧在这遇见你们!”

  李元胜摇摆着肥胖的身子,小跑到一位衣着素朴的夫人面前,被一旁的黑衣保镖拦下。

  这位夫人端庄地坐在一把椅子上,右手的手腕处卷缠着一串佛珠,着深灰色古典暗花纹旗袍,挽起的乌黑秀发用一柄木质簪子束着。岁月虽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迹,可这位夫人因此沉淀得如同经年美玉,娴静淑雅。

  但是只要找个有些门路的人,都知道这位夫人可不是面上那般温文,年轻时的傅夫人叱咤商界,行事决绝处置果断,比起傅家老爷子也不逞多让。只不过年岁上来后,便退居幕后,放了手里的权,心向了佛理。

  李元胜被保镖阻拦下,也不敢恼火,憨笑着道:“惊扰夫人了,我是京城李氏的旁支李元胜,现在做着地产生意,见了您便寻思上来打个招呼,我…”

  傅夫人连他的话都没听完,便微蹙眉头,用手绢捂住鼻尖,对身边的傅时戟道:“时戟,我乏了。”

  傅时戟点了下头,对保镖做了个手势,保镖立即厉声将李元胜驱赶离开。

  “下次找个清静的地方,什么猫三狗四的都凑过来叫两声。”傅夫人抚着额头,不带语调地对傅时戟道:“还有你身上乱七八糟的毛病,不管用什么方式,早点给我治好,没时间一直让你清闲下去。”

  “好的,母亲。”傅时戟简短地回复一句后,母子二人便没了言语,竟如同陌生人。

  “狗日的,都给我等着。”

  被赶走的李元胜越走越气,恨那傅家夫人竟然一点面子都不给他,他还特地表露了自己的主家。不过李元胜也只能气在心里,被保镖推搡也不敢发作。他虽然做着地产生意,最近几年赚得盆满钵满,但在真正的世家眼里只不过是一条杂鱼罢了。

  世家不仅有钱,门第亦要高贵。

  傅家便是世家的魁首,历经百代不衰、屹立不倒,传闻祖上曾官至朝堂太傅,经商后手中掌着南北各大商会,战乱时转投海外,即便在最混乱的时候依旧保存下大量资产。傅家这颗树枝繁叶茂,旁系分支各有发展,但唯独这嫡系一脉承袭着大权。

  而到了这一辈,嫡系就唯独一个嫡子傅时戟,在傅夫人四十岁才生下的老来子。

  可这傅时戟不知得了什么毛病,不喜人气,这些年许多重要场合都缺了席,旁系不甘者难免蠢蠢欲动。

  李元胜冷哼了一声,既然这嫡系的枝他高攀不起,有的是人也想找他合作,商场上瞬息变化,来日说不定这傲气的傅夫人还要给他提鞋。李元胜想到那画面,竟是笑出了声儿,一扫刚才的颓丧,想着找他的两个可爱的“宝贝”亲昵一下。

  *

  “小隅,你说的那个人真的会帮我们么。”夏东听了他的描述,惴惴不安道:“可那个变态真的特别有钱,他有好几十栋别墅,还有许多大公司,每天都有人上门求他帮忙。”

  夏东在李元胜身边呆了一段时间,没少听李元胜的吹嘘,他威胁着自己要对他百般顺从,不然就把自己送给别人,自己的命攥在他的手里的。那段日子是他的人生至暗,已经放弃活着的希望,看见了庄隅也不敢同他讲话,可还是被李元胜发现了庄隅的存在。

  “他可以。”庄隅自己虽也不能确信,但为了给予夏东希望,镇定自若道:“他的保镖手里有枪,是真的枪。”

  夏东闻言松缓了紧绷着的神经,喜道:“那太好了。”

  庄隅强挤出一个笑容对夏东道:“你藏好,不要再被变态找到,也不要被护工找到。我去求他,如果他不肯帮忙…”庄隅顿了一下,继续道:“就算不行,我们也能逃走,总会有办法的,你放心。”

  夏东红着眼眶握住庄隅的手:“那你一定要小心。”不知为何,庄隅还小他两岁,可是身上的气魄令他无比心安。

  庄隅将夏东藏好,让他蜷缩在两块破旧的小黑板后,又为他罩上两个旧窗帘,自己从工具箱里拾起一样小物件谨慎地揣在了裤兜里,一切妥当后才安心离开。

  他祈祷着那个哥哥还在附近,疾跑到福利院的前厅,这里堆满了光鲜亮丽的富人和不停拍摄的媒体。庄隅在众多衣冠楚楚中寻找那一抹黑色的身影,可是人实在太多,他个子还低,只能仰着脑袋观望。

  走了几圈,仔细看了每个在场人的面容,依旧不见人影,难道已经离开了?一想到这个结果,庄隅停下脚步,停滞了几分钟。最后,庄隅转身向不远处的停车场跑过去,只要有一点可能他都不想错过。

  “哎呀,小宝贝,你在这里做什么。”

  跑到半路的庄隅,胳膊被人拉住,正巧是之前他受伤的那一侧,庄隅痛地惊叫了一声,回头发现扯住他的居然是李元胜。

  李元胜人高马大,即便缺乏锻炼,但制服一个八岁的小孩还是手到勤来,庄隅被他捏住胳膊,一步都迈不出去。李元胜也是一个人精,看见庄隅对他的排斥就知道,一定是夏东对他说了什么,但是到嘴的鸭子怎能叫他飞了。

  在傅家碰壁受的气,正好能找人发泄,李元胜狞笑着捏住庄隅的腰,将他推倒墙角处,一张肥腻的脸往庄隅的后颈蹭。

  “你躲什么,早晚都得乖乖听话,来,先让爸爸亲亲。”

  “死变态,你走开,我要告诉警察!”庄隅被恶心地汗毛立起,叫喊着扬起胳膊囫囵挥舞,打到了李元胜的脸上。

  “小畜生,是不是找死!”李元胜的眼镜被打掉在地,不设防被抓了一道,狠狠将庄隅推倒在地上,“警察,我看你怎么能见到警察,我先扒了你的皮。”

  庄隅顾不上疼痛,环顾四周也没见到人,撒腿想要跑到宽阔人多的位置,可李元胜一手握住了庄隅的脖颈。

  “捏死你比捏死一只耗子还简单,不乖的孩子就没必要活着了。”李元胜施虐欲上涌,看着庄隅因为窒息而犯青的面庞,笑得更加肆意。

  “放、放手……”庄隅急促地呼吸,双手抗拒地抠着李元胜的胳膊,可他的力气太弱了,渺小到无法撼动这个恶魔丝毫。

  庄隅右手地朝裤兜摸去,那里是他从杂物间找到的一把削笔刀,他看着李元胜狰狞的样子,庄隅嘴角溢出气音:“那…那就一起、起死。”

  李元胜没听清庄隅说的是什么,庄隅便握着出鞘小刀,拼尽力气朝他的脸上捅去。

  “啊啊!!”李元胜痛地吼叫出声,松开了掐住庄隅的手,捂住自己血液横流的脸庞,他被刺中了左脸,因为小刀并不是很锋利,没有穿透太深。

  庄隅抓住机会跑了出去。

  “贱种,我宰了你!”受伤的李元胜失了神志,顾不上什么面子里子,一心就想把庄隅弄死,捂着受伤的脸追了上去。

  庄隅没有方向,不知道什么地方是安全港,遇上院长或是护工,只是羊入虎口。遇上客人,若是嫌弃自己麻烦或也不敢得罪李元胜,最后只会沦落到李元胜的手中。

  钱和势,足以使黑白颠倒,令人不辨善恶,弱小如自己只能任人玩弄。庄隅虽然年纪尚小,此时被迫早熟,识到了一切荒唐和炎凉。绝望笼罩着他,眼前只有灰黑颜色。

  “谁在那,离这远点!”

  庄隅听到一声呵斥,才从混沌中清醒过来,迷茫的双眼重新聚焦,发现自己已经下意识地跑到了停车场,这个对他说话的人正是先前守在那个哥哥身边的保镖。

  “哥、哥哥,我是庄隅,你能帮帮我么。”

  庄隅张开干涩的嘴巴,喉咙里是甜腥的血气,朝车子内嘶吼道。粘贴了单向透视膜的车窗黑漆漆的,庄隅无法准确分辨位置。

  保镖正要坐进驾驶位开车,看了一眼庄隅,想起方才大少爷对他截然不同的态度,便没有吭声。

  在庄隅的期待中,一面车窗玻璃缓缓下沉,露出了傅时戟的半张面容,冰冷的视线斜睨向庄隅。

  庄隅连滚带爬地走到车子前,哀求道:“我遇到一个变态,他、他要杀我,求你救救我吧。”

  傅时戟打量庄隅一眼,似乎对他并不太满意,沉吟漠然道:“你的筹码。”

  “筹码是…”庄隅咬咬嘴唇,“我可以做你的下人,我会做饭、洗衣服、打扫卫生。”

  “我不缺佣人。”傅时戟并不满意这个回答。

  “我、我…”庄隅脑子凌乱,不知道还可以用什么作为交换的条件,“只要你救我和我的朋友,我以后长大了挣钱,把一辈子所有的钱都给你好么。”

  傅时戟嗤笑不语,按下按钮,车窗缓缓关上。

  庄隅愣住,急切地看了站在保镖一眼,渴望求援,但保镖只是耸耸肩膀,朝他摇了摇头,转身坐上驾驶位。

  “哥哥。”在车窗马上要彻底关闭前,庄隅把自己的手指塞了进去,紧紧地扣住车窗缝隙。

  “求你了,只要你帮了我这一次,我保证这辈子都听你的话,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我给你做牛做马。”

  手指好似被折断,庄隅却不想放弃,憋不住的眼泪“啪嗒啪嗒”滴落在地面上,庄隅用另一只手试图擦干。他带着沙哑的嗓音一声又一身地呢喃,像一条无路可走被打断腿的小猫。

  良久,车窗缓缓下落。

  庄隅握着红肿的指尖,喜出望外地瞪大双眼,等待傅时戟的回心转意。

  “…我的猫死了。”傅时戟开口,面无表情道:“我需要一只新的。”

第8章 清洗

  猫?

  庄隅虽不理解,但重重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被傅时戟揽到车上,庄隅身上脏,便自觉地蜷缩在傅时戟的身侧,在傅时戟的庇护下,庄隅冷眼旁观着接下来的好似蟠螭灯所刻画的景象。

  蟠螭灯的卷轴上附着剪纸,烛光将剪纸的投影射在外屏上,图像随着气流不断游走,呈现出连贯的画面。

  庄隅看见了满是鲜脸血的李元胜蹒跚着脚步化身一个青面獠牙的恶鬼小纸人,叫嚷着跑到了他的面前。西装保镖镇定自若地将他按到在地,恶鬼纸人被揉搓成一块褶皱的纸团,李元胜依旧不甘地伸出手臂仿佛要把自己抓进深渊。

  停车场中其他的闲人被吸引过来,看见这辆车的车牌号后不敢凑近围观,对那压到在痛苦哀嚎的人指指点点。

  这是庄隅第一次受到权势的庇护,原来只要站得够高,他就不用惧怕任何人。

  “把这里处理干净。”

  傅时戟慵懒对车下的保镖吩咐道,然后挥手示意另外一个保镖开车。傅家夫人的座驾早已离开,大少爷今日不用回主宅,保镖便按照傅时戟私院的路线行进。

  汽车启动后窗外的场景如潮水向后涌去,庄隅胳膊环绕着膝盖,将自己缩成小团,眼见着熟悉的场景逐渐被陌生的街道所取代。

  庄隅依旧后怕,不敢去问这个哥哥要将他带到哪里,想到还躲在杂物间的夏东,如蚊子细语对着阖眼的傅时戟道,“我的朋友还在躲着,他…”

  傅时戟有些不耐烦,道:“猎三。”

  “明白了,大少爷。”驾驶位上的保镖干净利索地回复。

  这是已经同意为他解决了么,庄隅小心地瞥了一眼傅时戟,怕招惹他不开心没有追问,怯懦地盯着外面。车子行过熙攘的街道,道边栽植着一排排白杨树,斑驳的树影印在庄隅的手背,不真实的触感令庄隅无所适从。

  以后自己要做什么呢。

  庄隅琢磨着哥哥对他说的要求,他的猫死了,要寻一只新的,意思是让他像猫似的?

  庄隅见过一只猫,是偶尔来福利院的流浪猫,庄隅偷偷摸过它,不过流浪猫似乎发现了自己没有多余的食物给它,后来渐渐就消失了身影。

  那只梨花猫性格并不温顺,皮毛很顺滑,支着耳朵对周遭异常警惕,它可以灵活地跳到树上再翻过福利院的高墙。

  庄隅将脑袋埋在膝盖上胡思乱想,大惊大喜后精神变得疲惫不堪,在车内安静的氛围中竟沉沉地睡了过去。

  傅时戟看到庄隅晃晃悠悠地打着摆子,随着轻微摇晃的车身,半晌倒在了他的腿侧。尽管倒下的身子与车垫发出撞击声,庄隅没有却清醒过来,迷迷糊糊地接着睡着了。

  由于庄隅之前被李元胜伤了脖颈,此刻一圈乌青色衬得庄隅的脸颊愈发苍白,脸上的划痕结痂,嘴里是不是发出轻哼,今天他被吓坏了。

  傅时戟看了他半晌,紧绷着脸颊,不知喜怒。

  自出生起,傅时戟就伴随着严重的精神洁癖,他厌恶一切肮脏的东西,年幼时碰到污秽的事物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尤其是人,这些带着特殊利益用贪婪渴求看着他的人,傅时戟恨不得挖掉他们的眼睛。

  他对至亲没有亲昵的感情,当然傅家父母也无暇顾及傅时戟,他们是两个家族利益的结合,没有爱情的两个人彼此之间做不到相濡以沫,但在外人眼中却装成了相敬如宾的样子。

  作为傅家这辈唯一的嫡系所出,不论想或不想,注定与利益和肮脏纠缠。

  傅时戟长期接受心理医师的治疗,随着增长的年岁,傅时戟逐渐能够把握自己情绪,至少在外人看来他只是性子喜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