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空飞行 第29章

作者:博尔赫叁 标签: 近代现代

  是生人,何溪没见过,看起来四五十岁的样子,穿着一件灰白相间的冲锋衣,头戴一顶黑色的鸭舌帽,中等身材,但个子很高,他站在门外,神色有些严肃。

  “我,我是瞿孝棠的朋友,您是找他么?”

  “是,我找他,”男人抽出一只手指了指里头,“我可以进来吗?”

  何溪一个激灵后拉开门让出一条路,“请进。”

  男人不仅严肃,还有些局促,这是何溪给他倒了水放到他面前时察觉出来的,他很乖巧的坐着,手里捧着那杯水,犹豫了很久才问,“你,叫什么?”

  “何溪,溪水的溪,”何溪也在离他不远的位置坐下来,“我怎么称呼您?”

  “你叫我,额,叫我老师吧。”

  老师…何溪把这个称呼在嘴里默了一遍,“老师……瞿孝棠去给车子做保养了,很快回来。”

  “哦,好。”

  “老师,”何溪也犹疑着,“是不是因为比赛,瞿孝棠耽误太多课了?”

  “啊?”男人时不时打量他,最后下了决心一样,放下杯子,朝他直视过去,“耽误太多课是不行的,这事儿我要好好跟他谈谈!”

  那会儿门口有了响动,俩人纷纷望过去,只见瞿孝棠拎着一个袋子开了门进来,正要换鞋,看到沙发里的人,惊诧的叫了声——

  “爸?你怎么来了?”

  何溪石化一样咯吱咯吱的转过头,他爸爸也像做错事被发现一般对上了何溪的视线,瞿孝棠把东西撂在厨房吧台上才走过来,一屁股坐在他爸爸旁边,“怎么不提前给我打个招呼,我接你啊。”

  “我又不是没长腿,”瞿修勉说着,又看向何溪,“不好意思啊,不,不过你叫我老师也是可以的,我在青大地质系做教授,原来也去你们学校做过讲座,我讲的课还是蛮好的,瞿孝棠知道,他听过……”

  何溪身上还穿着睡衣,没洗脸刷牙,头发也没有打理,尽管瞿孝棠爸爸说的话像是小孩求表扬一样,他也一下子没能做出反应。

  “爸,他又不是我们系的,你说这干嘛,”瞿孝棠这才开始救场,叫了何溪一声,“这我爸,瞿修勉,一个老实巴交的中年男人,他只会学术,不会社交,你别紧张。”

  怎么可能不紧张,何溪内心咆哮,这算什么见面方式啊!

  “是,”瞿修勉附和道,“如果你叫我伯父,我觉得是合适的,当然了,你也可以跟着棠棠叫我爸爸,”

  “啊!咳…”何溪听见,倒吸了一口气,呛着嗓子,不住的咳嗽了起来,瞿孝棠飞快过去,抄起茶几上的那杯水喂给他,“慢慢说啊,慌什么!”

  何溪稍微好些才站了起来,一边鞠躬道歉,一边往卧室里逃。

  瞿修勉那时叫住瞿孝棠,问,“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他就是吓着了,”瞿孝棠重新在他身边坐下,“让他自己待会儿,不过你也不用这么直接,什么就跟着我叫你爸爸,搁谁谁受得住?”

  “你微信给我发的照片不就是他吗?”瞿修勉一脸无辜,“那他跟了你,总不是要叫我爸爸的吗?”

  “那也是以后啊,这才哪跟哪,你们俩头一回见面你就让他叫爸爸,怎么那么能占便宜呢!”

  “好吧,是,是我唐突了,”瞿修勉说完,又扭身看向他,不,是瞪着他,“他说你比赛耽误课程了,是真的吗?”

  “什么耽误,没有,哎,你别管,我自己能安排好!”

  “瞿孝棠,你不要仗着我不在你身边就真把自己当匹野马,你要是不深造,下半年实习就跟我去下地勘察!”

  ……

  外头两人还在为什么事情争论着,何溪从门背后退到床上,这会儿一口气才喘匀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紧张,原先见任何人他都不会有这样的情绪,可他现在实实在在的,手心出汗,心率不稳。

  瞿修勉好像只是看起来很严肃,这种严肃表皮下是常年被学术浸泡的气质,他也很可爱,或者说是,憨厚,让他跟着瞿孝棠叫爸爸,眉眼里真诚的仿佛在讲课。

  何溪捂着胸口,想不顺畅便甩头物理强迫自己不要再想。

  时间过了没多久,大概十到二十分钟,外头安静下来,卧室门把手朝下降去,门开了一条缝,瞿孝棠出现在门口,“好点了吗?”

  何溪堪堪抬起眼皮,“他…”

  “走了。”瞿孝棠说着,推门进来,在他旁边坐下,“以后了解他,你就不会这样了,他很好相处。”

  “我以后,了解他……”何溪复读机一样,嘴里咀嚼着他的话,而后突然转过头,“你带吃的回来了吗?”

  瞿孝棠笑着点头,“嗯,好多吃的。”

  何溪便匆匆站起来,“我,我先填饱肚子。”

第38章 我男朋友

  周一一早,何溪将瞿孝棠从床上弄了起来,说得回学校了,依瞿孝棠的尿性,下午再回去都未尝不可,可毕竟耐不住何溪不答应。

  瞿孝棠的副驾驶上多了个小抱枕,是一只蓝壳的蜗牛,蜷缩在座椅拐角里,何溪开门便看见了,拿起来端详了一番,“在哪买的?”

  瞿孝棠给车子打了火,“巧了,这是人车行送的小礼品,喜欢吗?”

  何溪坐上来关好门,而后将蜗牛塞回腰后,方才觉着坐的舒服多了,“我说喜欢你是不是又该讨奖励了?”

  瞿孝棠嘶了一声,“这就没意思了啊,话说白了以后还怎么要啊?”

  “你缺那点脸皮嘛?”何溪在他挂档前扭身过去亲了他一口,而后很快坐回去系上了安全带,“走吧。”

  脸颊上还残留着湿润的触感,瞿孝棠没出声,笑着伸手揉了把他的头发。

  车子径直开回了学校,何溪在车上又眯了会儿,进校门后才被瞿孝棠叫醒了。

  “我晚点回来,去陪陪我爸。”

  “嗯…”紧张消磨了一宿,在听见这话后又局促了一下,何溪解了安全带,“你好好陪他,别急着回。”

  “知道了,”瞿孝棠说着,又将脸伸了过去。

  何溪瞧着,敷衍的亲了一口,马不停蹄的下了车,车门被关上,瞿孝棠隔着窗户咂了下嘴,心说不得了,八字一撇刚起了个头某些人感情就淡了,转而又一琢磨,得去找瞿老头说说理去。

  瞿修勉回江北无非就一件事,地资院长又磨着上头请他来给大一新生打催化剂,这差不多成了每年的惯例。

  q7一路开到博悦一号,保安见了车牌便放行了,瞿孝棠直到进了家门才想起来没给他爸买一份炒栗子。

  “棠棠回来了!”

  “阿姨,”瞿孝棠寻了一圈,“我爸呢?”

  “楼上呢,生了一宿的闷气,早饭也说不吃。”

  “怎么了?”

  “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一根树苗子,说是养不活了,”阿姨接过他脱下的外套,指向楼上,“你快看看去吧。”

  “成,您热饭吧,我一会儿带他下来。”

  瞿孝棠在卧室阳台上找到的人,他爸蹲在一盆栽面前,手里正捻着一撮土。

  “爸,干嘛呢?”

  瞿修勉头也没抬,“这土不行,没法发育…”

  瞿孝棠也蹲了下来,眼前是一株叶子呈松针样的植物,看起来还挺鲜活的,“都没开始长呢还,你急什么。”

  “我原以为这应该是野生的刺柏,现在看着又不像,”瞿修勉用手指摸到它的主枝干,“你看,野生山刺柏枝干粗,针叶聚拢在顶部,长得有那么点西蓝花的意思,但这个分枝粗细不匀,叶子尖部到根部颜色渐变,我怎么瞧着不是杂交就是变异了呢?”

  瞿孝棠真真啐了口气,“瞿老师,您是不是多虑了?这玩意儿好养活,您就放着吧,阿姨准能给您养好了。”

  “嘁,”瞿修勉拍了拍手指间的泥土,“你懂什么,”说着,撑着膝盖站起来,又将目光从盆栽挪到了他脸上,“我没记错的话,今天应该礼拜一,你跑这来做什么!”

  “嘿您这话说的,跟这不是我家一样,”见瞿修勉往里走,他便跟了上去,嘴里道,“我这不想着来陪陪你老人家,省的又好几个月见不着嘛。”

  两人前后下了楼,餐厅桌子上摆了好些食物,瞿修勉绕去厨房洗手,“那个——何溪呢?”

  “上课,”瞿孝棠挤在他身边,“有何指教?”

  瞿修勉拿了毛巾擦手,犹豫着说,“昨晚跟你妈妈视频,我告诉她我见过那孩子了,”他将毛巾塞进瞿孝棠手里,擦过他肩头往餐桌那去,坐下了才接着说,“她挪了行程,大概十五号回来,待两天,叫那孩子过来吃顿饭。”

  瞿孝棠跟过来,“那不行,何溪见你都紧张,要他跟你们俩一起吃饭,他得吓成什么样子!”

  “额……这倒……”瞿修勉叹了口气,重新说,“不,我是说,你以前说你有感情洁癖,好不容易见你有个喜欢的人,我们也是想见见,表达一下我们的意思,这样你们安安心心的谈恋爱,不是更好吗?”

  少顷,瞿孝棠从座椅上抬起屁股,给他爹倒了杯奶,“有道理,瞿老师。”

  何溪莫名打了个喷嚏,付雪很快从包里拿了纸巾递给他,“祖宗,别又生病了。”

  “我没事,”就是鼻子痒,何溪擦完收好纸巾,台上老师还在孜孜不倦,他往付雪那靠过去,“怎么没见娜娜?”

  “跟秦宣出去玩儿了,放心吧,请过假了。”

  “……?”

  付雪见他这神情,跟着道,“我看快了,原来跟秦宣打打闹闹,总是会不小心走火的。”

  “……”何溪无话,心情谈不上好或者不好,只是隐约觉得瞿孝棠似乎下了很大一盘棋。

  兼职那家广告公司打来电话时是在下午,何溪没课,躲在图书馆里准备六月份的考试。

  电话是在洗手间接的,那头说,周五有从柏林飞抵内地的客户代表,这次来除了办要紧事,还挤出了时间在当地逛一逛,何溪很快应下了,但焦虑到了晚上才赶上他的思维,瞿孝棠一进门,便听见他站在宿舍里练习对话。

  “这么用功?”

  何溪把嘴里的话说完才放下录音的手机,焦灼的扑到他身上,“你朋友公司给我打电话了,周五要去见客户。”

  “紧张了?”

  “虽然跟外教上课的时候也有交流过,但可控和不可控还是有区别的好吗?”

  瞿孝棠扶住他在床尾坐下,而后拉来椅子反坐在他面前,“那你跟我对话试试?”

  “你又不会……”

  “我说中文你说德语呗,”瞿孝棠手搭在椅背上,好整以暇的瞧着他,“你不是怕你听不懂他,是担心他听不懂你是不是?”

  何溪怏怏的点头,“说错了闹笑话,影响公司形象,人家认为你司不重视,我负得了责么…”

  “多虑了吧,”瞿孝棠说,“给客户做地陪没有那么高的要求,翻译离客户最近,说重点就好,但我觉得,重点应该是氛围,你把他当朋友,自然的说话更好。”

  “你说得对,”何溪也看着他,皮笑肉没笑,“如果真有这么简单,全托了瞿大公子的福了。”

  “别不信啊,咱打一赌,”瞿孝棠隔着椅背倾身凑近了,说,“别有压力。”

  何溪抬手,拿食指抵着他脑门轻轻推了一下,“赌什么?”

  “这次没搞砸,我带你出海。”

  何溪骤然想起来,他说过要带他去看海蜗牛生活的地方,顾不上他话里的逻辑问题,问,“搞砸了呢?”

  “搞砸了,”瞿孝棠捏住他下巴,晃了晃,“带你回家。”

  “这听起来没什么利弊可分啊!”

  “主要我没有什么对你特别不利的赌注,”瞿孝棠说,“怎么你都是大赢家,你考虑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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