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扭的瓜 第11章

作者:咸蛋黄奶盖 标签: 近代现代

  宋琏之半个屁股坐在高木凳上,一条腿踩着踏脚圈,另一条悬空晃荡着,像挂钟底下来回摆动的木吊锤。

  他望着窗外出神,食指与中指间夹着一只细瘦的画笔,被拇指灵巧地拨了一圈又一圈。

  雪浪在蔚蓝的海面堆砌,垮塌,散开,周而复始。

  不知眺了多久,他撤回视线,恍惚中在雪白的画板上瞧出了男人的轮廓。

  “宝宝”

  亲昵的爱称在耳畔回响,宛如星辰坠地,在看似坚不可摧的心墙上砸出两个凹陷。

  宋琏之动作一滞,拇指僵立在原处,碰落了回转的笔杆。他慌忙去抓,画笔从指隙堪堪擦过,“啪嗒”一声掉到地上,咕噜噜地越滚越远,超脱他掌控的范围。

  午饭时间,宋琏之走到楼梯口,刚迈下一级台阶,便倏地止步。

  停顿几秒后,宋琏之犹犹豫豫地返身,最后站在了书房门口。

  他敲了两下门,里头马上传出男人的声音,“进来。”

  骆阑笙从书桌上抬起头,眼瞧着宋琏之推开门,拘谨地站在门外,只露出半边身子,神情小心翼翼的,像只误闯狼穴的小白兔。

  “可以吃午饭了。”

  宋琏之握着门把,声音不大,指头把金属面捏出雾蒙蒙的印子。

  “好,方便帮我取份文件吗?”骆阑笙灵机一动,指向桌面离他最远的那端,“放在上面的那份。”

  男人的桌面宽大整洁,最左边摆了一部台式电脑,设备精尖,右边是一个简易的金属书架,斜插着几个资料袋,稀疏齐整。他进来时,骆阑笙正在翻阅某份报告,手里拿着一份,面前还摊开了两三份,似乎是用作比对。

  宋琏之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注意到书架前单独垒着两份文件。

  他略一思索,便走上前拿起那摞纸,移开遮挡后,被盖在底下的文件露出了“香山小筑”的标题。

  宋琏之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这是砸在宋柏丰手里的烂尾项目之一,他从父亲与生意伙伴的电话交谈中听过一耳朵。

  “谢谢。”骆阑笙接过文件,装模作样地清点一番,便收进抽屉里。

  “我们走吧。”男人站起身,绕过书桌与他并立,自然而然地搂住他的肩。

  经过这段时间的磨合,他的身体已经习惯了骆阑笙一定程度的触碰,搂抱与牵手也不会产生排斥,但男人显然不会仅满足于此。

  吃过午饭后,骆阑笙重新回到书房工作,宋琏之在画室漫无目的地兜了一圈,又斜倚在玻璃墙上看了半晌的风景,指尖一下下轻叩着墙面。

  画板上依旧只有寥寥几笔的油彩,主题不明,半点进展也无。

  骆阑笙在处理他们家的烂摊子,他是不是应该拿出点姿态来?

  指尖停止敲击,作圆似地碾起了玻璃,宋琏之忽然想起不久前的一个细节。

  骆阑笙从洗手间出来,打算看看宋琏之,便顺道拐进了画室。

  房间里空无一人,骆阑笙环视四周,眉头一攒,目光落在画板几抹深浅不一的湛蓝色上。

  他走出房门,正要呼唤宋琏之的名字,厨房就传来了一阵哐哐当当的动静。

  宋琏之在网上找到几份简易的甜品食谱,又翻了冰箱比照食材,最后决定给骆阑笙做份红糖糍粑当点心。

  “100g的糯米粉...”宋琏之掂不准量,全凭手感在碗里倒了小半袋。

  凉水已经烧开,他拎起水壶,先谨慎地倒了一些,用筷子把糯米粉搅成絮状。

  “怎么不成形呢...”宋琏之嘀咕着,又添进不少开水,结块的糯米粉瞬间漂浮起来,没一会就被搅成湿滑粘软的一团,像米糊一样。

  为了中和黏度,他只好再加入一些糯米粉,反反复复几遭,总算和成了一个巨大的面团。

  宋琏之拿手背擦了擦脸,一口气叹得九曲回肠。他转了转脖子,活动一下筋骨,接着准备第二道工序。

  “做什么呢?”

  男人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冒出,宋琏之刚揪下一点面团,冷不防被吓丢了手中之物。

  他立马转过身,手忙脚乱的,企图用身体藏住狼籍的事发现场,不过毫无意外地以失败告终。

  “想吃年糕了?”

  骆阑笙捡起脚边的小面团,颇觉诧异,“怎么不叫李嫂做?”

  他一步步走近宋琏之,将他脸上的慌乱情态一览无余。

  “不是我吃的。”

  宋琏之被困在男人的臂弯和料理台之间,像只一脚栽进陷阱里的猎物,急得团团打转却无可奈何,想推开骆阑笙,又担心手上的面粉会弄脏那身昂贵的衣物。

  骆阑笙闻言一怔,在脑子过了几个来回,不确信地试探问道,“给我做的吗?”

  宋琏之不吱声了,别扭地把侧脸对着他,浑然不觉上头落了几道白花花的印子。

  骆阑笙再也掩不住笑意,拿指腹给他轻轻地擦,“揉个面,怎么揉出一只小花猫来?”

  宋琏之面上一热,扭正了脑袋,含嗔地剜他一眼,满肚子牢骚没处发。

  骆阑笙被那一眼勾得心痒,瞳孔都暗了颜色。美人乖顺地由他捧着脸,像朵徐徐绽在他掌心里的白芍药,青涩纯情,花容绰约。

  宋琏之一对上男人炽热的目光,心中便警铃大作,他张了张嘴,刚想说点什么来打破氛围,骆阑笙的脸就意图明显地凑近了他。

  两张唇不过一丝之距时,宋琏之微微偏过了头,不动声色地表达拒绝。

  然而下一瞬间,他的下巴被人强硬地掰回原位,唇面也跟着传来了温热的触感。

  视野忽然被男人放大的五官占据,宋琏之心神巨震,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你...!”

  骆阑笙离了他的唇,宋琏之刚说完一个字,连气都没来得及撒,男人的吻便卷土重来,把剩下的怒斥都严严实实地堵了回去。

  这一次,骆阑笙趁他不备,直接伸了舌头进来。

  “唔..唔...”

  霸道灵活的软舌扫过齿列,又顶住他的上颚肆意舔舐,宋琏之被这钻心的痒意逼得发颤,揪着骆阑笙的衣管,徒劳又费力地拼命挣扎,眼角都沁出泪来。

  骆阑笙似乎是在惩罚他的反抗,下一刻便转变了攻击的目标,舌头几乎要钻进他的喉眼,往最深处的嫩肉上舔。

  渗入骨髓的麻痒快要将宋琏之逼疯,骆阑笙还没舔几口,他就已经溃不成军,推拒的手立马环住了男人的脖子,呜咽着讨好又讨饶。

  骆阑笙满意了,将舌头撤出一点,卷起了相同的柔软吸吮舔弄,纠缠不休。

  宋琏之被吻得喘不过气来,眼珠蒙着一层湿漉漉的雾气,唇角也淌下一丝莹亮的涎水,眼角是压不住的春情。

  等骆阑笙松开那两瓣饱受蹂躏的唇,宋琏之已经腿软得连站都站不住,只能抓着骆阑笙的手臂,边借力保持平衡,边瞪着一双水光潋滟的眼,喘息不止。

  骆阑笙很快调整好了呼吸,从容自若地替他抚背顺气,唇边还挂着令人牙痒的笑。

  “是初吻吗?”

  答案已经昭然若揭,但他偏要问上一问才能踏实。

  宋琏之不想让他称心如意,硬犟着否认,“我亲过的帅哥可多了去了。”

  骆阑笙并不相信,但听了这句话还是被激起了妒意,他哂笑一声,均匀抹开了宋琏之嘴角的口水渍,反问道,“是吗?”

  宋琏之没底气地应了一声,故意忽略男人语气里的一点戏谑。

  骆阑笙上前一步,又将宋琏之圈进了怀里,在他的下唇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技术这么生疏,看来晚上要加练。”

  作者有话说:

  前几天回校收拾行李办手续了,没来得及和大家请假orz

  初吻已经达成啦,想看舌吻的小可爱可以查收了_(:з」∠)_]

  

  第十章

  宋琏之落荒而逃,拖鞋踩在旋梯上,与木板撞出一串短促的响,由急至缓,由强渐弱,消停了片刻,厨房的锅碗瓢盆复奏起休止的交响曲,一丝不紊,有人接替了落跑的指挥家。

  骆阑笙不比那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公子哥,仅是扫了眼台面上的材料,他就准确猜出了宋琏之的意图。小祖宗不仅手艺拙劣,还耐性欠佳,活干到一半就敢当甩手掌柜溜之大吉。

  他给这位收拾惯了残局,多一件少一件没甚区别。

  男人索性挽起袖口,重新摆好砧板和碗碟。他拿起半掌宽的面团,掂了掂,掐下一点在手中揉搓成球,用食指与拇指捏住,半拉半扯地拧成长条。

  骆阑笙的手法虽然生疏,却没有可挑拣的错处。男人心情愉悦,低头噙笑,骨节分明的大手沾满了糯米粉,愈发熟练地捏揉着面团,白瓷碟不一会就整齐地码满了长条年糕。

  冷油烧热,年糕在淀粉里滚上一圈,下锅被煎得滋滋作响。

  骆阑笙站在灶边,拎着筷子,适时将金黄的年糕翻面煎炸。烟气受热逸散,丝丝缕缕地从锅底腾起,盘旋着被尽数吸入抽油烟机中。

  时隔多年再与炊具打交道,骆阑笙的心境已然天翻地覆。他凝视着气体运动的轨迹,目光变得朦胧悠远,像陷入了某个久远的梦里,不知何夕何年,映不出任何悲欢离愁。

  很久以前,他和母亲一起蜗居在一间几十平的老公寓里。房子年头长了,家电不灵便,厨房也狭窄,母亲煮饭煲汤,他就坐在她脚边的小板凳上,认真细致地洗菜择菜,收拾蔬果。

  他不是大户人家的正经少爷,母亲也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三流模特,不仅无权无势,一辈子连骆家的大门都没迈进去过。

  至于他的出生,说起来更是个为人不齿的笑话。

  那一夜,他落魄的母亲为了生计,不得已接受公司的安排去给老板们陪酒。酒过三巡之后,一个位高权重的大老板起了色心,将他的母亲带到酒店房间,半逼半诱地发生了关系,种下了一夜风流的苦果。

  他的母亲意外怀孕,自是惶惶不可终日,但她性子软,人又良善,无论如何都没能将他扼杀在胚胎中,最后错过打胎的最佳时期,只能含辛茹苦地生育他,抚养他。

  月份大了的时候,母亲无法继续走秀,不得不赔了违约金,同公司草草解约。

  生下他以后,母亲的积蓄更是所剩无几。她想重操旧业,但妊娠已经让她的身材变形走样,容貌也不像从前那般光鲜靓丽。为了养家糊口,她只能找到百货商店售货员一类的职位,拿着微薄的薪水,省吃俭用地拉扯她的孩子长大。

  他们母子两虽然生活清苦,但到底算得上和乐融融。遗憾的是命运不公,在他八岁那年,母亲被确诊了恶性脑瘤,只剩下半年的时间可活。

  他还一无所知的时候,母亲将他带进了一栋摩天大楼,牵着他的小手,敲开了某间办公室气派而沉重的大门。

  自此,他第一次见到了他名义上的父亲。

  “小笙,到他那里去。”

  母亲摸了摸他的脑袋,苍白瘦削的脸上绽出温柔的笑。

  他不肯走,母亲便抚上他的背,万分不舍地,轻轻地推了一把。

  把他推向了男人,推进了骆家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虎穴狼巢。

  一个私生子该如何执掌家族大权,其中艰辛永远无法为外人道也。他受尽冷眼,苦心孤诣,步步为营,后来终于得偿所愿,将骆氏的全部产业收入囊中。

  如今,所有的骆家人都得唯他马首是瞻,没人再敢对他的出身指指点点。

  百二秦关终属楚,这一战他大获全胜。

  油星子蹦到手背,针刺般地一烫,骆阑笙恍然回神,匆忙拣起几块边缘泛焦的年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