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关系/扑倒那只忠犬 第10章

　　就知识背景而言，苏仪偏西方现代，顾萧偏东方传统；就分析方法而言，苏仪习惯精确的数据和纵向横向的比较，顾萧则更多天人合一之类的玄与道。乍一看这两人完全不应该谈得拢，然而他们恰恰还拥有更加重要的相同点——不受拘束的广阔视野和兼容并蓄的博大胸怀。他们都觉得彼此的差异十分有趣，试着从对方的角度看问题似乎能发现更多的东西，激烈的思想冲撞随时都会迸发出灵感的火花。短短一个下午，苏仪就发现了自己思维中的两三个盲区，顾萧更是大笔一挥直接定下了接下来要研究的四五个课题。

第30章 （30）

　　到了该吃晚饭的时候，两人简直依依惜别，要不是家里都有人等着，他们大概会来个彻夜长谈。

　　顾萧握着苏仪的手一再嘱咐，如果有时间的话，每周的这个时间都可以到他办公室来聊聊。经过这一个下午，他已经不再把苏仪只当作学生，而是将他看作能和自己平等交流的另一位智者，态度在亲切慈祥之外更多了几分尊重。

　　苏仪也很高兴能有这样一位可以探讨交流的长者。他毕竟已经活过一世，不是真的十七岁，与同龄人之间很少共同的兴趣和话题，就算和顾彦在一起也多半是各自做自己的事。现在终于有人可以和他聊点有意义有深度的事情，感觉真是十分愉快。

　　苏仪回到家的时候稍微有些晚了，顾彦已经烧好了晚饭等着他。

　　“对不起啊，我回来晚了！” 苏仪一路小跑着洗脸洗手换衣服，生怕顾彦等得生气。

　　不过顾彦当然不会那么容易就生气，倒是对苏仪晚回家的理由有些好奇。苏仪有多热爱他做的饭菜那是明晃晃写在脸上的，为了别的事情耽误回家吃饭这还是第一次。

　　“怎么了？学校里有什么事吗？” 其实顾彦本来是想问学校里有人找你麻烦吗，但是看苏仪笑眯眯的神情，想来是不可能。

　　“嗯嗯！” 苏仪开心地点头。“找到一位教授，人好好说话又有趣，和他聊了好久！”

　　顾彦恍然。基本上苏仪要想找一个能聊得尽兴的人，就和他想要找一个能切磋得痛快的人一样，非常困难。难怪会聊得饭都不记得回来吃。

　　“聊天可以，饭一定要准时回来吃，知道吗？” 虽然可以理解，但顾彦还是给苏仪定了规矩。苏仪的身体底子真是太差，好不容易三餐规律才养回来一点，像这样聊得兴起忘记吃饭，一次两次倒还没什么，可是养成习惯就糟糕了。

　　“嗯，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苏仪很乖地点头。顾彦辛辛苦苦烧饭给他吃，他还让人等了那么久，真是太不应该了。

　　自那之后，每次苏仪去找顾萧之前都会给手机定个闹钟，闹钟响了之后十分钟之内一定离开，绝不拖延。

　　一开始顾萧很不习惯。正讲到兴头上时候突然就要走，多扫兴啊！不就是回家吃晚饭嘛，晚一点有什么关系？还能少了你一口吃的不成？大不了我请客嘛！

　　可他抗议了好几次，苏仪虽然一再道歉，该走的时候还是拔腿就走，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几次下来顾萧也习惯了，反而觉得苏仪认真得可爱。一顿晚饭都那么放在心上，比他家里那群没心没肺的臭小子们强多了啊！

　　苏仪和顾萧是真正的君子之交，在一起除了学问之外基本上不谈什么其他的。所以顾萧感慨完了就感慨完了，并没有多问苏仪家里是谁等着他一起吃饭。

　　因为苏仪要按时回家，顾萧也就只能跟着一起按时回家。回到家里，妻子又高兴又惊讶。“哎呀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我饭都还没烧好呢！” 一边说一遍推着他在沙发上坐下，泡上茶递上报纸，自己急急忙忙地在厨房里忙碌起来。

　　顾萧翻着报纸喝着茶，突然觉得有点内疚。明明他的家里也有人在等他啊，为什么他就不象苏仪一样会惦记着准时回家呢？

　　在沙发上坐立不安了一会儿，顾萧放下报纸，走进了向来都是妻子专属领地的厨房。“还有多少没做好的，我来帮忙吧。”

　　顾夫人惊讶地停下手里的活，仔细打量从来都是“君子远庖厨”的丈夫。“呦，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顾萧老脸一红。“今天和一个小朋友聊了一下午……” 他把苏仪的事情慢慢和妻子说了。

　　顾夫人听着听着，眉眼温柔地笑了起来。这么说来，她还真应该好好感谢那位小朋友呢。

　　“去，把土豆和胡萝卜洗了。土豆切丝，胡萝卜切丁。” 顾夫人毫不客气地指使起丈夫来。

　　“哦。切多粗啊？” 顾萧老老实实地去洗土豆胡萝卜。

　　“土豆丝直径3毫米。胡萝卜丁边长1厘米。” 顾夫人给出了详细数据。对于厨房新手，当然是指令越明确越好。顺便说一下，这也就是为什么苏仪能烤出各式小饼干，却无论如何搞不定需要“两大勺糖，适量酱油，少许茴香”的红烧肉的原因。

　　顾萧洗土豆的时候有些笨拙，削皮切丝却是下刀如飞，眨眼间直径3毫米的土豆丝就整整齐齐地码在了碟子里。如果苏仪在场的话，一定会觉得眼前的这一幕非常眼熟——顾彦切起土豆丝来也是这样的。

　　不过这个时候苏仪正香喷喷地吃着顾彦的爱心晚餐，管不到顾萧这里。

　　“唔唔唔……这个红焖猪蹄好好吃！” 苏仪一边被烫得唔唔叫，一边还舍不得松口，硬是伸着脖子把那块连皮带肉带蹄筋的猪蹄吞了下去。

　　“你慢点啊！急什么，又没人和你抢！” 顾彦看着都觉得烫，急忙走过去捏开苏仪的嘴，“我看看，烫着了没有？”

　　结果还真烫着了，苏仪的上颚起了个大大的水泡，看上去一碰就会破的样子。

第31章 （31）

　　顾彦沉下脸，倒了杯冰水给苏仪含在嘴里，然后把整碗红焖猪蹄从苏仪面前移开。

　　“你看看你！这么大的人了，烫不烫自己不知道的吗！着什么急！” 顾彦数落苏仪，“行了，今晚这猪蹄你也别吃了，先老实点含着冰水，待会儿我再给你熬点粥。” 自从搬来他这里，哪一顿不是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怎么就馋成这样了！

　　苏仪眼泪汪汪地看着顾彦。嘴巴好痛……猪蹄才刚吃了一口而已啊……

　　可是顾彦看起来生气了，苏仪也不敢和他犟嘴，只好委委屈屈地一口口喝着冰水，眼睛恋恋不舍地看着那碗无缘的猪蹄。

　　顾彦不爽了。虽然苏仪什么都没说，但是对着一碗猪蹄露出那么缠绵悱恻的神情真的好吗？！ 什么时候苏仪愿意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他天天都炖猪蹄给苏仪吃！

　　顾彦一点都没意识到自己和一碗猪蹄争宠有多蠢，反而气呼呼地把猪蹄拖到自己面前，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苏仪着急地唔唔两声，顾彦听了愈加不爽，本来还打算给他留两块的，这下索性狠狠心吃了个一干二净。

　　苏仪一开始还唔唔着抗议，后来就沉默了。顾彦要吃他自己烧的猪蹄，他有什么理由反对？再说他还烫坏了嘴。可是真的一块都不留给他吗？顾彦真是好狠心啊……

　　然而这种熟悉的狠心，却不期然地让苏仪想起了前世的妻子秦卿。

　　是的，秦卿就是这样的。那时候他在实验室里一熬就是好几天，回家之后看到好吃的就会忍不住暴饮暴食。每一次秦卿都会强押着他离开餐桌，就怕他吃坏肚子。

　　秦卿……不知道秦卿怎么样了……

　　重生大半年之后，苏仪终于因为这样一个意外的契机，再也无法逃避思考这个问题。

　　秦卿怎么样了？她也重生了吗？她是与他同样存在于这个世界，还是消逝在了无尽的时空洪流里？

　　自从重生之后，苏仪从来都没有去找过秦卿，他甚至不敢查询和秦卿有关的消息。

　　他害怕。他害怕秦卿没有重生，这个世界上他又是孤零零的一个，再也没有亲人。他也害怕见到重生的秦卿，他会情不自禁地靠近，再也无法离开。

　　他已经承诺了秦卿，这一世还她自由，无论秦卿重生或者没有重生，他都不应该再介入她的生命。

　　秦卿一定会过得很好。没有他，秦卿一定会过得更好。毕竟一直都是秦卿在照顾他，保护他，为他付出，为他牺牲。而他能为她做得却那么少，少得让秦卿在生命走到尽头时，拒绝与他共度来生。

　　多么失败。他是一个多么失败的丈夫。

　　顾彦恶狠狠地吃完整碗猪蹄抬起头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苏仪悲哀而又怅然的神情。顾彦的心猛地抽紧了。几乎是一种直觉和本能，顾彦意识到此刻苏仪想着的，才是他真正喜欢的人。

　　“苏仪，你在想谁？” 趁着苏仪有些失神，顾彦直截了当地提问。

　　“秦……” 后面的那个“卿”字被苏仪硬生生地咽了下去。这一世的秦卿已经与他没有关系了，他不能再去打扰她的生活。回过神来的苏仪见顾彦正盯着他等他回答，只得勉强笑了笑，“没什么，以前的一个朋友。”

　　“女朋友？” 顾彦并不给他逃避的机会。既然问了就索性问个清楚，他不喜欢不明不白地胡乱猜测。

　　女朋友吗？其实是妻子……是他前世的妻子啊！可是这又怎么能说？“以前的女朋友。已经分开了。”

　　“为什么会分开？” 顾彦问。

　　“因为……因为我不够好。” 苏仪苦涩地笑了一笑，“她不喜欢我这样的。”

　　“你还不够好？！” 顾彦觉得这简直不可思议！那么漂亮、那么可爱、那么温柔、那么优秀的苏仪，竟然有人觉得他不够好？！“那她还想要什么样的？！”

　　她想要识情解趣又有八块腹肌的，就像……顾彦。苏仪突然觉得顾彦再符合秦卿的要求不过了，身材那么棒，脾气又好，还特别会照顾人。“她想要你这样的。”

　　是……是这样吗？顾彦一下子呆住了。会有女生觉得……他比苏仪好吗？顾彦想来想去都觉得不可能，用力抓了抓头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时苏仪已从之前的怅然中恢复过来，见到顾彦迷茫而又笨拙的样子，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其实顾彦真的很好啊！外形高大威武，内在温柔体贴，应该是女生最喜欢的类型了吧！到现在都还没有女朋友，大概就是因为他还有点呆呆的不开窍吧？

第32章 （32）

　　苏仪的前女友抛弃他因为她喜欢的是顾彦（种类物）这个乌龙事件到此不了了之，除了让顾彦更加确定苏仪喜欢女生之外，就是勾起了苏仪对于秦卿的思念。

　　思念这种东西，就是不想则已，一旦想起就再也放不下。苏仪在有意无意地逃避了大半年之后，终于被这名为思念的毒草缠上，寤寐思服，辗转反侧，一天天地迅速憔悴了下去，漂亮的大眼睛不再灵动有神，反而时常闪过惆怅忧伤的神色。

　　“苏仪，你怎么了？” 苏仪再一次盯着手里的红茶发愣时，顾萧终于忍不住关心地询问。本来他并不会过问苏仪的私事，但是苏仪的异常实在是太明显了。

　　“啊？” 苏仪猛然回神，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然又发起呆来。这红茶的味道和秦卿喜欢的好像。她一直喜欢这种带着一点点果香的，而苏仪却觉得有点甜腻……

　　“苏仪？” 顾萧不得不再一次把苏仪从回忆中拽回现实。苏仪这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再度回神的苏仪羞愧不已。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别人面前发呆，真是太失礼了！“对不起！我，我……” 他想了一想，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失常，只得歉然道，“我今天状态太差了，不应该来浪费您的时间。我们改天再谈好吗？”

　　“当然。” 顾萧站起来拍了拍苏仪的肩膀，“有什么为难的事也可以和我说说，说不定我能帮得上忙。”

　　“谢谢。”苏仪感激地谢过顾萧的好意。然而他的为难，却是任何人都帮不上忙的。

　　就连顾萧都注意到了苏仪的异常，何况顾彦呢？

　　这些日子顾彦后悔得肠子都青了。他干嘛要去抢苏仪的猪蹄吃呢？如果他不抢，苏仪就不会想起他的前女友；不想起前女友，苏仪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失魂落魄。但是红焖猪蹄和苏仪的前女友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顾彦百思不得其解。

　　后来顾彦又烧了好几次红焖猪蹄，苏仪却没再那样玩命吃了，都是吃上几块觉得差不多了就停下，非常有节制。

　　顾彦真是又心疼又愤怒。那个没眼光的女生到底有什么好，值得苏仪这样牵肠挂肚！而且分都分开了，苏仪就不能有点出息吗！要么就彻底抛开，要么就去追回来，这样折磨自己算是怎么回事！

　　而且那女生明明对苏仪一点都不好！看苏仪瘦得那么可怜！

　　如果可以，如果苏仪能够接受男生，顾彦真想紧紧地抱住他，对他说忘记那个女生吧，我喜欢你，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我只喜欢你一个人！

　　可惜，不能。苏仪不能，于是，他也不能。他就只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苏仪自苦，甚至给不出一点像样的安慰。

　　苏仪知道自己目前的状态不对，也知道顾彦有多担心，可他就是调整不过来。三十多年的相伴，临死之前的割舍，这不是一个轻易就能愈合的伤口。之前苏仪一直试图无视它，然而当它被用力揭开，血淋淋地袒露在眼前时，苏仪发现自己束手无策。

　　他思念秦卿。他担心秦卿。他依恋秦卿。他……怨恨秦卿。他被无比复杂的情绪纠缠在秦卿身边，既想挣脱又想靠近。

　　不行。不行。不行。

　　再一次从噩梦中惊醒，苏仪发出一声压抑的惨叫，猛地坐起身来。

　　又是这样。没有任何具体的记忆，醒来却莫名觉得惊恐。苏仪闭着眼睛深呼吸了几下，狂乱的心跳渐渐平缓，然后他掀开被子下床，摸索着穿上拖鞋，准备去厨房里倒杯水喝。

　　苏仪打开房门的时候，顾彦的房门也打开了。

　　“做噩梦了？” 顾彦皱着眉头走向苏仪，“我听到你惨叫了。”

　　“对不起，吵醒你了吧？”苏仪感到很抱歉。这段时间让顾彦担心他就已经够不应该的了，现在竟然还吵得人睡不好觉。他是不是应该搬出去了？

　　“没事，正好醒着。” 顾彦走进厨房，给苏仪倒了杯温水，看着他小口小口的喝下去。苏仪的神情疲倦，眼下有着淡淡的阴影。

　　苏仪喝完水，把杯子放回厨房，向顾彦道，“时间还早呢，你再去睡会儿吧。我不会再吵到你了。”

　　“因为你不打算再睡了对吗？” 顾彦皱起眉头，“这段时间你是不是都这样？”

　　“反正也睡不着……” 苏仪小声回答。与其被噩梦惊醒，还不如看会儿书。

　　顾彦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一把抄起苏走向自己的房间。“这才两点多，给我老实点睡觉！看你这眼圈都黑成什么样了！”

　　苏仪抵不过顾彦的力量，直到被扔在床上才急道，“会吵到你的！我回自己房间睡！”

　　“不行！谁知道你回去之后睡不睡！” 顾彦不由分说地抖开被子盖住苏仪，自己也钻了进去，“怕吵到我就闭嘴！快睡！”

　　苏仪只好无奈地闭上嘴，也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