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拉热窝狙击手 第18章

作者:江亭 标签: HE 近代现代

  “后来她说起了你,当时你的钢盔上写了你的名字,她记住了。”雷托回忆:“她说你有一张非常好看的脸,像美国电影里的男明星。”

  林奈莞尔:“她哭着哀求我,说她想念孩子和丈夫,她想回家。我当时没有多想,我只觉得没办法拒绝,所以我让她回到柜子里呆好,然后我出去告诉所有人,房间里是干净的,没有人。”

  “你甚至不知道她说的整个绑架的故事是不是真的。她有可能说的是假话,她可能会是重要的线索人物,而且她很可能是个波什尼亚克人。”

  “她只是一个想活下去的女人。你没看到她当时的样子,两鬓斑白、瘦骨如柴,她能有什么危害?我真的没办法抓这样一个女人回去。对,他们会以为她是波什尼亚克人,我当时也这么以为——她有严重的波什尼亚克口音,我根本不会想到她是意大利人。如果她被认定是波什尼亚克人,等待她的下场会是轮奸、虐待,哪怕她和那些军火商根本毫无关系。你在军营里呆过,你知道一个女人沦落到了军营里是什么下场。”

  “我母亲嫁给我父亲之后皈依了伊斯兰,口音和生活方式也发生了很大变化,很多人第一次见她都以为她是本地人。所以,你不知道她是意大利人,你以为她是波什尼亚克人,但你还是放过了她。你没有想到民族问题,你只把她当成了一个受苦的人。”

  放走人的事情很快还是暴露了。回到军部后军火商很快吐露出他们绑架了海关官员夫人的事情,但抓的人里根本没有一个是女的。最后搜查房间的是林奈,林奈当然责无旁贷,他其实可以说他是疏忽大意,没有找到人,才放走了人质,这种说法也不至于招徕贬职的重罚,但他压根没打算说谎,一被问起,他干脆了当直接说他把人放了。

  上头一听很恼火,让你执行任务把所有人都抓回来,你私自放人就是故意违抗军令,至于放走的人重不重要那是另说。故意违抗军令对一个士兵来说就是死罪,没有哪个军队会想留着一个随时可能违抗军令的士兵,这一次也许只是放走一个不那么重要的人质,下一次可就说不准了,谁知道他什么时候有可能破坏重要的任务。

  但林奈表现得并不在乎。这也是后来军部重罚他的主要原因——林奈冷淡得近乎傲慢,他像是无所谓他们会怎么罚他,只坚持自己是对的,不肯认错,于是军部认为他是太受重视才会恃才傲物,应该将他流放到荒野里去,让他尝尝孤独的滋味。

  雷托觉得没有必要问后不后悔的问题,他相信林奈从没后悔过当初的那个决定——

  “除了那一次放了我母亲,你还有过违抗军令的行为吗?”

  林奈摇头一哂:“就那一次,那是我从军生涯里唯一的一次。”

  雷托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相片给他:“你应该还记得她长什么样子吧。我总是随身带着她的照片,如果哪次在战场上牺牲了,我也能和她一起葬在炮火硝烟里。”

  林奈接过照片一看,立刻想起雷托办公室里那章年轻女人的肖像,雷托当时把他的身份证件藏在了相片后面,他乍一眼就觉得那个女人有点脸熟,原来那不是他的姐妹,而是他母亲。

  “她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美人。”林奈终于知道上校出色的容貌是继承了谁的。

  “我父亲说,他当年到意大利出差,在卖花的花车上见到她,早上的太阳把她的脸颊晒成玫瑰花一样的红色,她坐在车上,后面总有男人跟着她,朝她喊‘玫瑰、玫瑰’。她一回头,见到我父亲,抛出一支红玫瑰落在他的脚边,给他一个笑,他就明白,他的一生是属于她的。”

  “她叫什么名字?”

  “瓦伦蒂娜。”

  “多可爱的名字。”

  “是的。”

  “她现在还好吗?”

  “挺好的,以后有机会我可以带你去见她,她一直想当面好好谢谢你,我们全家都是。周末我们可以一起回家吃饭。不过我要提醒你,不要对她的厨艺抱有太高的期望。”

  “从你的身材能看得出来,小时候就没吃饱过饭吧?”

  两人相视一笑。林奈发现此时他的心情竟然前所未有的轻松。他想着雷托说的那句“一起回家吃饭”,就好像他们两个人已经有一个家庭,有等待他们的晚餐,他们坐在同一张桌子边上,吃简单的食物并聊起工作上的倒霉事,谁的工作都是一样糟糕,但是当他们回到家里,回到这张餐桌前,回到彼此的身边,一切都是可以和解的。

  贝尔拉莫维奇必定会和克罗地亚支援部队一起来,凭着现在的兵力塞族不敢继续打,在此之前,二十分钟也好,半个小时也罢,终于,他和雷托得以拥有一段娴静的、安宁的时间。

  林奈的笑意逐渐变成静默的、深沉的目光落在雷托的唇上,如果他的注意力能再往上挪几公分会发现上校在用同样的目光回答他。一种呼之欲出的冲动占领了林奈。

  他一把扣过雷托的脑袋吻上去,亲得热烈而疯狂。雷托搂着他的腰,他的嘴唇几乎被林奈吮得发痛,两个人差点牙齿都撞在一块儿。林奈根本不是在吻他,而是在发泄!雷托嘴唇被他咬破了,满口的鲜血在两人唇间交换,雷托呼吸加重起来,血腥味刺激了他的欲望。

  林奈推开他的时候,雷托眼睛有点发红,抹了一把嘴上的血:“喜欢咬人?”

  林奈歪着脸坏笑:“就许你变态,不许别人有点出格的兴趣爱好是吧?”

  要不是他们还在打仗,雷托只想把他就地按下扒光了直接办事。

  但上校还有点理智,无论时间、地点还是身体状态他们都不适合再过度消耗,接下来的仗恐怕还很难打。如果能顺利迈过这道坎,他和林奈以后还有的是时间。

  他把狙击手搂近了,换一种柔和的亲吻,直到嘴上的血腥完全被对方的味道覆盖:“我知道有一天你会想明白,会作出正确的选择。林奈,我想让你知道,我为你感到骄傲。”

  持续的亲吻让林奈有点喘,他失神在雷托的目光里:“这就是你想给我的礼物?”

  “是,”雷托抱着他:“所有的这一切,就是我想和你分享的。”

  林奈侧脸靠在他的胸口,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他闭上眼睛,连同这份心跳也当作珍贵的厚礼。他突然明白过来——有一个问题从前他没想明白过,现在才恍然大悟——为什么雷托会一开始把他当成目标,对他表现出异样的执着,一种超出了敌意的执着。

  他现在很肯定地想,这家伙一定很爱我。

  意识到这一点林奈是惊讶的。好像他下意识里从没有想过雷托会爱上他,或者他不认为雷托会爱上任何人,他甚至怀疑雷托是否真正渴望爱情。雷托在性格上有异于人的扭曲的一面,包括他傲慢得近乎无礼的性格,虽然他很少解释缘由,但林奈不是傻子,他知道一个能够正常体验情感的人,不是雷托这样子。他怀疑雷托是否对爱情存在体验上的障碍,怀疑雷托是否真的能和另外一个人存在感情上的共鸣。

  这和单纯的亲密关系是不一样的。林奈和雷托也有过亲密关系,他们在身体上相互试探过,也接过吻,甚至在这种你追我逃的暧昧游戏里构成一种特别的亲密关系,但是两个人都知道那和爱情是不一样的。任何人,无论是否在精神和心理上有障碍,都可以享受亲密关系,但能否正确地感知和体验爱,是一种能力,并非所有人都具备。

  林奈现在仍然怀疑雷托体验到的爱和自己体验到的是否是一种感情。但他觉得没什么可怕的,他不在意雷托对他的感情是否是纯粹的爱情,因为他可以肯定的是雷托对他存在一种独特的渴望,使雷托能品尝到与日俱增的心焦和忧郁,这种渴望无比强烈,就和此刻上校先生的心跳一样,他会灼痛雷托,在每一个林奈曾经留下的伤疤上反复地持续地提醒雷托,如果不去追逐这种渴望,他的精神会日渐衰竭,直至完全干涸和枯萎。

  而这样的既痛苦又甜美的体验,是雷托能够触及的最接近爱情的东西。

  “你在怀疑我吗?”雷托看得出他的想法。

  林奈低笑:“你这个人就是这样,你让我觉得你住在我的脑子里,但你又拒绝我靠得太近。”

  “也许是为了保护你才这么做。”雷托调侃。

  林奈一挑眉,这等于在质疑他:“嗯哼?”

  雷托明白:“你觉得我对你不够坦诚,我知道你的过去,但是很少谈及我自己。”

  “难道这不是事实吗?”

  “的确是事实。我不是想隐瞒你,林奈,我只是没找到时机说。”

  “现在就可以,反正我们现在很闲。”

  雷托调整了一个姿势,让林奈坐在他的怀里。两个人靠着灰尘仆仆的墙角,月光像一件母亲压箱底的旧婚纱挂在墙上,雷托能想象到林奈穿着白色礼服的样子。

  “你想知道什么?”雷托做好了准备,他像一个新婚前夜的丈夫一样坦诚。

  林奈问:“你说过我们之前在哪里见过面,但我一直没有想起来。到底是在哪里?91年从克罗地亚回来之后我就搬去了边境巡防营,不记得还有见过任何波什尼亚克人。”

  “不是91年,你想不起来很正常,如果你能想起来,就说明我的工作做得不到位了。”

  “什么意思?”

  “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我们在人民军军部见过,在你从英国受训回来不久,那时候你刚刚到‘特种任务连’任职,成绩优异,我注意到你首先是因为你的成绩单,非常抢眼,然后我们在军营里见面了,我还看了你的训练过程。”雷托温柔地说:“那是1987年的夏天,当时我就想,一定要认识认识这个狙击手。”

  (1:1991年3月2日,在克罗地亚西斯拉弗尼亚区,克罗地亚警察军和南联邦人民军发生对峙,但因为时任南联邦总理安特·马尔科维奇和联邦国防部长卡迪耶维奇都属于温和派,仍然想要挽回联邦的统一,所以决定阻止人民军进一步扩大交火。)

第27章 普通工作

  这倒是林奈没想到的:“你跑到人民军里来干什么?”这个问题问得有点冲动了,他的思维后一步才跟上来:“你在人民军里任职过?”

  雷托握着他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是我忘了告诉你,我从军校毕业后一开始就是在人民军任职的。本来我父母希望我去海关继承我父亲的职位——他们对我的要求不高,只希望我有一份稳定的工作,然后娶个门当户对的穆斯林。但我决意参军,所以后来艾力克的父亲、老勃朗拉沃写了一封推荐信,把我推荐到了国防部——那时候的国防部长还是留比契奇,他和老勃朗拉沃有点交情。”

  林奈想明白了。雷托是70年代参加工作的,那时候的南联邦中央的权力大,地方的自治权小,波黑也没有自己的军队,所以雷托不可能那时候就在波黑政府军任职。勃朗拉沃和雷托是世家的交情,又十分看重这个晚辈,要推荐工作肯定是往人民军系统的中枢里送。

  只听雷托继续说:“我在法国留过学,发表过几篇还不错的论文,再加上有法律界元老的推荐,国防部给了我一个不错的位置。这算是个很高的起点了,但进去之后和我想象中很不一样,臃肿、陈腐、斗争激烈,说实话当时落差感还是挺大的。”

  “都是染缸,哪能容得下你这一株白莲花?”林奈难得揶揄他。

  雷托也不介意自嘲:“我在国防部最初的三、四年,做的最多的工作就是剪报纸——你可能也做过,把当天所有的报纸都拿一份回办公室,然后将军政消息剪贴出来呈给上司。现在,那四本厚厚的、荷马的史诗般的贴报本还放在我的办公室书柜里。我是打算当作传家宝了。” 他低头蹭了蹭林奈的鼻子,“当然,80年代马穆拉也有心做过一些革新,只是系统里面分裂的声音已经有点控制不住了,很多时候他自己也搅合在派系斗争里。”

  那是一段荒废而沉闷的日子。雷托回忆起来,最开始,同事们下了班,喝酒打牌的时候还谈谈月球、宇宙、赫鲁晓夫种玉米,到后来移民逐渐变成最受欢迎的话题,意大利的天气不错,希腊物价最便宜,最好能到法国或者英国去,但那里排挤东欧人,蔑称他们为“吉普赛”。总而言之,好像人人都觉得这个联邦是不会长久的,是注定要完蛋的。

  这给年轻军人的信念造成了很大的打击。雷托是50年代出生的人,他经历过联邦最美好的一段日子,体会过团结、统一、包容的生活,这和林奈不同,林奈是60年代出生的人,等到了林奈真正懂事的时候,这个国家已经在走下坡路了。

  “所以你其实是希望联邦维持统一的。”林奈能理解他:“你爱这个国家。”

  雷托半调侃道:“现在听起来像是个笑话,是不是?”

  林奈摇头:“不,这不是笑话。”就像穆斯林信仰伊斯兰,塞尔维亚人信仰耶稣,也有人真正地相信过社会主义,相信过社会主义会是这个国家的解决方案,相信这是一条走得通的路。

  “反正快30岁的时候我知道我不能再荒废下去了,我要做点事情。”雷托转入正题:“国防部的工作应酬很多,总是吃饭喝酒,我逐渐接触到不少‘统一派’,他们来自不同地方、不同单位,其中有一些是波黑政府的人,我们谈到应该把想要分裂的人打压下去,才能有机会挽回联邦。我是认同的,而且因为我们是同族人,我很高兴进入他们这个小圈子。”

  林奈敏感地意识到了问题:“你把国防部的事情告诉给他们听?”

  “我毕竟在国防部的重要位置,能接触到的消息很多,有用的没用的我会定期和他们交流。”

  “你意识到自己这么做违反了保密条例吗?”

  “我知道。我那时候认为这么做是为了挽回自己的祖国。”

  林奈震惊。雷托的做法完全可以判间谍罪,他在南联邦的国防部当间谍!

  所以这就是雷托平步青云的秘密吗?这就是他能年纪轻轻扛起上校军衔的原因?位高权重、令人羡慕的高级军官,竟然是出卖了自己的职业道德、出卖了军事机密换来的权力。

  如果这都是真的,也正好解释了为什么后来波黑政府军严禁雷托接触情报工作。一个当过间谍的人,必然没办法被身边的人完全信任。他今天可以出卖联邦国防部,明天也可能出卖波黑政府。所以,只有让雷托完全处在情报工作链之外,才可能杜绝他背叛组织的可能。而林奈当初竟然天真地以为雷托只是受限于出身才被穆斯林排挤。

  林奈没从事过情报工作,但他接触过这种人,那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工作,那是一种极大地摧折一个人的精神的工作。难怪雷托后来在精神上表现出病态和扭曲,这种特征对于长期从事情报工作的人来说太正常了。林奈只是没想到,雷托竟然有这样的过往。

  “那是什么感觉?”林奈靠在上校的肩膀上:“当一个间谍,是什么感觉?说出来,我想知道。”

  雷托说:“很多人误以为间谍是一份神秘的工作。其实它是一份普通工作,和任何其他工作没有什么区别——你只要做到三件事:勤恳、专业,保持微笑。下了班回到家里你可以蓬头垢面、嗜酒暴食,但一上班你必须表现出稳定的情绪、积极的态度和开朗团结的性格。”

  林奈发出朗笑声:“这就是我不喜欢坐在办公室里工作的原因。太累、太痛苦了。”

  “它的确磋磨人的精神。”雷托承认:“但我们也做了一些事情,几次阻止了民族主义私人武装组织的建立——那个时候就有联邦高层私下组建民兵队、自卫队,甚至招揽治安团和街头混混,因为还只敢私下搞小动作,怕被人发现,所以一旦有消息泄露,他们不敢贸然继续。而且这种事不好查,因为经手消息的人太多了。”

  林奈难得安静一会儿听他说话。雷托继续:“我们还对人民军里很多人做了详细的调查,拉拢一些能用得上的人。你的成绩单放到我面前的时候就很突出,恰好那年是87年,我跟着上级去视察你们连的训练情况。你和我的上司握过手,我站在他身后,所以你肯定没有注意到我。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当时对你有点兴趣,但没有到急于接触你的地步。”

  “我们那里天天有人来视察,有时候一个星期要接待两、三次领导,谁有功夫记得那么多人。”

  “后来我还去过一次你们那里办事,远远的从训练场看了你一眼。”

  林奈得意地回头亲了一下他的嘴角:“后来你怎么调回波黑的?他们发现了?”

  故事讲到了高潮部分:“是我自己辞职了。我们做了一票大的,那是最后一次,我意识到继续这么做下去是错误的,没有意义的。”雷托回忆了细节:“我当时拿走了一份会议纪要,是一次特殊的武器采购预算的内部会议的纪要,国防部通过德国购买了大批的军备武器。批准这次预算的是联邦主席团里那几把椅子的其中一位——具体名字我不说了,说了也没有意义——他上来之后以主席团的名字采购过好几次大批量的武器,以至于军费开支严重超额,而很多武器都拿去建立私人武装了。”

  “我猜猜,梅西奇?他的事情我倒是也听说过一些。”

  “这份纪要复印件因为被我拿走,导致消息泄漏,那次的采购就没有能成功。这代表我们挽回了一笔军费,也代表一批私人武装失去了武器。”

  “但阻止了这一次,肯定还会有下一次。你们又不敢公然朝梅西奇开火。”

  “最糟糕的还不是这个,”雷托目光微沉:“会议纪要泄露了,肯定要有人负责任。我是做好了脱身的准备的,所以最终没有查到我头上来,结果就是他们查不出任何人,把文档保管室的新兵拉出去背锅了。”他顿了顿:“间谍罪,枪毙。”

  林奈脸色一冷。

  雷托的语气很平静:“枪毙那天我去了刑场,他父母看上去都是体面的人,母亲当场昏过去。那个孩子在临死之前表现得很勇敢,一滴眼泪没有流。神父问他有没有遗言,他说我的罪自有天父裁断。他死了之后枪手揪着他的头发把他的尸体拖走,结果一抓抓了个空——他带的是假发,抢手只薅到了头发,尸体掉在地上。场面很滑稽,现场的人哄堂大笑。”

  林奈弯了弯嘴:“好家伙,这么厉害的人死了可惜了。”

  那只假发套狠狠地奚落了整个人民军和联邦政府。一个无辜的人死去了,他无法申辩,只用一只假发套甩了这个虚伪的、傲慢的国家机器一个响亮的巴掌。巴掌具体地落在雷托脸上,把他彻底打清醒了。

  为了他自己的理想,一个年轻人牺牲了,而这个衰朽的联邦仍然在加速走向分裂。他连一个人的生命都挽回不了,别说挽回这个国家,谁也挽回不了,他依靠出卖军事机密换来的,只是让更多无辜者付出生命的代价,不会产生任何其他结果。

  从本质上来说,他和那些坐在国防部高层办公室里、用屁股决定脑袋的人并没有区别。

  “三个月后,我写了辞职报告,离开了国防部。”雷托简短地结尾:“回波黑的时候,波黑政府军还没有建立,我在军校做了一段时间教导员。到了克罗地亚正式和我们合盟成立政府军,我才被调过来。你说的不错,我没有打过仗,以后也不会有机会上前线,他们打压我,使我空有头衔而没有实际权力,我想,这也是我罪有应得。”

  林奈在这件事上不同情他:“那确实,你活该。”

  雷托笑得轻松,心里是释怀的。在这件事上没有人骂过他,因为没有人知道他做了什么。但一个罪犯得不到惩罚,他就永远有罪,他永远无法赎清罪孽,后半生他必然要背负这沉重的荆条行走。林奈没有从他身上把荆条拿下来,但也没有离开。雷托就觉得他不是一个人在走这条路。

  “你可以早点告诉我这件事。”林奈握着他的手低声说:“我也害死过无辜的人,克罗地亚、斯洛文尼亚、波黑……我也杀过不少平民,在这些地方因为我而死掉的人比你害死的多得多。要是但丁的地狱是真的,我受的刑罚肯定比你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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