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拉热窝狙击手 第20章

作者:江亭 标签: HE 近代现代

  这个时候已经七点多了。他们是下午三点半从驻军营地出发的,四点到达机场,本来预计1个小时就能从机场出来,现在已经拖成了3个小时。接下来的这两个小时恐怕最关键。

  波黑政府军终于扭转战局重新掌握了上风,塞族武装没能等来装着机枪炮的小鸟,这恐怕是为数不多塞尔维亚人失去制空权的时候。只要雷托的小羚羊和撤退部队能够及时赶回来,他们基本上已经赢得了这场战争。

  所以林奈的心情是踏实的,他很少能体会到这种心情——这不是说打胜仗心情就好,只要是打仗,没有人心情会好,甚至他现在的感受和输赢没有关系,有关系的是有人和他一起站在这个战场上,他知道自己不是孤独的,无论赢了还是输了都有人和他一起承受。他知道,雷托在他身边,无论何时何地,有一个人能确保他不是单枪匹马在这片残酷的土地上奔走厮杀。

  这种感觉就像带着一个潜水教练去深海,他可以尽情地往最深处下潜,他知道,在他头顶一定有一双手确保他不会沉溺,会在他发出一个微弱的信号的时候,把他拉上去。

  林奈回到候机大楼的楼顶,小鸟被炸掉之后,空中不会对他有任何威胁,他在楼顶很安全。视线开阔,他只需要找个舒服的位置等待贝尔拉莫维奇出现。

  他估计贝尔拉莫维奇会在后方的指挥装甲车里。棘手的是,装甲车和悍马不同,那是实实在在的一块钢铁疙瘩,不是狙击枪能够射穿的。如果没有反坦克地雷和RPG,很难撼动这么一个巨物。所以,他们要先和装甲车车队打,阻止装甲车正常行军,从而逼出贝尔拉莫维奇,给林奈一个狙杀的机会。

  “G-11,这里是林奈·列弗,已就位。完毕。”

  “收到,这里是G-11。等我们的信号。完毕。”

  “G-11,这里是A-23,填弹已完成,我们还有三分钟到达机场。完毕。”

  小羚羊准备到达机场。猫鼬在机场入口迎接克罗地亚人的装甲车和悍马,夜里的光线不好,特种兵只能戴着夜视仪快速移动和执行任务,他们交流不用语言,熟练地打手势进行配合,如同野外等待围猎盛宴的顶级猎食者,在黑暗中轻巧而快速地来回穿梭。

  轻型装甲车先出现在视线里,机枪手半截身体从车顶露出来,手扶机枪,表情神经质地四处观察,进入机场这条路几乎看不到人,只有古怪的、令人胆寒的安静他们。当机枪手看到远处壮观的直升机爆炸现场,也不由得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夜风吹动火焰发出噼里啪啦的燃烧声,一同烧灼着机枪手的神经。

  机枪手紧张很正常,装甲车车顶的机枪手紧张则是最正常的。车顶机枪手因为半边身体都直接暴露在外,在整辆威风的轻型装甲车上是最显眼、最招摇的位置,任何人要瞄准装甲车必然最先瞄准车顶的机枪位。简而言之,这个位置就是个活靶子。

  尤其是在城市战中,一旦装甲车开进狭窄的巷道,或是进入人流复杂的地段,车顶机枪手是最好被瞄准的人,因此也素有“灵位枪手”的“美誉”,能在这个位置上活下来的机枪手都是被耶稣基督亲吻过的幸运之子。

  “去年年末在萨格布勒,我也顶上去一回过。太不容易了。”伏在草丛灌木后猫鼬感叹。

  队友在他身边笑了笑:“谁还没有过?”他指了指背后和胸口:“两枚子弹,一前一后,他们都跟我说,能活下来就已经是万幸了。老子好歹也是在灵位机枪位活下来的人。”

  风声几乎把两人简短的交谈吞没。枪手进入了伏击圈。

  猫鼬开枪精准而利落,一击先将机枪手脖子射断,那抢手连枪都没扶稳,脖子向后诡异地折断,连带着身体整个滑进了车厢内,只留下一杆血淋淋的空枪在外。装甲车司机可能被吓了一跳,车子有明显地往前刹了一下,但车子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往前,而且很快就有第二名抢手顶上了车顶的机枪位。

  枪声逐渐密集响亮起来,金色的弹光如同节日的烟火从空中划过。机枪一旦开了杀戒也是不好惹的,装甲车机枪位的一大优势就是180度回旋枪架,给了机枪手灵活扫射以进行火力压制的机会,对方也毫不客气,第一枪后仿佛先开个嗓子,接下去就是隆重而华丽的美声歌剧,枪口亢奋的高音落点越来越快、越来越锐利,逼得猫鼬不得不全力回击。

  猫鼬身上还有一枚火箭筒,身子一低火箭弹朝着车底就射过去!

  RPG正中装甲车车底板,装甲车炸得侧翻,四只轮胎离地空中跳出将近一米高,如同被燎了肚子的大型动物掀翻在地上,哐当砸得水泥地颤抖。但这只猫鼬离车的距离太近了,后面一辆装甲车立刻跟上来,机枪手的枪口已经扫到了他身上——

  “罗宾!”队友怒吼一声,但也来不及了,被子弹穿透的钢盔先从罗宾头上摔下来,滚了两圈正停在队友的脚边,罗宾被打成烂泥的脑袋离他只有十米不到。

  猫鼬眼红咬牙,冲上去拖拽队友的遗体。猫鼬队长甚至来不及阻止:“别过去——”

  迎面就是机枪手密不透风的扫射,这时候冲上去只能再搭进去一条命。可那是他的战友,他不能抛弃和他一起来到这片战场的兄弟。猫鼬几乎抱着必死的决心,他扑上去的时候先抱住了罗宾的腿,没注意子弹是否会落在他身上。

  这时,扫射奇迹般疏忽停了下来。子弹没能真的把他的也带走。

  只听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隆声垂直而下,小羚羊带着机关炮和反坦克导弹赶到,热式反导弹坦克一经降临,以极稳重的姿势砸在了装甲车上。别说车顶外露的机枪手了,就是车子里面的人都能在瞬间化成灰。原本机动性极强的钢铁猛兽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吼,被夺走了生命。

  接踵而至的是小羚羊威慑力极强的空中火力压制,20mm机关炮转得飞快,弹光几乎转成一盘金轮缓缓升在空中,这轮嗜血的月亮每每出现,人类就要付出极惨重的代价。这时候制空权就完全体现出了优势,在没有小鸟的天空里,羚羊大行其道。

  猫鼬把队友罗宾拖回了草坪,他把罗宾写着名字的钢盔一并捡起来揣进包里。队长已经在联系雷托:“呼叫上校,这里是G-11,我们有一名牺牲的士兵,罗宾·斯派克!重复一遍,有一名牺牲的士兵,罗兵·斯派克!”

  他通告上级后命令猫鼬队员:“我们会带着罗宾回家的,好吗?兄弟,我们一定会把所有人都带回家的。我向你们保证。”然后他站起来,拉开手里的M16保险栓,武器显得凶戾而狰狞:“现在,我们要想办法怎么把这些狗娘养的畜生通通带到地狱去。”

  风声尖锐了起来,楼顶的林奈耐心十足地等待着他的猎物。

  雷托的撤退部队也到了,两队装甲车逐渐拉开了战线,但他还没等到贝尔拉莫维奇。他看了看手里的表,还有十分钟就要八点了。该是结束的时候了。

  瞄准镜再次做了详细扫描,贝尔拉莫维奇化成一个模糊的点出现在镜头里。

第30章 移动狙击

  装甲车被炸后,克罗地亚雇佣兵围着装甲车拉开防线。贝尔拉莫维奇从指挥车上下来,一边指挥士兵搬运伤兵一边调配士兵稳固防线。他是经历过二战的老将,往战场上一站还是有气势和威严的。他调度有序,克罗地亚雇佣兵很快把防线稳固了。

  但这时候林奈的瞄准镜也找到了他,镜头下的上将还在抬伤兵往运输车上转移,他跑动的速度很快,在战车间不断穿梭,这使林奈很不好瞄准。随着夜间的风速越来越不稳定,瞄准镜迟迟还没能锁定贝尔拉莫维奇。

  击杀移动的目标无疑是对狙击手难度最大的考验之一,狙击手的枪口需要不断根据目标人物进行短距离地调整,而瞄准点的设定也很不好把握。头部和四肢在狙击手这里本应该是优选选项,但到了移动的目标人物这里就不行了。这是因为人在移动的时候,四肢在所有身体部位中是移动变化最快的部分,所以子弹很不容易击中。而头部虽然是致命部位,但在战场上,移动过程中的人物因为过于紧张和警惕,也容易受到各方面干扰,极其微小的因素都有可能导致人物作出转头、偏脸的动作,因此头部也很不容易瞄准。

  林奈决定变化狙击方式,如果不能保证一击即中,那么他需要为目标人物设定一个圈套,一步一步诱使贝尔拉莫维奇走到他的枪口下,给他一个清晰准确的瞄准点。

  他对周围环境做了观察,连开两枪,先将指挥装甲车右侧防点中的两名雇佣兵射杀。防点只剩下一名慌张的侦察兵,这样肯定是守不住的,他一边招呼医疗兵转移牺牲人员一边和猫鼬周旋,分身乏术。贝尔拉莫维奇跟上来,协调近处另一组士兵增援防点,但人员的损失速度比他想象中快得多,周围无法再分出更多的士兵增援。

  上将只好暂时自己抄起牺牲人员的枪,蹲在防点内。身边的侦察兵被跳弹擦伤,痛呼一声:“操!”他对接下来的战局很不乐观:“你没告诉我们他们还有一支撤退部队!火力太猛了!”

  “我也不知道!”上将朝他吼:“他们应该去营救自己的直升机!”

  侦察兵更想骂脏话:“我们他妈的才应该去营救我们的直升机!”

  贝尔拉莫维奇根本没有心情去想直升机,他还要说什么,突然一枚子弹从后飞过来,刚刚还在骂人的侦察兵往前一扑,后颈向天空拉出一道狭长的红线,鲜血将军装后背染红,人倒在沙袋上。上将一怔,握着枪的手微微抖了抖,端着枪下意识朝子弹飞来的方向瞄准。

  他们身后是空旷的停机坪,猫鼬在他们前面,子弹不应该从后方飞过来。这枚子弹击中了南斯拉夫人民军上将心中的恐惧,他知道这意味着狙击手在他们的身后。

  运气不好的是他手里的PM-84是不带瞄准镜的,这意味着他根本看不清楚300米以外的任何目标。他狠狠地斥骂了一声,仿佛想甩掉恐惧,但被人在暗处扼住脖子的感觉并不好挣脱。

  他大声呼喊士兵给他一支带瞄准镜的枪,但周围没有人,这个防点只剩下他一个了。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想缓解一下嘴里焦渴的感觉,舌头立刻品尝到一股硝烟和人血混合的腥苦味道——他的嘴唇像两片放了一个星期的腐坏的鱼肉,硫磺略带刺激的酸味在舌尖上化开,比任何他吃过的药片都要令人作呕且难以消化。

  这就是战争的味道,战争就是一个难以让人消化的东西。

  贝尔拉莫维奇闭了闭眼,一股奇怪的冷静降临在他身上,他体会到人类临终之前的“顿悟时刻”——一个人在要死之前是会出现预感的,在这一刻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气数已尽,到了生命的终点,恐惧于是立刻从他身体里褪了个干净,剩下僵硬的、冰冷的哀默。

  他几乎静止在原地有半分钟,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林奈正好扣动扳机。他们之间的距离留给子弹的时间只有1秒钟,弹头正中贝尔拉莫维奇的喉咙,在他锁骨交汇处上方不到5公分的地方,刺破一个血洞。

  贝尔拉莫维奇还举着枪,维持着射击的姿势,他徒劳地张了张口,没有声音从嘴里发出来,这时候他的喉咙完全被金属子弹搅破,如果剖开他的脖子能看到组织、脂肪、肉和破碎的骨头黏连成一锅粥,整块喉骨完全粉碎,他能听到脑颅里不断地回响着骨头断裂崩溃的“卡啦”声,就像一只小老鼠住在他的喉咙里卡兹卡兹地啃噬。

  这把声音让上将想起他的幼年,那还是一穷二白的年代,他出生在塞尔维亚偏僻的农场里,那里有很多老鼠,瘦得皮包骨头的老鼠,杂毛粗粝,瞪着红色的充血的眼睛,幼年的他就和那老鼠一样瘦、一样小、一样疲劳充血。母亲常常抱怨老鼠偷东西吃,把冬天储存的食物啃坏,她费尽心思地除鼠,可这些生命力强韧的动物从来不让她安心。

  有一天,她累了,她倒在了农地里,老鼠们终于有机会欺负她。那是个冬天,巴尔干半岛的冬天总是穷凶极恶,他和兄长在地里找到母亲的时候,她的脸都被老鼠啃掉了一半,他想,那也不能怪这些动物,它们只是饿,它们只是为了活下去。

  炮击和枪响仿佛停止了,他睁着眼睛躺倒在地上,老鼠咬他的脖子和脸,但这时候他对疼痛的感知能力已经基本上失去了,从心底感受到由衷的释然。

  ——妈妈,你看,这里什么都没有变。

  他悲哀地想。

  林奈在瞄准镜里确认死亡的贝尔拉莫维奇,收枪联系雷托:“他死了。”

  雷托在门口和塞族武装进行最后的抵抗:“收到。”他没有立刻关闭通讯器:“你还好吗?”

  林奈其实也筋疲力尽,他伤得不轻,这时候说话都有点虚:“你会带我回家的,对吗?”

  一个温暖的、如家般的声音在他耳边:“对。我们一起回家。”

  雷托挂了通讯器作出一个释怀的表情。瓦尔特在他身边终于展露笑颜,他能读出上校脸上“结束了”的意思,这意味着这场战争终于要结束了。

  小勤务兵总算有了点活力,他的伤口被医疗兵妥帖地处理过,虽然耳朵仍然听不太清楚,但是医生告诉他没有大碍,听力是可以恢复的。他这时候有了信心,决定要站完最后一班岗。

  “我去支援老马丁他们,看看他们还需不需要什么帮助。”他带着剩余的弹药装备往外面走。

  大楼前仍然是塞族武装的悍马车队,只是民兵已经被打得七零八落,先锋部队的弹药基本上耗空了,老兵们却一刻不敢松懈地持续开枪。瓦尔特跑前跑后地运输弹药、搬送伤员并给医疗兵做支援,他忙得马不停蹄,哪里有需要就能在哪里看到他。

  实际上他们后面没能持续打多久,而且后面事情变得越来越简单容易——来自小羚羊的扫射最大程度地帮他们解决了很多问题,飞机狂烈的扫射覆盖了敌人占领的每一寸地盘,快速高效地清理掉苟延残喘的私人武装份子,仿佛一泓暴雨将大地上所有的脏污冲刷干净。

  山猫在空中用扩音器号召投降:“桑切斯·贝尔拉莫维奇已死,放下武器投降者不杀。桑切斯·贝尔拉莫维奇已死,放下武器投降者不杀……”

  到八点半,撤退部队压着投降的民兵、雇佣兵抵达货运大楼门口。

  瓦尔特负责清点人数和雷托报备:“一共有57名克罗地亚人和21名塞尔维亚人投降,上校。让他们跟着车子在后面跑吧,优先把我们的伤员全部搬运到车上,不然我怕车子不够。”

  “我们自己还剩多少人?让猫鼬负责押解投降人员。”雷托招呼着特种兵。

  “不到50个。”勤务兵摇头叹气,看到出入的担架带来炸得没了一条腿的伤员:“真他妈的操蛋,我真不敢相信他要怎么回家见他母亲。”

  一般情况下,雷托不喜欢身边的人说脏话,但现在他只能点头表示赞同。

  猫鼬伤亡的情况也不容乐观,瓦尔特和几名老兵跟着帮忙押解俘虏。他们要先给这些人搜身缴械,然后绑住他们的手,用绳子拖着牵在悍马的后面,以防这些人逃跑。好消息是这次俘虏的人数很可观,俘虏越多,在和塞尔维亚谈判的桌子上雷托的主动权就会越大。

  小勤务兵忙着给俘虏搜身,那是一名塞尔维亚民兵,他手指都断了两根,血流得手掌里到处都是,把掌心淋了个透湿。瓦尔特从上到下在他身上搜出一把机枪、两把手枪和一挂子弹,正要掏他的靴子,不妨这个塞尔维亚人猛地站起来往他身前一凑,大喊一句:“去死吧!”

  瓦尔特脑袋里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被人从旁边推了一把,直接推倒在地上,只见旁边的老兵代替了他的位置,被那个塞尔维亚人以一只匕首捅进了脖子。瓦尔特人躺在地上,本能抄着枪对着行刺的俘虏连续射击七下,直到弹匣打空!

  周围已经停战,所以他这几声枪击格外响亮。那俘虏被打得浑身抽搐,至死两只眼睛还睁着仇恨地看向瓦尔特。瓦尔特丢了枪爬起来就朝老兵扑过去——

  “不、不、不……”他抱着老兵的身体呼叫:“医疗兵!医疗兵!有人受伤了!这里需要急救!”

  医疗兵赶来查看,匕首深深地扎进老兵的脖子,划开一道又长又深的裂口,动脉肯定是被割破了,血液呈直线型飚射。瓦尔特刚刚那一抱,被滋了一头一脸的血,他哇地一声差点干呕出来,医疗兵从他手里接过了老兵,让他双手按压在老兵的伤口上——

  “压住!压紧!用力——”

  瓦尔特吓得双手僵硬,他觉得自己再用力会把老兵的脖子给生生扭断。这是那个告诉瓦尔特不要靠近墙边、从RPG底下把他刨出来的老兵。撤退部队离开后,他和瓦尔特留在防点一直坚持到林奈到达。瓦尔特和林奈第一次执行救援的枪也是他借的。

  “咳……咳咳,”老兵伸手想握住小勤务兵,他发出艰难的吸气声,像是空气无法进入他的身体。

  瓦尔特双手托着他的脖子:“你会好起来的,答应我,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我真是……”他真想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我简直蠢不可及!如果我先去掏了他的靴子……”他指的是给俘虏做缴械,但其实他已经按照程序在做了,谁也不会想到那只靴子里藏着一支小匕首。

  很快,老兵就昏厥了。

  瓦尔特的手在颤抖,他哀求医疗兵:“救他,救救他!一定有什么办法能救他……”

  医疗兵也是一脸的血,他把老兵的脚抬高,想要让老兵保持呼吸通畅,但效果不明显:“他的动脉和气管都破了,他现在大脑一侧血流供应不足,这也是他昏厥的原因。我不好判断血管有没有破,如果血管和气管同时割破,会导致血液流进气管,很快他就会窒息。”他们的伤员太多了,所有能够用来止血的药都已经用完了,甚至纱布都没有了,医疗兵满脸绝望。

  瓦尔特的手已经滑腻地握都握不住老兵的脖子了,大量浓稠的液体从他指缝间无可挽回地流失,很快他的裤子、衣袖全都泡在血水里,他能感觉到老兵的生命力也是这么在他指缝间流掉的。等医疗兵终于找来可怜的剩余的止血纱布的时候,老兵脖子上的脉搏都已经停了。

  瓦尔特大恸。这整个过程大概也就是两、三分钟,事情发生得太快让人毫无准备。医疗兵还要做心肺复苏,瓦尔特不让,将老兵紧紧搂在怀里,他大喊:“不要动他了!”

  他们要把尸体从他手里带走装进尸体袋,瓦尔特表现出强烈的抵抗情绪,没人能把这个绝望的小勤务兵和尸体分开。最后医疗兵只好去请雷托出面,雷托扶着受伤的林奈拨开人群走过来,看到的是含泪的、痛苦的瓦尔特。

  林奈蹲下来拍了拍瓦尔特的肩膀:“我很抱歉,瓦尔特。”

  瓦尔特的眼泪流下来。他的嗓子颤抖:“如果我没有这么没用……都是我的错……”

  “没有如果,”林奈打断他,强行抬起他的脸逼迫他正视自己:“看着我,瓦尔特。这是一个意外,谁也不能想到俘虏偷袭,谁也不知道他会把匕首藏在什么地方,要暗算一个人你永远也防不住。你在履行自己的职责,搜身、缴械,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

  “我应该做到更多!我应该……我应该……”瓦尔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你以为你是谁?”林奈严厉地几乎冷血:“你既不是行动队长,也不是指挥官,你没有责任也没有能力对其他人负责。要负责任也应该你们上校,还轮不到你来说这种话!”

  瓦尔特被他说得一震,忘了怎么还口。

  林奈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你想偏了,瓦尔特,为什么会死人、为什么是他、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这、为什么那……相信我,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回答这些问题。也没有所谓的答案,从来都没有。”他看了看瓦尔特手里的老兵:“他从开始一路带着你走到了现在,你接下来该想的是,怎么带着他意志继续走下去。”

第31章 凯旋而归

  瓦尔特攒着的拳头终于松开,用脏兮兮的手背擦了一把眼睛。

  林奈知道这对一个士兵来说有多困难。他是过来人,他经历过每一个阶段,只要失去战友就很难摆脱心理上的痛苦。而第一次总是最糟糕的,瓦尔特必须想办法自己走出来,他不能一直背负着失去的生命往前,那会压垮他。

  有人站在他身边握住他的手:“他不是孩子了,他能做到的。”

  林奈一转头,是雷托柔和的笑脸。他松开手掌,手指轻轻插入间隙中然后合握成一体。雷托将他顺势带入自己的怀抱,两人短暂地相拥。

上一篇:给你一个柠檬糖

下一篇:匹诺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