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狱人士生存指南 第20章
作者:余哈利Hurry
彭靖其实存了点钱,如果非要搬出去另找,也可以,但他怎么也搬不出去。
有一根透明的绳子把他拴住了。
可那根绳子好像又极其宝贵,彭靖想拿剪刀剪,拿打火机烧,但怎么也下不了手。
墙上的针指向九点,原本窝着的梅姐从椅子里爬起来,她打了个哈欠,把灯关了,催彭靖走:“没啥事了,走吧,赶紧回家去,外面怪冷的。”
彭靖应了声,推开玻璃门,站在街边。
他眯着眼睛看了看从老桥那边开过来的车,仔细地思考要不要在街上晃会再回那间房。
“彭靖!”
彭靖僵了好一会,他不可置信地转头看自己的左边。
新桥书店招牌透出的红色的灯光顺着鼻梁打在沈凌志的脸上,把他的五官分成了两部分,暧昧的红色光线让他浓密的睫毛更加明显了,彭靖看到它们柔软纤细,微微遮住了沈凌志那双黑白分明又很喜欢盯着人看的眼睛,光线还照亮了沈凌志的唇角,然后蔓延到唇峰处,就止步不前了。
沈凌志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沉闷又生冷,嘴唇会习惯性地抿起来,配上他高大的身材,会显得孤僻。
彭靖相信,这样的他会让人有些害怕,但此刻,他一点也不害怕面前这个沈凌志。
相反的,他真想上去狠狠地揍这个一声不吭地消失后又出现在他面前的人一拳。
“彭靖,”沈凌志好像有点喘气,他的呼吸又重又凶,“我有事要跟你说。”
他跨了好几大步走过来,眼看就要抓住彭靖的手腕,彭靖却把沈凌志的手打开了。
“你别碰我,”彭靖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但还是不可避免地透出抖意和愤怒来,“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沈凌志愣了好一会,乖乖把手缩回去,停住脚步,在原地看彭靖。
“你怎么了?”沈凌志不明白为什么彭靖突然对他愤怒起来,“你怎么生气了?”
彭靖一听更气了。
沈凌志居然还反问他为什么生气,彭靖用力地攥住拳头。
老实说,他看到沈凌志的那一瞬间是有点开心,彭靖甚至久违地感受到了一丝失而复得的开心,但很快地,他的所有委屈和伤心转化成了滔天怒火。
沈凌志可以拒绝他,甚至可以骂他是变态说他恶心,可以大闹一番,可以对他释放完所有的恶意后一走了之,但绝不能一声不响地,像个懦夫一样从他生活里消失,留他一个人在这座县城里晃悠和生活。
不告而别说明他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感受。
沈凌志说的最重要,都是放屁。
彭靖咬紧牙关,尽可能地憋着气,但一团火在他的肺上烧得正旺。
他走上前去,手握成拳头,高高地扬起。
我要揍死他,彭靖嘴唇都在抖,他骗我,我一定要揍他。
朝他的脸,打一拳。
彭靖的拳头越攥越紧,然后歪了一点,狠狠地砸在沈凌志的肩膀上。
沈凌志闷哼一声,下意识抓住彭靖的手腕,他能感受到现在彭靖的情绪正在极度的不稳定和暴躁之中,虽然还弄不清缘由,但他平白无故挨了一拳,心里还是不可奈何地起了点火。
手圈紧彭靖的手腕,沈凌志气息都乱了不少。
他在湖北买了高铁票,很贵,但是很快,沈凌志第一次看到长江从自己眼前快速地闪过,高铁停在D市的高铁站,他拦了辆出租直奔县里,又一路狂奔到老桥这边,然后就挨了一拳。
如果是别人,他一定还过去了。
但彭靖不是别人。
沈凌志只好压着声音,有些烦躁地问他:“彭靖,你怎么回事?”
“我怎么回事?”彭靖陡然提高了音量,听起来甚至有些疯狂,“我怎么回事你不清楚吗?”
“沈凌志,我告诉你。”
彭靖咬牙切齿地开口,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正在飞速开裂,滚烫的鲜血从里面流出来,浸没了整个胸腔,以至于他觉得自己嗓子眼又干又腥。
“我他妈告诉你,”彭靖说得很大声,“我喜欢你,你可以打我,骂我是变态,你可以…”
他甩开沈凌志的手,彭靖真想把脑袋里所有他设想的情况都说出来,但那太多了,于是他只能一句概括。
“你可以做完一切你觉得报复了我的事情之后大摇大摆地走,让我滚开也可以,”彭靖抬起头恶狠狠地盯着沈凌志,“但你不能什么也不说就消失,你他妈不能就这样不见了!”
沈凌志看着面前以往最温和最善良的彭靖朝他张牙舞爪,他死死地皱着眉头盯着沈凌志的脸,疯狂又暴躁,沈凌志被彭靖这幅样子吓了一跳,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完了,沈凌志叫苦不迭。
老板肯定是忘了传话这件事了,他没告诉彭靖自己回湖北待几天,在彭靖看来,他这是不负责任地跑了。
彭靖宣泄完之后转头就走,走得又急又快,沈凌志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冲到了马路对面,正对着河跑。
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抓了一把,沈凌志脑子发热,他不知道彭靖往河边跑干什么,长腿一迈就追了上去。
“彭靖!”沈凌志感觉冷风正在不断灌进他的嘴里,吹得他眼睛生疼,“你听我说,你冷静点!”
沈凌志什么也顾不上了,眼看着彭靖已经冲到了河边,他几步迈过去,从背后死死地抱住彭靖,小臂肌肉鼓起,箍在他腰间。
“彭靖,你听我说。”
沈凌志喘着气,脸贴在彭靖后背,他感觉到单薄衣物下彭靖的背骨正在轻轻地震动,彭靖肩膀颤了几下,很快有滚烫的眼泪滴在沈凌志手上。
“我没跑,我怎么会跑,”沈凌志气息不稳,“我回湖北去看我弟结婚了,本来想告诉你的,结果看见那个什么…”
他用力吸了口气,接着把话说完:“那个川哥,妈的,那个川哥,我给弄忘了。”
还有杂货店老板,沈凌志发誓明天一定要好好去和老板算账。
“我叫我们巷子门口那个杂货店的老板,你知道的,每次见了我们都打招呼的那个,”沈凌志恨得牙痒痒,“我让他告诉你,他也给弄忘了!”
彭靖的眼泪还在滴,一点一点滴在沈凌志虎口处,烧得他心脏疼。
沈凌志把彭靖转过来,一把抱进怀里,让他的眼泪全蹭在自己衣服上,手捂在他毛茸茸的后脑勺上,慢慢地顺着彭靖的碎发。
彭靖慢慢哭出声来,小声地呜呜,埋在他怀里不动了。
“别哭了,”沈凌志真想亲亲彭靖被冷风吹得通红的耳朵,“你哭得我难受,别哭了,我回来了,我不走,我不走。”
彭靖伸手揪住了沈凌志的衣角,努力地把眼泪憋回去。
沈凌志的怀里真暖和,彭靖抬起手想环住沈凌志的腰,可他还记着沈凌志那句“不知道”,只好把手放回去,揪住那一角布料不肯放。
“到桥上去,”彭靖抬起头,看着沈凌志的侧脸,“我还有事想告诉你。”
沈凌志郑重地点点头,他答应得很快,想到自己还未说出口的话,面上发烫。
“我也有事要告诉你。”
接近十点,风雨桥什么人也没有,彭靖站在桥上,看下面那条被灯光照得波光粼粼的湄河,情绪冷静下来后再说这件事,彭靖却有点不舍。
“我说我喜欢你,你现在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吧?”
彭靖轻声开口。
“咳…”彭靖的问句来得很突然,沈凌志清了清嗓子,“知道。”
“好,”彭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说下去,“在你告诉我准确的答案之前,我会给你时间让你想清楚,我不会烦你,如果你…拒绝我…”
拒绝两个字彭靖说得很艰难,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不要说出这两个字,可现实像一把刀,刀尖抵着他的舌头,强迫他说出这两个字。
“如果你拒绝我,我会立马离开的,不会给你造成负担,这段时间我也不会和你一起住,你不用担心,只要你不再…”彭靖还没说完,就被沈凌志不耐烦地打断了。
“你说什么呢?”
沈凌志不懂彭靖脑子里在想什么,他五分钟前才保证过自己不会走,现在就轮到彭靖说要走这件事,他们之间最好是谁也不要提走这件事,沈凌志听到彭靖说走心里就有火,他不安地反问:“为什么要走?”
“因为你不喜欢我!”彭靖情绪又激动起来,他坚信沈凌志是在明知故问,“如果你不喜欢我,我干什么要死缠烂打?”
“谁说我不喜欢你了?”沈凌志提高声音,他脸涨得通红。
这和他设想的情景…不太一样。
怎么今晚他俩火气都这么大,说喜欢也像在吵架,沈凌志懊恼地想,他还想解释几句,却看见彭靖怔怔地站在原地。
“沈凌志,你知道你的喜欢是哪种喜欢吗?”
彭靖想起江岱那天的话。
“你对我是那种喜欢,还是朋友之间的喜欢?”彭靖的声音低下去,“你有想过吗?”
“我现在想得很清楚!”沈凌志受不了这种质疑,虽然这并不是他心里最佳的表白对话,但现在也办法追求完美了,“我喜欢你,就是那种喜欢!”
他原来本性里带的暴躁又冒了出来,沈凌志皱着眉头重复了一遍:“那种喜欢,就是你说的那种喜欢。”
“哪种喜欢?”彭靖傻傻地问。
沈凌志急了,彭靖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这不是故意为难他吗?
明明是他先说的“那种喜欢”,现在却让他具体描述和讲解。
沈凌志文化水平不高,他绞尽脑汁地想从十二年前学过的高中知识里找到最佳解释,却怎么也想不起几句漂亮话来说,遇到感情他是个笨蛋,别人或许还能笨鸟先飞,但沈凌志往往一开始就飞错了方向,他非常不善于表达,有些事情,何必要说,埋头苦干不是更能体现吗?
但现在不行啊,沈凌志急得抓耳挠腮,他今晚要再不把话说明白了,以后江岱河岱有一万个,更别提什么川哥山哥,他一定得把这种喜欢给说清楚了。
“我每天看你高兴我也高兴,你一哭我心都要碎完了,每天晚上我担心你睡不好睡不热,你不知道你晚上老喜欢蹭我,我就喜欢抱着你睡,怕你不吃饭怕你不吃药,还怕你受人欺负了,”沈凌志不带喘气地说了一大串,“我每天除了想着你就是想着你,只是我没意识到!”
他确实是一个感情上的差生。
在他最脆弱最无助的时候,彭靖拉住了他的手,彭靖带给他对工作和新生活的向往,用风扇、热水瓶、保温壶和新被子这些日常用品赋予他一个又一个最光荣的成就,用第一份工资和证明清白的监控录像拥抱他。
如果没有彭靖,沈凌志拿不出一分一毫的底气跪在祭祖时的牌位前,向看不见的灵魂许一个贪心的和彭靖有关的愿望。
只是他实在是太笨了,把所有动心的迹象归在感恩和感谢两种情感里。
“我确实没办法准确给你描述那种喜欢是什么样的,”沈凌志语气稍微缓和了点,但还是透着一股急躁,“但我回湖北,我给列祖列宗上香祈愿时想着你,看我弟结婚的时候,我…我,我想你是新娘子,我会和你拜堂成亲,把你娶回家,我看他们亲嘴…”
沈凌志咬了咬牙,闭着眼自暴自弃地说了出来。
“我看他们亲嘴,我也想和你亲嘴!”
他睁开眼睛,猛地扣住彭靖的后脑勺,稍微偏过头去,撞上了彭靖的嘴唇。
沈凌志不会接吻,他只会稍微张开嘴巴,把彭靖的下唇含在唇齿之间吮吸,但这样笨拙的接吻技巧还是弄出了水声,沈凌志伸出舌头,在彭靖的唇珠上舔了一下。
鼻息相缠,彭靖呼出的热气全都在沈凌志的侧脸上化成了温暖的水珠,沈凌志意犹未尽地在彭靖嘴上亲了亲,稍微退开了一点,鼻尖对着彭靖的鼻尖,亲昵地蹭动,正如他幻想的那样。
“就是这样…”沈凌志低声说,“这样亲嘴。”
彭靖感觉自己掉进桥下那条河里了。
那条河,不再是十一月的河了,它不再是冰冷的,河里面开了漂亮的花,水流拂过他的耳朵,把耳廓打湿,又缠着他的头发,它走得很平稳,那些漂亮的花瓣隐在他的耳后,绿色的水藻成了他的脚环与手环,彭靖什么也分不清了,他像是被春天包住了,嫩绿色的树叶和柔软的花瓣从他的身体里长了出来。
沈凌志看到发愣的彭靖回过神来,他踮起脚,抓住沈凌志的衣领,向他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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