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都好 第48章

作者:扇葵 标签: 种田 美食 花季雨季 近代现代

  温语寄有点不好意思,呐呐的说不出话来,黎颂替他回了话,临行前,那位母亲送了温语寄一朵栀子花,她家就住隔壁,花是他们家种的。

  温语寄一路心情都特别好,拿着栀子花反复的看。

  黎颂牵着他的手,轻笑着说:“刚刚说的真好。”

  温语寄举着栀子花给他看,说:“栀子花粗粗大大,又香得掸都掸不开,于是为文雅人不取,以为品格不高。栀子花说:‘去你妈的,我就是要这样香,香得痛痛快快,你们他妈的管得着吗!’”

  黎颂一怔,温语寄说:“既然有人为她遮风挡雨,她就该无忧无虑活的痛痛快快,别人都管不着。”

  黎颂心里一颤,他握紧了与温语寄十指相扣的手,轻声说:“我为你遮风挡雨,你只管活的痛痛快快。”

  江南青瓦白墙,青石板小路上,温语寄把那朵栀子花递给他,说:“栀子花的花语很浪漫,坚强、永恒的爱,一生的守候。”

  那天,温语寄送给了他一生的守候。

  然后在六月,他们高考的那一天,温语寄连带着那份守候,消失的无影无踪。

  至此,七年。

  六月三号全体高三学生拍完毕业照离校,为即将到来的高考储力。

  那天他们打架了。

  是一场无妄之灾,甚至他们都没反应过来,刚出校门就被一群流里流气的不良少年堵住了去路。

  李阳和陆远熙和他俩一起出来的,见状也停了下来。

  对方有十几个人,他们都不认识,正纳闷儿着,一个染着黄色头发姑娘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她是艺术班的,之前在元宵节的时候和他们结过仇,但是这一年多都相安无事,他们没想到她居然会堵在这儿。

  那个女生穿着夸张,像是完全不懂什么叫做时尚,怎么俗气怎么打扮,烟熏妆,黑丝袜,站在人群里十分扎眼。

  一个脸上有道疤,皮肤黝黑的男生冷着脸,显得有点凶神恶煞,他搂着姑娘的腰,盯着他俩看,那姑娘先开的口,她说:“我有个姐妹,她最近在找男朋友。”

  她抬起染着红指甲的手,指向一个和她装扮差不多的女生,说:“娟儿,他俩你选一个。”

  李阳“操”了声,骂道:“你特么有病吧,上赶着倒贴。”

  那女生也不在意,慢悠悠的说:“好狗不挡路,和你没关系的事儿别插手,要不你就走不了了。”

  陆远熙冷笑一声,说:“这还没高考呢,你收敛点。”

  那女生捋了捋她因为总是染烫显得干枯的头发,轻飘飘的说:“就因为还没高考,我们和你们好学生不一样,我们不怕。”

  她说的对,他们很可能高中读完就直接辍学了,而黎颂他们不一样,他们不能留下污点,他们得顾忌档案,否则会影响升学,影响一辈子。

  女生恶毒的目光看着黎颂,语气还是不急不缓的,说:“娟儿,选一个吧,这俩哪个你都不亏。”

  那个一脸倦怠,看起来萎靡不振的姑娘轻描淡写的看了两人一眼,说:“就那个长的白的,我喜欢弟弟。”

  黎颂立刻冷了下来,他说:“我们要是不答应呢?”

  女生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夸张的笑了声,说:“那就挨打呗,要不然你以为我们这二十几个人是为了来陪你过家家的?”

  学校门口被围的水泄不通,二十几个小混混站在对面看戏一样的看他。

  那个皮肤黝黑的男生猥琐的笑了一下,说:“怎么,白给你操都不收啊,是不是不行啊?”

  人群一片哗乱,黎颂的拳头砸到了男生的脸上,随后混战开始,班上的学生从人群里挤进来,乌泱泱的上来跟着打,总是坐在门口那个厚眼镜片姑娘拽着那个黄头发姑娘的头发就往地上摔,场面失控了,保安和老师过来的时候,带头的那几个男生女生已经被打的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这是一场青春热血,一触即发的争端,打的时候特别的爽,但是打完架以后的后果却无法估量,他们被带到教务处走廊发展,同学们或多或少的都挂了彩,站在走廊里还有说有笑的讨论着刚刚的事。

  班主任看到他们就头疼,那几个被打的厉害的被送去了医院,这件事处理不好,他们要被记过,被处分,甚至被开除学籍,他们过几天就要高考了,班主任仿佛看到了每一个学生前途寂灭的样子,整个人都要奄奄一息了。

  温语寄嘴角青了一块儿,黎颂看的心疼,捧着他的脸问了好几次疼不疼,旁边的陆远熙眼睛被打了一拳,成了半个熊猫,小声吐槽道:“你也注意点影响,都看你们呢。”

  温语寄转头,班上的学生们有好的和他打招呼,那个厚眼镜都碎了的姑娘大咧咧的说:“欺负咱们班的吉祥物,也不看看谁罩的。”

  班上的人纷纷附和,气氛特别的好,着是温语寄在这个班里三年,第一次有了被认同感和对集体的归属感,他轻声,但很真诚的说:“谢谢你们。”

  大家连忙摆手,很快又是一片欢声笑语。

  班主任从窗户往外看,简直哭笑不得,但是他不得不承认,着是他带这个班三年里最有凝聚力的时刻。

  物理老师在旁边嘲讽:“一个小孩儿,怎么就能坏成这样儿,我听别的班学生描述当时的情况,真的,也就是我没在那儿。”

  教导主任特别头疼:“您老能别添乱了吗,麻烦再那二十多个男生不是咱们学校的,有四中有职高的,现在的小孩儿哪里来的那么多人脉呢你就说。”

  如果坚持追责,这些学生一个都跑不了,大家等着医院消息,正讨论着对策的时候,黎颂推门进来了。

  大家齐齐看他。

  黎颂淡定的往那儿一站,说:“我们都留情了,连个骨折的都没有,直接和他们商量赔偿吧,赔偿金我出。”

  这话一出,教导主任先松了口气。

  他倒不是为了有人赔钱,而是他们还知道轻重留了手。

  下午一点多的时候,大家各自告别回了家,临走之前终于拉了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微信群,这一次温语寄也在。

  盛夏的小院子里,黎颂捧着温语寄的脸颊,小心翼翼的给他处理伤口,温语寄皱一下眉他的心就疼一下,他觉得这哪是温语寄受伤啊,这伤的分明是自己。

  嘴角贴了创可贴,黎颂避开伤处,贴上了他的唇,心有余悸的说:“你以后可不能受伤了,要不然我这心脏可能支持不到陪你过一辈子。”

  那是一个特别美的夏天,他们享受着最后的高中时光。

  高考那天早晨,王奶奶和胖婶儿起了大早给他们做饭,把笔袋准考证来来回回看了三遍,最后他们临出门的时候,胖婶儿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迈右脚进,出来的时候要迈左脚出。

  她特别有理,说进考场要右进左出,意味着左右逢源,要是一部小心迈反了,在考试的时候就会左右为难。

  王小妞一直把他们送进大门,盯着他们一起迈了右脚进去才大大的松了口气,在鼎沸的人群中大声喊:“我中午在这儿等你们啊,就还在这儿,记着啊。”

  高考是学生最大的事,黎颂和温语寄没有亲人在,却一点也没有比别的考生受得关心和重视低。

  第二天下午进考场的时候,黎颂心已经放下了一半,他和温语寄答得都不错,今天结束,他们就可以出去玩儿了。

  温语寄进考场之前,紧紧地抱了他一下,笑着说:“哥哥,加油!”

  他也顾不上众人惊讶的目光,回抱了他,说:“好语儿,加油。”

  然而,在学生们呐喊着欢庆解放,飞快的冲出学校的时候,他没见着温语寄,王小妞也没等到温语寄。

  他就这么不见了。

  他等了他好久,找了他好久,还报了警,温语寄就像人间蒸发了,他去问老师,老师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黎颂都不知道那段时间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他疯了一样到处找,最开始觉得温语寄可能没考好自己躲起来了,后来想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让他生气了,最后他整宿整宿的做噩梦,他总是梦见温语寄遇见了坏人,被人绑架了甚至已经遇害了,如果那样,那他怎么办啊。

  他不敢离开小院子,怕温语寄回来找不着他,他早上的时候想温语寄会早上回来,中午的时候想他会中午回来,凌晨的时候都不敢关门,他怕温语寄回来看着他关着门就不愿意回来了。

  可是直到放榜了,葡萄熟了,杏子落了,燕子飞了,小院荒了,他都没等到温语寄回来。

  庭院一片死寂,没有饭香,没有人息,偶尔风吹过的时候,大门会发出吱呀声响,他的心就会狠狠提起来,然后屏息用力的去听,但是门外又是一片寂静,没有人进来。

  后来他母亲来了,她不知道是怎么找到这儿的,要求他跟着他出国上学。

  他没答应,他要上学也要去京城,他和温语寄都约好了的。

  王小妞已经好久好久没听到他开口说过话了,忧虑的说:“哥,你去上大学吧,燕大都快开学了,说不定小语哥也去上学了呢。”

  黎颂被她一句话点醒,对啊,温语寄要上学的,他肯定会去上学的,他俩提前报志愿报的都是燕大,他得去上学。

  他去了燕大,然后跑遍了京城的每一个大学,都没找到温语寄。

  他的心被挖走了,肋骨带着血被生生的抽了出来,他把温语寄丢了,再也没找着。

  雨水顺着栀子花瓣落下,小区里的路灯亮了起来,已经不知是几点了。

  白天在咖啡厅和温语寄在一起那个男生从远处走过来,他奇怪的看了自己一眼,然后进了这个单元楼,黎颂听见他的脚步向下,他和温语寄住在一起。

  明明温语寄就在这儿了,明明他白天就和他隔了不到一米的距离,他却不敢和他说话,他害怕了,那种害怕是七年里日日夜夜深入骨子里的,他要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在那之前,他连靠近温语寄的勇气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栀子花粗粗大大,又香得掸都掸不开,于是为文雅人不取,以为品格不高。栀子花说:‘去你妈的,我就是要这样香,香得痛痛快快,你们他妈的管得着吗!’” ——汪曾祺

第54章

  京城的雨断断续续的持续了小半个月,这真的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地方,和南方温婉的青瓦白墙小镇不同,这里是皇城根儿,红墙绿瓦,御柳依依,新雨后更加漂亮。

  今天俩人轮休,钱钱坐在故宫城墙根儿地下,护城河边上吃冰棍儿,他晃了晃腿,说:“小语,我觉得咱们最近被跟踪了。”

  温语寄没精打采的瞧了他一眼,说:“你又被谁跟踪了?都说了不要在gay吧打工。”

  钱钱挠了挠头,想了会儿,也有点纳闷儿的说:“不知道啊,也没看着人,就觉着总是有双眼睛盯着咱们似的。”

  温语寄:“……”

  他最近都有点睡眠障碍,没什么精神,他把手里的甜筒吃完,起身说:“咱们去故宫里边走走吧。”

  钱钱咬着冰棍儿棒,说:“要不是你说来,我想都没想过,这么说来,咱们到这儿七年都没看过故宫呢,一会儿直接从午门穿出去,看看□□广场。”

  温语寄垂下眸子,少顷,说:“□□就算了吧。”

  从西华门进了故宫,俩人看了汉白玉栏杆,钱钱摸着上边的狮子雕像爱不释手,说:“你说说,怎么就这么好看撒。”

  宫墙是高墙,高墙围着一个个院落,走在中间的时候分不清方向,不一会儿俩人就转晕了。

  天气太热了,俩人又想吃冰激凌,去问了里边的价格,一根儿冰棍儿要五块,俩人干脆就热着了。

  钱钱对冷宫有执念,坚信故宫里有个院子姓冷名宫,说这里边住过的人都是可牛的人,非要拽着温语寄去看,温语寄解释了好多次,冷宫是不受宠妃子住的地方,不是一个确切的位置,他都不信。

  所以只好跟着他往深处走。

  到了一个院子,瞧见了里边有一口古井,钱钱蹲下往里瞧,说:“听说故宫有口珍妃井。”

  温语寄也走累了,蹲下跟着他往里看,说:“这就是一口井,还枯了。”

  小院里陆陆续续进了人,不知道怎么就围到了他们身边儿,跟着往里边瞧。

  半晌,大约是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一个大叔谨慎的口吻:“这是珍妃井?”

  温语寄:“……”

  一位小姐姐:“是吧,要不都在这儿瞧。”

  温语寄:“……”

  钱钱还在搅和:“不知道啊,看不出啥特别出来。”

  温语寄觉得钱钱是真的牛,一己之力把一口不知名的枯井变成了景点,他自己还不知道。

  他有点低血糖,不能久蹲着,站起来活动了一下,一抬头,恍惚在宫廊边上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刺目的阳光炙烤的他的眼睛模糊了一下,他再看去的时候,发现那个地方根本没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