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色 第37章

　　第三十画

　　接下来的几天，唐艺画色彩时就和宿舍二人组队画画了，速写则是偷偷跑到一个小角落去出作品，画完直接拿给沈石青。

　　这一天又是写生色彩，唐艺一边听着旁边老二老三的唠嗑一边用赭石勾草稿。

　　“草，我刚刚过来的时候看到H市来的一个画室，大佬可真他妈多！其中有一个画的那荷花池——天哪，怎么明明是同一个年龄，我们还是菜鸡，人家已经修炼成仙了呢？”

　　“修炼的时间不一样呗，人家说不准从小就在学，而且艺术这种东西，天赋的成分可占得非常大。”

　　“是啊，可能我就不是修仙的料。”老二惆怅道，“那些神仙考完试之后肯定不久就能成为全国顶尖的美术人才，真是想想就觉得……”

　　“我倒比较没感觉。”老三头也不擡地调着色，“我学美术只是想能考个大学，其他的也盼不了太多了。”

　　“我也是。也对，那种生来注定是人生赢家的人，离我们这种苟日子的平凡人太远了。”老二神情有些黯然，“我高中前也想过……现在……算了，不说了。”

　　老二拍了拍老三的肩膀，“兄弟，加油，我们一定能上大学的，以后什么都还有机会呢，未来可是充满变量的。”

　　“是的。”老三也笑道。

　　唐艺却看出两人之间谈笑的气氛有些低迷，他想到了自己，仗着有些头脑和天赋就荒废学习，不上进，不知道多少人拼死拼活想得到的成绩他随随便便就能拥有，自己这样的人，和那些为自己的生活而努力着的奋斗者，真是差得太多了。

　　“是啊，”唐艺开口安慰二人道，“你看看隔壁班主任，想当年也是省联考的状元，现在还不是被我们的小画室压榨，为了点奖金和业绩愁秃了脑袋，三十多岁了连女朋友都没有。”

　　“噗——”两人都喷了，哈哈哈地狂笑起来。

　　笑过之后，老二释然道:“也是，保不准那些神仙到最后还得给我们凡人打工呢。”

　　“嗯，就是就是……”

　　气氛又重新轻松了起来，他们的话题没有转变，却不像之前那样较真而充斥着对未来的迷茫伤感了，纯粹地闲聊起来。

　　“说起来，那些画画厉害的人，走完联考和校考也是得中规中矩地找工作吧？然后和千千万万美术工作者一样，青年头秃。”

　　“靠，太惨了，真是闻者落泪，我看那些大佬里可有不少神仙颜值的妹子啊，真是可惜了。”

　　“人漂亮，画也画得好，要是我也能讨到个这样的女朋友……”

　　“你可省省吧，人会看上你？我们宿舍只有阿艺和老四在名师班，老四已经有女朋友了，阿艺长得又好，随便来一个人都看不到你。”

　　唐艺想说自己也不是单身了，但还是闭嘴默默继续听。

　　好在舍友们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多，“哎我听说，不是也有人走的纯艺路线吗？那不是很超脱。”

　　“你以为啊，我上次听到班里老师讨论过，走纯艺根本讨不了生活，除非带你的老师是圈子里有名的大师，不然人家根本看不起你，艺术圈子里特别注重这些！”

　　“那可真是……这样的话，不是那种艺术世家之类的，不就基本没机会了？要么就得等到七老八十才有成名出头之日……哇……”

　　“也不一定。”老二压低声音道，“我听说，有些老画家会在写生基地这种艺术生聚集的地方，看到有潜力的就指点几句，要是遇到天赋特别好，品性也喜欢的，就会收为学生！”

　　“真的吗？”老三很惊讶。

　　“不知道，我听说的，反正跟我们没关系咯。”

　　这几句话唐艺并没有听到，他正在把勾好的草稿拍下来发给沈石青，让恋人看看今天自己画了什么。

　　中午沈石青又跑去外面画画了，唐艺不太想回酒店吃饭，写生基地里好吃的太多，他总是逛不够。

　　吃了一份美味的蛋包饭后，唐艺又在路边小摊叉了个水晶砵仔糕边走边吃，路过一个小巷口时，他看到一个老人正在一个摊位前雕刻着什么。

　　索性没什么事，唐艺又喜欢这样晃晃荡荡地逛东逛西，他便过去看了，这个摊位好像是近两天才有的，他昨天看到就有点好奇，可惜没时间去看。

　　走近了摊位，只见那个老人在漆成黑色的小竹板上用刻刀细细雕琢的，旁边已经摆放了不少成品，上面的图案都是写生基地的建筑景色，画面非常好看，线条与唐艺见过的大师速写的感觉不相上下，更厉害的是这样漂亮的画面竟是刻出来的，唐艺猜想，给这位老人一支画笔，他也能画得很好。

　　有一枚小竹片只有指头大小，上面刻了些写生基地的小建筑，层层叠叠，在这么小的面积上竟也做出了虚实，屋顶上方还飞着几只简笔的小鸟，让人感到简单的画面一下子富有了生气。

　　唐艺心动了，这样一个小竹片做成挂件肯定很好看，于是他上前问道:“爷爷，这个怎么卖？”

　　老爷爷停下手中的动作看了看，笑呵呵地道:“这个5块钱一个。”

　　这么便宜？唐艺惊讶，他觉得这种自己手工雕出来的东西不该只值这个价，跟何况这个小竹片还雕得那么好看。

　　他一直很钦佩这种手工艺人，钻研了一辈子的手艺是那么动人，而这种靠着自己的双手挣钱的感觉也非常好。

　　但是老人自己的定价唐艺不好说什么，他买下了那个小竹片，又挑了一个大的打算回去送给沈石青。

　　老人看唐艺很感兴趣，买完了东西还舍不得走，不禁想和这个孩子多说几句话:“孩子，你是哪个画室的？来写生吗？”

　　“是的，我在跃然画室。”唐艺说，他也想和老人多聊聊天。

　　“哦哦！”老人说，“那你们后天就要回去了吧？”

　　“嗯。”这里画室的学生来来往往，唐艺并不惊讶老人会知道有关画室的信息。

　　老人又说了几句，然后在唐艺问这些竹雕相关的问题时随口说道:“嗯，都是自己刻的，还可以定制，也可以刻字。”

　　唐艺眼睛一亮，“可以刻字吗？”

　　“当然。”老人笑道，“你想刻什么？拿来我给你添上。”

　　唐艺马上掏出刚买的竹片递过去，但随即又想不到该刻什么。

　　“这个大的可以刻两句诗。”老人摩挲着大竹片道。

　　“我不知道该刻什么诗……”唐艺苦恼道，“您知道有什么关于石青的诗句吗？”

　　老人眯起来笑的眼睛瞪大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你……你是说……石青？”

　　“嗯。石头的是，青色的青。”

　　老人哈哈笑开了，“我知道了。那你觉得，这石头是什么颜色，青的又是什么东西呢？”

　　唐艺不明所以地望着老人，突然觉得对方眼中的笑意有些微妙，不知道怎么回答。

　　老人呵呵笑着摆了摆手，“你等等。”

　　说着，他低下头用刻刀轻轻地在竹片上划出了笔迹，字迹如同那画面线条一样流利好看。

　　老人慢慢刻完，唐艺就在太阳底下站在摊子前面耐心地等，直到老人放下了刻刀，把竹片上的碎屑吹掉。

　　“好了。”老人把竹片递还给唐艺，比了个手势示意他看看。

　　唐艺低头一读，眼中瞬间充满了惊喜。

　　——白石青松如画里，临流乞得惠泉茶。

　　白石青松……原来如此！

　　唐艺想到自己的老师，他确实是如同白石一般，有着与众不同，又有着超脱的魅力，又如青松那般明朗坚毅……难道这才是沈石青长辈对他真正的期许？

　　自己一直只想到那种名为石青的颜色漂亮的矿石，真是……对不起自己那么高的文化分。

　　可是……

　　“这首诗太合适了！”不但有沈石青的名字，还有“画”字，“我以前从来没有听过。”

　　老人笑道，“这首诗并不出名，我也是早之前无意间读到的。”

　　唐艺又默默读了好几遍，虽然他不知道这首诗是什么含义，合不合适刻在这里，但他觉得他喜欢这两句诗。

　　老人又说道:“我只是听过，觉得读着好就记下来了，我没什么文化，就怕用错了。”

　　“没关系的，谢谢您。”唐艺珍惜地捧着竹片，把它小心翼翼放进了包里。

　　“时间也不早了，孩子，你快回去吧，中午也休息一下。”老人伸了伸懒腰，“我也要收摊咯！”

　　“好，需要我帮忙吗？”

　　“没事，东西放着就行。”老人起身，从一旁找了块大布一掀一盖，往巷子深处走去，“孩子，再见。”

　　“再见。”

　　唐艺抱着自己装着竹片的背包，心里还在品着刚刚的两句诗，不知不觉就已经回到了酒店。

　　到了晚上，讲评完了画，唐艺便迫不及待地跑到沈石青的房间，“老师您看，我今天给您买了个礼物。”

　　沈石青笑着先搂过他，再接过礼物，结果这一看倒是把他看愣了。

　　唐艺眨着眼睛期待地等着男人的反应。

　　沈石青好一会儿才回神，他笑着低头亲了亲男生，“谢谢小艺，我很喜欢。”

　　唐艺高兴了，但随即又有些不安，“诗是请别人刻的，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没关系，这不重要。”沈石青把竹片摆到了自己的床头。

　　唐艺跟过去，沈石青就回身抱住他，坐到床上接吻。

　　等喘过气了，唐艺才靠在沈石青身上问他:“老师的画怎么样了？”

　　“进展很不错。”沈石青说，“等画完了再给你看。”

　　“好。”唐艺又问，“那我的画怎么样？”

　　“小艺进步很大。”沈石青凑到唐艺耳垂边舔了舔，哑声道，“相信等回去老师给你补完课之后，小艺会有更大的进步。”

　　那就好。唐艺在心里说道，他知道沈石青对自己的期望是什么，所以他特别希望自己能实现对方想要的。

　　唐艺又主动凑上去亲沈石青，再次缠绵一阵之后他抱着沈石青的脖子道:“老师，您得刮胡子了。”沈石青的胡茬似乎忘记定期清理，冒出来了一些比较明显的，刚刚扎到他了。

　　“嗯，这两天给忙忘了，我等会儿就刮。”沈石青摸摸自己下巴道。

　　唐艺越发地期待沈石青完成的画作，能让男人如此废寝忘食的作品，一定特别棒。

　　“说起刮胡子……”沈石青把手伸到唐艺下身捏了捏，“小艺是不是也要刮一刮？”

　　唐艺身体一僵，“不、不要了吧……”

　　“但是老师想看，刮掉之后小艺一定更可爱了。”

　　唐艺欲哭无泪，他想穿回去捂那个提醒沈石青刮胡子的自己的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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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中午，沈石青依旧不在画室，唐艺只以为老师又继续画画了，其实沈石青是在写生基地外的一处餐馆和一位老人一起吃饭。

　　“您怎么又过来了。”沈石青无奈地问道，自从前几年无意中在写生基地遇到了自己的爷爷，差点没把他吓死，先不说一个本该远在家中的长辈突然出现在身边指点了自己正投入着的画是怎样一种惊悚感，一位年近八十的老人没有告知家人自己跑来这么远的地方也够他担心的了。

　　谁知道，留了心的沈石青之后竟是每年都能在写生基地发现老爷子的身影，有的时候拐着一篮茶叶在卖，有的时候出租小推车，有的时候在卖小工艺品，简直要多接地气有多接地气。

　　“体验体验生活嘛。”沈爷爷沈元呵呵笑道，“看着和你一样学画画长大的小苗苗们一个个朝气蓬勃的，多有意思。”

　　“好吧。”老人身体还算健康，只要他高兴，沈石青也乐得对方有自己的主张，“您这次又在卖竹雕了？”

　　“是啊是啊。”沈元回了句，又问道，“是不是有个背黑色小包的男孩子送了你礼物啊？”

　　“嗯，一看就是出自您的手笔，而且您有提过那句诗，白石青松如画里……是我名字的由来吧。”

　　“那孩子很不错啊。”沈元对唐艺印象很好，“你学生？买个东西还惦记着你这个老师，挺受欢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