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人不做选择题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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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吧,把药吃完再说。」何亭彦没有答应,强硬的将粥跟汤匙塞了过来,「你若是不自己吃,难道要我喂你?」何亭彦淡淡地看他一眼。
池星亮原本还要说,何亭彦一个眼神,一不小心又把他看痴了,他当年就是被这人的脸蛋给骗了。
就在他恍神的瞬间,何亭彦一点也不温柔的捏开了他的嘴,强迫着将那碗粥干干净净一勺一勺的给塞进他嘴里了。
吃完了药,池星亮眼睛转一溜,想着他全身还是痛得没法自力更生,连东西都不知道在哪,这是有求于人,还是放软点好了,好汉不吃眼前亏。
于是他一开口,软软的说:「阿彦,至少让我回家看看好吗?我好多年没回那房子了,我就是去收拾一下东西?」
何亭彦掀了眼皮:「好,我让司机送你。我待会去学校,东西给你放车上了。」
这么好讲话?池星亮迟疑,不过能被放走他还是高兴的,到时见机行事也是可以。
于是池星亮就勉为其难的让何亭彦公主抱到了车上,系好了安全带,让池星亮叫的司机给送到了他家楼下,搀扶上楼后,他就后悔了。因为进门后,他发现司机就坐在门口,掏出了手机,一双亮晃晃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
池星亮:「……」
司机:「郑先生吩咐,让池少爷收拾完后,带回郑家,所以还请池少爷多多包涵。」
池星亮都快要砸东西了,包涵个屁!!难怪刚刚何亭彦答应得那么爽快,安排得那个俐落,这不是两个人都计划好了的吗??
不对,他应该要怀疑,凭什么何亭彦光明正大地在郑麒家行使主人权力??但两个昨天可是彻底合力把他拆解吃个干净啊。他都不知道该对那些事情先感到不合理了。
池星亮无语,只好让司机帮他把行李拖到客厅中央打开摊开,他坐在沙发上认真收拾起行李来。
池星亮早晨吃了药才退的烧,他忍着身体的疼痛,像个老人一样痀偻着窝缩在沙发上,缓慢地收拾起行李箱里的东西。离开他在美国租的那间小公寓时,他不得已的扔了很多东西,能带回来的只有一些。
老实说他好喜欢那间小房间,那乘载着他人生中不少第一次,不少值得纪念的回忆。
可惜了。
那是他第一次拥有一个空间,不依靠任何人,一手一点一滴的装置起来的空间。
他当初去美国时,并没有去哥哥帮他安排的大学,而是谁也没说,身无分文的选择了自己想念的专业与学校。
他依靠着多份的打工,娇生惯养的他,第一次去中国餐馆洗盘子,摔破的碗盘赔的比他赚得还多。
他去送过牛奶开过货车,甚至还去农场帮着收割小麦。
以往温养着的白皙皮肤,被晒得黑了层皮。
软软的毫无肌肉的四肢,长出了结实精壮的肌肉。
细致的手掌心,被磨出了不少茧。
曾经一个连洗米都不大会洗的少爷,成了厨艺样样精通的男人。
个中苦处、流浪街头的心酸,他想他真心的感谢这些过程,让他知道过去他以为自己已经是个大人,却什么也不是,直到这几年才真正的长成了个人。
池星亮收着收着,从一本书中落下了一张照片,他捡起来翻到了正面,手抖了一下。
那是他离开时,带走的唯一一张照片,他依旧在心底深处始终没能放下的两个人。
那是他们三个刚认识没多久,一块登山时照的照片,后来到了美国为了怕睹物思情,又舍不得丢,便被他顺手给夹在了一本厚皮书里,这会儿掉出来,他才想起有这么一回事。
※
池星亮的妈妈是在外的二房太太,直到池星亮10岁时,父亲的元配病逝,才回到池家。
池星亮的妈妈元筱丽什么都不要,也声明池星亮不会争池家任何财产,她只要池星亮的父亲池尚骅在她有生之年保证给她富裕的生活就好。
池尚骅照办了,池星亮跟着母亲住进了池家。
元筱丽不是个不负责任的母亲,但比起儿子,可能更爱自己一些。到池家后,她天天享受生活尽情旅游,将池星亮扔给池家的佣人照顾。池尚骅退休后,便将生意交给大儿子池晟,与元筱丽享清福去了。
此时还处在青春期的池星亮,唯一会管束他的就是异母大哥池晟了。但说是管教,不如说是稍微注意一下这个弟弟是否闯祸,是否还活着。
而池尚骅对池星亮的态度,就一直在儿子还是流鼻涕要糖吃的小孩阶段,逢年过节乐呵呵的塞给他个大红包,其他甩手给大儿子。
池晟大池星亮13岁,总之该给的都给。
池星亮也是个乖巧的个性,不胡闹也不骄纵,很少给池家惹麻烦。但他在池家过得日子也是很享受了,他要车子,跟哥哥说一声,隔天哥哥的秘书就开来一台拉风的跑车。他说想住在市中心,隔天他的名下就有栋小房子,有求必应。
真要说他缺什么吗?大概是父母的关注度不太够,但池星亮也知足了。
他18岁那年在过年时跟全家人出柜,池尚骅跟元筱丽只是顿了一下,笑笑的喔了一声。池晟挑了挑眉,也就接受了,唯一反应较大的,只有当时他那个坏了孕的嫂嫂,从那天开始对他客气得不得了。
──因为同性恋代表着没有后代可以与她肚中的孩子争产。
池星亮在读书方面不上不下,最后进了个二流大学,念了个文科。他看着没在思考,其实他也是有在打算未来。他知道他哥给的钱等他爸妈去了,他可能因为嫂嫂的防备,就再也拿不到了。
平时他也会理财储蓄,以防将来没钱得伸手跟他哥多要钱。
原本以为他会平凡惬意不缺钱的终老一生时,遇上了两个男人,改变了他的命运。
某次他被一群少爷拉去了家夜店,他平时不是很爱跑这些地方的,但那天是其中一个人的生日,不去还真说不大过去。
他喝了点酒,有点醉了,摆手说要去上厕所,摇摇晃晃的走到厕所时,他一眼看到了在洗手台边洗手的男人。
修长的双腿,完美俊俏的侧脸,没有一处不命中他好球袋的。他借着酒意,上前攀谈。
他还记得那时候他说了句蠢话:「帅哥,你真美,做我男友好吗?」
当时对方惊讶的看了他一眼,随即露出一抹让他看痴了的微笑后,狠狠的往他肚子上猛揍了一拳,这一拳让池星亮立马酒醒了,趴在厕所吐了好久。
隔天他带着宿醉赶着上课时,在校门外的一条街上遇见了那位美人,才知道对方是他学校对面那所一流大学某系所有名的帅哥教授——何亭彦。
赶紧偷跑
何亭彦那时见了他也没惊讶,就是瞇着眼对他冷笑了一声。
池星亮当下就耸了,咽了口口水,道歉道:「抱歉呀,这位……教授,我昨天那是喝醉了啊,有冒犯请多见谅。」
池星亮心里怒骂自己眼是瞎了吗?没事搞个正经八百的教授……不对,教授怎么没事跑去那种地方,让他误会。
想着想着,他觉得脸都快笑僵了,希望自己笑得够真诚,这事情对方能揭过去。
「喔,是吗?所以你是──」何亭彦忽然靠近了池星亮耳朵,轻声地说,「同性恋?」
「啊?」池星亮被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倒退两步,摀着耳朵搓揉,那耳朵已经红到了耳尖,「一个教授就出现在那个地方,怪谁呢……」池星亮揉揉耳朵,发现自己似乎是被调戏,连脸都涨红了,垂头嘟囔着说。
何亭彦说完,站定了,脸上看不出情绪的继续说道:「真巧,我也是,但当不成男朋友的,当个朋友?」
池星亮原本甚至都不指望何亭彦原谅他,没想到对方不只不在意他昨天的酒后失态,甚至愿意跟他做朋友?
那拳真是没白挨呀!池星亮心想。
他自然是喜出望外,完全忘了刚刚他还在在意对方的身分,这下全抛诸脑后,疯魔般地连忙点头应下了。
事后很久的某一天,何亭彦才跟池星亮说起,那时候之所以跟他这么说,是因为他以为池星亮想要以他出入不当场所这件事情要挟他。
池星亮当下也压根没这么想,他就是个迷恋美色有色心没色胆的小小富二代,哪有那么复杂弯绕的心思啊。
但也因为如此,他从这刻起,便把自己置于何亭彦与郑麒彼此的纠葛之中。
而与郑麒的相遇,则是与何亭彦越来越熟,开始进入暧昧期的时候,郑麒某天就以何亭彦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身分出现了。
他俩从国小就一路同校到大学,说是孽缘也不为过。这是郑麒告诉他的。
然而就是这样,让池星亮与两人开始周旋纠缠,才发现自己始终不是主角,而是他俩之间的一根草。
池星亮在美国时,在他的那个小房间的窗台外种了一大丛的九重葛。他那时默默的指着九重葛跟Abner说:「这花还有个含义,三角恋啊……可惜我原本以为我是其中一片艳红的叶子,没想到我连植物的本体都算不上,顶多算是那个,」他的手指移到了九重葛的一处叶片上,那儿有只发亮的红色小瓢虫,「害虫。」池星亮轻声的说。
※
池星亮那个精的,他回来的事情他哥肯定知道了,一直没回去要是他哥找来,他还真不知道怎么跟他哥解释何亭彦跟郑麒的事情。他感情方面的事情他哥不会多问,当年顶多知道他有交往对象,但绝对不知道他一次搞了两个。
他假意收拾,其实早就差不多了,他借口说要去上厕所,偷拎了个小包,趁司机低头划手机时,跑到厕所反锁门后,从那他为了泡澡欣赏外头花园的大窗子逃跑了。
他以前老是逃跑,再说何亭彦也是大意,派了个对他家构造不熟的司机来,给了他很大的机会。
他翻过他家后面那低矮围墙,走到过道上,路过警卫室的时候还笑咪咪打了个招呼,挺直着背,咬牙忍过那腰快要断掉的痛楚,叫了台车过来接他。
他上车后,警卫忽然想到什么,有点狐疑喃喃说:「嗯?池先生,我记刚刚不是司机开车带回来的吗?怎么这会叫车了呢?这有钱人的思路真的不懂啊……」
池星亮后悔叫车时没跟对方说自己的需求,这不,这司机有点嗨,沿路速度快是快,车也颠簸,震得他全身都快散架了,等到了家门口,他已经奄奄一息,只好打电话让他哥派人下来,说好听点是帮他拿行李。
待一个佣人搀扶着他上楼,池晟正拿着本书坐在沙发里静静翻着,他那多年未见的姪子正晃着他的小短腿,摆着张小苦瓜脸儿在一边捧着本小书,努力的读给他爸听。
「亲有过,谏使更,怡吾色,柔吾声,谏不入,悦复谏,号泣随,挞无怨……」
池星亮一听,这不是《弟子规》吗?他头皮一紧,腰更痛了。
他以前做错事情,他哥不骂他也不打他,就是一脸没表情的让他坐在他旁边,捧着本《弟子规》读,读到喉咙都痛了,还要问他从中领悟了什么道里,若是无法从中领悟他做错了什么事情,要怎么改进,那就继续念吧。
这下他那才六岁的姪子顶着张跟他哥肖似九成的脸,痛苦的读着《弟子规》,池星亮不知道为何,觉得这是他哥刻意借由处罚他儿子,来跟他表示些什么。
果不其然,他在那前头的小茶几上看到了另一本《弟子规》,池星亮更加肯定,他完蛋了。
五分钟后,他也苦着张脸,在他哥旁边读着《弟子规》,不过待遇就没他姪儿好了,他是跪着读的。
「宝儿,知道你哪里错了吗?」
池晟阖上了书,问着自己的儿子。
「父亲,对不起,我昨天贪玩,晚睡了,今天早上才会发烧,没法去上课。」
「嗯,知道错就好。让莎娜带你上去换衣服,吃了药就快点休息。我希望你以后都记得生活规律的重要性。」
池星亮继续读着,一边听着父子俩的对话,头有点昏沉,他好像又烧了起来。
他知道他哥严厉,但对待自己的儿子,相比起来,对他压根是放养啊。
等小人儿乖乖牵着女佣的手上楼后,池晟看着还跪在那里念《弟子规》的池星亮,注意到他额上沁出了小汗珠,颊边有点不自然的潮红。
「你也发烧了?」池晟挑眉,手一探过去,额上细密的布满冷汗,脸颊倒是不正常的热度。
「你都几岁的人了?连照顾自己这点基本生活意识都做不到吗?」池晟拉起了他,池星亮腿有点软,晃了下,深深坐进了沙发里。
「没,今天吃退烧药本来有好点的。」池星亮自知理亏,挥了挥手,尴尬说道。
「知道我为何让你跟宝儿一块念《弟子规》吗?」池晟手环胸,严肃的看着无力坐在沙发椅中的弟弟。
「喔……」池星亮摸摸鼻子,他做的错事可多的了,他不知道从哪件开始说起,「我去美国……呃,没事先告诉你?」
池晟不说话,依然看着他。
「……没去念你安排的学校?」
「我去送牛奶?送报纸?餐馆打工?」
「太久没跟家里连系?」
……
池晟还是不说话,池星亮知道,这每一件事情池晟都很不高兴,但他一定有还没说完的。
「何亭彦……跟郑麒?」池星亮试探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