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江山又亡了 第32章

作者:琴扶苏 标签: 穿越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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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如琢他们还没到乐州,皇帝在回程路上遇刺之事就已人尽皆知,一回朝,众臣都炸开了锅。

  “臣听闻那伙人对地形极其熟悉,显然是早有准备,邢州必有人接应。”孙秉德其实已探听到了此次行刺的幕后之人,但出了这么大事,朝堂之上总得摆到台面上来说一说,内阁也总得上心,“陛下应先问责邢州官员以及卫所军将官,待查问完毕,与行刺人的口供对比,再做决断。”

  谢如琢神色还很倦怠,一副舟车劳顿还受了惊吓的模样,脸色也因此苍白了不少,疲惫地挥了挥手,道:“锦衣卫已问出了幕后之人,正是朕那个好叔叔衍王。宁崖离邢州远着呢,邢州那帮人哪有这本事和衍王勾结。此事朕不想再查了,也不想牵涉邢州官员。”

  大家心里一清二楚,那伙行刺的人目的并不是来杀皇帝,傻子都知道,就派这么几个人想从一万多三大营士兵手里杀了皇帝几乎无可能,他们就是衍王派来送死的。

  至于真正的目的,那便是衍王在宁崖待腻味了,想跟朝廷示威。

  “衍王能如此轻易入绥坊埋伏朕,就是在告诉我们,他早已与我们也惹不起的人有联系,我们动不得那个人,自然也动不得他。”谢如琢按着眉心道,“至于是谁,诸卿心里应该都有数了。”

  众人沉默,吴显荣已入京过,还送来了两千骑兵,是已与朝廷谈妥的架势,没必要再去勾结衍王刺杀皇帝,那么邢州另一方势力便只剩下裴元恺了。

  朝廷解决吴显荣与齐峻茂两个麻烦的速度太快了,让谁都意想不到,剩下个本就向着朝廷的宋青阁,裴元恺确实是有些慌了,加之朝中已放出要清查卫所军的消息,正好衍王找上门,两人便一拍即合,强强联手,向朝廷发难,之后威逼利诱一番,再来决定是要和朝廷结盟捞点好处,还是对立来个你死我活。

  “衍王此意是更想与我们结盟,才如此示威,也是试探。”孙秉德道,“如今我们首要对付的还是许自慎,若要分出心思对付衍王,我们恐怕会左支右绌,依臣所见,不如先答应与衍王结盟,待重回坪都后,再削藩王之权。”

  内阁几人与群臣皆是一番附和。

  此话说得有理有据,前世谢如琢思考过后也觉是眼下最好的法子。

  但前世证明,别说回坪都后了,在乐州十年,后期他们自成势力,裴家倒了,衍王也不再是威胁,想稍稍削权都难于登天。

  一旦给了衍王甜头,与他示了弱,便是给了他生长壮大的肥料,待过个几年就是一棵无可撼动的大树,除非连根拔起,不然修剪枝叶也改变不了树的根系已扎深了。

  谢如琢轻轻抿了下唇,这一世他不愿再与衍王结盟其实还有私心。

  衍王之死是前世让他与沈辞决裂的最后一根稻草,沈辞不在之后,他无数次回忆旧事时都在想,若是当初没有与衍王虚与委蛇,沈辞是不是就不会走,就算不能长相厮守,也好过天人永隔。

  因而这一世他无论如何不会再同意与衍王结盟,衍王不是裴元恺吴显荣之流,是拥兵一方的皇室藩王,算来还是他在世不多的长辈,要压制必然更麻烦,而到了图穷匕见的地步,他与衍王也终有决战的一日,成者王败者寇,不过如此而已。

  到了那时……沈辞是不是又要提着刀冲入雨中?

  “与衍王结盟不是你们想得那么简单,说起来好像以后削权并非难事,但做起来必然掣肘很多。”谢如琢神色愈发倦怠,“到时你们都会后悔的。”

  孙秉德道:“那陛下之意就是与衍王宣战?可若是衍王与许自慎联手了,再加上北疆的势力,我们的处境会更堪忧。”

  “朕自然知道。”谢如琢道,“所以朕会先下手为强,解决了宁崖的衍王再对付许自慎。”看孙秉德欲言又止,他续道,“许自慎不会允许大虞皇室的人与他共分天下的,所以他不会主动去找衍王。若我们攻打宁崖,他不会理会衍王的求救,打我们的后方倒是极有可能。但我们到时做足准备,也不是不能成事。”

  孙秉德也清楚谢如琢对衍王的忧虑,大虞历任皇帝都十分戒备藩王的势力,要不是惠宗无所作为,衍王也不会有今日之势,但谢如琢所说的法子还是过于冒险。

  这般一想,他又微微皱起眉,觉得喜欢冒险这点和那个沈辞倒是真的很像,两人都似对所有事成竹在胸,就算是冒险,也是能掌控一切地冒险。

  还真是古怪。

  看众臣大多还是无法理解要与衍王宣战,谢如琢也不急于求成,疲惫呼出一口气,道:“此事容后再议吧,朕会与内阁再商议。”

  孙秉德见皇帝没有直接拍板,也就顺势颔首,与众臣送了皇帝回宫,散朝回内阁。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会比较长,有前世回忆杀,如果不喜欢的小可爱可以跳过w,谢谢大家的支持。感谢在2021-04-14 15:43:11~2021-04-15 1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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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青史无奈

  皇帝对此事的态度无疑令许多人意想不到, 就和上次皇帝非要在冬月里出兵南下一样。

  因而沈辞在听说了此事后,也觉意外, 午后谢如琢请他入宫教骑射时,他心事重重地皱起眉头,脸色实在不太好看,道:“陛下,恕臣直言,此时与衍王结盟共同对付许自慎才是最上佳之策。虽然我们以后会有三大营的兵马, 但许自慎也在扩充兵马,我们与衍王结盟,可以让衍王帮我们从宁崖西进衡川,我们左右合围,事半功倍。可若是要先打宁崖,许自慎在背后当黄雀, 战局会复杂许多。”

  他所说之担忧没有夸大其词, 虽说衍王不是什么好相与之辈, 但此时他们实不该直接与衍王划清界限,陷入双线作战之中。且以他对谢如琢的了解,谢如琢不像是会不懂权衡利弊, 暂时退让的帝王, 前世也是在一开始选择了与衍王结盟,这一世的举动着实有些突然了。

  “那依沈将军所见,我们此时是该与衍王结盟了?”谢如琢已然心绪不稳, 眼中微微充血, “那以后呢?朕该如何处置衍王?”

  沈辞看着谢如琢,哑口无言。

  前世的记忆涌上心头,虽说两人最后闹成这样归根到底与衍王无关, 但也绕不开衍王这个人,他叹了口气,道:“臣明白陛下的意思,衍王日后会威胁江山社稷,提前杀他也是好事。”

  沈辞无奈的神情似乎刺痛了谢如琢,他低着头难过地笑了一下,说道:“沈辞,你不喜欢这些,其实不用勉强自己待在我身边,我放你走,你回南谷去和你师父师娘在一起,或者我送你们去江南,离裴家也远远的。”他挽起一张弓,像在小心翼翼地调整箭矢的方向,“衍王是我的叔叔,但我仍要杀他,就算我今日跟他结了盟,也会杀他。以后我注定还会杀更多的人,也许我心里并不觉得他们该死,但是皇帝让他们死,他们就得死。”

  伴着那个“死”字落下,箭矢飞射而出,谢如琢故意没对准方向,箭头堪堪刺入了靶子的边缘,但裹挟着杀伐气的破风之音却尖利地震颤了沈辞的耳膜,似乎那一支箭射的不是一个靶子,而是一个人,还会有温热的鲜血从箭尖处淌下。

  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心脏不由跳得急了起来,谢如琢此时的样子是他前世最怕看到的。

  他们第一次争吵是什么时候已经不记得了,第一次吵到各自安静了十天半个月倒是还记得。

  谢如琢前世比现在更排斥内阁的压制,当年在清查卫所军一事上内阁插手不少,谢如琢答应让孙秉德的学生陈章以钦差身份出京清查卫所,要到繁州时必须渡河,陈章所坐的船竟侧翻了,船上人死了大半。

  后来朝廷心照不宣地暗说是裴元恺派人动的手,沈辞有次意外遇到裴云景,从他嘴里得知此事裴元恺确有掺和,内阁曾找过裴元恺,想与他在卫所军一事上做些交易,裴元恺没答应,知道这次内阁派人清查不会轻易放过他。而谢如琢居然曾找到过裴元恺,默许裴家的人在船上动手脚,做掉钦差,其后派了杜若前往,明面上没有大动干戈,暗中却巧妙分化了裴家在卫所军中的势力,但又没让内阁捞到好处。

  沈辞得知后简直不敢相信,陈章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就因为这点争权斗利的事,谢如琢竟然与裴元恺暗中做了交易,下了杀手。

  谢如琢面对他的质问,没有多说就承认了,还故意气他,同他说自己就是这样的人,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成就帝业的路上注定铺满了骸骨鲜血。

  那时的他只觉谢如琢很陌生,谢如琢说他一直太过单纯,看什么都非黑即白,无论用多少年,都无法接受这些事。

  他想,自己确实总理解不了这些事,身居高位时,甚至都十分厌恶往来应酬,无数次都是为了谢如琢忍了下来。

  从那时起,他与谢如琢之间似乎就有了一道天堑,每当出了什么事,谢如琢就把他往天堑另一边推,自己孤独地站在对面,冷漠疏离。而他也总是一次又一次地无法理解这样那样的事,他看不得谢如琢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迷失自我,想拉回谢如琢,却一次次失败,于是他们之间就成了争吵多,平静少。

  隆兴八年,裴元恺死了,兴盛一时的裴家终于倒下,沧州的军队收编归了朝廷,裴元恺的旧部不满,屡次挑衅朝廷,弄得沧州鸡犬不宁。谢如琢要以谋反降罪震慑,言官上书斥此行径非明君所为,北疆士兵守边多年,未有功劳亦有苦劳,不可以莫须有罪名擅杀。

  沈辞当时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他曾对谢如琢说,有他在,谢如琢身前身后都是圣君。

  十七岁登基时,就没有人知道谢如琢背负着多重的担子,这样一个残破的江山要由他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来收拾,这样一个败落的王朝要由他一个人艰难地振兴。

  史官该给他一个明君的定论,没有争议的明君,中兴之主,当为圣宗。

  几天后,沈辞请战江北,带走了裴元恺旧部中的嫡系军,当作诱饵设陷阱,大败许自慎,而这支人马全军覆没,一个也没回来。

  至此,沧州终于安宁了,

  回朝后,他被言官参了数十本,裴元恺不管怎么说也是他亲生父亲,当初裴家倒台就是他一手促成的,害死了自己的父兄。虽然在他心里裴元恺就该为他师父师娘偿命,但天下人不会这么认为,他在那时就名声不太好,这次之后,更是背上了洗不清的骂名。

  谢如琢把那些奏本扔到他面前,气得眼睛发红,疾言厉色道自己不需要他做这些。

  他反而笑了,谢如琢分明是因心疼而气,那是依然在意着他,而那样的极度生气也让他明白,谢如琢知道自己已没有回头路,不想拉上他一起执迷不悟,至少他是置身事外的,他是干净的。

  隆兴十一年,他们回了坪都,衍王自九年前便与他们做盟友,共平天下,复国前夕,又极有心思地散播自己是匡扶圣主的贤王,把人留在坪都是养虎为患,把人放回封地是放虎归山,谢如琢再一次起了杀心。

  但这一下手便是过河拆桥,帝王心术胜过匡扶之义,还是弑杀自己的亲叔父。

  许自慎常年征战在外,并不是一个时常上朝的皇帝,皇极殿里有一股许久没有人气的陈腐之味,谢如琢一身黑色龙袍,静静坐在龙椅之上,晦暗的天光将他整张脸都笼进了阴影里。

  “谢如琢,你知不知道,你一旦动手就是错上加错!”沈辞单手撑在桌案上,眉目阴郁,怒道,“衍王此时什么都没做,你说他有谋逆之心是莫须有!你堵得了天下悠悠众口吗?”

  谢如琢胸膛微微起伏,显然也憋着一股怒气,高声回道:“我敢做就敢堵悠悠众口!衍王不该杀吗?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不该死吗?”

  “我不是不让你杀衍王!有些事明明就有更优的解决,你为什么非要把自己逼成这副模样?这真的是你心中真正所想吗?”

  “什么更优的解决?我是皇帝,我等不起!对我来说,最优的解决就是在他羽翼未丰之时斩尽杀绝!”

  “斩尽杀绝?你又准备杀多少人?衍王手中数万兵将吗?他们曾是我的同袍,你今日能够回到坪都,有他们为你浴血奋战的功劳,他们不欠你什么,还有那两个你抱过的堂弟堂妹,你忍心下手吗?”

  “有什么不忍心?如果今天有人告诉我太子与衍王勾结,我照样把太子杀了,我教导太子十年,我也下得了手!”

  “谢如琢!你够了!”

  “沈辞!你才是够了!说了多少次,不喜欢听这些就给我当聋子!你觉得恶心又要来质问我,意义何在?”

  “……”

  沈辞不记得他们一来一回吵了多久,只记得后来他们都吵得筋疲力尽。

  殿外风雨欲来,他坐在龙椅前的台阶上,与谢如琢各自沉默了半炷香的时间,乌云团团压在金殿之上,他静静坐了很久,再开口说话时已是出奇的平静。

  “等以后吧,只要衍王在宁崖有动静,我们就有出兵的机会。”他说道,“我去取他性命,你还要杀谁,我都帮你杀。但现在不行,你刚回坪都,正值声望的顶峰,这时候卸磨杀驴,侄子杀叔叔,皇帝杀功臣,声望会一落千丈,日后史书上也是不光彩的一笔。”

  谢如琢也吵累了,情绪不再激烈,可明明离他很近,声音却像是很远:“只有现在才是动手的最好时机,一旦让他回了宁崖就是放虎归山。哪个皇帝手上没沾满血,我杀他会招来骂名,但我自然也有办法坐稳这个位置。至于后世,随便吧,反正我也听不见,爱怎么说怎么说。”

  “你有什么办法?杀更多的人吗?”他笑道,“谢如琢,人是杀不光的,何况你也不是暴君。听我的吧,放衍王回宁崖,路上别动手。”

  “沈辞,我是皇帝,你知道皇帝意味着什么吗?你从来没把我当一个皇帝,你还是把我当做你十几年前认识的六殿下罢了。”谢如琢也笑,“泱泱千年,哪有绝对的明君?哪个皇帝不是淌着血河,踩着尸骨爬上的龙椅,坐稳的皇位。这么多年来,你怎么还没明白?”

  “因为我不想你变成那样。”那一天的他其实一直比谢如琢平静,似乎已经预料到了某种结局,“我认识的谢如琢是我效命一生的皇帝,但不是一个无情无心的皇帝,他手握生杀大权,但不应该为权力所禁锢。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该有自己的喜怒哀乐,该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谢如琢道:“我就是这样的人,我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这一生我都不会离开龙椅,放弃帝位。十年了,沈辞,我身边好像所有人都变了,就连孙秉德也老了,也累了,只有你,从来没有变。你还是那么傻,那么天真,有时候……”谢如琢顿了一下,他回头看过去,与那双眸光狠厉的桃花眼直直对视,“有时候啊,我真想抱着你一起滚进血泥里,让你……和我一样脏,这辈子都别想爬出去。”

  听到这样的狠话,他的眼眶反倒红了,低头笑了笑,站起身走到谢如琢身边,粗糙的指腹去抚那双漂亮的眉眼,摩挲到眼尾都红了,才用微哑的嗓音说道:“既然陛下这么说,就是承认了对臣的心意。那臣今日明明白白问一句,臣心悦陛下,想与陛下私定终身,陛下答应吗?”

  谢如琢的呼吸乱了,眼里有晶莹的泪珠要坠下,却又在他的克制之下只是在眼眶中滚动,他避开了眼角旁的手,心脏像是有一块重要的部分永远地离开了身体,声音发颤:“沈辞,太晚了,太晚了……我告诉你吧,沈辞。我已经让所有锦衣卫都出城了,现在应该离衍王很近了。今日必然就是他的死期,我不仅要杀他一个人,还要斩草除根,我的堂兄,堂妹,还有那个五岁的堂弟,都要赴黄泉去陪他。他的兵将,幕僚,亲卫,心腹,我一个都不会留。”谢如琢像是神志有点疯癫,突然又笑起来,笑出了眼泪,“沈辞,你还想跟我私定终身吗?你还想跟我过一辈子吗?”

  沈辞的手攥成拳头,因用力而在手背上暴出了青筋,谢如琢漠然看着他:“和现在的我过一辈子,真的是你想要的吗?可能再过十年,你会看到一个更陌生的我,你会厌弃我,恶心我,我们也只会一直争吵,分离,再争吵,再分离。你想过这样的日子吗?”

  殿外响起了雷声,轰隆炸开,沈辞摇头轻笑,眼中也有了湿意,又被他仰头压了回去,道:“谢如琢,你才是最傻最天真的人……你什么都不懂……”

  他沉默地看着谢如琢,那是他最后一次为谢如琢擦眼泪,最后一次触到那张光滑如玉的脸庞,轻叹道:“清璩,你太蠢了,怎么能让锦衣卫去?”他入宫不用卸刀,右手按住刀柄,低声道,“你要衍王死,那他就去死吧。”

  豆大的雨点劈噼啪啦砸落下来,他平静地离开皇宫,平静地去集合了他麾下五千嫡系兵马,冲出了坪都,追上了回宁崖的衍王。

  大雨,惊雷,刀锋,碎成了扭曲的画面,衍王带着的人其实比他们多,但这五千兵马是当初比照着北狄骑兵练出来的,是随他南征北战最为骁勇的铁血之军,最后让这场战斗成了杀戮。

  他第一次觉得杀人也是这么平静,割下衍王的头颅时他的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他看着满地尸体,忽然模糊地望见谢如琢孤独地坐在尸堆上,头发渐白,身边却空无一人。

  可是他也不能再陪着谢如琢了,他能做的,是让自己也成为谢如琢龙椅下的白骨,谢如琢去做明君贤主,他去背所有的骂名。

  谢如琢,你什么都不懂……

  我愿以我一身骨血与肝胆魂魄,换你身前身后圣名永固,我自然也愿用我的命去爱你,守护你,一如当年。

  他知道次日朝中就会对他口诛笔伐,未免谢如琢为难,他带着那五千人出了乐州,自己去了沧州。

  次日,谢如琢面对朝中的万千风波,亲自下诏撤去了昨日刚给他封的侯爵之位,功过相抵,不再责罚,此生不得再回坪都。

  他在路上接过了那道圣旨,而后继续马不停蹄地赶路,路过宁崖时把衍王所有势力都剪除了,对着昔日的同袍未有一丝心慈手软,最终也没让谢如琢动过一下手。

  前世三十年,其实他只在坪都城里待了一天,余下的日子都在他熟悉的北疆度过,直到死。

  最后那三年,他每天都在静想,其实青史总是让人无奈的,后人永远看不到当局者的如履薄冰,命如草芥,只知功过评说,善恶分明。

  而他对谢如琢也是如此,他其实从没站在谢如琢的角度想过问题,总是以局外人的身份指责谢如琢。他能懂谢如琢的辛苦,却为何没看懂辛苦后的苍凉与孤独,谢如琢坐在龙椅上,也是每天都在煎熬与厌恶,可到头来还是咬着牙去做那些事,去做一个真正的帝王,将自己一颗心磨得冷硬,就不会再疼。

  可就如谢如琢所说,太晚了。

  前世他明白得太晚了。

  他的呼吸心跳消失的前一刻在想,谢如琢那天哭得那般失态,轻声求他不要走,他却走得那般决绝,谢如琢一定恨透他了吧。

  如果真有来世,谢如琢还愿意来找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