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江山又亡了 第4章

作者:琴扶苏 标签: 穿越重生

  眉眼昳丽阴柔,柳叶眉秀气,狐狸眼标致,偏偏鼻子高挺,嘴唇薄削,下颌线条坚冷,不至于太媚。

  这是天生的好胚子,男生女相,又恰到好处,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

  那几人直勾勾盯着,看傻了般。

  锦衣卫常年行走宫闱之间,到哪都横着走,听了何小满后一句话也没当回事,绣春刀一横,拦住何小满的路,刀鞘抵住他的下巴,与同伴嬉笑道:“你说,这是天生长一副勾魂样,老天眷顾,还是切了那一刀的功劳?”

  同伴的目光逡巡在何小满窄细的腰上,也笑道:“坪都的小倌哪个不是老天爷赏饭吃,也没长这样的,依我看,老天爷眷顾得好,那一刀也功不可没。”

  何小满五指握着食盒一紧,面色却很平静,低头恭敬道:“几位大人,奴婢要给陛下送饭,还请让个路。”

  三大营的士兵让了路,锦衣卫们还在对着他笑:“内官叫什么名儿?有对食没有?”

  何小满没答,另一人又接着道:“看内官的样子,还没尝过那般滋味吧?晚上来找哥哥,带你尝尝鲜怎么样?”

  污言秽语塞了满耳朵,何小满双眼黑沉沉的,静得不似活人。

  在那几个人开始商量晚上谁先上时,谢如琢敞开小窗,唤道:“伴伴,怎么不上来?朕饿了。”

  锦衣卫们听到谢如琢叫何小满“伴伴”,脸色终于变了,沉默让开一条路,何小满应了谢如琢一声,快步离开。

  他背对着那些人,眼中掠过一丝危险的笑意。

  方才说过话的一共六个人,他已经记住了他们的脸。

  马车分内外两格,外间狭小,是伺候的内臣随时听令的地方,过了雕花的隔断,才是宽敞的里间,地上铺了孔雀毛地毯,榻前摆着一张长桌案,何小满搁下食盒,想给谢如琢叩头行礼,谢如琢已把他拉了起来,轻声道:“伴伴不必如此,和从前一样就好。”

  何小满被谢如琢拽着坐在身旁,摆好饭菜,道:“奴婢听说陛下吃不下东西,想来马车晃得胃里难受,就帮陛下取了些清淡好消化的菜,这几日还是得日夜不歇地赶路,陛下还是要吃点。”

  “你不是歇着吗?怎么跑来了?”谢如琢重生后还没见过何小满,但心里记着事,拉开他的衣襟,“伤怎么样了?我看看。”

  谢如琢瞧了瞧,肩背上只留几条淡淡的青痕,松了口气。

  何小满扣好领子,道:“奴婢已经没事了,陛下这些年没让别人伺候过,奴婢怕陛下不习惯。”

  谢如琢笑着凑过去搭他的肩,语气漫不经心:“等我们去乐州有了新朝廷,你就是司礼监秉笔,提督东厂,往后在新都横着走。再有刚才那种事,就请他们去东厂做客。”

  显然谢如琢方才都看见了,何小满低垂着眸没什么反应,似是对这天大的权柄毫无兴趣。

  但谢如琢和他认识几十年了,他眼里深藏的东西,谢如琢看得清楚。

  他是想要的,且等了很多年了。

  何小满站起身要谢恩,谢如琢又一把将他按回去:“这是你应得的,谢什么恩?”谢如琢抱住他拍了拍背,“你跟着我净是受苦,是我对不住你。”

  纵使三十年过去,冷宫那五年仍是谢如琢最不愿回忆的日子。

  围墙四方,困于囹圄,能看见最远的地方是围墙另一头同样荒凉的宫室。

  何小满是两个月后来的,他原是钟鼓司演百戏的,攒了银子想来内廷伺候,但那点银子给掌印太监塞牙缝都不够,中间还发生了件何小满不愿说的事,总之最后何小满被打发来冷宫了。

  冷宫里的人都不是人,像条狗,守门的禁卫、总管的太监、结过仇的宫妃上门说打就打,打死了也没人会管。

  柳燕儿原先就是个脾气古怪的人,来了冷宫或许也半疯了,谢如琢夜间都不太敢入眠,生怕柳燕儿突然拖他下床,把他的头按进水缸里。

  即使后来他知道了何小满是多么能忍的一个人,这五年就是何小满的一场赌局,只等着赌赢的那一天,上辈子他也一直记着何小满对他的那份恩情。

  在一个跟柳燕儿不对付的宫妃找上门想打他时,是何小满把他按在怀里,被打得口吐鲜血也没松手。

  冬日里仅有的炭火都被柳燕儿拿走了,是何小满把他的脚捂在怀里,暖了一夜。

  何小满自己总是饥一顿饱一顿,却从没让他饿过一顿,他病得快死了,也是浑身是伤的何小满去为他找来的太医。

  前些天何小满还挨了打,床都下不了,是以这几日都在歇息。

  不管何小满到底是为了他自己,还是确实有几分真心,他都把何小满当作一个亲人。

  谢如琢看着他无波无澜的脸,道:“如今我们都熬出头了,以后不必忍着了。”

  何小满低头道:“陛下也知道,钟鼓司不是人待的地方,跟着陛下是奴婢的福分,往后会为陛下分忧。”

  “不用,这个督主你当得开心就好。”谢如琢笑道,“人嘛,活着就得先让自己过得舒坦,自己不舒坦,做什么事都不舒坦。”

  何小满微皱起眉,他像是有点不认识现在的谢如琢了。

  “你比我更懂分寸,我不担心你会做过什么。”谢如琢回忆旧事外加说了一通话,竟有些饿了,拿起筷子吃饭,“对了,你去队伍前面找沈辞,让他带着他的人来守朕的马车,把外边这些人换了。沈辞的人肯定不会乱说话,前面那种事不会发生了。”

  何小满应了,心里暗想,这位总旗怕是前途无量。

  队伍再次动起来时,沈辞已带着几十个人守在了马车外面,谢如琢叩了下木质的小窗,本以为会是沈辞的下属回话,没承想传来的是沈辞本人的声音:“陛下,出了什么事?”

  谢如琢隔着窗子道:“没出事,朕有话想跟你说。”

  马蹄得得,没一会儿,沈辞便掀开帘子,穿过隔断进了里间。

  谢如琢没让他行礼,拉住他道:“沈将军不必多礼,坐朕旁边来。”

  “陛下,这于礼不合。”沈辞站在微晃的马车里,摇头道。

  “那你想让朕一直仰头与你说话吗?”谢如琢眨了眨眼,笑说道。

  沈辞单膝跪下:“那臣跪着就好。”

  谢如琢一计不成,扁着嘴上前拽着沈辞的手,眼圈发红,声音轻轻的:“沈将军,朕只信你一个人,你若是、若是也防备着朕,普天之下,朕不知道还能信谁……”

  “没有!臣绝没有防备陛下!臣永远不会那样!”沈辞下意识语声急促,缓过来他又很是不解,这时候的谢如琢不该对他如此亲热,也绝不可能对他说这种话才对。

  谢如琢见果然还是此计有效,赶忙趁热打铁:“此去乐州,朕能仰仗的只有沈将军一人,没有沈将军在身边,朕还是怕得紧。”

  沈辞心里已涌起了惊涛万丈,但看到面庞还带稚嫩的谢如琢委屈地垂着眼,他还是立马说道:“臣一定会安全护送陛下到乐州,会一直守在陛下身边。”

  谢如琢咧嘴笑道:“沈将军还是和六年前一样好。”

  沈辞蓦然睁大了眼,怔忡看着谢如琢:“六、六年前?”

  “六年前父皇在乐州秋猎,我们见过的,还在林子里一起过了一夜呢。”谢如琢疑惑沈辞突如其来的震惊,“沈将军不记得了?”

  “不、不是……”沈辞还没回过神,喃喃道,“臣以为陛下不记得了……”

  前世谢如琢从冷宫出来时对谁都怀着戒备,一开始沈辞还有点伤心谢如琢不记得他了。

  为什么这一世谢如琢不仅一开始就对他极为亲近,还主动提起了六年前的事?

  难道重活一世,许多事当真已和上一世不一样了?

  谢如琢以为沈辞会是惊喜,现在看却更像是惊吓,他怅惘想道:沈辞定然一直以为只有自己将两人的初遇视若珍宝,而他早已抛诸脑后。沈辞从一开始就做好了无声无息守护他的准备,不希求他的回顾。

  而前世的他,最初真的如此无情,沈辞记了他六年,而他忘了沈辞六年。

  但这一世,不会了。

  “朕怎么会不记得?”谢如琢握住沈辞的手,“将军那时就待我好,我都知道的。”

  在谢如琢那一抹笑意里,两人不约而同地感觉到他们未曾历过岁月沧桑,生死枯荣。

  好似故人如旧,心意如初。

  沈辞眼里有股酸涩感,想道:他就当这一世真的不一样了吧,谢如琢变了,以后的事或许也会变的。

  谢如琢终于得以拉着沈辞坐在榻上,问道:“沈将军是不是自己跑出来的?裴云景并没同意吧?”

  沈辞这会儿却笑得轻松:“陛下不用担心,五少爷那边不会有事。”

  听到沈辞叫裴云景五少爷,谢如琢无名火起,一句话卡在嗓子里险些喊出来:什么五少爷,你明明知道他是你亲哥哥!

  而他也清楚沈辞就是在瞎说,沈辞就是自作主张跑来的,前世他们进南谷时并不顺利,沈辞后来还因此差点赔上命。

  谢如琢欲言又止,沈辞低声道:“元翁同陛下说了,不能叫臣将军。”

  “你在朕心里就是将军。”谢如琢桃花眼含笑,“有外人在,朕叫你沈辞,只有我们在,朕叫你沈将军。”

  沈辞心里其实希望谢如琢这么叫他,前世听了近十年,低语时听,相拥时听,爱浓时听。

  他喜欢谢如琢唤他时嘴角的笑意与眼里的微光。

  因而他自私地默许了谢如琢继续这样不合规矩地唤他。

  谢如琢又问裴云景到底怎么说,沈辞却再三保证一定没事,那头孙秉德又来找他去议事,他只得先忐忑不安地按下不表。

  两日后傍晚,逃亡的队伍聚在了南谷城下。

  预料中的事没有发生,谢如琢的马车已被护在最前面,他惊疑地发现南谷城里没有一个人出来拦他们,裴云景也不见踪影。

  一个少年模样的小旗从城里奔出来,沈辞问他:“五少爷那边还好吗?”

  小旗没心没肺地笑道:“好着呢,绑在营帐里动弹不得。”

  为什么前世差点和裴云景动起手来的场景没有发生,又为什么这一世的沈辞如此笃定他们能平安无事进入南谷,谢如琢终于有了解答。

  沈辞这疯子直接把裴云景给绑了!

第4章 少年傲骨

  南谷城楼上下有数百士兵森严把守,眼神悉数戒备又畏惧地看着沈辞。

  “沈辞!你还真敢回来!”城门里一个男人跑出来,一大帮士兵追在他身后,他正想冲到沈辞的马前,士兵们一哄而上抱住他往后拖,他动弹不得,只能满脸涨红对着沈辞怒目而视,“你个贱人生的杂种!你敢绑五少爷,无令擅自带兵出城,你等死吧你!”

  沈辞神色淡漠,他身边那名小旗正要撸起袖子骂回去,沈辞便冷声道:“喻书,闭嘴。”

  叫喻书的小少年讪讪“哦”了一声,士兵们捂住了那名男子的嘴,生拉硬拽拐回了城里。

  谢如琢站在马车上盯着沈辞,桃花眼失了那分灵动,一汪春水像霎时涨了潮,深得看不见底,沈辞吓了一跳,耷拉眼皮避开视线,无端觉得那眼神很是瘆人,不是想打他一顿就是想骂他一通。

  “沈总旗,这是怎么回事?”孙秉德走过来问道。

  “如元翁所见,卑职无令出城,擅自动兵,以下犯上。”沈辞似是存心跟他过不去,笑得有些讨打,“就这么回事,元翁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孙秉德依然没在意沈辞的态度,又问:“为何要把裴云景绑了?”

  沈辞的脸色又有点不耐烦了:“省事,免得麻烦。”

  孙秉德也没话说了,总旗把千户绑了,理由只是解决一个麻烦,他本来还对沈辞的无礼有疑,现在看来,此人怕是天生带刺,狂得很。

  “城里不方便接纳这么多人,锦衣卫和有官职的大人们先进。”沈辞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他一时没注意,语气下意识成了发号施令,“三大营护着其他人在城门外暂时扎营,待城里传了消息再进去。”

  众人有一刹的静默,呆呆看着沈辞,旋即又好似没觉出什么不对,三大营的将官已退下整兵去了,其他人也陆续散去准备进城。

  孙秉德不咸不淡的目光在沈辞脸上定了一瞬,再移开,这个十七岁的少年身上有张扬的傲气,有时却又有征战杀伐淬炼出的锋锐,以及运筹帷幄的沉稳。

  和谢如琢一样让他看不透。

  沈辞走到谢如琢的马车前,低头道:“请陛下入城。”

  头顶上那道目光如凝了霜,沈辞听到谢如琢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的声音:“沈辞,你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