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嫁咸鱼 第34章

作者:比卡比 标签: 宫廷侯爵 灵魂转换 穿越重生

  这次他醒来,正是傍晚时分。他看到林清羽坐在他床边,安静地守着他,夕阳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温暖的余晖。

  陆晚丞眼前出现了重影,下意识地唤道:“清羽……”

  林清羽道:“我在。”

  陆晚丞迷迷糊糊地问:“东宫那边,有消息吗?”

  林清羽默然不语。

  香料由鼻而入,想要达到想要的效果岂是一日之功。没有三五个月,难见成效。

  “先不说这个。”林清羽温声道,“晚丞,你喜欢什么颜色?”

  陆晚丞愣了愣,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笑着说:“如果是我以前,我穿黑白灰多一些。但如果是在大瑜,我喜欢穿红色,配长发好看。”

  林清羽点了点头:“好。”

  “话说,林大夫是在为我准备后事吗?”陆晚丞笑眯眯道,“别的都无所谓,但棺木我能不能自己来挑。”

  “……为何。”

  陆晚丞开着玩笑:“我要挑一个睡起来舒服的。”

第33章

  林清羽本以为陆晚丞只是随口说说,不料他还真为自己的丧仪操起了心。嫌凶肆的衣衾丑,说到时候要穿自己的衣服入棺;又嫌白衣执绋太单调,问能不能换成五彩斑斓的;得知墓碑上不能刻他想要的墓志铭,还和林清羽争论了半天。

  “为什么不行?”陆晚丞忿忿道,“我自己的墓志铭,我还没有决定的权利?”

  林清羽嘲弄道:“‘此卧一咸鱼,死后终得眠’。千百年之后,你觉得后世人会如何看你?”

  陆晚丞悠然笑道:“大概会觉得我是个超前的人才,然后将我列入什么‘大瑜八大家’之首之类的……”

  林清羽无情打断:“做梦也要讲分寸。”

  精心创作的打油诗不能刻在墓碑上,陆晚丞显得很失望,坐在轮椅上垂首叹气,看得花露母性泛滥。林清羽没有理他,去书房忙自己的了。

  没过多久,花露端着一盘洗净的鲜枣找到他,欲言又止:“少君,您吃枣吗?”

  “有话直说。”

  花露踌躇半天,道:“少爷就最后这么一个月了,我觉得您应该对他好点,多迁就迁就他。”

  林清羽淡淡一笑:“可是,他并不想被迁就。”

  花露讶然:“诶?”

  “他想方设法让我们放轻松,我们又怎能辜负他的心意。”林清羽的声音里带着微不可查的柔情,“告诉蓝风阁诸人,最后这段时日,我们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和往常一样即可。”

  花露听得似懂非懂,但她相信少君。她在大少爷身边伺候这么久,都不敢说了解大少爷,少君嫁进来才一年不到,就已经把大少爷看透了。

  这大概就是文人墨客口中的知己吧。

  棺椁是死者长眠之所,为丧仪诸事里重中之重。林清羽记着陆晚丞所言,挑选棺椁时,真的带上了他。凶肆不能把棺椁搬进侯府给他们挑选,只能劳烦他们跑一趟。

  凶肆这种特殊的铺子一般开在街角隐秘昏暗的角落里。这一整条街几乎都是做死人生意的铺子,其中最大的一家名为无妄堂,正是林清羽委托的凶肆。

  林清羽推着陆晚丞走在前面,欢瞳畏畏缩缩地跟在后头,双手抱臂乱搓,觉得这条街比外头冷上不少,阴风嗖嗖的,时不时路过一家门口摆放着纸人的铺子,能看得人鸡皮疙瘩掉一地。

  无妄堂的伙计得知侯府少君要来,一早就在门口等着。“小人恭敬少君。”伙计看到轮椅上的陆晚丞,惊讶道,“这位难道是……”

  欢瞳道:“是我家小侯爷。”

  陆晚丞笑着和伙计打了个招呼,把伙计搞得一愣一愣的。他干这行这么久,还从未见过亲自到凶肆给自己选棺材的。

  林清羽问:“东西呢?”

  伙计人机灵,反应得也快,赶忙笑道:“都备好了,侯爷少君这边请。”

  无妄堂门面虽小,后头却别有洞天。新做的棺椁整齐地排列在后院,种类各异,伙计一一向他们介绍:“这是梓木的,那是楠木的。梓木不易腐化,耐湿耐潮;楠木则纹理细密,不易变形……”

  陆晚丞发现盲点:“为何这里的都是双人棺?”

  伙计道:“小侯爷既已成婚,自然是用双人棺。所谓结发夫妻,生则同衾,死则同穴。百年之后,小侯爷和少君同穴合葬,来世方可再续前缘啊。”

  一时间,林清羽和陆晚丞均沉默了下来。

  林清羽从未想过和陆晚丞合葬一事,被伙计这么一提醒,他才意识到“结发夫妻”的含义。

  纵使他和陆晚丞当初对这门婚事一个不情愿,一个不知情,但他们的婚事依然是按照三媒六聘来的,上拜天地,下拜高堂,和萧琤陆念桃之流截然不同。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①

  “结发夫妻”四字,未免太过沉重。

  陆晚丞笑着对林清羽说:“还是用单人棺吧,我习惯了一个人睡。合葬我是没意见,但让你葬在陆家的祖坟里也太委屈你了。”如果是江家祖坟,他还可以考虑一下。

  伙计为难地看向林清羽:“少君,这……”

  林清羽淡道:“听小侯爷的便是。”

  伙计不敢置喙:“单人棺在后头放着,小侯爷少君请随我来。”

  突然间,隐约有女子低语之声响起。欢瞳吓得往林清羽身上靠:“少、少爷,您有没有听见哭声?”

  伙计解释道:“小哥别怕,那是另一位看棺的客人。”

  几人跟着伙计穿过一列列棺木,果然看见了一个女子。女子一身缟素,双眼失焦,形容憔悴,弱如扶柳。即便如此,也不难看出她曾经的花容月貌。

  伙计小声道:“这位是霍夫人。她的夫君于三年前染上痨病,昨日在家中病逝。”

  霍夫人本是教坊司的一位才情不浅的伶人,因缘邂逅和一书生公子两情相悦,私定终身。书生公子散尽家财为她赎了身,原以为能相伴白头,不料举案齐眉的日子才过了几年,便天人永隔,再不能见。

  伙计不甚唏嘘:“霍夫人一介出生风尘的弱女子,无父无母,早年丧夫,容貌又生得如此出挑,只怕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啊。”

  几人就站在霍夫人不远处,可霍夫人似乎完全看不到他们,也听不到他们说话。她的手轻轻抚过金丝楠木棺,喃喃低语:“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②”

  说罢,一行清泪从她眼角缓缓滑下,坠落破碎。

  林清羽收回目光,道:“我们走罢。”

  陆晚丞沉默须臾,笑道:“我觉得那个金丝楠木棺就不错,有没有单人版的?”

  无妄堂不愧是京中的老字号,事情办得又快又好。没过几日,除了金丝楠木棺,其他的东西也悉数准备完毕。用陆晚丞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他随时可以和大家说再见了。

  一切都准备好后,伙计到侯府结账。林清羽念他事情办得好,亲自打赏了他一番。伙计接了赏,笑道:“堂里还有事,小人就不打扰小侯爷少君了。”

  陆晚丞随口问了句:“你们无妄堂,一到冬日是不是会忙一些。”

  “谁说不是呢。”伙计道,“每年冬天熬不过去的老人大有人在。不过今日,去的是一位年轻的夫人……小侯爷和少君应该还记得,正是那日咱们在无妄堂见过的霍夫人。”

  陆晚丞一愣:“前日她还好好的,怎么这么突然。”

  伙计叹道:“那位霍夫人无法承受丧夫之痛。替夫君办完丧事后,于夜中沉湖殉情了。”

  闻言,花露眼眶通红地捂住了嘴巴,欢瞳也颇为动容。林清羽看了眼陆晚丞,对伙计道:“辛苦你了,去吧。”

  伙计走后,陆晚丞明显安静了不少。林清羽大概能猜到他为何如此,想必和霍夫人一事脱不了干系。

  果然,陆晚丞喝完药后,突然问他:“清羽,你应该,还没有把我当成夫君吧?”

  林清羽道:“我说过,我把你当朋友,当知己。”

  还好还好,只是知己。

  可是知己要是不在了,也会伤心,也会难过。

  “知己也不要做了。”陆晚丞有些着急,“你把我当……当工具就好。”

  工具……用完就丢,不用投入任何感情的工具?

  陆晚丞希望他如此?

  林清羽呵地一声冷笑:“陆晚丞,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陆晚丞愕然:“……清羽?”

  “你以为你死之后,我会和其他未亡人一样,成日以泪洗面,寻死腻活?”林清羽嗓音微冷,犹如冬日傲雪,“你以为我会自暴自弃,停滞不前,活在对你的怀念之中?你错了,陆晚丞。我若是如此不堪一击,优柔寡断,当初在嫁与你时,就已经一头撞死在喜床上。”林清羽看着陆晚丞,喉结上下滚了滚,平静道,“你放心,我会看着你走,然后……好好地活下去。”

  陆晚丞久久注视着他,眼眸似含着凌凌秋水,近乎叹息般地说:“怎么办啊清羽,你真的……完全长在我性癖上。”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二更!二更在很晚,大家明早再来看嗷~

  ①苏轼《留别妻》

  ②曹植《七哀诗》

第34章

  立冬,水始冰,地始冻,草木凋零,蛰虫伏藏。蓝风阁院中的桂花树清香不再,唯余层层枯枝。

  侯府的另一头,是梁氏的院子。天越来越冷,正房却是春意融融,生机勃勃。自从陆念桃嫁入东宫为侧妃后,梁氏逐渐有复宠的趋势,南安侯甚至有意给她一部分的掌家之权,连带着病恹恹的陆乔松也重新振作了起来,四处寻访名医,想治好自己不能人道的隐疾。

  陆晚丞听说后,问林清羽:“陆乔松的病应该治不好了吧?”

  林清羽肯定道:“这是自然。”

  “那我就放心了。”陆晚丞咳了两声,笑道,“清羽,我们好像有事没事聚在一起幸灾乐祸,胡乱诅咒别人的恶毒小人啊。”

  林清羽也是一笑:“当恶毒小人挺好。”

  两人说着话,花露走进屋给他们换热茶。陆晚丞见她眼圈有些红,表情像哭过一样,问:“怎么了花露,谁欺负你了?”

  花露撇撇嘴,嘟囔道:“没人。”

  林清羽道:“是欢瞳?”

  花露是蓝风阁的大丫鬟,敢惹她生气的只有欢瞳。

  花露本来还不觉得有什么,被两个主子一关心,反而委屈了起来,哽咽地说了事情的经过。原来,最近京城中流行起了女子额间贴花钿的妆容。花露瞧着新鲜,她没有贴的,今早便给自己画了一个。她干活利索,给自己上妆手却笨笨的,一朵梅花被她画成了四不像,还不小心被欢瞳撞见,被好一通嘲笑,说她是东施效颦。

  “欢瞳这家伙,懂不懂尊重女孩子啊。”陆晚丞安慰花露,“没事,回头我替你骂他。你家少爷可会骂人了,肯定把他骂得娘都不认识。”

  花露这才破涕为笑。

  林清羽道:“花钿我会画。我帮你画,替他赔罪。”

  陆晚丞奇道:“不是只有女孩子会画花钿吗,你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