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挑灯看剑 第17章

作者:吾九殿 标签: 天作之和 强强 仙侠修真 穿越重生

  进攻陆净只是声东击西之计,长影真正的目标是昏迷不醒的叶仓!

  叶仓一被裹住,长影瞬间像把拉紧到极限后骤然松开的皮筋一样,弹着向后缩进了黑暗深处——那个方向正是他们刚刚离开的城中心,枎木主根所在的地方!也是眼下所有木然的枎城人前进的方向!

  “全到墙上来!”

  仇薄灯放弃了继续和太一剑较劲,出声提醒其他人。

  左月生下意识地想要追一下,把叶仓救回来。娄江二话不说,拧着他和陆净的后衣领子,一手一个,跟提小鸡一样跳上了墙头。

  “刚刚那是什么?”陆净问。

  “好像是……”左月生刚刚和长影打了个照面,有点不确定地说,“是树根?”

  “不是树根。”娄江神情难看至极,“是木萝。”

  “什么?”

  左月生和陆净异口同声地问。

  他们的表情十分精彩,大概是都想到了不久前自己还踩着这玩意去爬枎木。

  “他娘的,叶仓不是说木萝是什么狗屁约定吗?还说什么狗屎的千万年来,祝师祝女都踩着木萝登上枎木,唱赞结绳,踩着木萝走就不会惊动树上的生灵。”左月生有些木了,数不清自己今天晚上到底有多少次无知无觉地在生死线上打转。

  “魂丝长什么样?”

  仇薄灯回头看远处城中拔地而起的灰色高木,想起那些披挂了古枎一身的木萝。

  “什么样都长。”娄江给出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魂丝虽然是被‘种’出来的,但它并不是任何一种草木。魂丝的种子其实是一种……秘术!以极恶毒的术法,将人活生生折磨死后凝练成种,种进属阴的植物里,死魂的不甘和怨毒就会在根茎下如纤丝生长。”

  “怪不得玄清道长听说有人售卖魂丝种子,勃然大怒,叱之为“丧尽天良”呢。”仇薄灯说。

  原来魂丝是这么来的。

  “影子!影子!”陆净哆哆嗦嗦地指着下面的街道,打断了仇薄灯和娄江的对话,感觉自己的头发跟都要竖起来了,“你看他们的影子!”

  举着火把的男女老少全都在向前行,朝着城中心的枎木方向走去。但此时此刻,他们投在身后的黑影,却全都扭着头,看向街道的这一侧,看向他们!随着几人的目光投来,地面的影子逐渐扭曲,仿佛随时都会破土而出,朝他们扑过来。

  娄江下意识地做好战斗的准备,但诡影始终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它们在忌惮着什么东西。

  是光。

  是从仇薄灯手里提着的纸灯笼里发出来的光!

  “《南游杂记》里写,秋明子到枎城,见‘稚子嬉戏,三五成群,树梢树底,束彩张灯,人与木齐乐’。”其他几人聚拢过来,仇薄灯举着灯,面沉如水地看着那些虎视眈眈又不敢上前的影子,“而三百年前,老城祝以‘体统’为由,禁止闲人爬上枎木。三百年,够不够在木萝里种出足够多的魂丝?”

  “够。”娄江咬着牙,一边注意着不让其他人离开灯笼照射的范围,一边带着他们向城南移动,“你是不是在怀疑老城祝?”

  “你有看到柳家阿纫吗?”仇薄灯反问。

  说话间,一群人刚好打柳家大宅附近经过,柳家老爷、青衣管家、侍女侍从……全都和其他人一模一样,高举着火把木然前行。

  独独缺了“天定的祝女”,阿纫!

  左月生喃喃道:“叶仓这小子,以前是城祝司里最有天赋的人,老城祝曾经说过,不出十年,他就有可能能和神枎精气相通,能读懂神枎的神意。”

  但最有天赋的叶仓却因为犯禁,被赶出了城祝司。

  有权驱逐祝师祝女的,只有老城祝一人。

  “我怀疑过他。”娄江道,“但他也死了!”

  “死了?”仇薄灯眉头一皱,骤然停下脚步,“你确定?”

  “我确定。”娄江断然道,“我一直都在盯着他。今天去城祝司的时候,我特地检查过尸体,是老城祝本人绝对无错。”

  “盯着他?”仇薄灯笑了,提着的纸灯笼朝下面一摆,“这么多双眼睛,满城人早就成了提线木偶了,是你盯着他,还是他盯着你啊?”

  娄江脚步一顿,一股寒意突然如蛇一般爬过脊背。

  他意识到仇薄灯说得没有错。

  一直到刚刚,他都始终陷在一个误区里……他自以为自己这次来枎城查魂丝的行动是隐秘的。可当一整座城的人,早就不知不觉地被炼成了傀儡,那么他无论做什么,都是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甚至,柳家小姐邪祟入体的事,十有八九是对方精心设置,用来试探他的饵,既然如此,就算他亲眼见到了尸体,老城祝就真的死了吗?

  天罗地网,对方唯一没算到的就是仇薄灯这个变数。

  谁也没想到,相隔数千万里,太乙小师祖会孤身一人,带着镇山至宝突然来到枎城。

  “陆公子,”娄江猛地转头问陆净,“你又是为什么到枎城来了?”

  陆净被他狰狞的表情吓了一大跳:“我、我、我是听说这里有万年银枎才来的。银枎只生长在阳脉和阴脉的交汇之地,还魂草也只会长在这种地方……”

  “怪不得呢。”左月生恍然大悟,“我就说,你怎么这么好骗!”

  “我也觉得奇怪呢。”仇薄灯轻声道,“一座这么小的城,不仅有座两丈的冶铁高炉,普通的老铁匠就懂引‘天火冶铁’的法子,这么巧,偏还能拿出枚濯灵石来,”他说着微微笑起来,光影摇曳间,他明丽的五官显得有几分阴冷,“说是承蒙天工府长老指点,可惜他有些孤陋寡闻,不知道天工府的人上下都有个毛病。”

  “什么毛病?”左月生下意识地追问。

  “但凡天工府出身的人,一定会在门口挂一块:太乙与狗不得入内。”仇薄灯心平气和地说。

  “噗——”

  陆净原本慌得要命,听到这句话还是笑得险些一头从墙上载下去。

  娄江脸颊抽动:“你发现这么多,你为什么不说?”

  “你也没问啊。你是我什么人啊,我还得遇到芝麻大点的事,就向你汇报?醒醒,这样的人还没出世呢。”仇薄灯理所当然地回他,“再说了,我不是都通知你们枎城有危了。”

  “……”

  娄江一阵胸闷气短,忽然明白了玄清道长为什么宁愿舍身去请上神降临,也不愿意来带这些人出城逃命。

  姓仇的这张嘴,实在是太气人了。

  “别吵别吵,”左月生赶紧打圆场,“娄江,我们这是要跑哪里去?城外都是瘴月,出城也是个死啊!”

  “玄清道长在枎城布了一个小的挪移阵,”娄江面无表情地解释,“只能用一次,你们要是没乱跑,这时候早安全了。”

  左月生和陆净缩了缩脑袋,感觉娄江话里有杀气。

  仇薄灯就跟没事人一样,提着柄静得离奇的太一剑,对娄江冷飕飕不断的杀气视若无睹。他还在想从枎木树冠下来时的事,如果不是他的错觉,那个时候被玄清道长请来的武神睁开了眼后,似乎是……想要朝他看过来?

  他有点不大确定。

  因为后面就没看到了。

  “等一下。”左月生忽地伸手指向背后,“你看!”

  仇薄灯转头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城里起了火。火在屋脊上如红蛇般涌动游走,很快地向上蹿起,枎木银雪般的叶子在大火中摇摆,却无法制止火势。眼看着,大火就要把枎树点燃的时候,成千上万大大小小的黑影从枎木上扑了下来。

  是鸟!

  比攻击他们还多的鸟群汇聚在一起,盘旋着,一次又一次地冲击蔓延到枎木上的火。鸟群拍打翅膀的声音,在这一刻甚至压过了天空中的厮杀。

  群鸟盘旋,如飞蛾扑火。

  几人停下了脚步。

  就在此时,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传来了钟声!

  钟声在天地间轰然回荡,它是那么雄浑,那么厚重,将整个城池都笼罩在青铜的呐喊之下,仿佛某种喷薄而出的大地心跳,仿佛能一直远远地传到百里千里的旷野之上。听到这个声音,除了仇薄灯外,其他人全部脸色惨白。

  “城门的四方钟响了!”左月生失声,“怎么回事!”

  四方钟。

  仇薄灯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其他人的脸色会这么难看。

  所有城池每一扇城门上,都会高悬一口铜钟,称为“四方钟”。

  这口钟每年只响一次,它的响起代表瘴月已过,四野天清,代表黑暗退去,世界把沃土还给了人们。

  听到钟声,人们就会换上鲜艳的新衣,一边高唱着古老的祝歌,一边手拉手踢踏着喜悦的舞步涌到城门,迎接代表耕种的“昭月”。枎城,这座只有十万余人的小城,本该在一次又一次响起的钟声里,迎接一次又一次的云散天开,瘴去风来,然后像枎木一样生长,一点点积蓄起它的光辉,人会越来越多,城会越来越大。

  直到最后旺盛蓬勃,成为天上的星辰。

  但现在不会了。

  现在是瘴月。

  在瘴月打开的城门不会迎来昭光,而是会吞掉这颗还来不及长成的星星。

  “它要死了。”

  仇薄灯轻声对太一剑说。

  火势越来越大。

  街道房屋都印在火里,檐墙的山尖梢垄逐层错落的雕花盘头,它们的起伏飞斜都变得嶙峋枯瘦。明明,白天他从屋上跑过的时候,树影之下一切都生机勃勃。

  现在于铜钟声里,只剩下星辰将死的静默。

  他不喜欢这样的静默。

  不喜欢这样的枎城。

  其他人没有听到仇薄灯在说什么,因为有一道沙哑苍老的声音,从神枎的方向朝四面传开:

  “瘴月过呦——”

  “四野开!!!”

  城门轰然洞开。

第14章 神枎就是一棵树

  城门匍一开启,所有人只觉得耳中一震,胸口瞬间发闷,有种被猛地扔进了污浊里的凝滞感。

  “快快快,”陆净慌慌张张地翻出了他的伏清丸,把药王亲炼有价无市的丹药跟分糖豆一样,一人分了一整瓶,“赶紧吃,不然瘴气入体可就糟了!”

  左月生接过丹药,顺手就要收起来。

  “死胖子!”陆净差点被他气死,“你贪财也不是这个贪法吧!不吃还我!”

  “我这里也有伏清丸,等我的吃完了再吃药王亲炼的嘛,这是对天材地宝最起码的尊重。”左月生厚着脸皮,说着当真也掏出了瓶伏清丸。

  “少阁主,吃陆公子给的。”娄江说,“这瘴雾浓得古怪,你自己带的不管用!”

  说话间,浓稠的黑瘴从直通城门的街道上涌了过来。给人的感觉,那已经不是雾,而是犹如实质的潮水。山墙、灰瓦顶、拱券、立柱……高高低低的房屋被瘴雾吞食,隐约可见瘴雾里有很多模糊的影子。

  伴随着那些影子的出现,所有人耳边都响起了凄厉的悲哭之声。

  “它们……它们是什么?”陆净哆嗦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