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挑灯看剑 第23章

作者:吾九殿 标签: 天作之和 强强 仙侠修真 穿越重生

  “那我可真要为这位英雄好汉烧香拜谢。”左月生咬牙切齿,“我们就差给你买棺材搞个衣冠冢了。不过你连衣服都找不到,就商量着,干脆拿你盖过的被子顶一顶,结果一回这里,发现,你就在床上睡得比谁都香!!!”

  “谁送我回来的?”仇薄灯追问。

  “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左月生翻了个白眼,然后一努嘴,“人是没见到,不过还给你盖了件大氅,这么久了你就没发现么?”

  仇薄灯一低头,才发现被子上的确搭了件大氅,

  纯黑色,有淡淡的暗纹。

  左月生扇了扇,估摸觉得通气通得差不多了,见仇薄灯在打量那件衣服,就走了回来:“我之前还当你是开玩笑呢,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什么玩笑?”

  仇薄灯一边想着扣住他手腕的人衣袖好像也是黑色,一边将大氅扯了起来。不出意外地闻到了淡淡的冷药味。

  “就冲着你这张脸怎么也会有十个八个大能,愿意暗中护卫啊。”左月生狐疑地看他,“仇薄灯仇大少爷,我们现在可是生死之交了,你再装傻充愣可就不厚道了。”

  仇薄灯扯大氅的手一滑,震惊地抬起眼:“等一下,谁跟你生死之交了?什么时候的事?”

  上辈子仇家家大业大,实力雄厚,就算仇大少爷众所周知的脾气差,孜孜不倦想凑上来跟他称兄道弟的照旧没有八百也有一千。

  仇大少爷的择友标准倒也不多,就两条:

  第一,颜值不能低,马马虎虎也得有他的十分之一,否则会寒碜到大少爷的眼。

  第二,十八般武艺天文地理要样样齐全。

  前者仇薄灯自认为天下有颜一石,他独占九斗九升,天下共分一升,也就是说全天下加起来都不够他的十分之一——至于此推断充满多少仇少爷的个人自负暂且不提。后者,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人,倒不是没有,但大多是国之栋梁,家族之精锐,和仇薄灯这种斗鸡走狗醉生梦死的纨绔,不是一路货色。

  两条一加,天底下就没有配得仇薄灯认可的朋友人选。

  熟料,一睡一醒,竟然有人直接越过“朋友”,晋升为他的“生死之交”?!

  问题是……这自称“生死之交”的人,跟仇薄灯的两条黄金友律,压根就不沾边啊。

  “当然是……”

  左月生清清嗓子,刚要高谈阔论,就听到陆净尖声尖气地穿过了整个院子。

  “来了!来了!”

  陆净端着一个药罐,一路小碎步地进来。

  砰。

  药罐被郑重地放到桌上,陆净气运丹田,煞有其事地掀开了盖子:“药谷不传之秘,生死人活白骨,养灵魄安神魂之秘方,花了我一个晚上,用尽全枎城最好的药材,才熬出来的这药。仇少爷,请!”

  仇薄灯惊奇地发现,这碗药给他带来的危险感,比扛着万象八周伏清阵还强。

  妙手回春十一郎名不虚传。

  左月生朝陆净使了个眼色,陆净立刻去把门关好,不仅上了里锁,还搬了把凳子堵住门,防止有人直接从外面撞开。左月生摸出个碧碗,把咕噜咕噜冒着诡异气泡的姑且称为“药”的东西倒了一大碗。

  “玻璃浅棱的,碧绿的。”左月生还特地解释,“你点名过的碗,没错吧?”

  “你可真贴心。”仇薄灯夸道。

  “那就没错了,”左月生贴心地把碗递给他,“来,陆兄一番心意,趁热喝了吧。”

  “……左月半、小净子,你们想除魔卫道可以直接说,”仇薄灯盯着那碗黑不黑,红不红的东西,慢吞吞地开口,“不必用这么麻烦的办法。”

  “小净子是什么?”陆净一愣,随即勃然大怒,“什么除魔卫道,这可是药谷秘方,能够缓解业……”

  “咳咳咳咳!”左月生咳出了肺痨。

  陆净打住话头。

  左月生摸出枚玉牌,注入灵力,外边原本还能听到的一点细碎声音顿时全消失了。整个房间像和外界失去联系。

  仇薄灯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那枚玉牌,斜披上黑氅。

  “好了,”左月生说,“现在可以问了。”

  “你这一身业障到底是怎么回事?”陆净接口,顺便强调了一下,“我那药真是药谷秘方,用来缓解业障反噬的!”

  “这个啊……”仇薄灯慢悠悠地开口。

  左月生和陆净一起屏息凝神。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

  仇薄灯粲然一笑,却又瞬间敛去笑意,纯黑的眼眸冷冷地看着他们。

  左月生和陆净没见过他和老城祝拼杀的样子,也没有近距离地亲眼见过他一身业障的样子,对“姓仇的一身业障”这件事没有任何具体的认知,直到这一刻——仇薄灯一张脸大半笼罩阴影里,皮肤冷白,嘴唇殷红,眼神冰冷,仿佛一柄在黑暗中转动的剑,血爬过它的刃口,一种危险而逼人的压迫感。

  “你们算我什么人啊?”仇薄灯轻柔地问。

  左月生和陆净的表情凝固住了。

  ……仿佛猝不及防间,被人迎面揍了一记老拳。

  “完了,这厮要杀人灭口,”左月生挤出个笑,捅了捅陆净,“这小子是真的没良心。”

  “你、你你……我们怕别人发现,都亲自给你守了好几天房门了!”陆十一郎单薄的“江湖”忽然稀里哗啦地碎掉了。

  这两人的表情太丑了。

  丑得让人不忍直视。

  “我不知道。”仇薄灯决定放过自己的眼睛,向后往床头一靠,“反正莫名其妙地就有了。”

  “……不想说就算。”陆净粗声粗气,猛地站起身要走,“本公子也懒得知道。”

  好心被当做驴肝肺,闷着一股江湖折戟沉沙的郁火,一秒都不想在这里多待。

  左月生用力拽他的衣袖。

  “死胖子,你要热脸贴……”陆净怒气冲冲地骂,一回头突然愣住了。

  仇薄灯低垂着眼睫,安安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手,同样还是坐在阴影里,给人的感觉却和刚刚完全不一样了。他声音平静,仿佛在说其他随便什么人的事,总之不是他自己的:“谁知道呢?反正本来就活得莫名其妙的,现在莫名其妙地多了一身业障又算什么?说不定我就真是什么毁天灭地的邪祟,迟早要被除魔卫道了。”

  陆净心说这人又在扯什么鬼话。

  哪有人活得莫名其妙的。

  左月生又用力拽他的衣袖。

  陆净斜着视线,瞅见左月生蘸着酒在桌上写了几个张牙舞爪的大字:

  这家伙!没爹没娘!!!

  陆净愣了一下。

  他以前就是个专注风花雪月的陆十一郎,哪家酒阁的琴声最清透,哪家花楼的曲儿最婉转,他全一清二楚,至于其他的……也就偶尔听说一些。对于太乙小师祖的事,最常听说的,也就是他如何如何能折腾,全然没想过,这人是个无父无母的。

  他、左月生和仇薄灯可能在别人眼里,都是同样的货色,但到底他和左胖子是双亲看着,恨铁不成钢也好,生灌硬输也好,总有那么一两个人是期望他们平安无事长长久久地活着。可仇薄灯只是太乙的小师祖,太乙的人这么多年供着他,他为非作歹,有人劝过有人拦过吗?

  没听说过。

  这世上,除了爹娘,谁又管你活得怎么样?好还是坏,走得长远还是一时风光。

  陆净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阴阳佩,一边说着“死胖子你踩到我衣摆了”一边慢吞吞地不自在地坐下了。

  “我觉得完全有可能是因为你小子太不干人事了,”左月生一本正经地分析,“我不就小时候和你打架,把你打哭了吗?你扭头撺掇我爹克扣我月钱,太缺德阴损了!还有那次,老头子突然没收我的飞舟,是不是你背后搞了什么,还有那次我被流放到雾城,还有那次……我靠,姓仇的,你这么多年,真就件人事都不干,你不业障缠身谁业障缠身,这就叫苍天有眼。”

  “等等,”陆净敏锐地捕捉到关键,“他哭过?”

  “对啊,哭得可大声了。”左月生迅速回道。

  “那他是哪来的脸,那天让我不要嚎,还说再嚎抽我的?”陆净不敢相信地问。

  仇薄灯:……

  他发现自己好像不小心犯了个错误。

  “我现在还可以更不当人一点,”仇薄灯威胁,强行打断左月生的列举,“现在外面的情况怎么样?古枎呢?”

  陆净刚想回答,就被左月生又拽了一把。

  “你还是自己看吧。”左月生一本正经地说,“你救的树,亲眼看看才放心,对吧?”

  陆净反应过来,赶紧附和:“对对对,得亲眼看看才对。”

  仇薄灯微微眯着眼,盯着他们两个看了一会儿。

  两个人巍然不动。

  过了片刻,仇薄灯起身走到门口,踢开凳子,一把拉开门。他刚一出现在门口,就觉得仿佛有一道银河倒悬,朝自己落下……庭院中原本好端端的银枎树哗啦落下无数片叶子,铺天盖地地把他淹没了。

  “……这是什么蠢得无药可救的树?!”

  仇薄灯奋力地拍落了一身的银枎叶,不敢相信自己又跳飞舟又解夔龙镯的,居然就是为了救这玩意??

  背后爆发出惊天震地的大笑,想来某两人已经迎接过这样热情的感谢,诚心憋着一肚子坏水等他挨这一遭呢。

  仇薄灯深吸一口气,猛地回身。

  …………………………

  柳家东院。

  娄江正在奋笔疾书,给阁主汇报枎城的事。

  他这几天忙得焦头烂额。

  一个是太乙小师祖昏迷不醒,左月生和陆净两个人自告奋勇地打包票要照顾仇薄灯。说实话,他们两个人负责照顾,才是真的让娄江提心吊胆。一个是枎城遭此次大劫难,房屋倒塌了许多,山海阁作为总领清州诸城池的仙门,需要帮忙重建城池。眼下是瘴月,商旅不通,也只能由还停留在枎城的娄江负责。

  ……见鬼!按理最该来处理这些事的左月生左少阁主,就知道成天跟药谷陆公子混在一起喝酒吵闹!

  “枎城一事已毕,但魂丝之事,仍疑点重重。其惑有三:一、葛青炼神化灵之法从何而来。二、天工府是否与此事有关。三、魂丝之源需前推三百年……另有一事,斩葛青者,太乙仇长老,不知……”

  正写着,娄江就听到西院那边左月生和陆净在大呼小叫。

  “仇大少爷!仇爷爷!亲爷爷!放下太一剑!有话好说!”

  “看在生死之交的份上!”

  “……”

  娄江“咔嚓”一声,第三十七次捏断了手中的毛笔。他熟练且麻木地换了根笔,继续奋笔疾书。“……返阁之后,请调不死城。望阁主成全!”

  …………………………

  “古枎苍苍,其寿永长。”

  “古枎苍苍,其福永昌。”

  “古枎苍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