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挑灯看剑 第61章

作者:吾九殿 标签: 天作之和 强强 仙侠修真 穿越重生

  我见犹怜,况乎世人。

  “几位公子来溱楼,不是为了赴约么?”天女轻轻地问,她的声音就像雨水滴进湖里,泛起一圈又一圈涟漪,在涟漪里一切争锋都被融去了。目光盈盈间,让人觉得让这样一位美人空等简直是罪过。

  “天女说得是。”

  太虞时痴痴地望着她,拱手一笑。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不渡和尚双手合十,微微一拜。

  “芍药期短,奈何光阴?”天女垂首,信手拨了两下琴弦,轻轻柔柔地道,“几位都是才华卓越之辈,可有雅兴答一下阿涟的素花十二问?”

  “天女相邀,岂敢不应?”太虞时文雅一笑。

  “阿弥陀佛。”

  不渡和尚刚念了声佛号,就被左月生推一边去了。

  “答就答呗。”

  左月生一脸混不吝,让四下的人眼角直抽,大骂这左败类粗俗,不通风流。通风流的陆净把手背到身后,朝里面的仇薄灯疯狂打手势……能不能把太虞龟孙的脸踩脚下,就看您了啊仇大少爷!

  仇薄灯斜卧软塌,烛影绰绰的落在他脸上。

第49章 天下第一美人

  铜铃空灵。

  十二枝灯缓缓升起, 细铜杆将十二盏太阳灯从下而上挑起。灯做金乌鸟状,赤松子在其背上燃成一轮红日, 三足各抓数张雪银丝编的花笺,下系青铜铃。

  “太虞公子,请。”

  左月生客客气气把先手让给太虞时,表面秉持东道之谊,实则让他趟趟险。

  毕竟这“素花十二问”他们也是第一次答,最好还是让仇薄灯熟悉下,有个底。

  太虞时冷哼一声, 对天女涟一拱手:“天女请。”

  天女涟直身跪坐,素腕挽袖,指尖轻轻地从铜铃上滑过,一探, 摘下一枚花笺:“潇湘八景,孰能数之?”

  太虞时温言:“烟寺晚钟连夜雨, 平沙落雁远归帆。空廷秋月渔夕照,江天暮雪山晴岚。”

  “山灯北照,何以观之?”

  “朔时立蓬山, 望时……”

  天女涟与太虞时一问一答, 不渡和尚悄悄退后, 拿胳膊肘捅了捅陆净:“仇施主真有把握吗?”

  “放心吧。”

  陆净一手摇扇, 一手后负,雪袖翩翩, 极尽风骚之能事。

  “仇大少爷天下第一。”

  话虽这么说, 但随着一问复一问, 太虞时回答的速度渐渐变慢,陆净也开始有些发虚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天女涟有意给他们几个闹事的公子哥点下马威, 这十二问天文地理算术辞令无所不包,极致刁钻之所能。

  溱楼窃窃私语,不少人跟着一起仔细推敲,难得其解。

  第七问,眉峰紧锁。

  第八问,冥思苦想。

  第九问,踱步徘徊。

  第十问……

  “十一问:洛城立木,影长几何?”天女涟柔声问。

  这些日子算天轨算得脑子都快打结的陆净、左月生还有不渡和尚一个激灵,条件反射地想这也忒不是人了吧?又没给日月记表,又没给天轨月辙,甚至连时辰都没有,要怎么算?

  太虞时百氏出身,作为未来的牧天者,明显同他们三个一样熟悉《天筹》,听了这个问题,苦笑连连,温声问:“天女是否恼我今夜扰断登台,特意为难?”

  “太虞公子是答不出来了么?”

  天女涟眼波盈盈地望他。

  “此问无解。”

  太虞时摇头。

  “那太虞公子的素花问止步于此,可惜了。”天女涟浅浅一笑,让人想起千百年前溱河洧水的粼粼清光。太虞时暗藏的几分恼意,不知不觉地也就在她的笑容里随水逝去了,觉得罢了,何必同一个弱女子计较?

  四下窃笑。

  还有人高声道:“拿无解之问来刁难,可见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洛城无影,立木无长短。”

  满座喧哗中有一道声音懒洋洋地响起。

  所有人忽然觉得耳朵像被羽毛拨了一下,泛起丝丝缕缕的痒麻……说话的这人似乎有些醉了,声音慵懒,略微有几分哑,但他音色极佳,听起来就像剔透的冰碾磨过细如金沙的糖砂。

  天女涟要将雪银花笺挂回灯枝的手一顿,惊诧地回首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见到她这个反应,溱楼里的客人沸腾起来。

  居然答对了?!

  “这位公子答对了。”天女涟轻轻颔首,“《六衡通录》卷三《天下志》曰:中洲不定,影多飘忽,随其方出,量有参差,即如洛城无影[1]。故而洛城立木,无长无短。”

  “六、六衡通录……”

  左月生眼角微抽。

  《六衡通录》是一部公认“满纸荒唐”的古书,不知著者是谁也不知著于何时何地。内容极其荒唐怪诞,晦涩难懂,谬错百出,有人试着将它当做一本谶纬之书去解读,结果没有任何一个意象能够与现世对应。早在数千年前,就由文学古书大家盖棺定论,这是一本无名氏假托古人编出的疯话。

  《六衡通录》共六卷,每卷各一百一十八万字,自被定论为“荒唐言”后,就再无人愿意去研读,更别提去记诵其中的细枝末节。

  把这种题放进素花问里……这是压根就没打算让人答出来吧?

  简直荒唐。

  更荒唐的是,当真有人答出来了。

  一时间人们纷纷朝声音传出的方向看去,目光中敬仰和怕不是有病二者兼具。

  “……连《六衡通录》都烂熟于心,”不渡和尚失语片刻,又捅了捅陆净,心悦诚服,“贫僧可算知道你为何如此气定神闲了,仇施主果然博学。”

  陆净尴尬一笑。

  其实他连《六衡通录》是个什么鬼东西都不知道……之所以这么有信心,纯粹是因为仇薄灯是他们三人中看书最多最快,并且“一目十行,过目不过而已”的那个。姓仇的连《古石碑记》那种又臭又长的书都能一晚上看完,这世上还有什么拦得住他!!!

  也不知道仇薄灯好好的一个大纨绔什么毛病,除了喝酒外,最大的爱好居然是看书……乱七八糟的什么都看……

  陆净问过他原因。

  仇薄灯一脸愤愤,说了一堆“还不是因为没有互联网没有电脑没有手机”云云的话,陆净也不懂互联网是何物,电脑又是何物,只觉得仇大少爷果然脑子有病,骰子不够好玩吗!斗鸡走狗不够好玩吗!

  当时仇薄灯看他的眼神格外怜悯,以至于陆净产生了一种自己精神娱乐贫瘠无比的错觉。

  哦,“精神娱乐”这个词又是仇大少爷发明的。

  叮铃铃。

  天女涟拨动十二枝灯将众人的注意力引了回来,道:“这位公子是否愿答这素花十二问?”

  她边说边想确认出来的人是否是媚娘交代的那位太乙小师祖。

  谁料仇薄灯压根就没有出来,依旧懒洋洋地躺在雅间里,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其余想看看这位“奇才”真面目的人一面觉得大失所望,一面又有些不满,心说天女相邀,这是何等不解风情的无礼之辈才会待在雅间里不动弹?

  天女涟抿唇一笑,低头摘下一枚雪银花笺。

  “蕤宾仲吕,音间几何?”

  一听到这题目,陆净就是一蒙,从字面上理解,好像是在问“蕤宾”和“仲吕”两者的距离是多少,但是“蕤宾”是什么东西?“仲吕”又是什么东西?这两个东西的距离又要怎么算?怎么他连题目都听不懂了?

  他真的有这么傻吗!!

  “蕤宾指卯中绳,加十五日指乙,即为仲吕。间十五日。”

  雅间里仇薄灯将杯盏一饮而尽。

  对面应玉桥从“加十五日”里听懂了点东西,隐约猜出这问的应该是天文历法的事,便回头看出身空桑的太虞时:“太虞兄,他说的是对还是错?”

  太虞时脸色阴沉,缓缓点头:“古历以十二音律对应节气,春分雷行音比蕤宾,加十五日指乙,则晴明风至,音比仲吕。[2]”

  可这中古历被废弃已久,天牧者久研历律,才知晓一二,现在答十二问的人是谁?竟然也知晓古历?

  “旱修土龙,涔时何具?”天女继续问。

  “擢对掘池,以应天候。”[3]

  “五行微深,何所曰之?”

  “水曰润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从革,土爰稼穑。”

  天女的语速渐渐加快,问题也一个比一个更古怪刁钻。

  仇薄灯声调自始至终都一个德行,懒懒散散,信口对答。溱楼的人原先还不忿他竟然高卧不出,渐渐地没人再窃窃非议了,面带惊色——尤其是中间天女还问了一道极其艰深的算术。溱楼里也不是没有算术好的,听到题目心中略略一解,便知道少说也得纸笔不停地算上一天一夜。

  结果雅间中没露面的人依旧是随口就将答案报了出来。

  陆净和左月生将众人的神色看得分明,暗爽不已,心说:一群没见过世面的蠢货,仇大少爷可是能够心算天轨,同时校对四个人的狠人,区区算术,算它个卵哦!

  这边仇薄灯答得越快,那边太虞时的脸色就越难看。

  同样是答十二问,没露面的家伙势如破竹,岂不是衬得他越浅薄无知?

  “曹州何神,鼓腹而鸣?”

  “泽有雷神,龙身人颊。”

  天女涟放下最后一支雪银花笺,心底轻轻松了一口气。

  一入溱楼便身不由己了,可她总想能够能通过素花十二问,选个不讨厌的人度过第一夜。却没有想到,这个微弱的梦也被媚娘打碎了……一开始插手左月生等人和太虞时的争锋,她心里其实有些不情愿,但随着十二问一过,她对即将见到的人不由得也升起了一丝期待。

  至少不是真真正正不学无术的人,不是吗?

  她嫣然一笑:“这位公子,恭喜您过了素花十二问。”

  “仇大少爷天下第一!”

  陆净难以按捺,振臂高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