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挑灯看剑 第70章

作者:吾九殿 标签: 天作之和 强强 仙侠修真 穿越重生

  左月生和陆净挤在胡同出口探头探脑,他靠在墙上笑,想着,歌尽了,舞散了,火点燃了,就该把自己放逐到没有人烟的地方了。可是不甘心啊……他在溱楼听了那么多遍《孔雀台》,徘徊复徘徊。

  他在等。

  有一个人说了,会接住他。

  南疆与清洲相隔何止万里?

  他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来,也不知道那个人能不能赶到……山花年复一年地开,旧人却未必一直都在。

  可那已经是最后的一丝希望了。

  “你接住我了。”

  仇薄灯轻声说。

  师巫洛做了一个有些古怪的动作。

  他环住仇薄灯的脊背,把人拉向自己,侧头聆听仇薄灯的心跳……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站在他面前的人不是一个幻影。仇薄灯感觉到按住自己脊背的手指轻微颤抖,在恐惧,在害怕。

  犹豫了一会。

  仇薄灯抬起手,慢慢地回抱住他。

  夜凉也,月如水。

  …………………………

  海潮一点一点退去,黑石屹立在沙滩上。

  君长唯踏上这隐藏在沧溟海中的孤岛,远远地就看到岛上唯一一座小木屋歪歪斜斜地倒在地上,大半个屋顶都不知道被吹到哪里去了。

  太阳穴一跳,君长唯急掠而出。

  “矮子!矮子!”他冲到倒塌的房屋边,袍袖一挥,将木板砖头扫到一边去,“死了没?!”

  “你都还没死,我怎么可能死?”从铁炉的碎片里颤巍巍伸出一支干瘦的手,“砰”一声,按在地上,又矮又瘦的老天工把自己从废墟里拔了出来,呸呸呸地往外吐黑炭,“格老子的,老子还等着用你的天灵盖当夜壶。”

  “谁用谁的还不一定呢。”

  君长唯听到他还能中气十足地吼人,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笑骂道。

  “那还用想?”老天工横眉瞪眼,“老子就是个铁匠,你一个刀客跟铁匠比命长?嘿,怕不是脑子进水了。”

  “得了吧你。”君长唯转到他背后,仔细打量了一下,“你这赤甲再多用两次,我就得给你买棺材了。”

  只见两块暗红色的金属附在老天工背后,虫子一样,缓缓钻进皮肉和骨骼里。他整块后背都皱巴巴的,仿佛血快要被吸干了。老天工随手把君长唯的麻衣撕了一大块下来,往背上一扎,盖住了狰狞老朽的皮肉。

  “死不了。”

  他淡淡地说,将一柄剑连带剑匣扔给君长唯。

  君长唯接住一看:“万年若木?你这个老家伙真够有钱的……”

  手腕一振,一道寒光滑了出来。

  完好如初的太一剑在月光下静如秋水。君长唯侧转长剑,从旁侧看,能够看到隐约有无数精密的暗纹隐在剑身中,一重一重,如流水,如冰纹,浑然天成。

  “封魂纹补好了,”老天工蹲在残梁上,打焦土里刨了根烟杆出来,随便擦了擦,便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但这玩意,既然解开过两次,作用就小了。不过,我给他补了道天命纹进去。”

  “天命?”君长唯一愣,“你……”

  “想太多了,”老天工嗤笑,“我还没大方到把自己这条老命抽了给他画阵纹。”

  “那这道天命纹怎么来……”君长唯话说到一半就止住了。

  “有人给他点了命鳞,不过看你这反应,估摸也知道是谁点的。”老天工抽到口黑灰,骂了句粗话,把烟斗在断梁上一阵猛敲,“既然你们心里有数,我就不浪费口水了——三百十二万黄金,你打算什么时候还?”

  “三百十二万?你怎么不去抢?!”

  君长唯脚下一滑,险些一头栽残火里。

  “抢?”老天工一瞪眼,“你知道当年空桑北葛老头请我开赤甲出多少吗?”他伸出一只巴掌,“五百万两黄金!五百万!我都给你对半算了,你还嫌贵?”

  “……”

  君长唯捧太一剑的手微微发抖。

  “干脆我所有骨头都卖给你算了!”

  三百一十二万……整个太乙宗所有人口袋里的钱加起来都不够吧?!!

  老天工重重地冷哼一声:“你那身骨头能值几个钱?扔给狗啃狗都嫌。”

  “爱要不要。”君长唯豁出去不要脸了,“反正没钱。”

  “我就没指望过你能还钱,”老天工把烟斗重新塞嘴里,“这样,你帮我一个忙,不仅欠的账一笔勾销,我再帮你徒弟打把刀。”

  “一个个的,怎么开口就是一个忙,说是一个,其实拔出萝卜带出泥地不知道多少件事等着我去做……行吧。”君长唯伸手想摘葫芦,一摸才记起来酒已经喝光了,无可奈何地放下手,“先说好啊,今天晚上我已经揽了一桩活,你别太能折腾。”

  “我的活简单。”老天工道,“我要杀一个家伙,但估摸着单靠我自己,杀不了他。你到时候来搭把手。”

  “谁?”

  “谢远。”

  君长唯一顿:“你们天工府打算出世了?”

  “让一个叛徒逍遥了三千多年,够丢脸了。”老天工抠了抠烟斗,抠出点火光。

  “你找到他了?”

  “最近这些年,我隐约发现清洲有荒使活动的痕迹,他当初叛出天工府后,就入了大荒。算算,按他的能耐,成为荒使也是迟早的事。”老天工仰起头,“在清洲的这荒使,自称‘戏先生’,我觉得没错了,应该是他。”

  君长唯沉默了片刻:“有件事该告诉你。”

  “说。”

  “山海阁有人和大荒接触,左梁诗就在查这件事。”君长唯把太一插/回鞘中,站起身,“两桩活变成一桩活了,可我怎么觉得,要做的事是越来越多了?行了,你记得帮我徒弟打把刀。”

  “喂。”君长唯刚要走,老天工就喊住了他,“左家那小子你见过没?”

  “见过,怎么了?”

  “你觉得那小子怎么样?”老天工犹豫地问。

  “还行,比他老子出息。”君长唯回忆了一下,“长得够胖,和他爹一点也不像,看着不会让人想揍他。你想收他当徒弟?我觉得行,他爹虽然不是东西,但他家够有钱。”

  “我还会贪墨他们家那点钱?”老天工没好气,他踌躇片刻,又摇了摇头,“再看看,我再想想。”

  “磨叽。”君长唯嗤笑,“你就想吧,被别人抢先收了徒弟,我看你上哪哭去。”

  “你不是要去找你们太乙的祖宗?快走快走。”

  老天工瓮声瓮气地赶人。

  他一赶,君长唯反倒重新坐下了。

  “差点忘了……这时候过去找人,十成十地讨嫌。矮子,有酒没?”

  …………………………

  “明天请你喝酒。”

  仇薄灯回到船上,在舱里躺下,将喝光的酒坛丢在一边,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半枕手臂,面向船舷。

  衣衫簌簌,仇薄灯侧过头,看见师巫洛在身边躺了下来。小舟不大,刚好容两个人并躺,但随便一动,就会碰到另一个人。

  “走吧,该回去了。”

  师巫洛默不作声。

  “不想走?”仇薄灯把头转了回去,分析船舷上的木纹,“想带我私奔啊?”

第56章 “我想带你走。”

  师巫洛转头。

  仇薄灯背对着他, 月光在他的发梢和肩头蒙了一道水银线。他的口吻漫不经心,分不清是开玩笑还是认真。他就是这样, 永远把自己的想法藏起来,半真半假地说话,就像水中月,镜中花。

  没办法猜,猜对也不见得他会承认。

  “想。”

  师巫洛没去猜,低声回答。

  仇薄灯一点一点划过木纹的指尖一顿。

  “想带你去南疆,想带你去巫族, 想带你去一座很远很远的城。”师巫洛在他背后慢慢地说,月光落在那片银灰里,分辨不出是月光更清冷一些还是他的眼眸更清冷一些。他的声音很轻也很认真,“想带你去真正的天涯海角。”

  他一直都是握刀的人。

  刀走直, 从不回旋盘绕,用锋利的刃口劈开一切迷障, 不论那迷障是雾是水是镜。直来直往得有些笨拙,但在某些时候,却又会精准得惊人。

  “我想带你走。”

  他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

  我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但我想带你走。

  孤舟漂浮在海面, 随水波微微起伏, 飘到了月影中心, 仿佛落进白月里的一片竹叶。仇薄灯一点一点用指甲划过船舷上的木轮,就像小时候孩子们一圈一圈数过时间。师巫洛没有再说话, 静静地望着天空中的圆月。

  “说说南疆吧。”

  仇薄灯的指尖停留在最后一道木轮。

  师巫洛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半晌, 他也侧过身, 目光久久地落在仇薄灯背上,试图猜这五个字的意思。

  可仇薄灯就算面对面说话, 猜他的心思都很难,更别提眼下连他什么表情都看不到。

  “发什么呆?”

  他猜不到仇薄灯的心思,仇薄灯却像不用回头也知道他在想什么。

  “穷山恶水的话,谁想去?”

  “南疆……”

  师巫洛忽然局促起来。

  南疆、南疆是什么样子?

  师巫洛第一次意识到这个问题是那么难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