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尘 第44章

作者:此渊 标签: 穿越重生

  顾轻浑身一颤,张了张嘴,又闭上。

  那人神色歉疚,叹了口气:“那香囊,是楚仙君交代顾轻给你,好让你断了心思,别再等下去,但顾轻与你吵过一架,心中难平,故言辞激烈,话也……说得难听,故意让你误会……”

  我听着这锥心话语,耳边嗡鸣不止,我猛地站起身,却腿软着身形一晃,又扶着桌沿坐了下来,我眼前闪过种种画面。

  师兄冷漠的侧脸,苍衡三千阶下的落叶,顾轻脚步微急,他气息微乱,垂眼问我:

  “你怎还没走……”

  怪不得……怪不得我跪在苍衡一月,都未有人走出来,也没有人赶我。

  怪不得顾轻脸色惨白,又忽然一改以往微讽口风,话语激怒挑衅,却又不动手,他只远远站在三千阶前,背手目送我离去。

  苍衡死气沉沉,仿若空山,师兄在山上为我抵千人,为护我设了结界,屏了声响。我丝毫不知,还在山下傻傻跪着,抬头望着山峰,心中仍存微微希冀。

  落叶时节,我跪在山下数日,就算真的心死,但也不免日渐怨恨,心中魔性汹涌,就像层层枯黄树叶堆积,遮了原本爱恋。

  我入魔,是执念太深,仇恨太痛。

  屋内一时寂静无言,落针可闻。

  那一大段话撕开十年怨恨,我最想得知的真相血淋淋铺在我眼前,我猜到师兄不会构陷我,一切只是顾轻作祟,他只是利用了师兄的猜忌,但我未曾想过师兄从头到尾一直信我护我。

  我宁愿师兄只是忌惮我而将我逐出师门,只是觉得丢了脸面而不愿收一个魔族的弟子……

  十年空恨,就连最初对他愤恨的戏弄都成了笑话。

  我呆呆坐着,手抖得不像话,脸上尽是冰凉水痕,“那他……后来为何又随众人围剿我……”

  “我也不知,但楚仙君定有苦衷,你跳下崖后,他杀了主剿的长老,一时群龙无首……”

  那人气若游丝,说一句便停一下,“……世人都说霄元长老闭关出来,眼见两个徒弟一个疑似叛徒,不知所踪,一个重伤难愈,残杀师门,都背上与魔族不清不楚的罪名,便当下震怒,将楚玄决锁在离境崖受罚,可那脚上镣铐……和区区阵法怎会困得住他……”

  那人重重喘了口气,又咳了一声:“他是在等你,他抱着你的剑,在离境崖等了你十年……”

  “我与顾轻最后见他,是个阴雨天,他看着天上乌云,说他大限将至,将要赴一场约……”

  “那时蓬莱东境传来有极佳上品丹药的消息,更是有人放言见过你人影,许是因为失望太多次,顾轻觉得楚仙君会轻生自戕,便说你一定在蓬莱,也一定会将你带回来,后来赶去自然一场空,结果不如人意,我们回去后,崖边便只剩两条断链,一摊血迹,从此再也没见楚仙君踪影,也无消息……”

  所以他们也不知晓险些杀害师兄的人是谁……

  大限将至……是师兄早就料到会有此劫吗?

  我心痛难言,满脸泪渍,脸上温热抚过。我抬头,渐渐看清江默紧抿的嘴角,晦暗不明的神色,他沉默着擦着我眼角,只擦得满手湿润。

  将错就错,或许师兄忘了也好,忘了那十年等待,穿心痛楚,也记不得我剜脸的决绝,眼中对他的恨意。

  他醒来,自是另一个人,一个忘了从前爱恨,只知做饭洗衣的傻子。

  我止不住地哭,却又觉着丢脸,便背过身,他又随我动作抬脚走到我面前,蹲下给我擦泪。

  他擦着擦着,我又更加心疼他,我捧着他的脸,声音嘶哑:“你那时候肯定很、很难过……”

  他费心护我,却换来我一句狠心,一剑穿肩,他眼睁睁看着我用他送我的沧默剜脸自残,口吐种种咒言,然后丢下他,躲了十年。

  他为何要在崖上等我……与他再见之日,我说不定已失了理智,只知杀戮,他会死在我手上……

  他放下手,眼中复杂种种,“没事,我都不记得了。”

  他这样说,我却还是觉得心痛,比剜脸自残还痛,比梦里见他还疼。

  他定是来找我的路上才遇上了仇家,或许是他未除尽的魔修,或许是嫉恨他的道修,总之他因为重伤而不敌,只好逃了,又巧合来到了这里,让我遇见……

  幸好我心软了,幸好我救了他,幸好……

  可、可他刚醒来时,我一直欺负他,捉弄他,还、还骂他没用……

  我想起当初做的蠢事,哭得更厉害,鼻子堵得都出不了气,头也哭得抽痛。

  我止不住地流泪,却忽念及我脸上疤痕,觉出自己丑陋难看,便强忍着压下泪意,想要低头擦干泪痕,可他不肯让我低头,手支着我下颌不让我躲,固执地用他的手给我擦了干净。

  我心中已是信了大半,但也不可轻信所有,我握着他的手,缓了缓心绪,才转头看向顾轻他们。

  我想要问得有气势些,声音却还是瓮声瓮气:“他如今忘了事,什么都不知道,我怎知你说的可都是真的……若是你和顾轻又骗我……”

  “我们也未曾料到楚仙君会失了记忆,你不信是情有可原,我所言绝无一句虚假……”那人说着却是顿了顿,像是听见了什么话,忽然偏头,深深看了眼顾轻,呼吸急了几瞬,又渐渐归为平静,“可发血誓为证,但我非人非魔,也非精怪,发不了血誓,只能由顾轻代劳……”

  非人非魔……

  还未等我想清他这句非人非魔是何意,我眼前一道亮光闪过,只见顾轻不知从何处拿出匕首,抬手猛地一划,血液飞溅。

  “顾轻!”我大惊失色,挥袖欲阻,却被自己结界所拦,失了先机。

  他恍若未闻,狠狠又是一划,然后抖着手又要来一次。

  我立马撤了结界,挥袖打掉他手上匕首,但也为时已晚,他右脸上两道皮肉翻绽,淙淙冒血,深可见骨,令人触目惊心。

  血染红了他大半颈项和衣裳领口,看着顾轻,我仿佛看到当年的自己,出手狠绝,不给自己留半点后路……原来当时我是这般疯魔模样。

  “你……”我惊魂未定,颤声道,“你真是疯子……”

  他眼睫沾了血污,惨白脸色衬着血红,左脸无暇,右脸狰狞,浑像半人半鬼。他被我打掉匕首后,便埋下头,手撑着地,身躯微抖,血蜿蜒流了一地。

  我解开他口禁,他喃喃念叨发了血誓,猩红血液流动,一道金光闪现钻进他心口,便是血誓已成,他若是骗我,自当暴毙心裂而亡。

  他等了片刻,给我证明了真假,才声音嘶哑,断断续续道:“当年……是我的错,后来离境崖上,更是未来得及阻拦你,这些事……我一直放不下……”

  他嗓音带上几分哽咽,停了停,缓下情绪,“说句道歉……不过是嘴皮子一碰,轻而易举,唯有感同身受,才算得上些真心悔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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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剧场:

  林尘(伤心哭泣):??(?д?;?)你那时……一定很、很难过……

  江默(给林尘擦眼泪):我不难过,我只是心疼你……

  林尘:我、我还趁你失忆欺负你……

  江默:没事,我也欺负了你。

  林尘(愣住)(渐渐脸红):那、那些都不算欺负啦……

  江默(沉默)(心想):我说的是取小名……

第58章 心甘情愿

  那人抬手覆面要替他止血,顾轻却身躯一抖,别开脸。

  我又气又急,生硬开口:“你不止血,还要流得我满屋都是吗?”

  他躲避的动作僵了一瞬,缓缓抬起手来,虚虚捂着脸。

  我知道这痛楚,看他这样只觉得自己的脸都在隐隐作痛。我捡起沾满血的匕首,竟发现那还是个法器宝物,刀柄应着他喜好嵌着珠光宝石,蕴满强劲灵力,这样划拉几道伤,怕是疼得要死要活,一时半会都好不了。

  我还有很多要问,顾轻这样一出手,我反倒没了话讲,一时无言。

  我脸皱成一团,看向师兄,却见他失魂落魄模样,愣愣看着满地血红。

  “你怎了?”我轻轻摇了摇他,他也骤然回过神来,看着我,眼里好似有千言万语。

  “没事……”他唇色微白,扯起嘴角笑了笑,又忽然见到我手上的匕首,神色微变,竟徒手抓住刀刃夺走,扔到远处。

  我被他的举动吓得愣怔在原地。

  昨日他也是这般眼神,惧怕恐慌,隐着愤怒心伤。

  他呼吸微微急乱,见我神色不对,便缓下神色,握着我的手,他温声道:“全是血,别碰……”他手心黏糊温热,渐渐流了我满手。

  “你当真是傻……”我翻开他手,见他掌心血痕深深,心疼至极,“你叫我丢了便是,还徒手拿它做什么……”

  我止好血,翻来覆去地看。

  他忽然问:“他们多久离开?”

  我看着他手上没有丝毫动静的金钏器,犹豫道:“顾轻是你徒弟……他们现下太过虚弱……”而且顾轻为表歉意悔过剜了脸,怎么也不好立即赶走,我装几天样子再和好,问起禁制的事来也好些啊。

  他嗓音微哑:“我不记得他们。”

  “你只是忘了而已啊。”

  “是……”他闻言没再坚持,又重复一遍我的话,“我只是忘了……”

  我猜他是被那些前尘往事堵得迷糊了,也被顾轻突然的举止被吓到了,我担心地看他,他却只是摇了摇头,笑着说没事。

  我看了看他,确认他无碍,才转身看向顾轻他们。

  顾轻脸上只剩干涸血迹,但他显然未屏痛感,疼得嘴唇都在无意识地颤,他往旁一倒,那人急忙将他头护住,半揽半抱将他拥入怀中。

  我上前去察看,碰到他脸,便吓了一跳,他眼神涣散,额头滚烫得吓人,冒着豆大的冷汗,他本来就虚弱,好不容易缓过来,却又用了灵力止血。他现下情况比昨日还吓人,体内灵力微薄,只有一丁点儿可怜的细丝护绕着体内金丹,再无多余撑着这身躯。

  江默抬步过来,看了看顾轻脸色,“他发烧了。”他话语简洁,说了这一句就沉默着。

  “发烧?”我摸着顾轻额头,“他是淋了雨?”

  那人顿了顿,顾轻眼神清明一瞬,声音嘶哑道:“无事……只是一时吹了冷风……”他挣扎着要起身,那人却死死按住他不让他动。

  “那你的灵力呢?”我没在意他们之间几分暗流涌动,继续问他,“你们是遇上了什么人?那些人夺了你灵力?是魔修还是道修,还是哪方精怪?”

  会不会是追杀师兄的那些人!

  我眉头紧皱,神色严肃,不禁心下骇然,能将师兄和顾轻重伤的人,怕是实力强盛……

  师兄如今不能修炼,我能否护得了师兄呢……

  顾轻脸色忽红忽白,憋了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他把灵力给了我,”那人微皱着眉,轻声道,“我太过虚弱,他便……”

  “对……我,我们路上遇到了几个魔……”顾轻侧趴在那人膝上,哑声道,“岑槐,松开!”

  “你觉得你现在能动?”那个叫岑槐的人神色冷静,轻言细语道,“你不疼?”

  顾轻闻言怔了一瞬,好似没想到岑槐会这样对他说话,他眼睛瞪大,目光微微愤恨,脸好似烫得更厉害,“你……”他只说出了一个字,便嘴唇微抖,胸口起伏,然后重重呼了几口气,竟双眼一翻,气晕了过去。

  我心里想,顾轻还真是容易生气,这岑槐语气挺好的,他怎么就气着了呢?

  我见顾轻晕了,便要趁着他昏迷替他治脸,这伤再耽误几天,便就再难好了。

  可我手刚一抬,岑槐便阻止了我,笑道:“林尘,多谢,但我了解他,你若是治好了,他醒来还会再划三四道的,何必再劳烦你,他十年难安,此举是赎罪,你不必如此。”

  “那也不必剜脸……”

  “你就当他自私,是为自己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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