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岁 第108章

作者:绣生 标签: 强强 甜文 穿越重生

  初时他不过是直殿监的洒扫太监,因不肯逢迎讨巧,并不受重用。便是使了银子,好差事和好地方也轮不到他,所以他剑走偏锋去了西厂。

  只因为西厂有个掌刑千户覃良,从前是东厂的贴刑官。因为年岁大了经不起东厂的争斗风浪,才调到西厂做了个掌刑千户荣养。

  覃良与当时的东厂督主高远还有些交情,虽只在西厂挂着个名头,却连西厂督主也要对他礼遇有加。

  他设法入了西厂,又认了覃良做干爹,意在借着覃良的势入东厂。

  但覃良此人从前是掌管诏狱的贴刑官,性子极为扭曲,还有个不为人知嗜好——酷爱鞭笞人。受刑人不许动也不许呼痛,若是再赶上他有不顺时,还会往伤口上浇盐水,只能生生受着。

  包括他在内,覃良前后收了十来个义子,但活下来的只有四五个。前头那些人,据说都是被他用鞭子活生生抽死了。

  而他擅忍,从来不会喊痛,甚至在受了鞭笞之后还能起身去办差。大约是命比旁人要硬一些,所以他不仅没死,反而逐渐成了覃良活下来的那些义子里,最受重用的一个。

  后头他借着覃良的势,虽没入东厂,却得了伴驾的机会,在丹犀冬狩上救驾得了隆丰帝信任,逐渐掌了权。

  之后又接连办了几件漂亮差事,暗中挑拨隆丰帝与东厂的关系,最终将西厂收入囊中,有了与东厂争权的本钱。

  而覃良此人,最后被他亲手剥皮剔骨,用鞭子抽成了一滩烂肉,喂了乱葬岗的野狗。

  倒是这一世他恢复记忆之后,再没了那满腹戾气,只寻了个由头,悄无声息地将覃良处置了。

  殷承玉知晓他没说实话。

  偌大宫中,藏污纳垢。没有权势的小太监们命如草芥,就是哪天悄无声息地没了都不奇怪。

  他没出声,眼中却有心疼。温热的掌心覆上薛恕的侧脸,殷承玉贴过去,温情地予他亲吻。

  唇舌相缠气息交融时,殷承玉睁开眼,凝着他的眼瞳,断断续续地问:“一个人在深宫孤立无援时,你可曾后悔过?”

  后悔净身入了宫,后悔受的那些苦。

  “不曾。”薛恕咬了下他的舌尖,额头与他相抵,交换的气息滚烫:“殿下值得。”

  玄奘西天取经尚需经历九九八十一难,他妄图摘九天月,自然也要经受得考验。

  不论前世还是今生,他都不曾有片刻后悔。

  殷承玉窥见他眼底的坚定。

  藏于深处的情愫在这坚定无悔的目光里逐渐发酵沸腾,殷承玉微微仰起的颈上染了一层漂亮的绯色,胸膛剧烈起伏,身体越发贴紧他,哑声道:“来么?”

  薛恕喉头微紧,微微弓着脊背,错开脸下颌抵在他肩上,嘶哑的嗓音已低成了气声:“臣想试试殿下保下来的东西。”

  殷承玉眼睫一颤,沉默数息,才回:“孤疲了,你得伺候好些。”

  …

  池水荡开层层涟漪,水花扑得满地都是。

  木托盘不知何时被挪到了岸上,没有池水温着,大半个时辰过去,茶水和饭菜都已尽数凉了,小巧的茶盏东倒西歪滚在托盘当中。

  身体浸在温暖的池水里,殷承玉怏怏打了个哈欠,抬脚踹了薛恕一下,扑起阵阵水花:“孤饿了。”

  “厨房里还备了肉粥。”薛恕迈步踏出池水,赤足踩过冰凉地面,留下一串湿漉漉的水印。

  殷承玉眯眸瞧着他擦干身体换上了宽大的袍子。

  将自己拾掇齐整之后,薛恕方才俯身将殷承玉自水中抱了起来,用一块宽大厚实的布巾将人裹住。

  外头到底比不上温泉池水暖和,薛恕快手快脚地伺候他绞干了头发又换了干净衣袍,便用暖和的斗篷将人整个包裹住,低声询问道:“臣抱殿下回去?不会叫人瞧见。”

  殷承玉疲乏得厉害,正懒洋洋不想动弹,闻言略迟疑后点了点头。

  薛恕便出去召了人提前清路,之后才将人打横抱在怀里,往临时收拾出来的寝室走去。

  应红雪清点完了俘虏人数,命人将这些俘虏按个审问令其交代了所做恶事之后,将之统计成册,便来找殷承玉询问该如何安置这些俘虏。只是去书房却扑了空,她想着殷承玉许是休息了,便想着先将册子送过来,等殷承玉休息好后再看。

  路上正碰上府城来人,亦是要寻殷承玉禀事。几人便一道同行,往殷承玉临时休息的寝屋寻去。

  应红雪眼尖,刚走到院门口,隔着老远就瞧见另一头似是薛恕抱着什么人走过来。

  她心念急转间明白过来,也顾不上寻人了,立即拉着府城的官员往后退。

  府城官员莫名看她:“可是有何不妥?”

  应红雪端着笑脸道:“只是忽然想起殿下先前还交代了一事要和诸位商议,如今殿下还在休息,不如我们先将此事商议出个大概了再来寻殿下拿主意不迟。”

  几个官员一听,便也不再追问,又与她一道原路折返回去。

  薛恕抱着人回屋时,应红雪一行人已走了老远。

  屋里已经提前点了炭盆,倒是不冷。薛恕探手摸了摸新换的被褥,被褥底下也按吩咐塞了汤婆子暖着。

  怀里的人已经昏昏欲睡,薛恕并未叫醒他,小心解了斗篷,将人放在了塌上。

  殷承玉迷迷糊糊间睁眼看他,眼尾还有未褪的残红,薛恕替他掖好被褥,轻轻拍了两下,语调温柔:“臣在这儿守着,殿下睡吧。”

  殷承玉便安心睡了过去。

  薛恕命人将粥继续温着,又搬来了小火炉,将睡着的人往榻边挪了挪,轻手轻脚地将他半干的长发梳顺,小心地烘干。

  冰凉的湿发逐渐便变得干燥温暖,顺滑地躺在掌心,散发出好闻的味道。

  薛恕喉头滚动,手指几度蜷缩,最后忍不住将脸埋在了长发当中深深嗅闻。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不断重复呼与吸的动作。难以言喻的喜悦从心底滋生出来,叫他想要不顾一切地将睡着的人拥进怀里,尽情倾诉满心的喜悦。

  原来真正拥有所爱之人,是这样的极乐。

  先前一场缠绵并未叫他满足,反而激起了更为深沉的渴望。

  只是理智到底占据了上风,他知道殷承玉已经累极,因此极力压抑下了脑中盘旋的念头,动作小心地上了榻,侧身将人拥在怀中。

  像守护着珍宝的野兽。

第107章

  不眠不休忙碌了两日,又经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情事,殷承玉这一觉睡得极沉,直从清晨睡到了深夜里。

  等他睁开眼时,屋中黑黢黢一片。许是怕惊扰他,连盏灯都没点。

  殷承玉动弹了一下,便感觉一只手被人握着,另一只掌下还触着一具紧贴着的温热躯体。他往后挪了挪,从宽阔温暖的胸膛里退出来,正与薛恕垂眸看来的目光对上。

  黑暗之中,薛恕面容被暗影覆盖,显得轮廓极深,狭长的眼眸黑沉,中央的瞳仁却如同两颗泛着光的墨玉,片刻也不眨地贪婪注视着他。

  他的眼神十分清醒,并不是刚醒的模样。殷承玉抬手触了触他的眼睫,触感柔软,和他展现出来的冷峻截然相反。

  “没睡?”因为刚刚睡醒,他的嗓音带着些许沙哑,像粗糙的砂砾在肌肤上滑动,勾起人心口微微的痒。

  薛恕低低“嗯”了一声,勾着嘴角露出一个罕见的笑容来,语调和缓低沉:“屋室简陋,臣给殿下暖着。”

  殷承玉探手钻进他衣襟里,胡乱摸索了一番,眯着眼眸笑赞:“暖得不错。”又问:“什么时辰了?”

  阴影之中,薛恕喉头紧了紧,原本懒散放松的身体也紧绷起来:“戌时一刻。”

  竟然睡了一整日,殷承玉揉了揉太阳穴,撑着手肘坐起身来:“竟这个时辰了,叫人传膳来吧,孤用一些再去处理余下事务。”

  眼下正是多事之时,难得放纵一回,恐怕已堆了不少事务。

  薛恕下了榻,只随意披了件外袍,便来伺候殷承玉穿衣:“早叫厨房里温了肉粥,殿下如今……”他顿了顿,怕说得太明白又惹殷承玉生气,只含糊略了过去:“……适宜吃些清淡好克化的。”

  殷承玉倒是没想象中恼怒。薛恕用了十成十的耐心细致,他并未受什么苦楚。后来累归累,但无疑是快活的。

  是以他只是斜晲对方一眼,站起身来:“无妨。”

  话音刚落,他起身的动作便是一顿,眉头也拧了起来。

  薛恕见状立即露出些许紧张之色:“可是伤到了?”

  有了上一世的经验,他虽然小心又小心,极力地取悦对方。可男子交合到底违背天性,头几次总难免要受些苦。

  注意到他的神色,殷承玉拢起的眉头舒展一些,道:“只是有些许不适罢了。”说着便话锋一转,眼珠似笑非笑往薛恕身上斜过去:“倒比第一回 要好得多。”

  他口中说得第一回 ,自然不是今日,而是上一世。

  虽从来恼于承认,但上一世他与薛恕之间的情事无疑也是快活的,只是两人之间剑拔弩张,连带着在榻上也常常充斥着原始的征伐与欲望,从没有今日这般温情缱绻的时刻。

  想起两人间的第一回 ,薛恕抿了抿唇,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解释起,只垂眸道:“那时臣……太高兴,也没有经验。”

  殷承玉轻哼了声,却没有再在此事上纠缠,摆了摆手道:“孤饿了,传膳来。”

  殷承玉一行人在凤凰山上待了五六日。

  有华林寨的山匪引路,贺山剿匪称得上顺利,不过几日功夫就将望沱岭中大大小小的山寨都剿灭了,除去一些零散逃入山中的匪徒,拢共抓获山匪五百余人。

  这数量在山匪中已算不少,但比起先前东厂探子所探数目来说,却不算多。

  所谓的山匪,竟绝大多数都是周知龄养的私兵所扮。府城内有内鬼通风报信,这些私兵扮做山匪模样应敌,也难怪官府剿匪几次三番地败北。

  好在这一次从根源上解决了问题。

  殷承玉命人将自山寨里搜拐来的财物封箱运回府城作赈灾之用,寨子里那些被掳上的平民百姓则核实了身份后尽数方归。至于山匪私兵们,应红雪先让这些人自陈罪状,之后又鼓励山匪之间互相指认,将这些俘虏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

  看过认罪的册子,殷承玉与众人商议之后,将犯事较轻的山匪编入了赈灾的官兵队伍当中,往各个县镇去清理积雪修补坍塌房屋,以工偿罪,待灾后可为这些人重新办理户籍文书。至于那些杀过人犯事较重的山匪,罪无可赦,全都押回去按律定罪。

  待殷承玉折返府城时,湖广的赈灾事宜已经完全走上正轨,下头各个县镇领到了赈灾物资,都已经开始有条不紊地开展救灾。

  剩余之事,便不需要他再插手。殷承玉全权交给了姜政。

  姜政虽然古板迂腐了些,却是个心系百姓的父母官。山匪攻占府城时,他与其余官员整合了措手不及被打散的官兵,同山匪厮杀了几个回合,虽然损失了不少人手,却使得府城的百姓没有遭受更大的损害。

  而作为祸首之一的周家,在事后已被查抄。周家大部分人都对周知龄做的事不知情,被牵连进来的人倒是不多,但周家的家产却是尽数充入赈灾银中。罪首周知龄牵扯到邵添,待押回京中再行处置。

  二月中旬时,殷承玉下令准备启程返京。

  启程前夜,薛恕同殷承玉辞行。

  “臣还得去一趟武当山,接下来不能再与殿下同行。”

  两人正是情浓之时,自从温泉那次之后,殷承玉实在繁忙,薛恕怕他太过劳累没敢纵欲,只极力压抑着渴望,最多也就是晚上就寝时互相安抚一番,聊以慰藉。

  此时提出分别,他流露出明显的不舍,手肘撑在殷承玉两侧,俯下身细细密密地吻他,急切的动作只恨不得将人整个吞下肚去。

  殷承玉仰头配合,手勾着他的脖子往下压,轻轻喘息;“武当山的老神仙,不是糊弄父皇的借口么?”

  他前脚出京,薛恕后脚就追了上来。他还以为武当山的老神仙就是薛恕哄皇帝的。

  薛恕在他下巴留了个浅浅的牙印,又不满足地去撷取他的舌,唇舌交换间响起微小的水声;“老神仙是真的,只是并不是为陛下所寻。”

  “你竟还信这个?”殷承玉诧异按着他的脸将人推开些,趁机重重换了口气,眼尾洇红。

  薛恕凝着他,淡声道:“从前不信,后来便信了。”

  寥寥数字,似再寻常不过。但殷承玉却从其中窥见了难以言喻的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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