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山寒 第66章

作者:英桃 标签: 种田 美食 穿越重生

  李青文的读书和练字全都停了,每日去地里,把高粱地里翻出来的茬子拔出来,敲掉上面的土,剩下的根须扔到一堆,这是极好的引火的柴禾。

  碰到没翻到的茬子,还结结实实长在地里的,就用二齿镐子刨下来,这个就有点费劲了,不但刨起来下力,刨出来带着大块的土坷垃也不容易敲下来。

  蒋立平他们这些人,分到七头牛,七副犁杖,李茂贤和李茂群还有另外五个人扶着犁杖,剩下的全都在地里砸茬子。

  其他流犯还在想着,春天来了,能挖野菜充饥,李青文他们已经翻了好几天地了。

  砸茬子不轻快,也不是特别累,因为要把根须上的泥土敲掉,所以地里尘土飞扬,眉毛上都挂着厚厚一层,一不小心就会迷眼。

  待砸茬子的追上了翻地的,大家就驾车到地里,把一堆堆的茬子抱到车上,然后拉回去。

  翻地最累的牲口,虽然很急,但李茂贤也不会一直用牛,该歇的时候必须得歇着,要不牲口也会累坏。

  牛歇着的时候,他也不停手,拿着二齿镐子去地里,把大块的土给敲碎,要不种的时候碍事。

  李青文这些日子只会出现在三个地方——炕上睡觉、田地干活、灶台前做饭。

  他们翻了近千亩地,官兵才开始给流犯发农具,而这事李茂贤等人已经去给郭大永他们开荒了。

  去年秋收急,只顾得上把李茂群田地旁边的野草烧掉,耽误了一个冬天采翻地。

  因为要种地,吃食上就随意了些,天天都是粥、肉片和蘑菇汤,大家没有一丝怨言,要是像往常一般在家里,还吃不饱饭哩,更别提肉了。

  伙房的人看他们辛苦,端了两盆腌菜过来,他们的腌菜尤其咸,干力气活最喜欢吃的就是这口了。

  老邢头抽空也来帮忙,结果把脚给崴了,周瑶给他揉了两天,才将将敢下地。

第64章

  开春后, 边城早上还很冷,马永江从炕上爬起来,喝口稀饭, 先去喂马喂羊。

  把甜秸秆倒在地上, 羊低头开始吃, 马永江正要走,突然停下来, 盯着羊肚子看了半天,面上阴晴不定。

  李青文和李青宏正在把二池镐子上面的泥往下咔嚓,就看到马永江急匆匆跑回来,“不、不好了,羊好像病了。”

  俩人吓了一跳, 这羊可是他们不远千里赶来的,好不容易熬过冬天, 咋开春的时候倒下了。

  丢下手里的东西, 俩人飞奔着去了马厩旁边, 李青文还在想周瑶会不会给羊看病, 李青宏转悠了一圈, 道:“没事, 羊揣羔子了。”

  “啊?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马永江脸红了,尽量给自己找补道:“我们家那边没有养羊的, 没见过羊生崽, 我答应青风照看它们, 生怕有一点闪失。”

  李青宏点头, 用秸秆和枯草把这个小羊圈垫一垫。

  三只母羊都揣崽了, 肚子有的大有的小, 它们看上去比人跟早的适应了边城的气候。

  雪还没完全化完,边城起风了。

  出去巡防的流犯终于回来了,但等待他们的不是休息,而是迫在眉睫的春种。

  江淙他们和一些官兵没回来,听说去了更北边,顺利的话一两个月后才能到营地,不顺利的话就没准了。

  这荒野上,没有树,没有石头,开荒不难,就是垦完得把草根给捡出去,放在地头晒干,要不这玩意可顽强,沾点泥土就能再长出来。

  刘家俩兄弟和郭大永他们每人先开了十五亩,一行人开了三百多亩,听起来吓人,但七张犁杖下地,也就是几天的事。

  秋天开荒翻地是最好的,但是他们错过了,今年的产量必定得少,即便是打同样数目袋子的粮食,一袋子粮食也得比李茂群他们的轻个几斤到十几斤。

  这是他们种了那么多年地的经验。

  陈文正给乱糟糟的流民分配地,结果一过来就看到他们这平整好了上千亩地,砸了半天嘴,“唉,一看就是老把式,这地整的看着心里就舒坦。”

  他问李青文还缺啥东西不,李青文说要是有多余的犁杖,先借两张用用。

  陈文不但给他拿了四张犁,还牵来了马,不过可多说了几句,这马跟牛不一样,地里太重的活得慢点。

  他不说,李茂贤他们也会注意,马在地里干俩时辰就会撤下笼套,放在地头歇着,晌午和晚上会把炒熟的大豆给牛马喂。

  春种和秋收牲口料必须得给足,要不累坏身子骨。

  开荒翻出来的地不马上种,先让底下的土晒晒太阳,犁杖返过去种蒋立平他们的地。

  李茂贤在前头扶犁杖,李青宏在后头点籽。点籽的东西是李茂贤做的,用桦树皮卷着缝出一个半人高胳膊粗细的筒,下头封上嘴,只留出几个孔,上头用树皮弄出一个斗,这样每次能多装点种子。

  把种子倒进这个籽葫芦里面,一手拿着籽葫葫芦,另外拿着一个木棍,边走便敲打树皮筒,种子就会从前头的孔蹦到垄沟里。

  这样可比人抓着种子一粒两粒往地里扔快多了。

  籽葫芦通体都是桦树皮做的,不重,但是里面放了两三斤种子后,乍一拎,觉得轻松,要是单手擒着这东西,从地头走到地尾,再从地尾回到地头,那胳膊就酸了。

  别说李青文,就是马永江也干不了这活。

  当然,俩人也没闲着,差不多种了十几二十几根垄后,就要套牲口拉上一根木头。骡子往前走,木头在地上拖着,会把高高的拢背给趟平,垄背上的土埋到垄沟里,这样风就不会把里面的种子给吹跑了。

  这个活是最轻省的,但是想到要用这么长的木头,趟平一千多亩地,李青文眼前一阵阵发黑。

  马永江跟在他后头,牵着牲口打滚子,这是种地的最后一个活。

  光把种子埋在土下不行,还有缝隙,透风,得用石头滚子滚过一遍,把土压实,这叫保墒。

  压的土里面的湿气不会被风刮跑,又压出了垄沟和垄背,下雨后雨水容易存在沟里。

  马永江去年种地就哎哟了一年,今年好多了,倒不是不累,而是硬挺着。

  李青风冒着性命危险替他巡防,他要是种地都要死要活,那也太丢人了。

  他难得硬了几天骨头,结果累倒了,手脚发软,站着都费劲。

  他从前没受过累,冷不丁干这重活,难免遭不住,去年他们四十多个人,他干一会儿混一会儿,跟在后头稀里糊涂的就干完了。

  今年人少,地更多了,虽然李茂贤照看他,但也没扛住。

  李茂贤让他歇着,马永江眼睛都红了,暗恨自己没用。

  李茂群他们都劝,活得慢慢学,李青宏都是从小开始干的,这样都吃力,他这种从前没种过地的,能撑到现在就很难得了。

  马永江看向李青文,李青文比他还小呢。

  李青文全身都是土,有气无力的摆手,“别看我,再多看一眼我也倒下了。”

  别说他们,周瑶做了这些日子饭,也疲倦的不行。

  她们家流放安阳关十多年,从来没下过这力气。他爹医术好,上至将军,下到官兵流民,都被救治过,根本不用下地干活,吃的用的自有人送。

  他们在那里开了小小的药铺,帮着人看病,上山采药是最累的了,通常还不用她们去做。

  马永江躺了一天就起来了,到底是年轻,底子好。

  他们都种一半了,许多流犯地还没翻完。并不是他们不急,而是真的不会。

  被流放到这里的,非富即贵,从前风光的时候都呼奴唤婢,自己都没提过重物,现在让他们种地,可想而知有多难。

  不过,活人不会被尿憋死,他们自己种不了,便把主意打到李茂贤等人身上,很快,就有人找上门,让李茂贤帮着种地,他们给工钱。

  李茂贤只道先把自己的地种完再说,那些人便立刻把工钱翻了几倍,郭大永他们听了十分心动。

  他们就是来边城挣钱的,因为只会种地,所以就来种地,现在要是帮人种地也能挣钱,那也一样……

  看出他们动摇,李茂贤也没开口说什么,郭大永犹豫再三,没有立刻应下。

  送走那些人,大家还是照常种地,一直干到天黑,李青文去喂马的时候,听到有人在后头说话。

  “咱们二十多个人三百多亩地,他们六七个种一千亩,干了恁久,咱算是帮了不少忙,也差不多了……”

  “是啊,种这么多地,产那么多粮食又能咋着,咱也不能把粮食背回去,挣银子才是真的。”

  “咱们来之前就说自己单干,不用听李茂贤的,他们儿子出去寻好东西也没带咱们,咱帮着种地,也算是还了这几个月吃喝的人情了。”

  “就是,他们有那多药材和皮毛,随便拿回去都能卖不少钱,这点工钱当然看不在眼中,咱们可有一家老少等着呢,摸爬滚打这么远路,可不能白来。”

  也不知道几个人,七嘴八舌的说了半天,有人问道:“郭大哥,你倒是说两句。”

  郭大永发闷的声音传过来,“你们说的这欢,我可插不上嘴,刚才茂贤哥跟我说,有愿意去挣工钱的就去,地剩下的不多,他们几天就能种差不多。”

  静默了半天,有人嘟囔道:“那你不早说,害我们白费了半天口水。”

  待外头的人散去了,李青文也没有动,坐在草堆上,看着羊嚼着草,只觉得身上没甚力气。

  李茂贤从草垛后面走出来,摸了摸他的头,道:“累着了?”

  李青文摇了摇头,“爹,你都听到了?”

  “嗯。”李茂贤也坐在他旁边,刚回来,他的脸还没洗,上面挂着一层土。

  “别往心里去。”李茂贤低声道:“你那些叔也没啥别的心思,就想多挣点钱,一家人都在家等着,他们命都不顾,来这一趟,还不是想让家里头过上好日子。”

  李青文点头,他也知道食不果腹的日子艰难,乡亲们憋了一股狠劲来边城,这都过去快半年了,还没啥进项,自然着急。

  想了想,他忍不住道:“其实上次蒋大哥他们出去,没带人是怕找贡品时有啥危险……”

  那年冒着大雪赶路,差点迷失方向,至今所有人心有余悸,不敢贸然带着乡亲们乱走。

  “上次你蒋大哥走之前都说了,乡亲们也知道,刚才就是急了顺嘴一说。”李茂贤道。

  李青文心里聚集的那点东西散去了,跟他爹一起从马厩里出去。

  第二日,有一大半人去给流犯种地,郭大永、方奎还有徐家的俩兄弟留了下来。

  那边的工具啥的不趁手,李茂贤让他们把这边的带过去一些,反正这边人不够,东西也是闲着。

  上午阳光最好的时候,周丰年来了,他的俩侍卫换了衣服帮着点籽,李茂贤跟他们客气了两句,但没拒绝,早点下种才能早点安心。

  早一天种下早一天成熟,现在可能看不出来啥,待秋天的时候,早一天下霜和晚一天下霜,产的粮食都会有很大差别。

  周丰年也没穿那些精美的袍子啥的,换了身衣裳,站在地头,被风吹的睁不开眼睛。

  李青文牵着骡子到地头,没着急往回返,而是停下来,找铁锥子把后头拖着的木头上面的土给咔擦掉。

  地是湿的,土会粘在木头上,越拖木头上的土越多,很沉,得时不时清理一下,要不骡子拉起来费力,地也会被趟的更平。

  周丰年蹲在地上帮他弄,李青文张嘴道谢都吃了好几口土。

  周丰年背着风,艰难开口道:“江淙他们为营地做事,口粮会发,你们还种这么多地做什么。”

  “这地才开出来,放着一年,又荒了,明年还不好整。”李青文道。

  周丰年叹气,他是弄不明白这些人心头在想啥。

  陈文在远处吼那些人,“这点地要翻到秋吗,就这样干活,早晚得饿死!”

  孙永浩今年种地就很有架势了,他觉得李家用的点籽葫芦尤其好用,跑过来借了一个,他犁地,他妹点籽,从前深闺里的小姐现在干活又快又利索。

  钱家人口多,要种的地更多,但下力干活的都是跟来的仆人,女眷没露面,男人们站在地头,腰都没弯几下,更别提干活了。

  即便都沦落在边城,有的人要下力干活,有的人还能当大爷,如此区别就在一个“钱”字,有钱都能使鬼推磨,更何况是在这到处需要花钱的人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