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渣攻,绝不爱慕师尊 第182章

作者:胥禾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仙侠修真 穿越重生

  也不知是哪儿来的力气,他一把拽过腓腓的胳膊,就搂着腰,将人摁着半躺在自己还在起伏的胸前。

  “别动,你听我说会儿话吧,我会在死前把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的。也会给你机会,让你亲手杀了我。”

  “呃……”腓腓不动了,他何尝不想手刃钟离泽,但他被主奴契牵制着,若是契约不解,他没办法对钟离泽下手。

  钟离泽抱着他,躺在破旧的躺椅上,静静听了会儿檐外落雨。

  “我小时候,住的地方和这里很像,甚至没有这里好,那个时候……母亲带着我独居在山麓下,屋檐破败到一下雨就漏水,墙面都洇湿了,床上的被褥会泛潮,裹着那样的棉被睡久了,很容易感染风寒。”

  他快死了,这一次他知道自己没救了。

  被凤凰涅槃火烧成这个样子,这具身体没用了,在风无幽眼里他已经失去了价值,不会再给他换一具身躯,甚至更希望“神隐峰仙尊”被“魔头”杀死,以此增加群众的怨怒。

  哪怕是他最终用云谏的身份坐上了云缈山掌门的位置,也只能得一个死得其所。

  甚至于他死都不能以钟离泽的身份死去。

  他母亲早年就亡故了,父亲是个不仁不义的,疼爱他的师姐也被他亲手杀害了,唯一他希望知道这件事全部始末的就只剩腓腓了。

  他真想让腓腓陪他一起离开这个世界啊。

  但他又怎么舍得伤了腓腓呢?

  更何况,他死了应该会去地狱吧?腓腓也不可能陪他下去。

  钟离泽这辈子汲汲营营,筹谋算计,嫉恨着大师兄君衡,嫉恨着将夜,怨怒着他父亲,可到头来,似乎一切都没了意义。

  “我其实……很想回到小时候,七八岁的时候。”

  “那时候,母亲还在,我还不知道自己是简十初的种,虽然会被同村的小孩骂我野种,不知来路。

  虽然会常常吃不饱,穿不暖,但我那时候从不用想这么多,每天为了生计就已经够愁的了,想什么成为首席,要被人瞧得起啊……”

  钟离泽的性格始于明明身处卑微,却不甘心就此一生,他在母亲逝世后,就一个人跋山涉水,历尽千辛来到云缈。

  可他父亲不认他,他连简十初的面都没见到就被丢下山。

  简十初根本不知道自己一夜风流会留下一个种,他那时是云缈首席,继任掌门也只是时间问题,他万万不可能在极看重门第的仙门中,让一个野种暴露自己曾经的荒唐。

  他不知道一个七八岁的孩童,没有盘缠,没人相帮,是如何踩着趿烂的草鞋,裹着单薄的衣裳,宿霜汲雨地从山野小村,经历三个多月走到了第一仙门。

  结果自然不会被承认,他闹起来就干脆被值守山门的外门弟子丢出云缈山。

  身份等级的鄙视链遍布整个世界。

  神族看不起修仙之人,修仙门派中的内门弟子看不起外门弟子,外门弟子又瞧不上凡人……

  平日里不被待见,只能做做杂活的外门弟子,满心怨怼,在云缈他们是底层,可面对一个贸然认亲的小乞丐,他们刚好用这个机会出气。

  被暴打一顿,丢出云缈后,钟离泽在山下城镇上行乞,讨生活。

  此处倚仗云缈,仙门庇荫,城镇说不上有多大富大贵,但至少琳琅满目的美食,和富丽堂皇的门店惊艳了钟离泽,他那时就想,他不会离开这里的,他一定要留下,一次被丢出云缈,他就上第二次,两次不行就三次,千千万万次,只要他还有力气,他就要爬上去!

  大约是生活精神都富足的人,同情心要更丰富一些。

  这里的城民对他不差,街摊老板们收摊的时候,也会把丢入猪食盆前的食物分给他一些,就连客栈的老板都很友善地允许他同看门狗同住一窝。

  钟离泽缩在狗窝里,捧着快馊的糕点,感到很满足。

  狗窝里面铺了厚厚一层棉花胎的软垫,里头不算大,但躺下一个饿得骨瘦如柴的七八岁孩子不成问题。

  他那几日睡得特别安宁,因为狗窝不像他家那样漏水,还能把寒风完全隔绝在外,很温暖。

  如此过了近一年,待到街上张灯结彩,挂满了缤纷的灯笼,钟离泽知道,快过年了,他也来到这个地方一年有余了。

  这一年,他上了几十次山,每次都被丢下去。

  云缈山陡,对修仙之人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一个毫无修为的凡人孩子而言,光是爬上山都用了他足足两日时间,他浑身酸痛,没有力气再与守门的外门弟子辩驳。

  但对外门弟子的怨恨,像一颗阴暗滋长的种子,深深埋下。

  碰壁那么多次,他也想过,要不要放弃呢?

  可他孤苦伶仃一个人,就算放弃了,他又该做些什么呢?难道要乞讨一辈子?难道给某个豆腐坊的老板当学徒?

  可他不甘心啊。

  他笃定自己不是一般的凡人,他体内还流淌着仙君的血液,他甚至偶尔能操控一点点微弱的灵力去保护自己。

  他觉得自己不该庸碌一生,他为何就不能成为高高在上,受人崇敬的仙君呢?

  直到这个除夕夜,看着一身青袍,俊容仙姿的仙君站在自己面前时,他愣住了,那仙君伸手牵住他脏兮兮的小手时,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看着这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面容,忽然眼眶就热了,甚至将之前所受的苦难都可以抛诸脑后,不再计较。

  一个“爹”字刚吐出口,就被扇了一巴掌。

  那一巴掌力道极重,扇地他头脑嗡鸣,眼前发花,脸颊瞬间肿起,唇角还挂着一抹血痕。

  钟离泽很不解,他满是委屈又满是困惑的眸子对着简十初,似在质问什么。

  简十初只冷着脸对他道:“从今往后,我便是你师尊了,你要记住,我只是偶然路过见你可怜,带你回山,别的休要提起,否则我会将你逐出师门,你是生还是死,都将与我无关。”

  钟离泽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关于自己这几年的,关于他母亲如何在夜里常常点灯枯坐天明的,他没来得及说一个字,这些记忆就被迫粉碎在脑海深处,他永远无法吐露这一切。

  他千里迢迢来找他父亲,却与他父亲成了师徒。

  也只是师徒,只能是师徒。

  内心的阴暗从不是一朝一夕长成的,那颗怨毒的种子或许是在这一刻种下的,生根发芽却是在钟离泽无意中于天机阁内发现一卷天书。

  天书无字,他却看出了端倪,这似是一本能预言未来的天书。

  书中描述的是一个名叫将夜的少年来到云缈后拜入神隐峰仙尊名下,各种珍宝与秘境机缘就像往他身上倒贴一般,统统被他囊括进口袋里,而关于钟离泽,只寥寥几笔描述他在将夜欺师灭祖的过程中,发挥了一个助攻的作用,最后惨死在将夜手中。

  一直觉得自己不被父亲重视,是来自于身份不可暴露。

  可就算如此,他也是掌门的徒弟啊!

  一直以为他最大的竞争对手是人人恭维的大师兄,却终于发现,他和大师兄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钟离泽靠着这本天书,获得了无数本该属于将夜的机缘与宝藏。

  并且利用这本天书中的秘密,诓骗大师兄君衡误闯后山禁地,又成功取代了君衡的首席弟子之位。

  他本以为自己成功了。

  可将夜出现了!

  他的危机终于来到了!

  明明是他偷走了属于将夜的机缘,他却觉得既然都入了自己口袋,那就是他自己的,将夜才是那个忽然出现,要抢夺他一切的人。

  将夜——不该存在!

  他想让他彻底消失,那么,属于他的东西就都永远属于他了。

  可出现的那个黑袍男人告诉他:“你所知的天机,都是我一手撰写的话本,你以为你堪破一切,却不知那些都是我的设计,既然你已入局,就脱身不得了,为我效命吧,我便赠你一具身躯,让你重新来过。”

  钟离泽已经没得选了,他很聪明,明明晓得自己被利用,自己身在局中,可他反抗不得,便选择遗忘弊端,而去接受。

  关于身世,除了他那个不负责任的爹,唯一知晓的也只有他敬爱的大师姐纪鸢了。

  可师姐,她死了。

  更多的秘密,他真的不想带进棺材里,也不算是博取同情,只是想全部说出来,说给腓腓听,哪怕腓腓听完后依旧恨他,甚至嘲讽他,他也无所谓。

  可怀中的小猫儿并没有嘲弄他,也没有同情他,纤长的睫毛半垂着,掩住眸中情绪,让人看不透。

  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抱着,等着他命殒的那一刻。

  钟离泽自嘲一笑,皮肉焦黑的手轻轻顺着腓腓柔软的发。

  他说:“我第一次见到你,是真的好喜欢你,那时候我就在想,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自由无拘,这般天生高贵的存在。你是天道的恩赐,是人人艳羡的血脉纯正的上古神兽,不需拼搏,你天生就高贵。”

  “我想认识你,但我这样的人,你大约是看不上的吧?”他眸色微暗:“我能想到的,也只是掠夺了,抢过来的才属于我。”

  “呃……”腓腓竟不知,当年他刚闯入云缈境内,就被笼子罩住,被钟离泽掠走,竟是因为自己太好了,而被羡慕,又怕求而不得,才如此极端地伤他。

  腓腓脑海中闪过一抹不切实际的想法。

  其实,若钟离泽不做那些伤害主人与将夜的事,没有在初次相见就抓捕他,他或许不会对他印象太差,或许也能同他友好相处着试试看。

  也许,就不会走到这一步了。

  但他们都知道,时光不能溯洄,就算回得去曾经,钟离泽偏执占有的掠夺想法也不会变。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啊。

  他从来都觉得自己不去拼了命地争取,去把一切牢牢控制在自己掌心,就永远不会完全属于他。

  他要的从来都不是成为腓腓的朋友,他要的是腓腓完全属于他。

  经历决定性格,他那样的性格又决定了如今的命运。

  但是,人都要死了,一切的权势富贵,尊崇地位,都成了过眼云烟,他什么也抓不住,什么都带不走。

  唯独在死前这一刻,真真实实地拥着腓腓,便极满足了。

  “轰隆——”

  惊雷降下,淅淅沥沥的小雨点,变成了豆大的水珠,空气压抑地凝成胶质,狂风骤雨接踵而至,茅草屋檐抵挡不了这轰然降下的暴雨,刹那就洇湿了靴角衣袍。

  钟离泽本能地将腓腓又往怀里紧了紧,抬起被烧掉半片的袖子,替腓腓遮住雨水的溅洒,不让一点水沾在他珍宝的身上。

  故事讲完了,他的一生也走到了尽头。

  所幸,他死之前还能搂着他唯一喜欢过的人,抚着小猫儿的软发,就像是他们之间从未有过深仇大恨一般。

  钟离泽快撑不住了,唇角不断溢出鲜血,半边身躯被烈火灼焦,内里的脏腑也被烧地失去跳动。

  他这一生像个笑话。

  可在这一刻,他终于放松下来,掌心的灵力凝出一柄利刃,拥着腓腓,似情人絮语般说:“你杀我吧,我允你亲自动手,才能……才能彻底解除主奴契约。”

  腓腓看着他,没有伤感,也没有愤恨,没有任何情绪。

  钟离泽所期待的一切目光,都未从他爱过小猫儿眼中看到。

  直到刀刃缓缓戮入心腔,腓腓垂睫道:“你很可怜,我同情你,但是……我也恨你……”

  再多的话,说来也没有任何意义。

  这具身躯是不属于钟离泽,甚至不算活着,在他神魂渐渐溃散时,身体也从被穿透的心脏开始,渐渐碎成齑粉,化作烟雾。

  他碎了一半的手缓缓抬起,最后抚了一把腓腓的头发,双目定定地看着腓腓,似有不甘,又似释然。

  “去吧,没人能捆绑住你了,去神隐峰的弱水潭,彤岫神脉在……在白梅树下,你带着他的手臂去,去找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