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读书人 第133章

　　陈慎之递给他一个友好的微笑，夏无且连药都没开……就走了。

　　嬴政今日批看了所有的文书，舒展了一下疲惫的筋骨，淡淡的道：“今儿个宫中可有甚么事儿？”

　　赵高恭敬的回答：“小臣不曾听说有甚么大事儿……哦是了，倒是膳夫中大夫好像出了一些事儿。”

　　嬴政「哦？」了一声，道：“甚么事？”

　　赵高回答道：“其实也不算大事儿，中大夫今儿个去往膳房的路上，不知怎么的，突然崴脚了。”

　　“崴脚？”嬴政眼皮一跳：“中大夫崴个脚，你都知晓？”

　　赵高笑道：“其实这等子事儿，小臣合该不知道的，但是架不住，中大夫崴了脚，坐在路中间，突然大喊着来人呐来人呐，当时长公子和幼公子都在，听闻中大夫的呼救声，还以为遇到了甚么刺客，带着一帮子虎贲军呼啦啦的赶过去，那场面儿……”

　　赵高描述的绘声绘色，嬴政突然头疼起来，他就不该随口问问今天宫中发生了甚么事情，问了只觉得尴尬，替陈慎之那小子尴尬。

　　嬴政没有替陈慎之尴尬多长时间，因着天色很快暗下来，他变成了陈慎之，完全不需要替陈慎之尴尬，这会子该替自己尴尬了……

　　嬴政准备去路寝宫的太室，好好儿的跟陈慎之说道说道，让他别鉴天儿的搞这种舆论，弄得宫里头风言风语的，丢脸的可不只是他一个人，朕也跟着丢人。

　　嬴政往路寝宫的路上走，就听到「公子——幼公子」，有声音飘过来，跟叫魂儿似的。

　　嬴政皱了皱眉，这么唤陈慎之的人，从头到尾也就是魏詹一个人，但那嗓音比魏詹尖细很多，倒像是个寺人？

　　他停下来，那人立刻追上前来，站在嬴政面前，道：“公子，是小臣啊！”

　　嬴政不动声色的皱眉，这寺人看着面生，但好像与陈慎之很相熟似的，平日里也不曾听陈慎之提起过，今日突然偶遇，也不好露馅。

　　嬴政面额不动，淡淡的道：“有事儿么？”

　　“自是有要事的！”小寺人道：“公子，今日白日里人多眼杂，小臣还没来得及与公子细说。”

　　“细说？”嬴政道：“何事？”

　　那小寺人惊讶的道：“公子，您不记得了？小臣连着找您两日了！”

　　嬴政更是纳闷，连着找了陈慎之两日，那必然是大事儿，神神秘秘的，也不知具体是为了甚么。

　　嬴政怕引起小寺人的怀疑，因此很谨慎，没有开口，等着小寺人继续说下去。

　　小寺人看了看左右，压低了声音，十足谨慎的道：“自然是想与幼公子商讨，拥立幼公子为齐王，共同推翻秦狗朝廷，诛杀秦狗皇帝的大事！”

　　嬴政听罢，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在昏暗朦胧的月光下，那唇角的弧度冷酷又高深莫测，淡淡的道：“哦，原是如此。”

　　此时此刻，陈慎之歪在路寝宫太室最尊贵的东榻上，把绝版的简牍平铺在榻上，抱着一只软嫩的老妈蹄花，一面啃一面看书。

　　突地，不知怎么，陈慎之总觉得后背发凉，说不出来的奇怪，毛骨悚然的……

第121章 抵挡诱惑

　　陈慎之惬意的啃着猪蹄, 砸了砸嘴，顺手想要把油腻擦在被子上，但仔细一想，嬴政有洁癖, 倘或明个儿一早, 他看到被子上的油印儿, 自己又要遭殃了。

　　陈慎之只好将油腻抹在帕子上, 又用帕子擦了擦手。

　　他啃了一个软嫩脱骨的老妈蹄花, 食得津津有味, 意犹未尽，看了看时辰，都这个点儿了，嬴政怎么还不过来？他就不怕自己将猪蹄灭绝, 又上演三口一头猪的经典戏码？

　　每日里互换，嬴政都像是看贼一样盯着陈慎之，今儿个突然不来盯着了, 陈慎之多少有些不适应。

　　陈慎之又啃了一只猪蹄，含糊的道：“赵高。”

　　“小臣在！”赵高应声前来，道：“陛下, 您吩咐。”

　　“你去将主膳中大夫唤来。”陈慎之道：“便说咳咳……朕，有事找他。”

　　“敬诺, 陛下。”

　　赵高立刻离开了路寝宫的太室, 去寻嬴政，没一会子便回来了。

　　陈慎之应啃了三只猪蹄，撑得都不行了, 但是意犹未尽, 见赵高回来, 奇怪的道：“怎么？中大夫何在？”

　　“回禀陛下，”赵高道：“中大夫正在路上，小臣去寻人之时，中大夫其实正欲前来谒见陛下，只不过路上遇到了一个小寺人，给耽搁了，马上便过来。”

　　“寺人？”陈慎之皱眉，猪蹄都不啃了，道：“甚么寺人？”

　　“这……”赵高道：“小臣也没仔细看，有些许的眼生，不太熟悉。”

　　“坏了……”陈慎之脑海中一闪，立刻想到了那个这几日总是纠缠自己个儿的寺人，可不就是「前朝余孽」吗！

　　那寺人是齐国的寺人，“忠心耿耿”，一直想让陈慎之自立为齐王，这会子若是遇到了嬴政，不会在正主面前大喊什么「秦狗」「秦狗皇帝」罢？

　　“坏事儿！”陈慎之立刻将猪蹄咕咚扔回汤豆中，赶紧翻身下榻，一路小跑着离开了路寝宫太室。

　　“陛下？！陛下！”

　　赵高在后面追，也不敢问陛下这是去何处，如此急匆匆的。

　　陈慎之能不急匆匆么？他着急的厉害，连手都忘了擦，两只手油花花的，出了门这才发现还扎着手指，干脆直接往袍子上抹了抹，这个时候也顾不得太多了，一路小跑往外走，去寻嬴政还有那个「反清复明」的小寺人。

　　陈慎之走了一段路，便隐约听到什么「秦狗」之类的话，遥遥的，就看到两个人站在黑夜之中，其中一个侃侃而谈，不正是那忠心耿耿齐国的小寺人吗？

　　而另外一个，则是被称之为「秦狗皇帝」的嬴政！

　　陈慎之第一次觉得冷汗都要流下来了，他想要冲上去，但仔细一想，自己现在是秦始皇的身份，若是直接冲上去，到底办不办齐国余孽？

　　他的举止稍微一顿，并没有立刻冲上去，而是使劲咳嗽了好几声，走路仿佛砸夯，一步一步，咚咚咚的往前走去，生怕有人听不到似的。

　　那小寺人正在鼓动嬴政，侃侃而谈的道：“幼公子你有所不知，咱们老齐人在宫中还有一个秘密宫殿，上次想要带幼公子您过去，一直没有机会，不如趁着今日夜深，幼公子您随小人过去看看，往后里咱们也算是有了碰头的地儿。”

　　嬴政「哦？」了一声，饶有兴趣的道：“还有碰头的……秘密之所？”

　　“有的有的！”小寺人很是自豪：“自然是有的，欲要图谋大事儿，便不能简陋了去。”

　　“是啊，”嬴政感叹：“在这皇宫里置办秘密之所，的确不简陋。”

　　小寺人说：“幼公子，您请，小人为您导路。”

　　嬴政幽幽一笑，道：“好啊，那你导路罢，我倒是要看看，这秘密之所生的甚么模样……”

　　小寺人听他答应，欣喜若狂，立刻道：“幼公子，请！请，这边请！”

　　他正说着，突然听到咳嗽声，还有跫音往这边来了，吓得立刻一个激灵。

　　陈慎之不只是咳嗽，使劲跺脚，还让身边的寺人大喊着：“皇帝驾到——”

　　“皇帝驾到——”

　　“皇帝……”

　　小寺人一听，吓得魂飞魄散，狗皇帝怎么来了？当即脸色惨白，对嬴政道：“庸狗皇帝来了！幼公子您保重，小臣先回避了！”

　　说罢，一溜烟儿不见了。

　　陈慎之使劲跺着脚，走的却很慢，为的就是让那小寺人离开，眼看着小寺人跑了，陈慎之这才一步三跺脚的走过来，来到嬴政面前。

　　嬴政打量了他两眼，能不知道他的伎俩？冷笑一声，道：“看来你是食的太多，身子太沉，走路才会如此之重。”

　　陈慎之：“……”

　　陈慎之与嬴政回了路寝宫太室，陈慎之将寺人全都遣散，把门一关，陈慎之都不给嬴政发问的机会，立刻道：“陛下，慎之忠心，天地可鉴。”

　　嬴政轻笑了一声，道：“三弟，你可知晓，这一天到晚的，与朕表忠心的人，没有两千，也有三千？”

　　陈慎之：“……”

　　嬴政一展袖袍坐下来，扫视了一眼被祸祸的乱七八糟的太室，榻上的被子窝窝囊囊，被子上还有一个油印，陈慎之方才绝对窝在榻上吃食来着，案几上的小豆边上飞溅的都是汤水，看的嬴政十足嫌弃。

　　陈慎之干笑的坐过来，道：“陛下，慎之若真有甚么狼子野心，也不会做这个主膳中大夫，不是么？”

　　嬴政微微颔首：“的确。”

　　陈慎之道：“慎之拳拳之心，对陛下一心一意，绝无二心。”

　　嬴政：“……”这话听着怎么如此别扭？

　　嬴政幽幽的道：“其实这两日，坊间关于齐王的传闻，你也曾听说了罢？”

　　的确，陈慎之早就听说了，田儋的儿子田巿自立为王，前齐王的弟弟田假拥立为王，还有陈慎之的便宜大哥、二哥、三哥，也各自被拥立为王，五王并立，差一点就能召唤神龙了……

　　陈慎之刚要开口，嬴政已然抬起手来阻止了他的话头，淡淡一笑道：“三弟口口声声拳拳之心，只是……朕该如何看到呢？”

　　陈慎之挑眉：“陛下想要慎之如何表忠心？”

　　嬴政的目光一扫，停顿在老妈蹄花上短短一瞬，随即又划开一个温柔无比的笑容，嬴政年长一些，自带一股成熟的姿仪，笑起来温柔满满，好似一个天生便很温和之人。

　　然这一切，全都是骗局。

　　嬴政幽幽的道：“在三弟心中，无非两点最为重要，书和食。”

　　陈慎之没说话，等着嬴政继续说完，嬴政继续道：“书乃是三弟挚爱，朕不忍心用书作文章，但咱们便从食入手，来考一番三弟的拳拳之心。”

　　陈慎之越听越奇怪，嬴政点了点盛装老妈蹄花的小豆，道：“以经月为期，一月之内，若是三弟可以不食猪手，那朕便信你的拳拳之心。”

　　陈慎之眼睛睁大：“不食猪手？这……这和忠心有甚么干系？”

　　猪蹄是猪蹄，忠心是忠心，就算不食甚么，最多不食猪心，跟猪手八竿子打不着。

　　嬴政笑道：“对于三弟来说，这只是一个考验，若是连猪手的诱惑都不能抵挡，又如何能挡得住拥立为齐王的诱惑呢？”

　　陈慎之：“……”若有道理也有道理，但慎之总觉得，陛下是故意的……

　　陈慎之还能说甚么？自然只能答应下来，一咬牙，道：“好，既然是陛下提出来的，那慎之恭敬不如从命。”

　　嬴政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三弟，乖。”

　　陈慎之幽怨的看了一眼案几上的小豆，道：“那就让人撤了罢。”

　　不食就不食，反正嬴政来之前，陈慎之也食过三只了，已经食够本了。

　　嬴政阻止他，笑道：“诶，不忙撤走，此等美味儿，三弟就算不食，也可以看看。”

　　“看？”陈慎之瞪大了眼睛。

　　嬴政一本正经的点头：“为兄不是小气之人，虽三弟不能食，看到是也可看的，管够。”

　　陈慎之：“……”真真儿是杀人诛心呐！吃都不给吃，还要盯着看。

　　嬴政不让人把老妈蹄花端走，也不让陈慎之吃，美名其曰考验陈慎之，陈慎之怀疑他就是整自己。

　　夜色深沉下来，陈慎之幽怨的躺在榻上，抱着被子，眼巴巴的看着案几上已经凉透的老妈蹄花儿，长长叹了口气，狠狠闭上眼睛睡觉。

　　嬴政听着他的叹气声，挑了挑眉，轻笑了一声，道：“三弟，你可别半夜把真的被子当成猪手给啃了。”

　　陈慎之：“……”

　　第二日一早，陈慎之和嬴政对换回来，终于离开了路寝宫，伸了个懒腰，回自己下榻的地方去休息，准备睡个回笼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