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读书人 第27章

作者:长生千叶 标签: 基建 爽文 美食 穿越重生

  可见倘或不是老秦人,在秦为官到底还是艰难一步的。

  李斯出身贫寒,且不是老秦人,从小吏一路混迹到万人之上的廷尉,把无数的老秦人踩在脚下,到底是多招恨,只有老秦人才知晓。

  如今好不容易逮着这个机会,狠狠的捏咕李斯这个「外族」,这些卿大夫怎能白白错失良机呢?

  李斯垂首没有说话,双膝一曲,跪倒在地上,似乎无有任何怨言,等待着嬴政的罪裁。

  陈慎之看热闹一般站在外围,以前还是在史书上看到这纷杂烦乱的历史,眼下是亲眼所见,可谓是图文并茂,比书本还有意思得多,陈慎之虽是天生「恬淡」的性子,却又怎么会错过如此好戏呢?

  不停的有卿大夫出来附议,已然从罪裁李斯,变成大辟、车裂。

  车裂的意思很简单,大辟其实就是斩首,看来这些卿大夫们,想要趁机铲除李斯,一劳永逸。

  不知是哪个卿大夫,悄无声息的碰了碰王绾的袖袍,低声道:“相邦!您也说句话啊,李斯乃是法派,如今趁机铲除李斯,对咱们百利无害,何不将计就计呢!”

  王绾垂着头,双手藏在宽大的袖袍之下,仿佛没听到一般,充耳不闻,但官帽两边垂下的玉充耳轻轻晃动着,轻轻敲击着王绾的面颊,证实着他其实听到了,此时的王绾内心也是激荡不能平息。

  玉充耳乃是当时官帽两侧垂下来的装饰,其实便是字面意思,玉质的,用来堵住耳朵的耳塞。一方面是装饰官帽用的饰品,另外一方面也十足实用,官员在休息之时,可以用充耳堵住耳朵,以免被打扰,再者上朝之时,充耳自然下垂,垂在面颊两侧,若是左顾右盼,玉充耳便会毫不留情的拍打面颊,坐在上手的统治者自然一目了然。

  王绾面色平静,其实内心煎熬,李斯做了他一辈子不敢做之事,倘或此时落井下石,的确有利可图,但如今大秦还不稳定,若是李斯完了,当真有人可以弥补廷尉这个空缺么?

  王绾若是把李斯拽下马来,当真拽下来的只是李斯一个人么?而不是给纷乱的朝廷,雪上加霜吗?

  还有……朝廷之人皆不知,李斯与王绾表面看起来,一法一儒,一起于平民,一起于公卿,建树总是相左,其实内地里,李斯还是王绾举荐入朝廷的,李斯与王绾也是多年的友人,曾经无话不谈。

  王绾纠结不已,并不说话,仿佛入定一般。

  便在此时,有人大步上前,拱手跪拜,道:“廷尉不尊礼法,不尊陛下,虽是事出有因,但若不纠劾,不能服众,于我大秦朝廷礼法于何地?还请陛下三思!”

  来人看衣着,亦是上卿大夫,一开口,无数臣子争相应和,可见此人在朝廷中的地位举足轻重。

  陈慎之好奇的看向来者,他虽读了许多史书,但史书上也没有画像,并不识得此人。

  其他的臣子应和道:“御史大夫所言极是!所言极是啊!”

  原是御史大夫。

  陈慎之心中了然,瞬间明白了过来。御史大夫也是上卿大夫,地位崇高,加之御史大夫乃本就是弹劾、纠察、管理百官的官员,所以此时御史大夫站出来恳请陛下纠察李斯,一点子过错都没有,反而是本职。

  站在陈慎之眼前的御史大夫,便是大秦第一任御史大夫,曾经与李斯、王绾一起商定嬴政的名号,可谓是秦朝的肱骨之臣,顶梁之柱,名唤冯劫。

  冯劫站出来弹劾李斯,更多的臣子们仿佛看到了风向,全都站出来附议,纷纷弹劾李斯,一时间李斯变成了众矢之的。

  嬴政气定神闲,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变化,他没有立刻表态,而是转头看向一直没说话的王绾,道:“王卿如何看法?”

  唰!

  众人立刻把目光转向王绾。

  所有人的表情不尽一样,与李斯同派的臣子一看,陛下竟然问王绾的意思?丞相王绾与廷尉李斯不合,这是朝廷上尽人皆知的事情,如今陛下询问王绾的意思,难道是要置李斯于死地,那以李斯为核心的派系,从今日起,岂不是要土崩瓦解,不复存在了?

  有人担忧,也有人欢心,反对李斯的派系看到陛下的举动,仿佛吃了定心丸一般,瞬间把心窍放回了肚子里,王绾与李斯对立,如今是除掉李斯的大好机会,王绾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顺水推舟,拔出李斯这盘根错节的祸根。

  王绾听到嬴政点名,藏在袖袍中的双手攥拳,随即终于下定决心,拱手道:“回陛下,臣只有拙见,还请陛下姑且听之。”

  嬴政微微颔首,示意他说下去。

  王绾继续道:“廷尉阻止祭祀,扰乱纲常,罪大恶极,按律当诛!”

  简直是情理之中,该担心的人更加担心,该安心的人更加安心,哪知道王绾下一刻话锋一转,道:“然……廷尉所言,字字肺腑,若不是为了我大秦江山,廷尉亦不会冒此天下之大不韪。廷尉此举为陛下,为大秦朝廷,不惜自己的名誉,不惜自己的性命,又实乃令人敬佩之举,因而臣以为,廷尉功过相抵,无需罪裁。”

  “丞相!”

  “相邦,您怎么……”

  一时间羣臣沸腾起来,全都没想到王绾竟然会给李斯这个死敌求情。

  大营之中,唯独三个人没有惊讶,其一便是李斯本人,他似乎早就知道王绾会给自己求情,因此气定神闲。

  这其二便是秦皇嬴政,嬴政唇角化开一丝笑容,他好像在试探甚么,试探李斯,也是试探王绾,试探群臣百官,而王绾的回答令嬴政满意,王绾并将没有因为立场不同,便趁机对政敌痛下黑手,这样的丞相,是令嬴政满意的。

  而这第三个气定神闲之人,便是陈慎之了。

  陈慎之看着这个场面,心中想着,果然百闻不如一见,现场围观比书本还有意思。

  嬴政的目光一扫,准确无误的抓住了看热闹的陈慎之,突然开口道:“三弟以为呢?”

  三弟?谁是三弟?

  羣臣立刻向四周看去,纷纷寻找,经过片刻之后,“唰!”陈慎之好像箭靶子,目光仿佛锐利的箭镞,哆哆哆全都扎在他的身上,几乎要将他扎出筛子眼儿。

  陈慎之乃是齐国的亡国公子,同时又是嬴政的三弟,这关系错综复杂,盘根错节,足足令羣臣们脑补上了几百,不,几千本简牍,其中狗血婉转,三天三夜也脑补不完。

  在朝廷中摸爬滚打的臣子们,又多是善于心机,喜欢钻研琢磨之人,甚么事儿都要想个两三回,思维发散个四五回,嬴政简简单单一句「三弟」,可把他们的好奇心勾了起来,挠心抓肥的,不得安宁。

  陈慎之本在看戏,哪知道瞬间成为「众矢之的」,他心中总觉得,嬴政是故意的,故意不让自己个儿降低存在感,方才在封天的祭祀上便是,如今又是。

  嬴政复又问道:“三弟,你以为此事如何?廷尉是该罚,还是不该罚?”

  陈慎之抬起手来,不着痕迹的揉了揉额角,虽他没有五感,此时感觉不到头疼,然陈慎之突然有一点点明白了嬴政日常头疼的感受,此时真真儿是「身临其境」。

  陈慎之面容上莞尔一笑,八风不动,不卑不亢的拱手道:“慎之一介闲人,不懂甚么国家大事儿,如何能有拙见呢?”

  “三弟谦虚了。”嬴政笑眯眯的道,那表情看起来还有一丝丝的「宠溺」与不同寻常,可把群臣们吓坏了,不知陛下到底何意,不知齐国公子到底何方神圣!

  嬴政问过王绾的意见,又问过陈慎之的意见,终于收回了目光,垂头看着跪在地上的李斯。

  其实嬴政并非想要问王绾的意见,也并非想要问陈慎之的意见,因着嬴政心中早有了章程,就算别人的意见与自己不同,嬴政也不是会为了旁人,改变自己之辈。

  嬴政幽幽地道:“李斯,你蓄意刺杀,扰乱封禅,可谓是罪大恶极。”

  他这话一出,许多臣子纷纷欢心,抑制着飞翘起来的眉角与嘴角,应和道:“罪大恶极!”

  “是,罪大恶极!”

  “陛下所言甚是,陛下英明!”

  嬴政又道:“你可有话说?”

  李斯缓缓叩首,拜在地上,道:“罪仆白死难辞其咎,无话可说。然,为陛下,为大秦基业,便算是重来一次,罪仆仍会为之。”

  “好一个李斯!”嬴政还未开口,一些臣子已然开口声讨:“死到临头,你还嘴硬!”

  嬴政听了李斯的话,反而发出了一声轻笑,并非哂笑,而是愉悦的笑声。

  章邯站在外围,左右谁也不识得,都是陌生人,有一些子格格不入,便小声与陈慎之道:“三弟,依你看,陛下是要治罪李斯了?”

  陈慎之低声道:“治罪肯定是要治罪,但要看到底如何治罪了。是活罪,还是死罪,亦或者……生不如死的罪。”

  章邯虽是个聪明人,但他并未听懂陈慎之所言。

  陈慎之则是四平八稳,一点儿也不着急,因着他是看过史书的人,这李斯可是要做大秦丞相之人,如何会在廷尉职位上便被拉下马来?是万万不能的。

  便听嬴政幽幽地道:“李斯之罪,百死难辞,既然是死都无法弥补的,朕赐你死罪,岂不是便宜了你?朕必叫你生不如死。”

  他说着,顿了顿,轻笑道:“我大秦立国,右相之位尚且空缺,既然如此,便让你李斯,补上空缺,从今往后为我大秦肝脑涂地,百死不渝,李斯,你可愿意?”

  “甚么!?”

  “右……右相!?”

  “丞相之位?”

  “这哪里是责罚?”

  羣臣震惊,窃窃私语险些沸腾起来,廷尉已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官位了,嬴政现在让李斯做右丞相,仅次于丞相王绾,这哪里是责罚,分明是真真切切的升官!

  李斯猛地抬起头来,震惊的看向嬴政,随即哐哐使劲叩了两个头,震声道:“罪仆……领罪!谢陛下!罪仆必然诚惶诚恐,为陛下,为我大秦江山,鞠躬尽瘁,肝脑涂地!”

  李斯没有受罚,反而摇身一变,成为了右丞相,这让吃了定心丸的羣臣们差点噎死,一个个面如死灰,今日可算是彻底得罪了廷尉,不,彻底得罪了新官上任的右丞相!

  嬴政淡淡的道:“行了,今日之事,从今往后,不得有人再议论,若是朕再听得一星半点子的舆论,不管是谁,定不轻饶。”

  “敬诺,陛下!”羣臣赶紧拱手应声。

  嬴政又道:“一会子还有庆功宴饮,各位卿大夫亦辛苦了,各自休整罢。”

  “敬诺,陛下。”

  嬴政转身便往下榻的主营帐而去,走了两步,突然顿住了脚步,回首笑道:“二弟三弟,也要来一同参加宴饮。”

  章邯和陈慎之突然被点了名,拱手道:“敬诺。”

  嬴政临走,还留下了一枚不小的「炸弹」,一时间陈慎之与章邯成为了众人焦点,陈慎之想要开溜都来不及。

  封天成功,黄昏会有庆功宴饮,就在营地中举行,王绾负责燕饮,早早准备妥当,万无一失。

  燕饮即将开始,王绾提早到场勘查一遍,确保绝无意外,这才放心一些,便在此时,跫音慢慢靠近,王绾并没有回头,而是道:“恭喜右相了。”

  原是李斯。

  李斯走过来,面容上带着志得意满的笑容,毫不保留,笑道:“还有赖左相求情,否则哪里有晚辈的今日。”

  王绾慢慢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李斯,无奈的摇头,道:“你以为陛下当真是嘉奖你?陛下是真的在罪责你,开罪羣臣,你是踩着羣臣的脑袋登上了右相之位,从今往后,除了为陛下鞠躬尽瘁,谁还能保得住你?”

  李斯道:“李斯明白,李斯索要的,也正是如此。有陛下一日,便有我李斯显达一日,有大秦一日,便有我李斯富贵一日,这个道理,我还是懂得。”

  宴饮时辰差不多了,臣子纷纷进入宴饮大帐,王绾见到有臣子进来,便也不再对李斯多言,转身离开,忙自己的去了。

  陈慎之与章邯在此地「无亲无伴」,二人倒是正好结伴,他们进入宴饮大营之时,里面已然坐得满满当当,全都是前来赴会的羣臣。

  二人堪堪踏入大营,臣子们的目光瞬间集中,章邯乃是「空降」封天大殿的天兵天将,可谓是扭转狂澜,今日头功一件,绝对不容小觑。

  而陈慎之是齐国余孽,何止是余孽,还是齐国昔日里的公子,齐国的名正言顺,这样的人,简直组成了一个奇怪的组合,怎么看怎么古怪,羣臣如何能不多看几眼呢?

  章邯与陈慎之找了角落不惹眼的地方安坐下来,饶是如此,还有许许多多的目光扎向他们,「不着痕迹」的打量他们。

  章邯看着桌上的饭食,简直是琳琅满目,这还没有上齐,腹中早就饥饿不已,笑道:“这可比我们在山砦中食的好多了。”

  他刚说完,便听到一个声音道:“既是二弟喜欢,那便敞开来食,朕是管够的。”

  是嬴政。

  嬴政没有排场,悄无声息的走入了燕饮大营。

  这一路上,嬴政穿的都是寺人的衣裳,又风尘仆仆,眼下的嬴政换回了皇帝的衣袍,黑色的衣袍衬托着嬴政高大的身躯,一点子也不显瘦,宽大的袍子之下包裹着流畅的肌肉,端端威严稳重。

  一双狼目,偏生生在如此俊美的容颜上,真真儿是令人又是憧憬,又是惧怕。

  嬴政一换衣裳,那气场便与之前大不相同了,贵者之气挡也挡不住。

  章邯见到嬴政,想要作礼,被嬴政拦住,笑道:“二弟何必多礼呢?便和往常一样。”

  章邯一听,也是实诚人,笑道:“那……那我能拿一些吃食去给我那帮弟兄们么?”

  章邯乃是一介土匪打扮,虽之前是秦兵,但显少有人认识于他,又是一脸大胡子,瞧着便觉粗俗不堪,还说出这样的话儿来,更是鄙陋上不得台面儿。

  哪知嬴政一点子嫌弃也没有,反而大笑起来,难得如此爽朗,道:“如何不可?你想拿多少,便拿多少?这一路上,朕亦有赖大家的照拂,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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