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读书人 第68章

　　“贵女！”侍女吓得连连阻止，不想让贵女再说下去。

　　陈慎之转头看向那侍女，道：“你先退下罢。”

　　“可……”侍女想要辩驳甚么，生怕田萝年纪小说了错话，惹得上面怪罪。

　　陈慎之形容温柔，但不笑的时候很是冷清，淡淡的重复道：“退下。”

　　“是……”侍女没有法子，只好恭敬的退下去。

　　陈慎之道：“如今没有旁人，若是贵女有话，大可以放心说出来。”

　　田萝隔着屏风，终于开口了，道：“然……我总是想以后能嫁给我真心倾心之人，他们都说我疯了，女子哪里有的选择余地。”

　　的确，在这个年代，尤其田萝还有一层齐国贵女的身份在那摆着，想要自己选择嫁人，简直就是疯了。

　　陈慎之笑了一声，田萝还以为他是在嘲笑自己个儿，道：“你也觉得很好笑吗？”

　　陈慎之回答道：“并非觉得好笑，慎之倒是赞同贵女的这种想法。”

　　“你竟赞同？”田萝不可思议，差点把小脑袋从屏风后面探出来，她脸上红肿，吓得赶紧用手捂住脸面，又缩了回去。

　　陈慎之道：“贵女放心，这并非甚么十恶不赦的想法。”

　　“你和以前当真不一样了！”田萝有些犹豫，道：“你……以后还会来看我吗？”

　　陈慎之点点头道：“自然，慎之负责贵女的病情，贵女有甚么需要，都可以吩咐慎之。”

　　“那太好啦！”田萝到底还是个孩子，说了两句话便欢心起来，道：“我们以后便是好友了！”

　　幕府营帐之内。

　　嬴政看了看时辰，差不多该用食了，用食之后天便会黑了，那时候自己与陈慎之还会互换。

　　“陛下。”赵高走进幕府，道：“陛下，可否传膳？”

　　嬴政点点头，道：“传罢……是了，上士那面儿，如何了？”

　　赵高早就打听好了，就知道陛下一定会问陈慎之那面儿的消息，一脸讨好的道：“回陛下，请陛下安心，上士已然代替陛下，去探看过贵女，贵女的病情好转的很快，医官说了，过两日便可完全恢复，日后只要不碰菽豆，便不会发病。”

　　赵高似乎想到了甚么，又道：“不止如此，上士与贵女相处的还十分融洽，竟是成了友人，还相约明日再去探看贵女呢。”

　　嬴政挑起眉头，唇角噙着一丝顽味的笑容，按照田萝厌恶陈慎之的程度来看，嬴政还以为陈慎之去探看田萝，会被轰出来也说不定。

　　哪成想，陈慎之和田萝，还成了友人，相约下次探看。

　　嬴政幽幽的自言自语道：“三弟啊三弟，王绾、子婴，连田萝都站在你那面儿，你到底有甚么蛊惑人心的本事？”

第57章 一夜之后

　　陈慎之从田萝的营帐回去, 草草用膳，反正也尝不出滋味儿来，便躺在榻上，准备迎接对换。

　　今儿个膳房准备了许多菜色, 都是陈慎之喜欢的, 毕竟很少有陈慎之不喜欢的滋味儿。但陈慎之这具身子尝不出滋味儿, 所以食甚么都一样, 换成嬴政之后就不一样了……

　　陈慎之「乖巧」的躺在榻上, 双手放在身前, 静等着夜色爬上半空。

　　唰——

　　是头晕的感觉，何其熟悉，这是对换的征兆。

　　陈慎之慢慢睁开眼目，果然, 对换了。

　　低矮的膳夫营帐，变成了高大的天子主帐，这是只有九五之尊才有资格下榻的营帐, 周围环境宽敞，烛火摇曳，就连烛光都比其他营帐清亮许多。

　　这可不是陈慎之戴有色眼镜, 的确如此，因着这年代的技术有限, 所以烛火这东西容易产生黑烟, 免不得弄的乌烟瘴气，而嬴政的主帐里十足讲究，灯奴设计的都是排烟的灯奴, 烛火也是最好的烛火, 黑烟本就少, 加之有效排烟，可不是比一般的灯火都要清亮么？

　　陈慎之微微一笑，翻了个身，对着镜鉴照了照，可不就是嬴政的身子么？果然对换了。

　　陈慎之心情大好，立刻翻身而起，摸了摸「自己」的胃部，感觉……不饿？应该是食过了晚食，不过无妨，再食一点也是应该的。

　　陈慎之心想，陛下太累了，日理万机，每日里还要担心各种各样的国家大事，这般大的工作量……

　　“慎之便帮他食点夜宵罢。”

　　有理有据，合情合理。

　　陈慎之点点头，随即端起架子来，他扮演嬴政也是一天两天了，拿捏还是能拿捏的，朗声道：“赵高。”

　　“陛下。”赵高应声，趋步而入营帐，恭敬的道：“陛下吩咐。”

　　陈慎之仍然端着架子，道：“你去准备一些夜食，将膳房里的爆炒螺丝端来，是了，还有一些腌制的小凉菜，在膳房边角的坛子里，刚腌制好的，你也端来一些。”

　　小凉菜解腻，爆炒螺丝冷了也不怕腥，做夜宵真真儿再好不过了，若是再有一口小酒儿，那便完美了，只可惜陈慎之答应过嬴政，以后不醉酒，所以只好戒酒了。

　　赵高一脸迷茫，道：“陛、陛下，您怎知膳房腌制了小凉菜？”

　　陈慎之：“……”因着是慎之我亲手腌制的。

　　“诶，不对……”赵高好像被陈慎之带到了沟里，这会子反应过来，摇头道：“陛下，您不是特意嘱咐小臣了么，今儿个晚上一点不能吃夜食。”

　　陈慎之奇怪，道：“特意嘱咐？”

　　“正是呢！”赵高回忆道：“陛下用过晚食，特意嘱咐了小臣，今儿晚上无论如何，绝对不能为陛下您准备晚食，陛下您说了，最近胃不舒服，绝不用夜宵，且……且恐怕这么晚用膳，食到了膳房的下脚料。”

　　下……脚……料……

　　陈慎之眼皮一跳，这会子他能感觉到所有的感受，因此明显感觉到眼皮在跳，忍不住抬手压了压。

　　嬴政这明显是在记仇，他还记得自己个儿给公子婴做糖炒栗子，把用不着，扔了又浪费的山楂肉给他做成了山楂糕。可转念想想，糖炒栗子的山楂核子明明才是下脚料。

　　陈慎之心里叨念着，这小心眼子之人，还十足的记仇儿。

　　之前补肾养元的药材便是，山楂核子的事情都过去多久了，嬴政好像要记一辈子似的！

　　陈慎之咳嗽了一声，道：“无妨，朕……现在感觉胃里挺舒服的，你端来便是了。”

　　“陛下！！”

　　赵高惨叫一声，咕咚双膝弯曲，直愣愣跪在地上，随即「咚咚咚」给陈慎之磕了三个响头，那感觉好像突然尸变，被人下了降头似的。

　　“陛下饶命啊——”赵高突然哭起来，委屈的道：“陛下饶命啊，饶了小臣罢！”

　　陈慎之狐疑：“朕让你去端晚食，就是要了你的命？”

　　“陛下！”赵高又道：“这可不是要了小臣的命吗？陛下您忘了？您已经下令了，若是今儿个晚上，小臣给您端了晚食，明日一早就砍了小臣的脑袋！”

　　陈慎之：“……”好一个阴险的陛下啊……

　　陈慎之算是听明白了，总之嬴政已然想好了万全的准备，就是让陈慎之今儿个晚上饿肚子。

　　说饿肚子其实也不然，毕竟嬴政用了膳，此时腹中正正好，不多也不少，不会感觉到饥饿。

　　赵高又哭又磕头，陈慎之实在没法子，只好挥手道：“好了，你退下罢。”

　　“谢陛下开恩！谢陛下开恩——小臣这就告退！”

　　赵高一溜烟儿，逃跑似的离开了营帐，跑出去了。

　　陈慎之：“……”

　　陈慎之再一次叹了口气，向后一仰，四仰八叉的躺在榻上，心中烦闷不已，抬起嬴政宽大的手掌，压住心口的位置，难道这……便是牵肠挂肚的滋味儿？

　　食不到那一口，真的「挂肚」极了。

　　陈慎之很没形象的在榻上打了两下滚，把嬴政梳理整齐一丝不苟的鬓发都滚乱了，实在忍不住了，翻身从榻上滚起来，唇角露出一丝「冷酷」的笑容，自言自语的道：“不让宫人端吃食过来，那慎之自己个儿去。”

　　陈慎之将赵高支开，突然说是要沐浴，让赵高弄一些热汤过来，就放在营帐的外间，不用端到内间来。

　　等赵高一离开营帐，陈慎之立刻开溜，从主帐钻出来，左右看了看，快速往膳房的方向而去。

　　这一路巡逻的卫兵不少，但陈慎之此时的身份可是陛下，卫兵见到陈慎之，只是作礼叩拜，根本无人胆敢质疑陈慎之，甚至连他的眼睛都不敢看，哪里有人敢问他去甚么地方？

　　陈慎之负着手，大摇大摆，在一路作礼声中，成功的进入了膳房。

　　如今时辰已晚，今儿个嬴政铁了心不让陈慎之吃夜宵，所以给膳夫们放了假，今日膳房不需要有人值夜，早早的都去歇息了。

　　这时候膳房中已然空无一人，倒是便宜了陈慎之，大摇大摆走进来，这边看看，那面摸摸，果然还有爆炒螺丝，盛了一槃出来，又夹了一些小凉菜，各种酱花蛤、酱牛百叶也都来一些。

　　陈慎之看着自己的夜宵，搓了搓手，还未开食便觉得心满意足起来，他拿起筷箸，刚要去夹一块牛百叶，就听到「簌簌簌、簌簌」的声音，好似是脚步声。

　　跫音靠近膳房而来，断断续续，时快时慢，十足的奇怪。

　　陈慎之吃食的动作顿了一下，蹙起眉头，他现在是嬴政的躯壳，蹙眉的动作让他显得无比威仪。

　　这个时辰，膳夫都回去歇息了，按理来说膳房应该没人才是，怎么会有人朝膳房而来，且这跫音鬼鬼祟祟。

　　虽在卿大夫们眼中，膳房乃是不入流儿之地，但也是重地，若有人在膳房投毒，那必然是大事！

　　陈慎之立刻放下筷箸，警戒的站起身来，一个侧身躲到膳房的灶台后面，倒是要看看这来人是谁。

　　簌簌簌……

　　踏、踏……踏……

　　伴随着脚步声，一片阴影打入膳房，那人影慢慢走进膳房，一点点，小心翼翼，还左右晃了晃，应该在确认膳房里是不是无人。

　　那阴影……

　　有点小？

　　陈慎之稍微探头看了一眼，难得有些奇怪，因着这偷偷摸摸之人，完全出乎陈慎之的意料。

　　——田萝！

　　竟然是小田萝！

　　小田萝才十岁出头，个头自然小，影子也不大，就她一个人，身边儿也没有侍女，偷偷摸摸的跑到膳房来。

　　她进了膳房，完全没发现陈慎之，左顾右盼，看到案几上放着的爆炒田螺，还有酱腌小凉菜，大眼睛登时锃亮锃亮，小白手抹了抹自己的嘴唇，哒哒哒跑过去，伸手抓了一只螺丝准备往嘴里扔。

　　“等等。”陈慎之突然出声。

　　“呀！”小田萝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好几步，连忙用手捂住自己的脸面。

　　她的过敏红肿还没有退下去，脸上都是肿块，似乎是怕旁人看到自己「不堪」的面目。

　　小田萝没想到是「嬴政」，捂住自己的小脸蛋，颤声作礼：“拜见陛下……”

　　陈慎之突然出声，其实并非想要吓唬田萝，当然了，也不是护食，而是……

　　陈慎之蹙眉道：“贵女不服之症尚未平歇，饮食清淡为主，绝不能食辛辣之物，爆炒螺丝不能食，这酱小菜乃是腌制的食物，也不能食。”

　　小田萝：“……”

　　小田萝目瞪口呆，一时反应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