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它 第121章

作者:莲鹤夫人 标签: 甜文 异世大陆 情有独钟 穿越重生

  天渊的核心快要烧起来了,体表温度也快速攀升到一个不可思议的数字。诅咒他超凡脱俗的记忆力,此刻他很难思考别的事情了,与顾星桥接吻的触感和画面牢牢占据了他的每一条线程,青年光洁的额头,垂落的睫毛在下眼睑处打了一圈阴影,他微蹙眉头,因为他正专心在自己口中勾动那颗滑来滑去的糖块,而他的唇舌……

  倘若天渊是彻头彻尾的人类,那么在顾星桥柔软嘴唇贴上来的那一刻,他便已然魂飞魄散,至于顾星桥甜漉漉的舌尖,只怕翻搅的不是口腔,直接翻搅的是他的大脑还差不多。

  他失控了吗?

  接吻的感觉既甜蜜,又令他无端战栗。理智告诉他,只要亲吻的时间再延长一点,他都不能再继续维持先前淡然庄重的假象;可感性却对他喃喃低语,发出永不满足的抱怨,质问他,为何不能把这个吻延长到窒息之后?

  顾星桥看着他迷茫无措的模样,不由地笑了。他的嘴唇因亲吻而红润,弯起来的弧度,便如一张丘比特的小小爱弓。

  “没别的意思!”他友好地拍拍天渊的肩膀,树莓糖磕碰着牙齿,发出清脆而细碎的声音,“不要多想,我挺喜欢这个小房子的,谢谢,你真的很用心了。”

  说完,他就转过头,落落大方地欣赏起日落的美丽景象。这个时候,玩够了的毛豆也闻着味找过来,一路啪嗒啪嗒地窜上楼,扑上来就是一个口水连击。

  天渊懵了。

  ……什么?

  什么叫“别多想”“没别的意思”?你刚刚嘴对嘴地从我这抢了一块糖,无论按哪个人类文明的标准,都是实打实的舌吻,在这个基础上,你让我怎么才能不多想?

  如果天渊能和人类的星网连接,只怕他现在就要用海量的提问冲垮所有的社交平台,主题就围绕“我一直明恋追求的人类请我吃糖,然后用舌头取走了我嘴里的糖,告诉我这只是感谢不要多心,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展开。

  是默认,是婉拒,还是一时冲动,抑或真的感谢?天渊的情绪模块一瞬转过数千个猜想,旋即又一一否决,他望着揪住毛豆擦脚的青年,低声问:“你……答应我的求爱了吗?”

  顾星桥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有些无奈地转过头,再次强调:“真的只是表示感谢,没别的含义啦。”

  “那么,你是用这个吻来拒绝我?”

  顾星桥又叹了口气,直言道:“实话说,我确实没接受你,但也不是彻底拒绝……你就给我点考虑的时间吧。”

  天渊更懵了。

  顾星桥不再管他,擦完了狗,就抱着毛豆站起来,对神情迷惘的天渊道:“回去吧?该吃饭了。”

  战舰化身下意识应了一声,他们一前一后地走出房门,天渊跟在后面,眉头紧皱,就像被斥责不许扒桌舔碗的毛豆,蔫头耷脑、困扰万分。

  顾星桥在心中冷笑。

  说不生气,那才是虚伪的假话。天渊插手自己猎物的事先放到一边,真正令顾星桥难以忍受的,是他动用那种非人的手段,从过去和他熟识的人的脑海中虏夺记忆,充作他用以追求的筹码,以至顾星桥的过去,在智能AI眼中,活像张一览无遗的白纸,没有分毫隐私可言。

  当然,他心里也清楚,如今他生活在“天渊”号上,便等同于生活在天渊体内,当下的隐私本来就是可有可无的东西。虽然他们有过合约,但只要天渊想看,什么不能看?都已经这样了,天渊还不能餍足,还要再去挖掘他曾经的私密往事。

  站在人的角度评价这件事,顾星桥会说机械生命的占有欲实在粘稠到了病态的程度。他真想问问天渊,就非要把触角遍布我的过去、现在和未来,知晓一切、掌握一切,你才能满意吗?

  眼下,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机缘巧合下流落到这里,又和战舰化身绑定了合作者的条款,天渊的狂热示爱固然在顾星桥的意料之外,可一同经历了这么多事,他实在不能说自己没动过心,准备在复仇结束后远走高飞的念头,如今也淡化到快要想不起来了。

  就这样吧,他想,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既然我这一生的信条都是不能后退的,那剩下的选项也只剩下前进。你要重获自由,我就帮你重获自由,你要挣断条约,我就帮你解除条约。

  顾星桥回过头,没有说话,仅对天渊露出一个笑容。这个笑又温和,又真挚,惊得天渊不明所以,急忙记录下来,塞进专属于顾星桥的存储空间内。

  ——只是在这之后,我会代替弥赛亚条约,尽我所能地束缚你那种超脱世俗的力量。一如你无孔不入的爱,这同样是我表达情感的方式,你在此处进一寸,我就在彼处扩一尺,此消彼长,战争之道,恰恰在于制衡。

  在这之前,希望你不要叫苦才好。

  ·

  近来,天渊非常焦躁。

  顾星桥的行为模式发生了非常奇怪的变化,准确来说,这种变化只能用“微妙”来形容。他无法预测,也无从揣摩。机械大可以制作一万颗人造的心脏与大脑,却实在无法模拟那些幽微难言的人心,奇穷变幻的人性。

  智能生命的乐趣就在于取得信息、控制信息。此时,他密切关注的焦点突然出了这种岔子,天渊仿佛注视着一辆在轨道上半脱不脱的列车,来回筛查了许多遍,都弄不明白,到底是哪个车轮出了问题。

  这时,顾星桥走出训练场的淋浴间,他毫不顾忌地赤着上半身,墨黑的发丝上滴着未干的细碎水珠,不住顺着脊梁往下流淌,在肌肤上折射出漂亮的光彩。

  天渊的目光不自觉地就被吸过去了,隔着半个训练场的距离,人类身上的每一个最细微之处,仍然在他的视网膜上纤毫毕现,包括对方美丽如豹的身躯,矫健优雅的肌肉线条……以及被水洗过之后,他后腰的小痣颜色愈深,那一点色素凝固的棕褐,映在素白发光的皮肤上,居然无端令天渊想到了“鲜艳”这个词。

  顾星桥换上作战服,径直朝天渊走过来。

  “你这里有针吗?”他仰着头,即便天渊脚踏实地,他们之间的身高差也是不容忽视的,“或者是是细一点,不用太长的金属棒,我需要两根。”

  天渊低头凝视他的人类,再一次,他鬼使神差地生出了一些想法:关于顾星桥对比起他,有多么瘦、多么轻或多么小。他只要稍微施加一点力量,就可以用双手合住他紧窄的腰腹,再把他抱在手里,压在身前,按在墙上……

  “……有。”天渊哑声说。

  机械生命伸手,瓷白的掌心顿时浮出两枚同样颜色的细金属棒,他没有说过他这具身体的构建材料,顾星桥亦不曾过问。

  “可以,就这个。”顾星桥满意地说,同时透过浓黑的睫毛,若有若无地扫了一眼天渊的嘴唇,“谢了。”

  顿时,天渊的嘴唇便不由地微颤。

  自从那天在湖畔的感谢亲吻过去后,他们之间还发生了一次类似的事件。然而,第二次的亲吻,来得比第一次还要莫名其妙。当时他们正下完一盘战棋,闲坐无话的时候,顾星桥忽然探过身体,抓住天渊的领口,把他往前一拉。

  猝不及防间,顾星桥已经在他唇上不轻不重地吮了一下。天渊就像被铁锤迎头痛击,短暂的晕眩过后,尽管尚未明白这个吻的来龙去脉,他即刻吸取上次的教训,紧紧地握住了顾星桥的肩膀,不许对方亲完就跑。

  棋子叮了当啷,甩了一地,顾星桥喘着气,他的面颊滚热,耳朵通红,急促的呼吸断断续续,像火一样相互交缠。天渊的眼神死死锁着他,纹路精密的瞳仁缩小又旋转,色泽紫得近乎发黑。

  这个吻被贪得无厌的受用者延长了太久,勉强唇分,人类贴着机械生命的侧脸,尽力平复失控的心跳。

  不等天渊开口,顾星桥便握住他的手,示意他放开。

  “我就是突然想起来了,前天你做的菜很好吃,”青年不动声色地坐回去,面孔上犹泛着玫瑰般的晕红,天渊的附肢则全部绽开,与他过于激烈的心绪应和,如同一个倾斜的牢笼,铺天盖地的环绕了整个棋桌,“谢谢啦。”

  天渊呆住了:“?”

  顾星桥从容不迫地推开越收越紧的外骨骼,捡起地上的棋子,在棋盘上摆好。他的嘴唇还是肿的、湿漉漉的,耳朵根也红透了,可他对天渊笑了一笑,表情居然如此坦荡,眼神中也没有丝毫多余的暧昧情愫。

  “别多想,”他说,“礼节而已。”

  因着这两件事,现如今,他一说“谢谢”,天渊就下意识地绷紧了注意力。

  顾星桥捏着两根金属棒,当着天渊的面,他轻轻拉扯耳朵,将其分别穿过自己的耳洞。经过数月的锤炼,他的精神力恢复了大约四成,改变金属形态也不在话下。细直的合金逐渐弯曲,在耳垂上合成了摇曳的银环,

  “好了,”他似乎松了口气,微笑地看着天渊,“太久不戴,我怕它们长死了,到时候又得重穿。”

  天渊一动不动地站着,他的眼神凝在人类的耳畔,望着那两点晃荡的银光,他的嘴唇动了动,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看到他躯壳构成的一部分——即便仅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穿透了顾星桥的身体,停留在对方的耳垂上,并且要长久地留在那里……

  他不能形容这种感受,很多时候,那些强烈的情绪本来就是会使人口舌迟钝的。他只知道,自满的情绪就快要撑破核心,从他的呼吸中溢出去了。天渊的手指已然开始轻微发抖,多余的电流在仿生的血液中四处流窜,太多的能量,太多的、太多的……

  “可以开始了吗,”顾星桥担心地问,“你看起来好像有点僵啊,没事吧?”

  天渊的喉咙哽住了,发声系统也濒临宕机,因此,他没有再说一个字,仅是仓促地点了点头。

  整整一天,他的眼睛都没有再离开过顾星桥的耳朵。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520快乐!希望大家都别生病,植入剂打得肚皮疼死,我哭】

  天渊:*偷偷摸摸地拿到顾星桥所有的小秘密,轻而易举地策划求爱计谋,并且有条不紊地进行* 嗯,根据我的推断,他很快就会沦陷在我的怀抱中,然后……

  顾星桥:*生气了,选择不再被动的应对方式* 你想要一个教训吗?很好,我会让你得到的!

  天渊:*还不知道自己大难临头* ……然后,我们将会在一年后的今天举办婚礼——

第130章 乌托邦(二十六)

  天渊陷入了混乱。

  就机械而言,混乱是最接近疯狂的状态。他独自在宇宙风暴中漂泊了一千四百年,此前全部的岁月,都用于见证人类那过于光辉,以至燃起熊熊大火的文明,天渊因此知晓,疯狂究竟有多少种模样。

  但即便是他,也不会想到有这一天:仅是坐在顾星桥身边,他的处理中枢就已然生出失控的迹象。

  他的人类是一个威胁,一个诱惑。从最初的亲吻开始,天渊越是关注顾星桥的一举一动,越能注意到之前他体会不到的细节。青年行走的方式,他嘴唇微笑的弧度,他的眼眸在不同光线下的折射,以及他摆动那对耳环的模样——略微偏过脑袋,银光晃闪的同时,他似笑非笑的目光也与天渊相接。

  顾星桥走过来,往自己身上浇一捧无名沸腾的火焰,然后再举止泰然地走开,徒留天渊独自煎熬地燃烧。此类事端在这段时日内频繁地发生,天渊真的费解,如果顾星桥正在为难他,为什么这看起来像是奖励?如果顾星桥正在奖励他,为什么又让他如此为难?

  从内心里,顾星桥言行不一的做法,令天渊感到苦闷。人类的嘴唇可以制造出世上最火热、最甜蜜的亲吻,可在分开后,又能吐出最古怪、最异常的借口,来论证这个吻有多少正当的理由,不含一丝关乎亲昵欢爱的因素。

  在这个基础上,顾星桥施加的亲近反复无常,导致天渊一边渴望,一边又隐隐逃避,或者说畏惧。

  这正是他内心不愿承认的,然而,正如顾星桥使一个智能生命拥有了“爱慕”的情绪,现在,他也要叫这个智能生命知道“害怕”是什么滋味了。

  所以,他在哪里?

  天渊站在控制室,在他思索的时候,他已经把当日毁坏的模拟仓造了拆、拆了造,最后还是漠然地停手,把一堆原料拂进了回收站。

  他的瞳孔转出浅紫色的光芒,看到了,顾星桥坐在一个环形露台的沙发上。

  天渊决定去找他。

  外骨骼轮流点地,发出细小坚脆的声响。人造日光的沐浴下,顾星桥正在看书,他的嘴唇微微翕动,正在小声阅读着什么。

  顾星桥挑起眉梢,摸着书页的手指轻点,他听见,天渊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珍贵的诗集再翻过一页,青年的声线固然模糊,却隐秘地放大了音量。

  他沉沉地低语:“……爱我,同伴。别舍弃我,跟随我。”

  天渊前进的步伐蓦然停住了。

  低语不能磨灭它的力量,诗句的片段,犹如一条石中沁出的髓泉,汩汩流淌着痛苦与热烈。

  “跟随我,同伴,在这悲苦的潮水中。而我的话语,已沾染上你的爱。”

  比起单单写在纸上的,有了声音和情感的加持,能够说亲自出口的言辞,则更具魔力。

  “你占有一切……你占有一切。”尾音轻得像是叹息,在空气中吹起一阵刺痛的烟,“为了你光滑如葡萄串的白色双手,我要把我的话语……”

  他闭上嘴唇,仿佛这时候才发现默默站在身后的天渊。

  顾星桥无声地向后躺,沙发的靠背低矮,他仰起头,将脖颈拉成一道起伏美丽的山线,朝瞳色幽深的智能生命,递过一个倒着的对视。

  四目交接,他喃喃道:“……我要把我的话语,缀成绵延无尽的项链。”

  天渊像一个真正的幽灵,他逼近的姿态像是狩猎的虎豹,行走间的动响却寂静如斯,好像一丁点儿琐碎的声音,都会惊飞面前珍惜的猎物。

  他俯下身,以修长的手指,一根根地合拢在顾星桥的脖颈上。天渊的手掌面积比成年男子还要大出许多,轻轻抚摸着顾星桥的喉咙时,宛如花匠握住百合纤洁的骨朵。

  “你再这样下去,”天渊嘶哑地说,“恐怕我的行为会失去控制。”

  “怎么?”把戏谑隐藏在微笑之下,顾星桥情态顺从地侧过头,贴向他的手臂。

  “嗯,也许你赢了,”隔着薄白的皮肤,天渊轻柔地摩挲他的喉骨,“但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我请求一个答案,爱人。”

  “我对你干嘛了?”顾星桥反问,“难道我不能选择我喜欢的人际交往模式吗?”

  天渊的身体愈垂愈低,他盯着顾星桥的嘴唇,那两片信口糊弄,又可恶,又可爱的嘴唇,仿佛马上就要在上面烙一个倒错的吻。

  “你当然可以,”相隔极近的距离,战舰化身的呼吸吹拂着顾星桥面颊,他怏怏不乐地许诺,“我答应过你,不再干涉你的自由意志。”

  顾星桥笑了一声,他放下诗集,灵活狡猾得像一条水蛇,绕过天渊笼罩在他上方的阴影,坐直了身体。天渊的手掌仍然恋恋不舍地在他的脖颈上流连。

  他想了想,索性转过身去,面对面地看着天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