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它 第155章

作者:莲鹤夫人 标签: 甜文 异世大陆 情有独钟 穿越重生

  他的父亲听了他说的话,只是长长地叹息,并且含着一种忧伤的顾虑,回到自己水下的宫殿去了。

  现在,菲律翁坐在大浪颠簸的船头,一望无际、波涛汹涌的大海,恰如他此刻的心情。

  在他把假冒神子的少年送到阿里马,返程回去之后,老国王就从昏迷中醒来了,公主安忒亚将这件事告诉他,老国王尚且沉浸在丧子的痛苦里,只是沉默着不说话。三个月后,两位原本应该葬身海底的王子,竟意外地出现在宫门外,衣衫褴褛,像乞丐一般狼狈,但他们终究还活着。

  王国上下一片欢庆,国王也精神大振,为失而复得的儿子感到狂喜。然而喜悦过后,总有晦涩的阴云,时不时地掠过老国王的前额,使他间歇地沉闷。

  “菲律翁呀,也许我不能与你神祇的父亲相提并论,但我将你当成我的另一个儿子那样看待。”私下里,老国王向他吐露心事,“自从多洛斯走后,我时常想着我们是如何地亏待了他。他对这个国家有恩,我们却放逐了他,把他当成致死我儿子的凶手,给予了他不幸的结局。这难道是一个高尚的国家应当做的吗?我不能责怪我的女儿,我知道她是为了这国的福祉,为了她亲戚的安危,可她牺牲了一个无辜的、聋哑的人,这也是不能辩驳的!”

  菲律翁怀着隐而不发的内疚,安慰老国王:“老人家,纵使他是口不能言、耳不能听的聋哑人,被当做神子的行为,也是十分亵渎的,何况,他不是没有死在可怕的厄喀德纳手中吗?我听见南来北往的船只送来的消息,他们说,为了一个人类少年的缘故,那魔神竟然停止了人祀,使强横的奇里乞亚,失去了一个四方征战的理由。”

  老国王紧缩的眉头打开了,他像是解开了一个心结,小声追问:“这是真的吗?我宁愿这是真的,我送给他多洛斯的名字,不是为了要叫他死于毒蛇噬咬的!”

  又过去了三个月,一则消息顺着各国的海岸线传开:在奇里乞亚的国土上,居住着一位技艺能够与神明比肩的艺术家,世人都以得到他的画作为荣。两位商人路过艾琉西斯时,也来拜访了这富饶宫廷的主人,在这里,他们展示了许多珍稀的商品,其中就有一副笔触截然不同的画,寥寥数笔,便画出了被日出映照的熠熠生辉的雪山,仿佛海面上起伏的泡沫波纹。

  神祇在奥林匹斯的山巅,望着人间的一举一动。他们即刻在老国王心中激起了高涨的、脱罪的庆幸之情,以至于他从王位上猛然站起,眼神发亮。

  这天夜晚,国王来到菲律翁的住所,向他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去帮我看看多洛斯吧!”他强烈地恳求,“如果可以,请你救他出来,就当实现我这个将死之人的心愿。我一生都仁善地待人,我不愿知道,曾经有个无辜的少年,在我的国度里成了不名誉、不道德的牺牲品。那样,当我下到至福乐土的时候,我的先人会怎么看待我,冥间的神祇又会怎么审判我呢?”

  出于相通的歉意,菲律翁答应了远征的要求。现在,他的船只破开浪花,他即将第二次踏上奇里乞亚的土地,这一次,他却是怀揣着伟大的使命而来的:命运女神的神谕早有决断,厄喀德纳只能为半神的英雄所杀。

  他带着坚定的信心,暗暗地思索,大约这便是他的十二试炼,是他需要在烈火和猛毒中攫取的光荣,亦是他需要弥补的错误——杀死厄喀德纳,救出他昔日误解的少年。

  船只靠岸了,菲律翁踏上海滩,持着光耀的青铜盾牌,以及曾经斩杀过毒龙的宝剑。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密林深处传来的遥远呼救声,便和他的士兵一齐全副武装地涌进林中,找到了一位正躲在岩石上,与一条流着毒涎的大蟒蛇僵持的老妇人。

  “救救我呀,那披着盔甲的英雄!”老妇人急切地喊叫,“这畜牲想吃了我呢,凭着生我的父母,以及养育我的养父母发誓,你若救了我的命,我就给你极大的奖赏,并且让众人都赞颂你的勇武。”

  菲律翁大步上前,蟒蛇于是调转蛇头,朝他发起攻击。它弹起巨大的蛇躯,蛇牙穿透了盾牌上的五层牛皮,只是没有穿透第六层,菲律翁举起宝剑,一下砍得毒血四溅,蟒蛇激烈地抽动尾巴,想将他绞死,但他马上砍了第二下、第三下,悍然斩断了蛇头,使它彻底死去,毒牙还顽强地挂在盾牌上摇摇欲坠。

  “下来吧,那老人,”菲律翁喊道,“这畜牲再也不能活过来了,你是安全的!”

  老妇人落在地上,朝他走过去,菲律翁这时才发现,她的面容尽管衰老,仪表却无比高贵,犹如一位神明似的。老妇人站在他面前,口角含笑,对他说:“我认得你,你是阿尔普斯的凶猛的儿子,你比你的父亲还要勇敢!告诉我,阿尔普斯的儿子,你有什么烦恼,需要我来援助你?”

  这下,菲律翁毫不怀疑,他帮助的老妇人是某位神祇的伪装,这则是神对他的考验。他高兴地说:“宙斯怜悯!实际上,我是为了要征讨可怕者厄喀德纳而来的,我要从祂的利爪中,救下一位少年,当日是我将他送来了这苦海,现在,同样该由我带他出来了。”

  “啊,阿尔普斯之子,你怎么能够肯定,他能自愿跟你离开呢?”老妇人问,“他可是与魔神相爱的人。这世上原有两样爱情,一样是与正义、善良的人相爱,这能使你也从正义与善良中获益,变成一个更好的人;一样是疯狂、野蛮、不受控制的爱,它能让人失去尊严,健全的男女最好祈祷自己不受这种爱的损害。毫无疑问,他经历的是后一种爱呀。”

  菲律翁正在迟疑,老妇人已经从怀里掏出一个金瓶,放在他手里,笑着说:“若你肯听一位老者的话,就请你悄悄地邀他出来,并且用盛宴向他请罪,在那里,你好委婉和善地提出你的请求。你看他愿不愿意跟你走,远离那魔神的毒害。倘若他不愿意,你就将这瓶中的液体喂给他。”

  菲律翁情不自禁地问:“这是什么?”

  “能够使他心眼清明,摆脱魔魅的东西。”老妇人微微一笑,“到时候,那少年是一定会跟你离开的。他一走,厄喀德纳便要惊慌失措,向你的宝剑展示出所有的弱点。”

  菲律翁握着瓶子,老妇人却突然消失不见了,恍惚中,他看到了一位高大美丽、头戴宝冠的女神,从云端上升到了无垠的苍穹。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简单说说举报的事,就我知道是评论区有人先说了要举报,然后就在后台看到了举报的理由。我看到对方说“作者在作话里强调要低调,明知故犯”的时候,心里就很想笑了,毕竟我的文字是不会受到污染,也不会被毁坏的!它们总有地方可去,你损伤的只有一般通过读者的利益,我只能说……我很遗憾。】

  谢凝:*故意捉弄,傻笑* 嗯,看他吃醋是很有趣的!

  厄喀德纳:*试图隐瞒自己的嫉妒,让自己变得不像一条醋蛇,失败*

  谢凝:*试图隐瞒自己的笑容,让自己变得不那么又小又坏,失败*

  厄喀德纳:*怀疑* 嗯嗯嗯?

  谢凝:*试图逃跑,但继续失败* 哎哟,我被抓住了!

第162章 法利赛之蛇(二十八)

  菲律翁陷入沉思,他望着手中的金瓶,试探性地拔出了瓶塞,闻到里面的液体清澈如水,带着全然无害的芬芳。

  众神的吩咐是不会出错的,他放下心来,重新塞好瓶子,向奇里乞亚的王宫跋涉过去。

  在那里,奇里乞亚的国王接见了他,把他当做一位远道而来的贵宾接待。菲律翁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并将路上遇到的事,诚实地告诉了克索托斯。

  “尽管你遭遇了如此奇异的事,阿尔普斯的儿子,”国王沉思着说,“我却不能允许你。废墟上建立起来的奇里乞亚,原本就是为了镇压厄喀德纳而存在的,我的王国因此强盛伟大。倘若你要救走那少年,那你尽可以这么做,像一个英雄一样行事,但我不会让你杀死底下的魔神。须知我的都城内部,也有供奉祂的神庙。”

  菲律翁吃了一惊,他质问道:“波塞冬的儿子呀,你莫非不认得,这是一位奥林匹斯女神的旨意吗?还是说白臂的赫拉,众神之父的好胜妻子,竟也受了你的蔑视呢?”

  “掌管海洋的君主,并不比奥林匹斯山上的任何一位女神来得低微!”克索托斯皱眉道,“因为我的父亲乃是大洋的实权者,众神之父的兄弟。若要让我同意你疯狂的计划,就请让我的父亲来对我下令,使我退步,否则这事就是免谈的。”

  缓了缓,他徐徐道:“还是不要让剑拔弩张的气氛,破坏了宴会的和谐,阿尔普斯之子。今日,让我们喝酒、欢庆、观看歌舞,等到明日,我们大可尽情地争辩。”

  菲律翁无可奈何,待到夜深人静的时刻,他想起女神的嘱咐,于是起草了一份文书,写上自己的名字。他在信上说,他对自己当时的行为感到抱歉,希望能以诚恳的宴席、涤净的葡萄酒,向阿里马的多洛斯表示歉意。

  写完这封信,他便将它连夜投递出去,与宫廷中诸多艺术家的信笺混合在一起。他指望多洛斯可以快快地看到这封信,跟自己见上一面。

  与此同时,谢凝趴在厄喀德纳的卷起的蛇尾上,嘴里咬着笔头,绞尽脑汁地思考,自己到底要怎么给那么多“向学求道”的艺术家们回信。

  “嗯,我想想……”他皱着眉毛,“你再念一遍,他们说什么来着?”

  “他们想让你传授绘画的技法,关于你是‘如何使画作像活在纸上的技巧’,以及‘颜色的运用,是如何复杂多变,像一日的黄昏与清晨’。”厄喀德纳依言复述,“以及更多花言巧语的夸赞,说你‘持着孔雀尾羽的笔尖,众神羡慕你描绘的光辉’……”

  “停停停,”谢凝头疼地打断了,彩虹屁听起来是很让人心情愉快,可太多千篇一律的修辞,就腻得有点可怕了,“后面不用说了。”

  他想了好一阵,仍然没什么头绪:“画画这方面,我都学了好几年才入门,据说原画师的入行门槛是板绘3500个小时,我画油画,时间还得比这个还要再拉长两三倍。几张纸,三言两语,哪里说得完……”

  厄喀德纳不客气地说:“那么你就回复,时间与天赋缺一不可,这不是平凡的俗人能够领悟的。”

  “这么无情?”谢凝直起身体,“其实我看了他们随过来的作品,有些画得还是蛮好的,只是受困于时代,上限不高。如果我能点拨一下,说不定几年过后又出一个大师呢。”

  邪恶的魔神咧开嘴唇,嘲笑小爱人的天真:“哈,多洛斯呀,你要知晓一件事,那就是言语比行动多出百倍的轻巧,言语描述行动,亦不能重现百分之一的深刻。你越是传述简单易懂的方法供世人学习,他们越是不能重视你的成果,反倒要对它大失所望,因为这法子既不故弄玄虚,也不装神弄鬼,它掀开面纱,朴素如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他们因此轻视你,觉得你仅是依靠好运,寻找了一条不为世人所知的捷径。等到他们自己尝试,这朴素的石头却坚不可摧地横贯在他们面前,让他们吃尽苦头。”

  蛇魔嘶嘶地压低声音:“到了这会儿,世人可是不会改变看法的。他们不但不反省自己的傲慢愚蠢、天资不足,反而要掉过头来,对着你大发雷霆:一定是你藏私了!他们这么说着,变脸比翻书还快。可怜的多洛斯,到时候,你恐怕还在不解地困惑哩,‘为什么昨天还崇拜喜爱我的人,今日却怒气冲冲地要拿石头砸我了呀?’我现在告诉你,这就是具体的原因!”

  听了这番歪理的雄论,谢凝不由张口结舌,厄喀德纳已经把他怜爱地抱在怀里,“当然,这也是众神统治人间的权术之一:祂们才不肯明明白白地告诉人们,自己具体要做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取而代之的则是各种复杂的神谕、晦涩的意象。祂们非要让人绞尽脑汁地解读,因为被下位者揣摩心意,乃是上位者的特权。”

  谢凝讪讪道:“可我也不是什么‘上位者’啊。”

  “你不是上位者,你是我的伴侣。”厄喀德纳亲了亲他的嘴唇,“若你愿意传授你的教学方法,那么你就去这么做吧,我来为你执笔。但你得记着一个问题:习惯了与神明交流的世人,能不能习惯你与他们交流的新方式?”

  好麻烦……

  谢凝嘟嘟囔囔地斟酌措辞,把素描需要注意的事项,经由厄喀德纳润色之后,写在了涂满神膏的石板上,这能够中和蛇魔肌肤上的毒素,不至于让看了的人纷纷中毒而死。

  他们一面飞快撰写着回信,一面悠闲自在地聊着天。厄喀德纳把尾巴尖甩来甩去,佯装不在意地问:“多洛斯,既然你说,这个时代的故事在后世已有记载,那我想知道,你在这里最喜爱的人是谁?阿喀琉斯、奥德修斯,抑或安提戈涅、赫克托耳?”

  谢凝顿了一下。

  你说你何必呢……我都能闻到酸味了,问这个问题,你是不是钓鱼执法的?

  “我要是说了,你不生气?”谢凝试探地问。

  “不生气,”厄喀德纳摇尾巴尖,“嗯嗯……不生气。”

  ……不生气才有鬼了。

  谢凝叹了口气,食指抵着下巴,认真想了一阵:“我想,大概是西西弗斯?”

  他的回答,大大超出了厄喀德纳的料想。魔神诧异地问:“那泄露宙斯的秘密,欺骗并束缚了死神的国王,以致最终只能与巨石为伴,每日将它推上高山,每夜再看石头从山顶滚落的西西弗斯?”

  “差不多?”谢凝耸耸肩膀,“我对他的印象还比较深刻。”

  “可我的问题是你喜欢谁,”厄喀德纳伸出指头尖,轻轻戳戳他的手臂,“而不是你对谁的印象深刻。”

  谢凝回答:“我是觉得他挺好啊,你看,他唯一的选择就是巨石和那座高山,但他明知道这是一场没有止境的煎熬轮回,还是选择日复一日地将石头推上山顶……所以,对他来说,这不再是一种惩罚,而是将命运握在自己手里的见证。”

  厄喀德纳沉默半晌:“另外的可能,是倘若他不这么做,等待他的将是更加残酷的下场。但你的看法同样是很有道理的,起码我就从来没这样想过。”

  “现在满意啦?”谢凝盯他,也伸出手指头尖,在厄喀德纳的小臂上戳戳,“快写快写,手不要停!”

  就这样,他们漫无边际地闲聊,时不时地互相开着幼稚的玩笑,在地毯上乐得滚成一团,拖延着写完了回信,交给巨人递出去了。

  生活总算多了点活泼的因素,有了“居住在魔神巢穴的人类大画家”作为噱头,艺术家们来来去去,也不知是谁先起的头,一批得到了回信的人们无意中发现,那刻写了古老文字的石板似乎一样拥有着古老的神力,它居然可以防治野外的毒物。于是,人们往往在誊写了原文的内容之后,又一块块地分开石板,作为护身符带在身上,果然百虫不侵、毒蛇避让。

  消息传开后,来到奇里乞亚的旅人更多了。其中不仅有画家、雕塑家和剧作家,更有许多商人和猎人,他们来到这里,全是听了石板的神奇功效,打算碰碰运气的。

  人群越是熙攘,厄喀德纳越把谢凝看得紧。在他心里,外界变得愈发鱼龙混杂,这不是个好的迹象,如果可以,他真想划出一条毒河,将阿里马同尘世远远地隔开。然而,他确实不能轻易毁坏多洛斯的乐趣——收到来信的爱人是多么高兴,他的笑容是多么无忧无虑啊。

  幸而情形得到了及时的刹车:这股探寻魔神文字的风潮难以长远,诸多行走在日光下的神祇,都纷纷地谴责起追捧护身符的世人,他们的信徒。因为这苗头是很危险的,厄喀德纳也不是能够光明正大去崇拜的神主。

  待到喧哗吵闹的春天过去,来这里的第一个夏天,谢凝交到了几位笔友。

  笔友们有男有女,全是来自世界各地的艺术创作者。最远的一位来自大洋彼岸的帖萨里,她是当世闻名的剧作家,所著的《赫拉克勒斯为友搏死神》,至今仍是风靡雅典剧院的经典剧目。

  便如大浪淘过的海滩,在大多数旁观的人群离开后,总有几个贝壳要留在水下。用厄喀德纳的话说,他们就是“不肯随水退去的顽固石头”。这些人十分珍惜与谢凝书信来往的友谊,决定暂时留在这里,顺带用才华来荣耀奇里乞亚的宫廷。

  无论奇里乞亚是个多么尚武的国家,总是不能违背主人接待宾客的礼仪。克索托斯须得慷慨地招待,并且欢迎这些艺术家的到来,否则,纵然他是世俗里的强大国王,亦免不了要受世俗的指摘与非议。

  就在两方来往的繁多信笺和画作,堆到了第三个书柜的时候,艺术家们联合署名了一封密信,信上说,他们打算举办一个秘密酒会,酒会的地点可以由谢凝指派,唯一的请求,是谢凝也能出席这个秘密的酒会,他们非常渴望同他们的朋友会面。

  谢凝听着厄喀德纳念出文字的内容,好半天没有说话。

  “……你怎么看?”他轻声问。

  厄喀德纳忿忿地丢开羊皮纸,又是生气,又是焦虑。

  他气恼这些人类竟敢试图用言语拐带多洛斯,至于焦虑,则是因为他替多洛斯代笔许多时间,再从神镜中旁观那些人的言行举止,知晓他们全然是普世意义上的正常好人,对于人类来说,可以作为合格的朋友。

  既然是真心实意的恳求,他刻意的挑拨与挑刺,也就显得师出无名了。

  他上前把人抱在怀中:“你知道我的回答,多洛斯!见了你长久的沉默,我也洞悉你心里的答案。在你之前,人类的感情对我是十分累赘的,我亦不认为‘友谊’是非要不可的东西。可是这些天,你这样高兴地琢磨着回复的每一个字,这让我不由地猜测,大约对人来说,友谊就是如此重要、值得珍视的事物。”

  谢凝苦笑说:“我明白,我要是出去,很大概率会发生什么不太好的事。”

  他忽然振奋精神,问:“如果我请他们来阿里马……”

  “这雾荫、这毒河,难道是人畜无害的吗?”蛇魔反问道,“我如此爱你,你久久地与我在一起,使用香膏,服用戈耳工的好血,这才能全然无视它们的影响,那些顽固的石头可不能像这样免除祸患。若不是你会为他们的死而伤心愤怒,我要把他们抓来,给你解闷逗乐,又是什么难事呢?”

  听了这话,谢凝沮丧地颓了下去。

  厄喀德纳长叹一口气,他亲了亲爱侣的嘴唇,闷闷不乐地说:“你若是在白天出去,日光下行走的新神一定会围拢过来,不人道地捉弄你;你若是在夜晚出去,倪克斯便能够看着你,许多黑暗中潜伏的神,也会忌惮我的名字,不敢为难你。”

  谢凝惊喜道:“真的假的?!”

  “真的呀,多洛斯,”厄喀德纳很不情愿地说,他实在难以忍受未来可以预见的短暂离别,唯有把人抱得紧紧的,“你想出去,想见朋友,想与你的同族交流,我怎能不想方法去实现你的愿望?只有一点,他们要是真心求见你,就得忍受没有月亮、没有星光的夜晚,否则,一切都是免谈的!”

  “可以、可以!”谢凝高举双手,“我这就给他们回信!”

  为了秘密的酒会得以顺利进行,他的笔友都按着父母祖辈的名字发誓,绝不对他人开口说这件事。谢凝选了一处距离阿里马最近的森林,像小学生期待一年一度的春游一样,兴致勃勃地做起了准备。

  依着他之前的说法,厄喀德纳提来一个大餐篮,在里面放满了熟透的无花果、乳糕与面包,烤猪和烤羊,再装载数瓶进献来的葡萄酒。魔神心酸地筹备着这一切,并不觉得这是主妇的职责,经过了他的手,乃是丢脸的事。他深陷在爱里,不管为对方做什么,都是甘之如饴的。

  “你要在镜子里看着我!”谢凝挂在他身上,高高兴兴地说,“你想我,或者到时间了,就扔一块金币下来,我会知道!”

  那样的话,厄喀德纳恨不得在他迈出地宫第一步的时候,就倾倒一场金雨下去,魔神很不快乐地嘀咕:“不要许诺你做不到的事,多洛斯,你明知道我是不愿让你离开我的。”

  谢凝可不怕他臭脸的样子,他“啵啵”地在对方脸上亲了好多下,笑嘻嘻地说:“都说距离产生美,小别胜新婚,黏在一块这么长时间,分开一下也有好处嘛。”

  “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懂!”蛇魔嘴上负气,暗地里则把脸凑过去,多贴了好几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