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铃人 第31章

作者:牛角弓 标签: 东方玄幻 强强 穿越重生

  唐镜从木司徒几人居住的跨院外面经过,见院子里黑着灯,但院门却是虚掩着的,连看门的人都不在。

  再往前走,他曾经住过的大通铺的院子也都是空的。铁牛、张二哥这些人都被打发去了农庄,还没有回来。

  整个梧桐园,如今算下来,就只有童嘉铭和木司徒身边的下人是最多的。

  唐镜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如果付青青愿意给藏锋这个她哥哥派来保护她的人多一点儿信任,把她身边的下人都交给藏锋来管理的话,不管出了什么事,只要及时把这些人集中起来,至少能有一定的自保之力。

  不像现在,连内院是不是出事也不知道。唯有一个洗月还能对藏锋说几句实话,但有付青青看着,她也不能经常出内院。

  工房就在木司徒居住的跨院的另一侧。

  从院角绕过去,就是前院的侧门。此时此刻,院门紧闭,院门外还站着两个彪形大汉,而院子里却明显的有火光透出。

  唐镜心里咯噔一下,他想到了最坏的结果:所谓的吉日,该不会就是今天吧?!

  那付青青呢?她现在又在哪里?!

  唐镜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付青青就被关在童嘉铭的工房里。

  这里是童嘉铭的私人领地,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许进来。要不是童嘉铭说要给她一个惊喜,主动带她过来,恐怕她自己来了前院,也是进不了工房的。

  付青青一直好奇这里面是什么样子,如今她终于看到了。

  原来就是一间极为宽敞的大屋子,屋子里立着一排排厚重的木架,上面慎之又慎地摆放着一件件精美的瓷器。

  付青青在出嫁之前也了解过童家。据说,童家的几座窑口主要都是产青瓷,以瓷质细腻,造型端庄、色泽纯净而出名,童家的日常所用,也多是自家窑口所烧制的青瓷。

  付青青对瓷器的了解,也只是一个外行人的水平。但即便如此,她也看得出,摆放在这里的,无一不是万中挑一的精品。

  有色泽如玉,釉色晶莹的花器,也有布满瑰丽的开片,形制古朴的笔洗、葵盘。深青、浅青、月白、粉青……种种奇妙的色泽,仿佛在付青青的眼前展开了一副充满了勃勃生机、令人迷醉的画卷。

  她发现童家不仅仅烧制青瓷,也烧制彩瓷,至少摆放在童嘉铭工房里的粉彩花鸟纹赏瓶、红釉梅瓶等器具,就表明童家烧制彩瓷的技艺也不输于青瓷。

  以付青青的年纪和阅历,相比青瓷的雅致沉静,她更喜爱彩瓷的繁复炫丽。

  付青青着迷地沿着层架往里走,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一抹月白色的窈窕身影,恍然间竟有种架子上的美人瓶成了精的错觉。

  月白的人影微微转身,灯光照在她的脸上,付青青才发现原来是白氏。

  “你怎么在这里?”付青青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像委屈,但更多的是愤怒。她被阻挡在工房的门外,这个女人却仿佛并不会受这种限制。

  白氏笑吟吟的看着她,“我当然是在等你啊。”

第37章 办法

  按照平常的作息,这个时间付青青已经要洗漱休息了。

  但今天童嘉铭神秘兮兮地说要给她一个惊喜,非要带着她来参观一下自己的工房。付青青被他的甜言蜜语说动了,这才大晚上的跟他一起来了前院。

  童嘉铭让她把身边的洗月这些丫鬟都留下,洗月曾被藏锋提醒过,对这位二少爷始终抱有几分戒心,这会儿见他们单独出去,就有些不放心,但她不能当面顶撞主子,只能偷偷摸摸跟着,结果她人还没出内院,就被童嘉铭的随从给发现了。

  唐镜之前听到的声音,其实是这两个随从拖拽洗月的时候闹出的动静。

  这一幕,付青青自然是没有看到的。

  她被童嘉铭哄得开开心心,还以为这又是新婚的丈夫给她安排的什么小情趣——尤其在知道他的工房平时不允许有人进出之后。

  但他把她带进了工房就被人叫走了,只留话让她等等他,说自己很快就回来。

  付青青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她会在这里遇见白氏。如果这里真像童嘉铭所说的那样,没有他的允许,谁也不能进出的话,白氏又是怎么进来的呢?!

  付青青眼里的白氏,是一个非常能装的人。

  明明脾气骄纵得很,但她就是有本事在公婆面前装的温婉可人,贤惠大度。当然她在管理内宅方面也确实是有几把刷子的,否则公婆也不会在她刚进门才几个月的时候,就把管家权交给了她。

  白氏管家的风格就是:重赏重罚。她背后有公婆支持,大少爷童嘉荫又不管事,因此白氏很容易就在童家大宅里站住了脚。

  她跟付青青是不同的,付青青初来乍到,在童家,她就是一片浮叶,白氏则是真正在这片土壤里扎下了根。

  她懂得想要的越多,行事就是越要谨慎的道理。

  所以付青青不明白,以白氏的心性,为什么会在这个不应该的时间,出现在这个不应该的场合?!

  看着她娇媚如花的面容,付青青心里油然生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白氏侧过头像是在听外面的动静,但当付青青也留神倾听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有听见。

  “来吧,还有点儿时间。”白氏轻车熟路地带着她往靠窗的角落里走去,嘴里还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神气跟她闲聊,“我们可以坐下来喝杯茶,聊一聊。”

  付青青不客气的冷笑,“我跟你有什么好聊的?”

  “还是聊聊吧。”白氏回头,意味深长的瞥了她一眼,“谁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坐在一起说说话呢。”

  付青青被她这一瞥搞得汗毛都竖起来了,“你什么意思?!”

  白氏仿佛面对一个不懂事的黄毛丫头,对她咋咋呼呼的质问丝毫也不放在心上。

  她带着付青青在窗边坐下,一旁的小茶炉上支着小铜壶,壶中的水已经煮沸。白氏开始取水泡茶。她的动作大方优雅,带着舞蹈一般的韵律感。付青青一个女子看着,都有一种“她泡的茶都比旁人多几分仙气”这样的感觉。

  但眼前这情形太过诡异,她还是很难真正放松下来。

  她打定主意不喝这女人泡的茶,“说吧,你来干嘛?”

  白氏抬眸,望着她微微一笑,“好歹也是妯娌一场,我是特意来送妹妹一程的。”

  付青青只觉毛骨悚然。她听不懂这女人在说什么,但又分明感受到了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不加掩饰的恶意。

  “什……什么意思?”付青青干巴巴的质问她,“你把话说清楚!”

  白氏看着她,略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件事,好像也只有我来说了,否则你死了也不过是一个糊涂鬼。付青青,你知道子温为什么要娶你?”

  子温是童嘉铭的字,由白氏这个做大嫂的喊出来,就多了几分怪异感。按理说大嫂与小叔之间,是应该避嫌的。

  付青青觉得肺都要气炸了,“你跟子温不清不楚……都是真的,对不对?”

  成亲之前,她大哥就含含糊糊的跟她提过这件事,但她当时以为这只是没有根据的传言。童嘉铭跟白氏,男未婚女未嫁,真有什么,娶回家也就是了。既然白氏嫁了童家的大少爷,那就说明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

  白氏饶有趣味的盯着她冒火的眼睛,嗤的一声笑了出来,“说你傻,你还真傻。闲话都传到你耳朵里了,你还傻乎乎的不肯信,还能怪谁?”

  付青青胸膛一起一伏,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你……你不要脸!”

  白氏哈哈大笑,“我都快被你这个贱人逼疯了,还要脸干什么……”最后几个字她咬得极重,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她盯着付青青愤怒又不解的神情,很快恢复了平静,“童家从祖爷爷那一辈起就开始做瓷器,这你大概听说过吧?”

  付青青没有吭声。她不明白她想知道的事情跟这些老黄历有什么关系。

  白氏也没指望她回答什么,自顾自的说了下去,“童家烧制瓷器的技术在流传了将近两百年之后,终于遇到了难以克服的问题。釉色怎么调配都不对,好好的瓷胚送进瓷窑,烧制出来的成品却总会有些变形。还有些直接就开裂了。”

  付青青,“……”

  这关她什么事?!

  “别急,这就说到你身上了。”白氏瞟了她一眼,淡淡说道:“子温想了很多办法,又花高价从别的窑口买回人家的瓷土和釉料,可惜都没有用。只要进了瓷窑,好端端的东西总会发生一些不可预料的变化。”

  付青青有些被这个故事吸引住了,她想到了童嘉铭偶尔独处时眉宇间萦绕的愁云,原来他是在为这种事烦恼吗?

  白氏的叙述还在继续,“后来就炸了窑,不但送进去的瓷器都损毁了,还伤了烧窑的两位窑工。子温只能请来清虚观的清言大师,请他勘风水,卜方位,最后选定了梧桐园的前院,在那里起了一座新窑。”

  付青青忍不住追问道:“后来呢?”

  “后来啊,”白氏抬眸,水波一般的眼眸里流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惆怅,“后来还是不行,烧出来的瓷器全无灵气,子温当时就发了疯,搬着凳子把满窑的瓷器砸得粉粉碎,然后瘫在碎渣里嚎啕痛哭。”

  付青青听的心疼。

  她当初提出想出国念书,被全家人驳回的时候,也曾经躲在被子里痛哭了一夜。此刻想来,童嘉铭的满腔希望都落了空的痛苦与失望,只怕比当时的她还要来得深刻。

  付青青感同身受,眼圈都红了。

  白氏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意味深长,“不必着急,你大约不知道,后来木师傅又去求了清言大师,请他给子温想了一个办法。”

  付青青有些急切的看着她,“什么办法?”

  白氏大约等待这一刻等的心焦,听到付青青的问题,脸孔都忍不住扭曲了一霎,这个表情给她美丽的面孔染上一层狰狞的色彩,“就是……你啊。”

  付青青有些懵了,“什么?!”

  “你没听错,”白氏畅快的大笑,“这个办法就是你……他们要用你去祭炉。谁让你八字生得巧呢?有了你全心全意为子温排忧解难的这一份苦心,童家的瓷窑一定能烧出顶尖的好瓷来。”

  付青青起先怀疑自己听错了,但慢慢的,她的身体竟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她仓皇起身,想要后退,身体却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被椅子腿绊了一下,又跌坐回了椅子里。

  “你在说什么……”付青青按捺住满心凄惶,语无伦次的反驳她,“你简直是疯了……你对子温不怀好意……”

  “对啊,”白氏大大方方的承认了,“当初子温要娶的人本来就是我。”

  “你胡说……”付青青忽然间反应过来,白氏的意思是说,童嘉铭要娶的女人是要拿来祭炉的,他舍不得白氏,也舍不得错过她,让她去嫁给旁人,于是不知耍了什么花招,让大少爷童嘉荫娶了她。

  “你胡说……啊!”这样一个丑陋的真相,让付青青有些承受不了,她抱住脑袋尖叫起来。

  白氏也被她惨痛的尖叫吓了一跳,手一抖,几滴热茶溅出来,烫的她一哆嗦。

  这个小插曲让她有些不悦,秀气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你鬼叫什么……你不是成亲之前就知道我和子温的事?”

  付青青也不知听到了没有,还在崩溃地尖叫。

  白氏放下茶杯,定了定神,柔声细气的劝了一句,“你既然全心全意爱慕子温,就当是为了他,为了这个家……”

  付青青像是被这句话触动,一下子跳了起来,“我要见婆婆!我要见公爹!你们这对寡廉鲜耻的狗男女!”

  这句话一喊出口,付青青的理智也回来了,口齿也比刚才伶俐,她居高临下逼视着白氏,一字一顿的说道:“童家是瓷器行里的大户,是童家镇有头有脸的人家,公公婆婆知道你们这些龌蹉事,绝不会坐视不理!”

  她转身往外跑,但她的手还没有碰到门栓,两扇木门就从外面拉开了,童嘉铭带着一脸诡异的兴奋之色走了进来。

  付青青原本是想要找他求证,但看见他,她却身不由己的停住脚步。

  童嘉铭见她眼里满是戒备神色,便安抚的冲她笑了笑,“这是要去哪里?吉时快到了,可不能乱跑。”

  付青青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吉时……是烧死我的吉时吗?”

  “什么话,”童嘉铭亲热的嗔道,“明明是替我童家开窑的吉时……你可是我童家的英雄呢。”

  他说着,又将两扇门阖上,扣上了门栓。这是明摆着不会让她跑出去求救了。

  白氏袅袅婷婷地走到童嘉铭的身边,童嘉铭十分自然地握住了她的手——事到临头,他也懒得继续装下去了。

  付青青心底发慌,“子温,童嘉铭……你一直在骗我?”

  童嘉铭笑了笑,双眼闪闪发亮,“我没有骗你,早在成亲之前,我就说过,我的一切都可以为了制瓷的事业奉献出去……一切,自然也包括我的家庭、妻子。你当时不是还说你非常理解我?也支持我?!怎么,你当时是在说假话吗?”

  付青青被问懵了,他,他竟然还有脸反咬一口来质问她……

  这也确实是她当时说过的话,可是……谁能想到他所说的“奉献”,竟然会是这么直白、彻底的奉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