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铃人 第61章

作者:牛角弓 标签: 东方玄幻 强强 穿越重生

  新的八卦是在唐镜帮着厨房打水的时候偷听来的。

  当时唐镜拎着两桶水从井台那边绕过来,正要走到厨房门口的廊檐下,将水桶里的水倒进水缸里去——阿水在柴房那边劈柴,所以挑水的活儿就落到了唐镜的头上。

  他从厨房侧面绕过来的时候,正好听见厨房里的邵大娘正一边收拾灶台一边跟她老伴儿闲聊,聊的是一个叫李春娘的女人。

  邵大娘是这样嘀咕的,“……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你说说,她一个年轻寡妇,除了娘家还能靠谁?她咋就不归家呢?”

  邵大伯嗯嗯啊啊的附和她,“不是说她娘家大哥心眼不正?”

  “心眼再不正,也比外人可靠呐,”邵大娘不接受这种说法,“女人哪有不靠娘家的?她男人没了,又没个孩子,公公婆婆还能让她占着婆家的田地?”

  邵大伯嗯了一声,“男人家的田地,当然是要收回去的。”

  邵大娘小声说:“听说她婆婆找了人牙子想卖掉她呢……哎呦,真造孽。要我看,还不如归家,靠着她自己的亲大哥,再嫁也名正言顺,哪像现在这样,鬼鬼祟祟的……”

  邵大伯呵斥她,“你疯了!掌柜的闲话也说!”

  “我不是说他!”邵大娘不服气的反驳,“我说的是李春娘!她不回娘家去,就这么跟咱们掌柜偷偷摸摸地来往,让人知道了,还不得坏了邵掌柜的名声?!她这不是害人嘛?!”

  “快住嘴!”邵大伯连忙喝止她,“越说越没个边儿了!”

  唐镜,“……”

  哦豁,原来道貌岸然的邵明军背地里也闹绯闻呐。

  看见唐镜提着水桶过来,邵大伯咳嗽两声,邵大娘也赶紧闭嘴了。

  他们跟唐镜不熟,信任自然有限,唐镜也知道不大可能从他们身上问出有关邵明军的什么内部消息。

  他瞄准的人是同屋的阿水。如果在后院里干活的邵大伯夫妇俩都知道了,没道理一天到处跑的阿水反而不知道。

  当天晚上,到了休息的时候,唐镜拐弯抹角的说起了他听到的邵大伯夫妇俩的闲话,婉转的表达出了“不会是有人要做局陷害邵掌柜吧?他要是被人陷害,或者名声坏了,还能在镇上做买卖吗?我还能继续在他店里干活儿吗?”这样的担忧。

  果然,当绯闻只是绯闻的时候,阿水还只当是唐镜要跟他聊闲话,但当唐镜把问题上升到大家有没有可能会失业的高度上时,阿水一下就重视起来了。

  “李春娘,这人我知道。”阿水枕着手臂,瓮声瓮气的说:“邵掌柜还打发我偷偷给她送过两回东西……我还真没想过她会坑了掌柜……”

  唐镜故作忧虑,“我听邵大娘说李春娘男人死了,婆家一直在找她的茬……让她婆家的人知道她跟咱们掌柜的走的近,他们会不会来找邵掌柜的麻烦?”

  邵明军可能会面临的危险,不会就是这个李春娘给招来的吧?!自古以来都有“赌近盗,奸近杀”的说法,感情纠纷是很容易演化成暴力事件的。

  阿水也躺不住了,抱着被子在床上坐了起来。他被唐镜描绘的前景给吓住了,“李春娘的男人可不好惹,他活着的时候就是镇上有名的混子,他爹妈也都刁钻……还有啊,他们家在镇上有很多亲戚,这些亲戚还抱团得很。一家有事,七大姑八大姨的都会凑在一起往上冲……镇上可没几个人敢招惹他们家。”

  唐镜,“……”

  好像越往下说,可能性就越大了。

  唐镜忧心忡忡的说;“他们家的人,现在还不知道李春娘跟咱们邵掌柜有来往吧……不对,李春娘跟邵掌柜真的有私情?!”

  阿水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这……有没有的,我也说不好啊。”

  这种事外人哪里好知道呢。

  唐镜其实对于这二位之间到底有没有私情也不感兴趣,他只想知道,邵明军有没有可能因为这个女人,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要是邵掌柜再让你去给李春娘送东西,你记得告诉我一声。”唐镜嘱咐阿水,“咱们得好好观察一下这女人跟邵掌柜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可别真的招来什么麻烦。”

  阿水连忙点头。

  这件事闹出来之后会产生什么样的连锁反应,阿水也是能想到的。邵明军可是一个生意人,生意人最讲究自己的名声。名声坏了,做人没有信誉,谁还敢跟他做生意?!

  邵家玉器铺的生意做不下去,就只能关门……邵明军还能回乡去种地,像他这样依附于邵家玉器铺的长工,又该去哪里讨生活?!

  阿水越想越严肃,打定主意要好好关注一下这个李寡妇,一旦发现有什么危及到邵掌柜和玉器铺的苗头,坚决要掐死!

  邵家镇的生活是非常平静的。

  这里三面环山,一面临河,与外界的接触全靠水运。码头上来来往往的船只大多都是做玉器生意的,他们把邵家镇出产的玉矿和各种玉器产品打包装运上船,再通过运河送往京城以及王朝的各个繁华都市。

  作为邵家玉器铺的壮劳力,每次往码头上搬货的活儿,唐镜和阿水都是要参加的。文三郎和另外四个学徒虽然也是壮劳力,但他们有玉器活儿要做,除非搬运货物的活儿赶得紧急,否则他们轻易不会离开玉器铺。

  比如这一次从阜阳来的大船,船主姓黄,是邵明军的老客户了。他在阜阳有两家经营珠宝玉器的商铺,每年春天都要来一趟邵家镇选购一批上好的玉料。

  经过挑选的石料上都写着编号,在码头上一箱一箱验过,然后贴好封条,搬运上船。

  东西多,黄掌柜的日期又赶得及,于是包括文三郎在内的几个玉雕师都出来帮忙搬货了。

  对这种粗活儿,那四个学徒倒是没有什么表示,毕竟他们也是给人家做工的,自然是掌柜的安排什么活儿,他们就干什么活儿。再说他们也都是身强力壮的大小伙子,搬东西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以应付的工作。

  不过事情到了文三郎这里就有些变味了。他全程都板着脸,好像别人欠了他多少钱似的。唐镜就觉得,他大概觉得让他也来搬东西,伤害了他在玉器铺诸人当中的权威感吧。

  最后一箱玉料封进船舱里,阿水和唐镜打着赤膊从船板上走了下来。走到一半儿,阿水拿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唐镜的胳膊,小声说:“十一郎,你看拐角那家绸缎铺,刚出来的那个小娘子就是李春娘。”

  唐镜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就见一个身穿青布衣裙的年轻女子正低着头从绸缎铺里走出来。

  在邵家镇,码头这一带绝对算是商业最繁华的地段了。尤其码头对面的这一排商铺,做的都是外地商人的生意,店铺修得气派不说,店里的商品也比别处的更丰富。镇上的居民要买东西也都乐意到这里来逛一逛,看一看。

  李春娘应该就是出来买布料的,唐镜注意到她胳膊上挎着的篮子里有麻纸抱起来的小包裹。

  距离有点儿远,李春娘脑袋上又包着一块青布,唐镜也看不清这人长得是美是丑,不过看体态,倒是一个很窈窕的妇人。

  她从绸缎庄的台阶上走下来的时候,停住脚步,微微侧过头朝着码头的方向看了过来。大约阳光有些刺眼,她还抬起一只手,挡在了眼前。

  唐镜起初以为她看的是跟黄掌柜站在一起核账的邵明军,但仔细看了两眼,又觉得角度不对。她看的不是两个中年男人,而是距离他们不远的那几个徒弟。

  这几个徒弟当中,除了文三郎年龄略大一些,其余四个人都是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子,长得也都端正,站在一起说说笑笑的样子,还挺吸引人的。至少从唐镜的角度看过去,码头上来来往往的大姑娘小媳妇儿都会忍不住偷瞟他们几眼。

  唐镜的疑心病就又犯了。

  他想,难道李春娘的情郎其实不是邵掌柜,而是这几个年轻小伙子当中的某一个?!难道他听说的绯闻,其实是一个复杂且危险的多角恋爱故事?!

第77章 河边

  两场小雨过后,漫山遍野的杜鹃花开了,远远看去,邵家镇周围的大山像是被罩上了深粉浅粉的纱巾,连飘荡在细雨中的薄雾都仿佛被染上了一层旖旎的颜色。

  唐镜挑着水桶将厨房廊檐下的几口水缸都盛满,放下水桶之后,忍不住伸了个懒腰,一边眯起眼睛惬意的打量远处山峰的美景,一边习惯性的感应了一下藏锋的方位。

  他能感觉到,藏锋自从越过了东面的那座大山,就再也没有改变过位置。这代表那里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绊住了他的脚步。

  或许是发现了什么跟邵掌柜有关系的线索……

  唐镜思索了一会儿,到底也没有琢磨出什么来,只能先把这件事放在一边。不管遇到什么情况,藏锋自保还是没有问题的,而且他们之间的感应是双向的,真有什么事,藏锋一定会想办法跟他联系的。

  厨房里飘出了食物的香气,这是邵大娘开始做下午饭了——为了庆祝邵家玉器铺跟黄掌柜又做成了一笔生意,邵明军特意从猎户手里买了一头野羊,让邵大娘做给大家吃。

  唐镜也是头一次吃这样纯天然无污染的野生动物还不必担心会被抓去吃牢饭,因此吃得十分开心。唯一的不足之处就是邵大娘是个过日子很仔细的人,每顿饭的肉都放的不多——要不是顾虑天气渐暖,时间拖的太久肉就坏掉了,她估计还要比现在更俭省。

  要是能早点儿跟藏锋碰头就好了,他们可以一起去外面下馆子。有招待藏锋这个“兄弟”的幌子,他们下馆子也不会引起别人注意。

  那他就可以美美的吃一顿了……

  唐镜想得正美呢,就听不远处的跨院里又传来的了争吵的声音。

  唐镜顿时就有些泄气。在他身后,抱着劈好的柴火走向厨房的邵大伯也流露出一副厌烦又无奈的表情,小声的嘟囔了两句,“三天两头就要吵吵……邵掌柜也不说管管……”

  唐镜提醒他,“邵掌柜不在家。”

  当然了,邵掌柜就算这会儿在家,文三郎跟那几个徒弟发生争执的时候,他通常也会维护大徒弟的面子。他或许是觉得,文三郎一直以大师兄的身份帮忙管着这几个小徒弟,要是文三郎挨了他的数落,以后再想管这些小徒弟,会有点儿没底气。

  但从唐镜这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邵明军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维护文三郎,只会引起其余徒弟更大的不满。

  古人说过,不患寡,而患不均。邵明军一副老好人的心态是会坏事的。

  但他现在显然还没有这种意识。

  不远处的跨院大门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撞击声,一个人影怒气冲冲地从跨院里走出来,大步流星地穿过后院,从角门出去了。

  邵大伯站在厨房门口,瞥见文三郎仿佛要喷火似的一双眼睛,硬是没敢凑上去说一句“快要吃饭了”之类的闲话。

  唐镜却心里一跳,移动脚步跟了上去。

  “哎,哎……”邵大伯连忙招呼他,“唐十一,你别往上凑,那人脾气可不好……”

  唐镜笑了笑,“没事,我就跟着看看,他这样气冲冲的出去,可别出什么事。我就跟他说一声,让他回来吃饭。”

  邵大伯想了想,觉得文三郎一向脾气大,那几个徒弟抱起团来也不容易低头,要是等着他们自己缓和关系,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去。这个节骨眼上,要是有人给文三郎递个台阶,说不定他顺坡下驴,就跟着回来了。

  如此一来,一场争吵也就能稀里糊涂地混过去了。毕竟邵明军这会儿不在店里,他们这些下面干活的人闹得不可开交也不大像样儿。

  “行,”邵大伯摆摆手,“那你就跟着去劝劝吧。要是他不听,你就先回来。这附近,他可比你熟,闹够了脾气,自己也就回来了。”

  唐镜答应一声,快步追了上去。

  唐镜追上来的目的,当然不会是把人劝回去吃饭。

  这个文三郎初见面就对他很不客气,还跟邵明军说他可能是土匪派出来的探子,让邵明军不要雇佣他。后来更是三天两头的挑剔他干的活儿,不是嫌他挑水挑的太慢,就是数落他扫地扫的不干净……

  别人给他使绊子,唐镜可都在心里牢牢记着呢。

  唐镜主要是想侧面了解一下文三郎在邵家玉器铺之外的社交情况,他都有什么可以来往的朋友之类的。

  他就是想抓住一切可以利用的机会,对文三郎这个人有更多的观察和了解。

  文三郎气冲冲地走出了邵家院子之后,漫无头绪地沿着后巷往前走,走着走着就绕到了码头的方向去了。

  这个时间太阳快要落山了,码头上的船只都已经停泊在了岸边,除了一些例行巡逻的船工,码头上就只有住在附近的居民来回走动,码头附近的商铺也都陆陆续续的开始打烊。街道上的气氛已经变得冷清起来,远不如白天的时候那么热闹。

  文三郎沿着河岸慢慢往前走,最后干脆在岸边一株老柳树下坐了下来,望着远处的河面呆呆出神。

  河岸这一带比较开阔,走动起来还好说,一旦停下来,就会比较引人注意了。唐镜左右看看,有些没办法地绕到了不远处的商铺后面,躲到了拐角的地方。

  商铺这一带的结构与邵家玉器铺那边相仿,都是前门做生意,店里的人出入采买,各种生活需要都是通过后门来完成的。因此后街通常都不会很宽敞。这条巷子最宽的地方也仅够两辆骡车擦肩而过,这会儿又恰恰是各家各户做晚饭的时间,因此后街冷冷清清的,并没有什么人经过。

  唐镜躲在暗处,偷偷摸摸打量文三郎,见他坐在树下,大半天了连个姿势也没有变过。心里也隐隐觉得这人有些可怜。

  听阿水说,文三郎很小的时候就被人扔在邵掌柜家门口,也不知他有没有其他同伴,又是怎么来的邵家镇,估计也受了不少的苦。后来要不是他被邵明军收留下来做学徒,还没有一个安稳的落脚之处呢。

  他对邵家铺子应该是有着很深的感情的。这一点唐镜有所察觉,因为文三郎表现出来的那种领地意识是非常明显的,就好像玉器铺的生意做的好不好,或者铺子里都来了什么人,对他来说是极其重要的事——其重要性甚至超过了铺子本身对邵明军的意义。

  他大约是把邵家玉器铺当成了自己的家吧。或者说早年间颠沛流离的经历让他对邵家铺子的存在抱有一种极为强烈的依赖感。

  唐镜也说不好他这种强烈的感情到底是好是坏。但唐镜总觉得看见文三郎执拗的眼神时,心里会隐隐的有些不安。因为玉器铺不是他的,而是邵明军的,如果有朝一日,邵明军对玉器铺的规划并不符合文三郎的心意呢?

  到那时,矛盾几乎是不可避免的。

  文三郎又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唐镜思索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大约有些想多了。

  这个时代有着这个时代的特点,比如上官与下属、雇主和雇工、主人与奴仆之间是有着天然的对立位置的。整个社会体系、包括律法都会对上位者更为宽容,反过来,位卑者若是冒犯了上位者,则会受到更重的惩罚。

  这是一个时代的观念,文三郎自然也是受到这样的观念熏陶长大成人的。

  但在唐镜看来,这就更糟糕了。如果他在面对邵明军的时候,没有机会把自己的不满和意见表达出来,这种负面情绪他是会一直憋在心里?还是通过其他的一些渠道发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