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铃人 第9章

作者:牛角弓 标签: 东方玄幻 强强 穿越重生

  他的声音里含着极大的恐惧,像是看到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正在他的面前上演,而他却无能为力一般。

  唐镜甩甩滴落到了眼睫上的汗珠,有些茫然的抬头,就见那一团厮打得乱七八糟的人群当中,一个人正推开纠缠着他的人,疯了似的要往他这边跑。

  但是车上滚筒搅拌的轰隆声太大,唐镜有些听不清那些人都在嚷嚷什么。

  他也顾不上去留意他们的动静了,低下头继续拖着刘勤往另外的一个浅槽子里爬。他现在开始觉得这个工程的质量还是不错的,因为金属槽架都非常的结实,他扶着刘勤从槽子边缘翻过去的时候,金属槽架甚至都没有晃一晃。

  藏锋又冲着他喊,“接住!”

  唐镜抬头,就见藏锋抬手,将一个小小的东西冲着他的方向扔了过来。

  身体的反应大过头脑,唐镜条件反射一般抬手接住,发现原来是一个金属打火机。

  这是藏锋的打火机。

  唐镜如获至宝,说实话,这个时候一把打火机恐怕要比小刀子更有用。因为捆着刘勤手脚的绳子是非常光滑硬挺的,唐镜不确定它是不是浸过油,要想用手解开或者用利器划开是极为不易的。

  他抖着手点着打火机,凑到刘勤的两只脚腕之间去烧。手腕那里其实并不那么着急,最重要的是要先把他的双腿放开。

  刘勤也不知道是急的还是烫的,不断地呜呜叫唤,但唐镜忙得一头汗,实在没空照顾他的情绪。

  火苗舔上绳索,绳索渐渐焦黑,在火苗的舔舐下收缩扭曲,最后崩开了一股。

  唐镜心头一喜,正要再接再厉,就觉得有什么东西啪嗒一下打在了他的肩膀上。唐镜以为是下雨了,但那触感又分明比雨点更大,倒像是有人团了一块黏湿的泥土,打在了他身上。

  唐镜抬头,就见大车上方高高扬起的车斗正朝着他们的方向移动,有东西从上面喷洒下来,那是湿润的、粘稠的沙土。

  唐镜又听到了藏锋喊他快跑的声音。可他若是跑了,刘勤手脚动不了,会被埋在这种黏湿的沙土之下。这种材料或许会很快干涸、凝结在一起,将一个人困在里面,致死无法挣脱。

  唐镜无法坐视这一幕在他面前发生。在他的骨子里,他仍然是那个军人唐镜,保护平民是他的天职。

  他咬着牙继续烧绳子。

  刘勤嘴里呜呜的声音更加急迫。但唐镜的手劲极大,他又是趴在地上手脚朝上的姿势,想挣脱也挣脱不开,眼睁睁看着搅拌好的水泥已经顺着管道运送到高处,再从高处喷洒下来,他简直快要急疯了。

  唐镜也能感觉到噼里啪啦砸在他肩背上的泥点子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密集,但他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办法想什么了,他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了这一支打火机和一团扭结的绳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火苗终于烧断了最后一股绳索,刘勤扑腾着从水泥浆里站起身,他的两只手腕这个时候还缠绕在一起,但他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手臂使不上力气,难以掌握平衡,从泥浆里爬起来的动作做起来也格外艰难。

  唐镜刚站起身,就被刘勤一头撞过来,又撞回了泥浆里。但刘勤却借着这股力一下子站了起来,然后他大步跨过了浅槽之间的金属槽架,头也不回地跑了。

  唐镜艰难地抓住槽架爬了起来。他看到了刘勤的背影,也看到了不远处挣脱了对手,正朝着大车的方向狂奔而来的藏锋。

  他甚至看到了藏锋脸上那种近乎空白的、惊惧的表情。

  但这或许只是他的错觉,因为又有一波泥浆从高处灌下。尽管他拼命想要躲闪,从高处冲下的力道仍然撞在他的肩膀上,将他撞得一个趔趄,又摔回了泥浆里。

  天旋地转之间,唐镜忽然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吸力。

  就好像他初来乍到,在法坛上被方临生的眼睛所吸引似的,仿佛那里有黑洞,以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拽着他,将他拽进了这个不可思议的地方。

  唐镜开始觉得周围的金属槽架、从头顶喷溅下来的泥浆都渐渐变得模糊,反而是被挤压、被撕扯着的压力变得鲜明起来。

  而且这股力量正在变得越来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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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猜猜他要去哪里~

第10章 师门

  唐镜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那个古怪的、被藏锋称为“法坛”的房间。

  空空荡荡的房间,雪白的墙、深色的地板,没有摆放什么家具,只有方临生背后的墙壁上挂着一道巨大的条幅,龙飞凤舞一般写着一个“道”字。

  中年版的方临生就盘着腿坐在唐镜的对面。

  他闭着眼睛,整个人像是还陷在沉睡里。坐在他身后稍远一些的那几个人:两个助理模样的青年,和两个装扮的非常讲究的年轻女子,却都露出了有些疲倦的神色。

  也不知他们在这里坐了多久了。

  唐镜仍有些头晕目眩,太阳穴两侧像是藏着什么活物,在那里不知疲倦地蹦跳,跳得他眼冒金星,还有点儿想吐。

  一只手轻轻地按在了他的肩膀上,一把清润的嗓音轻轻的、试探的喊了一声,“阿镜?”

  唐镜昏头昏脑地回头,正和一张年轻温润的面孔对了个正着。

  这应该就是之前提醒他,要他看着方临生的那个人了。他二十四五岁的样子,面孔白皙,眼眸温润,是一个看上去就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的青年。

  他眉头微微蹙着,有些担心的样子,“哪里不舒服吗?”

  唐镜揉了揉额头,他看到这青年身旁还坐着两个中年男人,一个鬓角微灰,面容和气,正带着一点儿关切的神色看着他,另外一个略微年轻一些,两道浓眉,五官如刀削一般,英俊逼人,眉宇间带着冰霜的气息。

  唐镜想起刚见到藏锋的时候,藏锋说他失忆有可能是因为伤到了意识,就觉得这个借口,这些人或许也是相信的。

  唯一需要担心的,应该就是自己的演技了。那个笑眯眯的中年人和那个看上去就很严厉的英俊大叔看上去都不怎么好骗的样子。

  “怎么了?”年轻人担心地看着他,“头疼?”

  唐镜有一种被逼上梁山的无奈,“这是哪里?你……你们是谁?”

  年轻人张大了嘴巴,愣了一会儿,转头去看那位英俊大叔,“师父,你看阿镜这是……”

  英俊大叔的目光落在唐镜有些泛白的脸上,微微皱了皱眉。不过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目光就越过了唐镜的肩头,望向他的身后。

  是方临生醒了。

  他大汗淋漓地坐在那里,面色也有些发白,但当唐镜回身看他的时候,却发现他两眉之间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竟然盘旋着小小的一团黑气。此时此刻,这团黑气正丝丝缕缕地散开,宛如一团松散的毛线团一般,变得越来越淡,最终消散在了空气里。

  英俊大叔点了点头,对方临生说:“恭喜方先生,宿怨已解。”

  他的声线很特别,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刚硬冰冷,带着上位者不容人质疑的笃定与从容。

  这是一个惯会发号施令的人。

  方临生听到这句话,像是终于回过神来,他接过助理递过来的手巾擦了擦满脸的油汗,然后冲着他很恭敬的拱手行礼,“多谢道长。”

  然后他又冲着唐镜的方向微微颌首,口称,“多谢小道长。”

  唐镜,“……”

  对了,他在这个世界是一个神棍。

  方临生身后的助理大约也是非常了解方临生了,不用他说什么,就规规矩矩地取出一个信封,膝行两步,十分恭敬地双手捧上。

  唐镜离他最近,但这会儿他还懵着,他身后那青年就凑到他身旁,伸手接过了那个信封。他退回来的时候,还侧过头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唐镜。

  唐镜,“……”

  唐镜觉得这个青年似乎是想提醒他什么。

  这个唐镜完全没看懂的仪式似乎就这么结束了。

  方临生带着他的人毕恭毕敬的从房间里退出去之后,唐镜身后的青年有些着急的又问道:“师父,你看阿镜……”

  唐镜抬头,目光与英俊大叔相碰。英俊大叔的目光看似温和,但那温和里又像是隐藏着刀光剑影一般,仿佛要一直看进他心底,将他整个人都看透一样。

  唐镜莫名的有些心惊肉跳,就听英俊大叔问道:“你刚才说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认识你二师兄了?”

  唐镜硬着头皮点头,心脏微微紧缩,眼里也不自觉的流露出惶然的神色。

  英俊大叔嗯了一声,似乎并不打算对这个问题刨根问底,而是问起了另外一个问题,“你都看到了什么?”

  这问的,应该就是他在方临生的记忆里发生的事情了。

  唐镜心里陡然生出一种十分怪异的感觉。

  对他来说,他们也不过是陌生人,他甚至还不能确定他们的身份,以及他们与原来的“唐镜”之间到底什么关系……

  他们到底是以什么立场来提问呢?

  几人之间的气氛随着唐镜的沉默而变得古怪起来。

  英俊大叔等了一会儿不见唐镜开口,略有不悦地抬头,见唐镜身后的青年露出一脸焦急的表情,还想伸手去戳一戳唐镜的后背,忍不住皱了皱眉。

  唐镜被他一戳,整个人倒是精神过来了,他看看坐在他对面的两位中年人,点了点头,用面对客人一般尊敬又疏远的语气说:“抱歉,我什么都想不起来……还不知你们是什么人?”

  英俊大叔眉头微蹙,“我是你师父,这是你师伯、二师兄。”

  唐镜,“……”

  这叫介绍吗?!

  那位师伯还是那副弥勒佛似的表情,笑眯眯的看着他,只是转头望向英俊大叔的时候会露出一点儿若有所思的表情,像在替他感到头疼,不知他们师徒要如何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二师兄也从唐镜的背后绕过来,坐到了他的身旁,“我是你二师兄玄融,陈玄融。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唐镜摇摇头。

  陈玄融脸上就露出了有些无措的表情。

  英俊大叔的眉头皱的更紧,眼神冰冷的看着大眼瞪小眼的一对师兄弟,起身丢下一句,“玄融先带你师弟回去休息。”

  说完,他便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师伯也跟着起身,笑眯眯的附和,“阿镜好好休息,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这两人一离开,陈玄融的神情也变得轻松了一些,他伸手拽拽唐镜的袖子,“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唐镜注意到他们几个人身上都穿着宽袖的袍子,样式非常古怪。不过袍子的布料柔软光滑,做工也不错。

  唐镜挑眉,“这有什么好撒谎的?”

  陈玄融坐直身体,一双柔和的眸子很认真的看着他,“那你都记得什么?”

  唐镜摊手,一脸无奈的表情,“你说呢?”

  陈玄融猜不出他这是什么意思,大约是想表示一无所知吧。他叹了口气,“这里是天门山,莲花峰。山下就是静江市。”

  唐镜想起藏锋带着他去看济民桥的时候,也曾指着远处雾气中影影绰绰的影子说过,那里就是天门山。

  他对自己所在的位置有了一个基本的概念。

  “天门山上只有咱们一家道观,”陈玄融说:“道观是明代永乐年间建起来的,清末的时候曾发生火灾,道观靠西边将近一半儿的房子都被烧毁了。后来到了民国的时候,静江市的几个大商人合起伙儿来捐了一笔钱,又将道观重新修了起来。”

  唐镜听的很认真,他还不知道原来天门道有这样漫长的历史。这样看起来,又不大像是走江湖的骗子。

  但他们做的事又确实神神叨叨……

  “咱们师父是天门道的第十七代传人,”陈玄融停顿了一下,压低声音说:“师父名叫严壑……”

  他看着唐镜的双眼,没有在这双清澈的大眼睛里看到一丝波动,不由得流露出失望的神色来,“师伯叫和粟,是道观里的住持。咱们观里的杂事都由和师伯管着。师父是高功,平时负责斋醮科仪、祈福消灾、拔度幽魂、主持斋醮法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