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铃人 第95章

作者:牛角弓 标签: 东方玄幻 强强 穿越重生

  这个小子正在想办法拆解召唤阵。

  方清月起初只觉得这小子异想天开。但几分钟过去之后,他感应到了阵法中传来了一种能量流失所造成的不平衡感。

  一个合适的阵法是有阵眼的,并且阵眼与周围几个支撑点之间是要有充足的精神力连接起来的。此时此刻,流动在阵法中的精神力却丝丝缕缕地从阵法中抽离,慢慢的在唐镜的手心里聚集了起来。

  方清月,“……”

  方清月一瞬间的感觉竟然不是意外,而是……一种混合了震惊、愤怒与不可思议的复杂的情绪。

  当初知道跟在张春山身边的是一个纯灵体时,他也考虑过这人会不会是某个门派里的修行者,要动他会不会惹来什么麻烦。但这些问题跟纯灵体的特质相比,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一旦他们将纯灵体分食殆尽,他在生活里的身体就会自然死亡或者进入植物人的昏睡状态。

  到那个时候,哪怕有人追究到他们头上,又能怎么样呢?已经被他们吞食、消化融合的精神体,哪怕天上的神仙来了,也没办法从他们的身体里拿回去。

  就如他自己所说,天材地宝,谁抢到手就算谁的。

  但从眼下这情形来看,这小子跟天门山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否则严壑和丘恒也不会一副教导晚辈的架势……或者他是严壑和丘恒的哪位师兄的门下弟子?

  方清月虽然与何天一直不大和睦,但他在虎林山门派中与何天同辈,门下修行的弟子见了他也都要唤一声“师叔”。尤其这两年,虎林山因为擅长布阵名气响亮,受到了好些达官贵人们的追捧。

  这些有钱人喜欢在自己的宅子、公司周围布下求平安、求财运的阵法,虎林山凭借这一手本事结交了不少有钱有势的贵人。连他这个常年在外面游荡的师叔也因此水涨船高,走到哪里都能有一群人巴结着。

  黄家兄弟就是通过这些找虎林山布阵的客户联系到了他——他师兄和他性格不同,对何天来说,走到哪里都受人追捧并不是他最看重的事,他最看重的,始终是他个人的修行。

  方清月也知道大家想请的是他的师兄。但何天不出面,架子端的奇高,他这个做师弟的才有出面的价值。否则大家只看见了一个何天,谁还知道谁是方清月呢。

  在离开虎林山在外游历的最初,方清月也曾经谨言慎行,约束子弟。但何天就像注意不到有他这样一个人似的,问都很少会问起他。而世人对他的追捧却都是实实在在的,真金白银就不用说了,谁能不爱金银呢,连黄炳贤这样身居高位的官员见了他也客客气气,口称大师。

  时间长了,润物细无声一般,方清月就有些飘了。凡俗间恩恩怨怨的事,与他之间的纠缠也越来越多。

  有时候,他也真把自己当成大师了。

  这种走到哪里、无论见到谁,都会给他几分面子的美梦直到他上了莲花峰,被严壑一顿冷嘲热讽给撵下山之后,才算是破灭了——原来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认龙虎山的面子,也并不是所有的人见了他都会客客气气。

  方清月出离愤怒。

  这下,不仅仅是黄家兄弟跟天门道结了仇,他也把严壑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小子当成了仇人——敢挖苦他,嘲笑他,方清月就要给这小子一个好看!让他知道知道,谁才是他惹不得的人!

  方清月就是在离开莲花峰之后,下定决心把自己的目的从“调节严壑与黄炳贤的矛盾,要回证据”,变成了“干掉这两个讨厌的后辈,让他们为自己的傲慢付出代价”。

  当然,何天的突然出现也让他慌了手脚。他们之间不像外界说的那样有积怨,但也没有多么和睦,属于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

  何天这一次跑到遥田镇来,是因为除了道教协会的人之外,还有天门道几位辈分极高的老前辈也先后给他打电话,有的暗示他修行的人,不要跟世俗间的官员们接触太多。也有人干脆就明说了,说方清月这一次跟黄家兄弟搅合到了一起,但黄家兄弟的前途并不是那么光明灿烂的。

  何天是在意识到方清月肆无忌惮的做派很有可能会连累整个虎林山,这才不得不出手的。

  方清月跟何天感情平平,想说服他站在自己这一边,唯有利诱一条路。幸运的是,何天上钩了。

  此时此刻,他和何天是同伙,要想平安顺利地离开遥田镇,他们必须心无芥蒂地全力合作。何天去对付严壑和丘恒,他就必须把这个可能会破坏阵法的年轻人牢牢地攥进掌心里。

  方清月身形一动,眼角的余光就瞥见一旁的张春山抬手挥了过来。

  方清月还没有看清楚张春山的举动,就感觉到一股沉沉的威压扑面而来,如果不是清楚动手的人就是张春山,他几乎以为是何天对他出手了。

  方清月颇有些狼狈地退开,厉声骂道:“张老头!你疯了!”

  张春山挡在了唐镜的前方,他的神情里仍带着浓浓的懊悔,但一双眼睛却莹然有光,像是终于打破了盘旋在心头的阴霾。

  “我没疯,”张春山说:“疯了的人是你!”

  方清月,“……”

  妈的,这老东西果然疯了。

  张春山卷了卷道袍的袖子,笑着叹气,“我也是老糊涂了……修行半辈子,临老临老,竟然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方清月知道这老东西大约是后悔跟他结盟了,立刻提醒他,“老张,我可没诓你啊,你好好想想,这古往今来,遇见开了灵智的天材地宝,修行的人难道会放过?”

  张春山两道花白的浓眉拧到了一起,“都到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了,你还想着忽悠我?!”

  开了灵智的天材地宝跟魂魄离体的修行者是一回事吗?!

  他要真跟着方清月做出吸收别人的精神体这种事,那他岂不是成了邪修?!这一辈子的修行不是都白费了!

  “你个老骗子!”

  张春山怒喝一声,冲了上去。

  唐镜眼角的余光也在留意方清月的动静,见他与张春山打成一团,虽然有些惊讶,倒也不觉得意外。

  张春山对他虽然起了贪念,但他对遥田镇的感情是其他人比不了的。方清月想破坏遥田镇的山水,这是张春山不能容忍的。

  唐镜不再关注旁人,心无旁骛地看向手中团成一团的毛线团。

  这些都是何天的精神力,它们像一根长长的丝线,一端被唐镜反复试验后,终于从阵法中勾了出来,另一端则虚虚地漂浮在半空中,探向了何天所在的方位。而阵法上探出的无数细小的钩子,都被唐镜小心翼翼地绕开了。

  这些钩子都是用来抓取何天的精神力的,细丝状的精神力绕在这些钩子上,成为了整个阵法循环运作的动力。

  而现在,阵法的全部动力系统都被唐镜小心地拆除了。

  唐镜拿着这一团散发着莹莹光彩的线团犯了难,这东西他要怎么办呢?交还给何天吗?!

  这个念头只是悄悄冒出头,就被唐镜一巴掌拍了回去。或许道教协会或者信息局的人会决定让他这样做,但从唐镜的私心,他并不乐意还给何天——在抓住了这一把预备捅向整个遥田镇的屠刀之后,要他把凶器还给凶手?!

  这岂不是太便宜何天了?!

  不还回去,那就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吸收了它。

  何天不是想要吸收掉唐镜这个纯灵体吗?!如今事情正好反过来,变成了他被唐镜吸收掉,也算是因果报应了。

  但唐镜也不愿意接受这种选择。

  何天到底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吞噬他的精神体,唐镜会有一种自己正在杀人的感觉。

  唐镜思索了许久,他试着把手心里的精神力打散,让它们丝丝缕缕地沉入脚下的土地。听说修行的人,要通过漫长的练习才能从大自然中捕捉到纯净的精神体。而他们死去的时候,这些精神体也会散佚在空中,重新融入大自然的怀抱。

  恰如海洋中巨鲸靠万物滋养,而巨鲸死去之后,又将自己还给了大自然,用它自己的身躯滋养万物。

  被打散的灵体在唐镜的手心里分散成了亮闪闪的光点,它们像一群活泼的小动物,争先恐后地没入了脚下的土地之中,瞬间就变成了泥土的一份子,再也找不回来了。

  看到这一幕的方清月目眦欲裂。

  远处沙土飞扬的旋风中传来一声惨叫,烟尘散开,严壑和丘恒疾速后退,而在他们刚才停留的地方,何天抱着自己的脑袋摔倒在地。

  精神力的流失,令他难以维持住年轻人的模样。他的头发在很短的时间里变成了灰色,又在极短的时间里变成了一片雪白。

  而他年轻人的外貌也维持不住了。他的身形迅速变得干枯,皮肤上爬上了皱纹,

  唐镜松了一口气,觉得魂魄中有什么东西隐隐约约地牵拉着他,似乎到了他要离开的时候了。

  山头附近的阵法都一一散开,唐镜看到了山路上飞奔而来的几个身穿制服的男人。

  这样也好。

  唐镜心想,他们都看见他了,知道何天身上的事都是他做的。有这么多现成的人证在场,他的师父和师叔都不必承担什么罪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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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镜要回去了~~

第123章 只为了他

  车身一下猛烈的颠簸,将后座上挤在一起打盹的两个人给颠醒了。

  林怀武揉着眼睛坐直了身体,伸手推推旁边的藏锋,“瞪着眼睛发什么呆?你是睡了还是没睡?”

  藏锋呆呆坐在一边,两只眼睛都有些呆滞。林怀武推了他一下,他也有点儿回不过神来。但他也注意到满车的人都在看他,除了身旁的林怀武,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周重明也回头来看他,连正在开车的袁录也伸着脖子扫了一眼后视镜。

  “怎么了?”周重明觉得藏锋这副呆呆的样子有点儿不对劲。

  藏锋眨巴眨巴眼睛,“我最近总是梦见中学毕业那年的事儿,黄炳贤……当时是市里的领导,他侄子叫黄健强,当时在我们班。这一家从上到下没个好人,黄健强霸凌同学……我就是那个挨欺负的。”

  周重明,“……”

  他们以前处理一个类似案子的时候,藏锋也半开玩笑的提过自己的经历,他们队里的很多人都知道。毕竟都是过去了十来年的事儿了,也没人觉得成年后的藏锋会需要安慰,议论的重点也都在于青春期孩子的教育问题上。

  藏锋忽然笑了一下,光线昏暗的车厢里,他这个笑容仿佛发着光一样,“我梦见当年那个救了我的人是阿镜。”

  一车人都愣住了。

  凌晨时分,公路还笼罩在昏暗的晨雾里,远处的天边却已经泛起了浅浅的一抹鱼肚白。

  藏锋脸上的笑容在这清晨时分迷蒙的昏暗里,像一朵静悄悄开放的花朵。他从领口里摸了摸,拽出一根皮绳来,皮绳的下方坠着一块木牌。

  林怀武离得近,一眼就看出这块桃核大小的木牌上正反两面都刻有符文,大约戴在身上时间太久,木质色泽柔润,美玉似的莹润有光。

  林怀武诧异,“这个……挺眼熟啊。”

  不止眼熟,事实上这东西他们从小到大不知道看过多少。这不就是个平安符嘛。

  他们天门道擅长符箓,每逢年节都会画符赠送给上山祈福的道友。当然免费外送的这种通常都是用朱砂写在黄纸上的,像这种木质的护身符,因为比较费工费事,通常会被门派中的长辈作为小礼物,送给宗门中亲近的晚辈。

  藏锋解下木牌拿到林怀武眼前,“看着是不是很眼熟?”

  林怀武点点头,“大师兄,你看,这就是咱们观里的东西吧。”

  周重明从前座探身过来,接过了藏锋手里的东西,“你一直带着这个?”

  “一直带着,”藏锋说:“这就是当年我挨欺负的时候,救了我的那个大哥送给我的。我这两天总是梦见阿镜,在梦里,就是阿镜带着我上天门道去上香,遇见了你们宗门里的谁……我没见过这人,东西就是他送的。”

  周重明一点一点摩挲着木牌上的符文,头也不抬的问他,“这东西,一直都在你手里?”

  “对。”藏锋说:“从中考之前就一直戴着。这两年出任务的时候会摘掉。”

  “两个可能,”周重明说:“一个是阿镜这一次被我师父带走,确实回到了过去,改变了一些事。这个可能性不太大,因为在阿镜出事之前,我们都知道你小时候确实发生过这样的事,你手里也已经有这么一个东西了。另外一种可能性……其实你和阿镜的经历是从来没有变过的。你小时候见过的那个人,就是阿镜。”

  藏锋点点头,“我也觉得是他。”

  其实在成长的过程中,有时候他也会迷惑,为什么一个人会无缘无故的对另外一个素昧平生的人这么好。为了保护他,会花费那么多的时间陪伴他上学放学。只要自己需要,那个人就会出现。

  就好像,他的出现就是为了保护他——只为了他。

  现在他明白了,他的阿镜就是为了他才会出现在那个窄巷子里,会在他需要的每一天陪伴在他左右。

  没有为什么。

  只因为他是他的藏锋。

  藏锋从周重明手里接过木牌戴回了脖子上,“其实最早是一根细麻绳,后来时间长了,绳子断了,就换成了皮绳。”

  “带着吧,”林怀武没什么诚意的说:“虽然时间太久,早就没有什么用了,但也可以当个定情信物,多有纪念意义啊。啧啧。”

  袁录从后视镜里瞪了他一眼,觉得这小子说话越来越不着调了。

  周重明也听到了,但他知道唐镜真实的来历,自觉没有管束他的资格,于是只能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