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欲 第84章

作者:未缺 标签: 穿越重生

  清虚道长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这让容不念更慌张了,他扭头去看殷辞和霭雨,却只看到了两个黑黝黝的头顶。

  不知道这个糟老头子之前和他们串好了什么词,现在两个人比乖巧的像是刚进门的小弟子,低着头一言不发。

  “那……其他的师兄弟呢……”

  霭雨悄悄看了眼清虚道长,才开口道:“都在,但是护山大阵用不了这么多人,来了也是占地儿,掌门还得分心照顾他们,没清醒的都在药王殿躺着,所幸,还是有几个没沾染的,以防万一,在、在门口守着呢。”

  容不念猛地转身,仿佛一刻也不想多留:“那我去给他们送解药。”

  “等一等——”

  他没有回头,声音有些不自觉的颤:“师尊你才是等一等,给他们送解药是多大的事儿,你想我了也也得等等再说吧,我——”

  清虚道长冲他招招手:“不念啊,你过来。”

  “我不,”容不念梗着脖子不肯往前,不知道是在和谁较劲,“自打我学会御剑之后,你这么和和气气地叫我就没好事!要说就现在说,说完了我还赶着去当救世主送解药呢。”

  “你能这么想也不错,以后我这把老骨头不跟在你旁边唠叨了,不念,自己说的话也要记得啊,”这话不知道那里招了笑,清虚听着听着就开始笑,笑得胡子和眉毛一起抖,抖着抖着就有溢出一口血。

  容不念嘴上说着赶时间,扑得却比谁都快:“师尊!”

  清虚摆摆手拒绝他的搀扶,自己坐直了:“不用,内伤反噬而已,倒——”

  “什么而已!你伤的多严重以为我不知道吗,要不你怎么会自己跑来守阵眼?!一识字就让我看的阵谱,闭着眼睛我都能打开它!不让他们来只能是你怕自己连这一轮魔族都撑不下去,担心带着他们来送死!”

  “不念——”

  “别叫我!你总是这样,什么都不告诉我,什么都让我再等等再等等,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有后路!师兄也是,有什么事情都是先自己扛,一有事情你俩就想着把我摘出去,还说是为了保护我!去北边也是,之前的生何欢也是!是,我是安全了,可你想没想过我回来看到你和我师兄那个样子,我差点被你们吓死!我、我……”容不念忽然吸了吸鼻子,委屈得像个没得到夸奖的小孩子,“我带回解药了,你能不能再、再等等我啊……”

  老道士习惯了小徒弟跟他崩棱子,带伤被凶了一顿也照样还是好脾气,耐心地看着他的小徒弟从怒气冲冲满腹牢骚到委屈。

  “不念啊,”清虚道长叹了口气,手颤巍巍地在他头顶摩挲,好像是想把手心里这最后一丝热度传给这个自己生前最疼爱的小弟子,“你已经不是那个跟着我爬山梯都会被吓哭的小孩子了,能教给你的,我都已经教给你了,往后的路怕是要靠你自己了……就算以后我不在了,天玄门…也一直在。”

  容不念被他这讲遗言的口吻吓得像只炸毛猫:“你别这么说!这么大的天玄门,我可管不了!还有那堆狗屁的魔族,你不在了谁来当主心骨指挥我们打退魔军啊!虽然我之前一直说要篡位,但那就是开玩笑,你别瞎说!”

  “你别瞎说!”容不念声音大起来,带着点不自知的脾气。

  “为师和你开玩笑的,内伤势有点严重,但你回来了我也就能匀出时间再养养,你放心,我这个老头子还是能在撑一撑的,”清虚定定地看了他好久,最后才轻轻拍了下他的头顶,“好了,去发解药吧,记得把其余各派的人也都叫来。”

  他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出去了,霭雨和殷辞帮着他分发药物也要一起出去,最后只剩清虚道长坐在明暗流转的大阵前目送他们。

  容不念没有想到那是自己和师尊最后一次见面。

  他们是在第二天集合各派分发解药时,才知道大家都在昨晚遭到了魔兵进攻,人数不多,与其说是进攻,还不如说是在试探他们。

  此时他们还沉浸在脱离生何欢的喜悦中。

  魔族把第二次袭击宗门的时间定在了各派正式结盟的前夜,九黎领兵来犯之时各派掌门正带伤齐聚天玄共议剿魔事项,才刚刚说到一半,就听报说魔兵正在攻打山门,但不知为何山门处的结界未开,不到一刻他们就攻破了大门,直奔凌云峰而来。各派掌门和众长老闻言惊怒交加,竟当场口溢鲜血。

  酉时三刻,护山大阵未启,魔兵长驱直入。

  如入无人之境,各派不战而败。

  除了在外镇守界碑的弟子,云栖鹤和他是千机山唯二跑出来的人。

  未启阵法,私通魔族,把魔兵放进来的,正是天玄内应莫如归。

  传言清虚道长逝于六月初十,千机山大雪封路,三月不化。

  之后魔族倾巢而出,以各派为据点,肆虐人间,期间凌虐无数生灵。

  直至来年惊蛰。

  魔族的残虐触怒了天神,天神降下天罚,魔族首领在天罚降至之地灰飞烟灭,魔域结界重启,再次隔开了人魔两界,又还了大地一片和平。

  这就是史书上记载的天罚。

第167章 无量劫

  有很多事情是经不起回忆的,它们发生的时候就像是天边骤裂的一道闪电,一瞬间就发生了,悲愤和离愁都显得苍白无力。

  莫如归反水反得猝不及防,这时刚得了解药,各派还没彻底摆脱生何欢的影响,战力连平日一般都没有。

  这一战,各派输得彻彻底底。

  其实人言也不一定全不可信——与魔族这一账,天玄死伤最惨烈,殷辞、容不念和还没醒来的云栖鹤,就是这一夜之后天玄门剩下的所有人了。

  除了带着霭云回家的霭雨和外出的弟子,天玄门居然连看门的小弟子都没能剩下。

  可即便这样,也不容他们再悲伤。

  是殷辞把他们两个带出来的。山下火光连天,容不念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就先联系了殷辞,接着去找到了师兄带在自己身边——明明有了解药,可云栖鹤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醒来,他有心再去问问九黎,可还没等到再问,千机山就成了这样。

  涌上山的魔族杀也杀不完,似乎没有穷尽,他背着行动不便的师兄,身上也慢慢带了伤,可他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殷辞。

  就在他快力竭的时候,殷辞终于带人出现在他面前,簇拥在殷辞身边的——是世人避之不及的鬼族。

  殷辞和鬼族千万年前那位千丝万缕的关系也在此刻显露出来,偏偏在这个时候,容不念心道。

  他看着有点陌生的殷辞,想哭又想笑,可眼皮却渐渐垂了下去。

  再醒来时他和云栖鹤被带到了鬼族的地盘养伤。

  不是很大,但总是阴天,气候很适宜喜阴鬼族生活,也不知道他们花费了多久才找到了这样一个适合定居的地方。

  魔族的武器上大多有毒,拔毒不容易,他的伤口又太多,殷辞怕他疼,所以给他用的麻药也多,一天的时间有多半天都是昏昏沉沉的,清醒的时候容不念总是看着窗外,窗外的景都是假的,可是有山也有水,是不是还有快步走过的鬼族。

  听殷辞说那边再远一点就是千机山的方向。

  时间已经过了很久了,可太阳还是这一个,月亮也还是圆圆的一轮,之前还没清醒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这就是自己过去在千机山上睡醒的午后——小睡醒来刚好看见窗外有结伴去云台练剑的师弟,不远处是戏水的锦鲤,修青和霭云霭雨聚在池边商量着抓哪条鱼。

  他也会有一瞬的恍惚,以为这就是再普通不过的日子,魔族和人族的战乱远去,天气好时他会和殷辞偷溜出去,只需要担心怎么躲过师尊和师兄的盘查,回来时可能还会遇到一场不大不小的雨,而后雨过天晴,而他会在师兄的唠叨声里漫不经心地策划下一次出游。

  那好像是他最好的日子,可殷辞好像觉得现在才是最好的日子,所以才在云栖鹤醒来之后大发雷霆。

  鬼族以万物灵气为引,于岐黄之术上另辟蹊径,纵然如此,他们也不能彻底根治师兄,只能施法让人暂时转醒。

  云栖鹤醒来后只说了两句话,一句话是“师尊一直在等你”,另一句话是“回千机山”。

  外面魔族肆虐,天玄成了一座空山,容不念心急如焚,当下就要回去,可却遭到了殷辞的阻拦。容不念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软的硬的都来过一遍了,还是没能说服对方让自己回去。

  “小玉,你别闹了,师兄说的你也听到了,老道士他肯定给我留了什么,我得去看看。”

  殷辞道:“你伤还没好全,心在外面这么乱,说不定九黎就等着你出去自投罗网呢,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对你——”

  “他能对我怎样?”容不念抬高了声线,“再说了,我打不过还跑不掉吗?你就让我偷偷地去吧,我保证看完就跑,绝不惹事,你放心,肯定没事的。”

  他也没能想到自己有生之年居然还得好声好气地和人讨饶,也就是面前的人是殷辞了。

  没想到殷辞梗着脖子还是不肯让步:“可是你待在这里我才能保护你,如果你出去的话对上九黎的话,我现在、我没有胜算的,哥哥……”

  容不念听他这么说简直要气炸:“我就没让你跟着出去!你安安分分地给我待在这儿别惹事才是!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一片地儿,你跟着瞎掺和什么?还嫌鬼族剩下的多是吗?”

  “可我先想保护你,我现在能保护你了,哥哥!”

  “你保护个——”容不念气短,自己噎了半天也没舍得跟他掰扯掰扯现在鬼族的战斗力够给九黎添几盘下酒菜。

  殷辞似乎也被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给气到了,脸扭到一边,胸脯起伏的厉害。

  “小玉,你知道我认识你之前是怎么生活的吗?”容不念定定地看了殷辞好久,忽然笑道。

  “怎么样?”殷辞警觉地看向他,生怕他使得是什么缓兵之计。

  “那时候我趴在桌案上小憩,心里想着过几天师尊要检查的课业,发愁要怎么应付,觉得这简直是天底下最麻烦的事情,这就是天下顶无聊的日子了,”他的语气平和了许多,可捂着脑袋不敢抬头,像极了掩耳盗铃,“可是小玉,我现在才知道,那其实是我过得最好的一段时间,师父亲友俱在,千机山的封印也没有松动……可、从那之后,上穷碧落下黄泉,我再也找不到当年的人了……”

  霭云想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他们,结果自己却送了命。她一直都是个爱漂亮的女孩子,最后落得这样满身血污的结局才更让人难以接受。

  人魔两族开战这么久,他们一直都是往前看,从没设想过这样的结局。这场夜袭过后,他每天只睡敢一两个时辰,每次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是师兄弟们横尸山野,师尊被奔雷一剑贯胸的场景。

  梦的最后千机山往日里漫山遍野的绿都被染成了红色,每年都会开的烧云花也变成了大片大片刺目的红。

  那个被老道士捡回来的小乞丐容不念能活到现在其实全靠这心口的那股气撑着,活得像个行尸走肉也无所谓,因为只要活着就会希望,现在有了报仇的的机会,他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殷辞也明白,所以默然。

  容不念叹了口气,忽然上前抱住了殷辞,力气很大,像是要他把揉进自己的身体里:“所以,小玉啊,我不能这么心安理得地一走了之,你……能懂吗?”

  殷辞没有再说话,容不念就着这个姿势抱了殷辞好一会儿才把人放平——殷辞已经昏过去了,在他们静默相拥的时候。

  临走时他怕殷辞冲动跑来找自己,特意层层叠叠地套了好几层结界,最外面的,是他之前常常用来逗殷辞的灵笼。

  此时这不再是玩具,它成了真正的铜墙铁壁,替他把想要保护的人关在这座牢笼之中。

第168章 无量劫

  破晓时分的日光刺透云层,落在窗棂边,床上躺着的人终于察觉到光线似的,轻轻地动了下手指。

  床边浅眠的人被这动作惊醒,刚想要开口叫人,发现人还没有彻底醒来又瞬间噤声:“哥哥……”

  似乎是听到了这句无声的呼喊,容不念眼皮缓缓颤了颤,终于睁开了。

  不知道距他晕过去过去了多久,屋里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殷辞屏住呼吸,不敢再开口说一句话,生怕惊扰了谁。

  容不念坐起来四下转看,一开始他的眼神里还带着些初醒时的茫然,不一会儿就清明起来,他看向殷辞,眼神说不出的怀念:“小玉。”

  殷辞原本紧绷的肩膀在听到这话的一瞬间松垮下来。这世上厌他畏他的人很多,还有不少人对他心存歹念,有人叫他城主,畏之惧之避如蛇蝎;有人叫他魔头,对他不屑一顾嗤之以鼻;也有喊他殷辞,对他呼来喝去指名道姓;但叫他小玉,珍之重之的,只有容不念。

  殷辞满腔的话突然都堵在嗓口,逼着他低头躲避容不念的视线。

  “小玉,那之后……”容不念看着他动作,声音忽然有些怯怯,“你过得好吗?”

  殷辞的动作忽然停住,容不念也看着他不再说话,只是等着他开口,无端的显出几分拘谨。

  殷辞喉间的涩劲还在,他执拗地看着地面不肯抬头,想和容不念说自己过得不好,一点也不好,可此刻他听着这句话,容不念与千百年前惹了祸时心虚的语气一般无二,恍惚间时光像是可以倒回,万般往事,千种柔情又齐齐涌上心头。

  半晌,他看着容不念,只是点了下头。

  “啊,这样啊,”容不念干巴巴地说道,“那就好……”

  过了一会他又道:“那……后来呢?”

  他问得轻,也有意略过那一场不算好看的离别,殷辞察觉到他的意图,也顺着他的话答道:“其实我后来也昏了很久,是花古月带我离开的,他知道鬼族聚居在哪,我被带了回去,再醒来的时候,师、师兄已经离开了,只听到他重新回了天玄修整门派,我那时候一直不太想出去,所以也没有顾得上问,再后来……鬼族找到了不夜城,去了那边忙了很久,再听到消息的时候,师兄已经是掌门了,天玄发展起来,鬼族刚刚安置也有很多事情要办,不夜城也要发展,还有出入阵法要完善,所以我也没有再过多关心过外面的事情,一直到后来,我……哥哥?”

  殷辞停下来的时候发现容不念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看,一时担心自己是说错了什么,结结巴巴的问他怎么了。

  容不念笑着摇了摇头,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了个姿势,就着的床柱往殷辞身前侧了侧,故作语气轻快地说:“我只是在想,你已经这样好了……你不知道,师兄修为高肯吃苦,人性格又好,霭雨脾气臭但是好在修为高,他们两个怎样都吃得开,我那时候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当年他护送殷辞离开,决意以身殉道,和魔族同归于尽,若说还有舍不得的,那就是担心殷辞会不会过得不好了。殷辞胆子那样小,修为又不高,没有自己以后再受欺负了可怎么办啊。

  他本意是想借着这句话缓和一下氛围,奈何实在是没这个技术,话音刚落就见殷辞眉心拧了个疙瘩,眼神像是要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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