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在上 第24章

作者:落雁沉鱼 标签: 布衣生活 情有独钟 宅斗 甜文 穿越重生

  入了奴籍的男女,要么待在主人家终老一生。要么被父母赎回,重归旧位。要么就是宋玉青如今的这种情况了。

  被撵或者自赎,前者依旧是奴籍之户,无法归入父母名下成为良民,也无法享受我朝良民所受到的宽待,只能返回原籍地,以比普通良民还要困难几倍的方式挣扎求生。

  ……这个是最难的,若宋玉青没有公子后面送来的小木盒,那他以后的生活方式也就是这一项了。

  还有最后一项,也是最符合此时宋玉青境况的一项,自赎成功,卖身契到手,如今只待宋玉青回到原籍户衙,将奴籍一消,重归良民。

  而最最重要的是,他自己拿着父母按下手印的卖身契去消奴籍,便可以将自己的户籍重新立户,不用挂靠在父母名下,不用成为父母附庸,他就是自己的户主,再也没有人可以卖他。

  在这种朝代,他终是以这种方式得到了一个男子最大的自由。

  既摆脱了父母桎梏,且手中余钱充足,宋玉青便不打算再乱跑,而是彻底在苍云县落下根来。

  消户籍,置房产,开店铺,与此同时又略施小计,与衙门中的师爷内眷搭上话,大方赠股,邀其加入,如此,虽是损失了些钱财,可在这样人生地不熟的小县,宋玉青的生意终究有了靠山。

  如此忙忙碌碌,时光荏苒,转眼已是七年。

  苏府后宅

  宋玉青一身常服坐在葡萄藤下,正在一边吟茶,一边听苏主君抱怨自家琐事。

  什么苏师爷前阵子看上了县内谁谁家小郎,盘算着要纳其为侍,现在每日上工路上都要与那小郎见上一面,说几句体己话……

  什么女儿在学堂的功课一塌糊涂,昨个家里又被夫子叫去训了话,前面啰啰嗦嗦一大通之乎者也,后面隐晦贬其性情顽劣,不堪教导,若不是苏主君放低身段,恐怕他家女儿真要被劝退了。

  还有府内哪个貌美小厮不安份,可他又顾忌着那小厮的父亲是苏师爷的奶公,不能雷霆处理,实在憋屈。

  还有府里面的两房小侍连带一个庶女两个庶子也总作妖,小侍嫌他这个主君分配东西不够公平,这位嫌到手的绸缎花色不够鲜亮,那位嫌分到的首饰款式过于老旧。

  庶女嫌他压她才华,不肯花钱请上好老师,阻断她的青云路。

  庶子嫌他不愿尽心为他们寻找好归宿,最后只能低嫁,连到手的嫁妆都寥寥无几,苛刻至极。

  ……

  宋玉青一边听一边跟着点头,时不时还附合的“嗯”“啊”两句,以表示自己真的有在认真听。

  ——其实他脑海里的思绪早就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很无奈,这真不是他不懂礼貌,而是他真的控制不住自己脑子啊。

  这些车轱辘的抱怨话,他已经从面前人嘴里听过不下十次了。

  第一次听时,他心里对面前人简直怜惜不已,堂堂县令嫡子,入主苏府,本就下嫁,不想苏师爷如此大胆,竟磋磨起了上司之子,实在令人气愤。

  第二次听时,他开始满心担忧的为他出起主意,什么你自己也要立得起来呀,你自己也要强硬一点呀,你自己也要争点气,努力为孩子撑起一片天呀……

  第三次听时,刚好府里面的一个侍君生病了,当瞧到那侍君身边的贴身侍从来请示时毕恭毕敬的态度,宋玉青已经约莫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再是第四次第五次,宋玉青哪怕对宅斗再不敏感,他也明显感觉到了苏主君在这个后院里的积威深重。

  丫鬟奴仆毕恭毕敬,小侍庶子战战兢兢……

  合着面前人抱怨的牢骚,就只是人家自个儿在房里吐嘈的不满话,而且还是人家那边吐槽完,他这边立马收到消息,迅速加以惩治的那种。

  宋玉青;“……”

  讲真,刚知道这件事的宋玉青是很沉默的。

第35章 追求真爱的苏云朝

  啰啰嗦嗦,絮絮叨叨,讲到最后,终于有了件不一样的新鲜事。

  “阿青啊,你是不知,最近可真愁死我了……”

  说完这句开头,苏主君面上表情轻微变换,终究真情实意有了愁绪。

  多年察言观色,宋玉青敏锐感觉到其中不同,便立时收回思绪,侧耳凝听。

  “……唉,这事说来也丢人,我都没敢将这事说与妻主听,也就是咱们熟悉,我才讲与你听——”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低到宋玉青侧耳仔细听,也只能听到大概;

  “……就是我那不省心的臭小子,他今年也14了,男儿家家的,年龄上来了,就开始思春了,你说这男儿思春人之常情,他若正常的喜欢上和他同年龄同门户的姑娘,我这当父亲的也不会阻拦,可他……”

  他面上的表情又添几分恼恨,手掌将侧边的杌子拍的啪啪响,咬牙切齿;

  “可他……可他竟相中了个有夫之妇!”

  “什么——!”

  宋玉青也被吓得不轻,满脸震惊;

  “阿朝他……他这是怎么想的呀?”

  “是啊,怎么想的!这我要是知道就好了一一”

  他面色难看的不行,那接下来的一字一句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般;

  “那女的就住在城东花枝巷,听朝儿说今年有二十了,是两年前一家四口一块从乡下迁上来的,家里头除了父母和外嫁的两个哥哥外,还有个被父母逼着娶的乡下郎,成婚三年,膝下还有个一岁多的孩子……”

  他越说越恨,最后直接气的讲不下去,拉着宋玉青手臂放声大骂;

  “阿青你听听,你听听,这是人话吗!什么被父母逼着娶的夫郎——呵!那既是被逼着娶的,有本事别碰人家啊,这逼着逼着怎么还能管到被窝里头去,这还能弄出个一岁孩子来……”

  无耻,卑鄙,下流,我就光瞧她这些话,就知她定不是个好东西!”

  “只可恨我家朝儿被保护太过,好日子过惯了,如今竟被这等豺狼迷了心,现在日日在屋里叫嚣着要追求真爱,动辄摔砸,打骂下人,昨个竟还绝起了食,我可真是……”

  他痛苦的以手抚胸,明显被气的不轻;

  “若不是怕这件事被妻主知道,我恨不得立马派人去花枝巷,剥了那人渣的皮!”

  “个狗娘养的,坑人坑到我家来了,也不瞧瞧自个是什么动西,就她那样门户,那就是清清白白没成婚,我都瞧不上,更别提这般,成婚三载,有夫有女,呵——”

  “做她娘的白日梦,一家子污秽动西!”

  苏主君这人容貌平常,但胜在性情温和,平常向宋玉青吐槽家中琐事时,那也是轻声慢语,娓娓道来,带着股与生具来的悠哉。

  然而今日,他面上的温和悠哉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宋玉青从未见过的狠厉。

  宋玉青刚开始有些被他吓到,但转念一想,又立马对这种情绪感同身受起来。

  这不就是有段时间的电视剧标配,娇生惯养的白富美爱上穷小子,为了穷小子不顾父母反对,不顾世俗阻拦,非要一头扎进苦难的怀抱……甚至如今的现实还更严重,电视剧里的穷小子不管怎么差劲,都还会是单身,可现在是那女的都有夫有女了,还如此欺骗小男孩……这不就是妥妥的人渣吗?

  呔,想想拳头都要硬了好吗!

  他心中有些愤愤,面上更是烘托气氛,表达出了十成十;

  “可恶!这人真是太可恶了!”

  宋玉青趁机将自己被苏主君抓疼的手臂解放出来,又反手攥着对方双手,眉头紧皱,同仇敌忾;

  “苏大哥你说,这件事有没有地方需要我帮忙?若是有,你尽管开口,朝儿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我岂能容人欺辱他——”

  他这番话说的恰合时宜又贴心贴肺,直把苏主君给感动的不行,连连感叹;“好阿青,真是我的好阿青——”

  “说起来,哥哥这里还真有一事要麻烦阿青。”

  “咱们相处数年,阿青想来也是了解我家妻主的,她那怪脾气最是好面儿,若是让她知晓了这件事,那她恐怕真得生气……”

  “……”

  宋玉青是大中午吃了晌午饭来的苏府,这一坐就坐到了天色擦黑,最后临了临了,还包袱款款的带了个累赘回来。

  是的,苏云朝这小子被苏主君强制性塞给他了。

  唉,想想都心塞,他当初之所以满口答应帮忙,那心里想的是,苏主君最多也就让他帮忙打探打探那女人品行啊,家底啊,日常交际所说的混账话啊,等打听好这些后,再把这些当做证据交给朝儿,这一来二去的,孩子不就知道人渣真面目了吗!

  他当初真是这样想的,并且也觉得自己的想法符合逻辑,可没想到啊没想到,苏主君是真一点都不安套路出牌,他这边刚拍了胸脯保证会全力以赴,他那边就立马将自家儿子甩了过来。

  还说什么这个年龄段的孩子都叛逆,对于家人教悔听不进去,与其搁在家里吵吵闹闹,不若先将人带出去冷静冷静,一来避免被苏师爷发现端倪,二来由宋玉青这个中间人劝说,也许还能让人情绪缓和些,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反正理由很多,最终结果也就这么诡异而曲折的变成这样。

  心塞,真的心塞。

  苏云朝今年14岁,他的容貌像极了苏主君,寡淡清秀,平平无奇,若不是身上华衣堆砌,还有常年精心保养下来的雪白肌肤,恐怕谁也瞧不出这会是一个富贵窝里养大的公子哥。

  ……当然,这容貌不容貌的不关宋玉青的事,他之所以不想惹上苏云朝本人,实在是因为——这小子的脾气一点都不讨喜。

  看,刚上马车,屁股还没坐稳呢,苏云朝这小子就开始了。

  他先是将马车内部上上下下扫视了一遍,然后嘴巴一歪,眼神里的嫌弃便满溢而出;

  “宋叔,这车里面的装饰怎么还是这样啊?我上次不就和你说过,这样的装饰可俗了,瞧你这软垫,竟是用普通棉布缝制,还有这车帘……”

  他伸手拈过搓了搓,一脸嫌弃;

  “竟是粗布!宋叔啊宋叔,你说你怎么就抠成这样?你名下好歹也开着两间大铺子呢,这不说日进斗金,好歹也是衣食无忧吧,你瞧瞧你马车寒酸的,若不是还有马车架子撑着,就凭你这布置,那真是连我家下人盛坐的小马车都不如……”

  宋玉青抽抽嘴角,生无可恋。

  看吧,看吧,为什么和这小子凑到一起就心塞,这就是原因啊!

  马车哒哒哒,哒哒哒,一路从苏府走到宋宅,所花费的时间也不过半小时罢了。

  等马车停稳,宋玉青先一步跳下马车,指挥着院中奴仆将苏云朝带来的包裹卸下,又安排人迅速将最大的客房收拾出来,物件拢齐,这才终于走向正堂,吃上了今天的晚餐。

  宋玉青这座宅院是在四年前,他铺里的生意开始盈利后买下的,共花了六百二十两银,没有雕梁画栋,没有池塘假山,就是一座很普通很普通的两进小宅,青砖白灰,院子宽阔,又兼有当初买了宅院后,添置的几个做活小子,所以打眼望去,这座宅院虽然不甚华美,却也算得体面。

  前后两院的大宅子,房间细细数来也不少,大间小间加一块,勉强也能凑个二十来间。

  由于这间宅院的主人只有宋玉青一个,所以规矩都很潦草,这别的主人家居住都是往内部住,住的越深越好,以显尊贵,而外围都是些奴仆小厮做活之地,毕竟外为贱,内为贵,城里的大户人家自古以来都是这样的。

  可宋玉青就没这样,当初搬来院子的那天,他自己就图省事的在前院挑了个最大间当主屋,至于后面一排,那就任由几个小子去折腾了。

  如此一住四年,宋玉青不仅没感觉到反其道而行之的不便,反而时时刻刻都在庆幸自己当初的决定。

  住前院真的太爽了好吗!

  他每日进门出门的既不用走那么远的路,又不用时时看到院中的各种杂事,如奴仆们洗晒衣物啊,晾晒棉被和桌椅啊,乱七八糟的库房啊……他什么都不用看到,这些东西自有小奴们收拾干净堆在后院,至于前院,则永远是干干净净,敞敞亮亮……

  再没有比这更爽的事情了!

  苏云朝曾来过几次,知晓宋玉青的坏习惯,所以此时看着自己的房间被安排在前院,他只是撇撇嘴,倒也没出声,泱泱的跟着去了正堂。

  ……当然,也可能是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并不顶用,所以才选择明智的闭上嘴巴。

  两边相处多少年,苏云朝就吐槽嫌弃了多少年,吐槽宋玉青宅院住的不伦不类,吐槽宋玉青马车布置的抠门寒酸,吐槽宋玉青管束奴仆不严,吐槽宋玉青的宅院装修太过简单……

  总之那么多年了,他苏云朝总是能找到吐槽嫌弃的东西,可无奈,他吐槽他的,他嫌弃他的,人宋玉青就是不动如山,如同耳聋般对他不搭不理。

  这天长日久的,苏云朝也回过味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