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入病弱反派心尖后 第52章

作者:城东芥菜花 标签: 宫廷侯爵 仙侠修真 萌宠 穿越重生

  武烈二十?九年深秋,甘州之地险遭祸劫,九阴枢破,三千恶灵蠕蠕而动。

  其时,守备军兵力告急,烛龙、襄龙二卫救援不力,局势殆矣。

  值此生死存亡之际,千秋王慨然出首,殒身为祭,助灵主重新?封印九阴枢,方才化解了这场危机。

  这是《胤史》中对武烈二十?九年甘州之乱的记载。

  于是,世人皆以英烈之名来称赞这位小王爷,却少有人知?道,虞珞赴甘州的初衷,原是武烈帝拿住了他私发文牒、纵容胡人逞凶的错处,强使其将君如珩秘密押解回?京。

  虞珞临阵抗旨,武烈帝恼恨异常,本打算以“里通外国”的罪名褫夺虞氏尊荣。谁曾想,太子竟一早就想到?了他前头。

  陈之微还很清楚地记得?,大军还朝那日的情形。

  东宫身负一杆血迹斑斑的虞家枪,当众在?出城来迎的御驾面前掀袍一跪,卸冠顿首,请圣上?降罪。

  “儿臣无能,强敌压境时未能即调二卫来援,致使胤兵徒陷被动,还连累了舅舅一条性命。千错万错,皆为儿臣的过失,儿臣愿凭父皇责罚。”

  话音落点,已是泣不成?声,可在?场君臣一干人等的脸色却都发生了微妙变化。

  谁不知?道二卫乃皇帝心腹,虎符从来都只攥在?一人手里,若无圣上?首肯,太子根本也无权调动大军。而甘州生乱那几日,边地急报如雪片似的飞进无极殿,也是满朝文武看在?眼里的事。

  偏巧此时,甘州同知?周冠儒声讨东宫的檄呈也同步在?北境八州广为流传开。

  周冠儒实打实前朝十?七年的进士出身,官运虽然不济,但满腹文墨却不是虚的。

  他在?檄呈中言辞犀利,字字珠玑,明里怒斥东宫不堪大任,字里行间却都在?暗指朝中有人掣肘。

  一石激起千层浪,武烈帝身陷舆论的漩涡,反倒成?了最巴望着息事宁人的那一个。东宫一早铺好的台阶,他顺水推舟也就下了,于是便?有了那道禁足的罚令。

  褚尧用了整整一年时间,换来武烈帝对虞珞罪行的揭过不提。如此心机与魄力,实难不叫人心生忌惮。

  当然,令陈之微忌惮的远不止这些?。

  “父皇还有其他嘱咐吗?”

  陈之微后?心汗透了,勉强拉回?思绪,低低地道:“万岁爷说了,只要殿下诚心悔过,他老人家待您,还当和从前一样?。”

  褚尧微颔首,这时候里间帘子倏动,吭哧跑出个脏兮兮的小泥猴。陈之微一见,顿时色变。

  “阿尧哥哥,你看我抓住了什么?”

  褚尧表情柔软了一瞬,俯下身将那只小泥猴圈在?臂弯里,细心地用手帕替他揩了脸,又?揩了手,问:“后?院那些?花又?被你把土给刨光了吧?”

  小泥猴满脸黑黢黢的,只剩一双乌目格外有神?,闻言不乐意地瞪了瞪,顾盼间和东宫颇有几分相似。

  他便?是虞珞在?军中认养的孩子,今年才将满七岁,千秋王殁后?,一直养在?东宫身边。

  “才不是。尧哥哥总抽不出时间陪我,西苑又?锁着不许我进去,殊儿无聊嘛,就爬到?后?院那棵柏树上?.....”

  “你爬树了?”褚尧严声打断,内心却颇感无奈,道这般上?天入地的顽劣性子,也不知?随了谁。

  正腹诽间,脑海中毫无防备地闪过一道身影,褚尧不自觉淡了神?情。

  虞殊对他的心思一无所知?,只当褚尧真生气了,忙伸出手来讨好:“有离侍卫看着,摔不着的。尧哥哥你看,我还专门为你抓了一只黄雀——”

  说着献宝似的抬高手掌,掌心果然卧了只受伤的小雀。

  “我知?道尧哥哥最喜欢鸟雀了,西苑那间房里,挂了好多小雀的画......”虞殊赶紧咬住话头,西苑厢房是整个东宫的禁地,进宫一年有余,尧哥哥对他可以说是百依百顺,唯独不许他踏进厢房半步。

  上?回?还是他趁着褚尧生辰那日酒醉,偷偷溜进去的。

  陈之微形容愈发惨淡,褚尧神?色间却看不出异样?。

  他虚虚握了握虞殊的小手,对那只小雀并?无过多关注,只道:“殊儿在?宫里拘了一年,时常觉得?乏味无趣,恨不能明天就越出四方高墙,看一看外面的世界。而今将心比心,你舍得?让这小东西也经?历同样?的事吗?”

  虞殊鼓着嘴,似在?认真思考:“可是,尧哥哥真的不喜欢吗?”

  褚尧笑容淡淡,白净纤韧的手指抚过小雀羽毛,眼底亮光一露即收:“喜欢。可这世上?有许多事,爱得?越深,反而越不得?长久。”

  虞殊听得?似懂非懂,褚尧叫来宫人:“替这只鸟医好伤,便?带出去放生吧。”

  做完这些?,他像是才想起陈之微的存在?。

  “殊儿礼仪不周,让大伴见笑了。待明日孤领他到?千秋王的牌位前,定然好生教导。”褚尧望着陈之微,声音忽一下放得?很轻,犹如耳语:“说来您与舅舅也算相识一场,魂去归兮,到?他忌日那天,您就没什么话,想让孤带给他的吗?”

  殿内的气温像是陡降了好几度,陈之微浸在?湿汗里,穿堂风一吹,冷得?几乎打起摆子。

  虞珞为什么死,虽说背后?有圣上?的授意,可说到?底在?一线天动手的是他。

  那天以后?,陈之微被岩浆烧毁了面容,彻底失了武烈帝的欢心,东宫如今想要收拾他,比捏死一只蚂蚁难不到?哪去。

  陈之微脑中灵光电闪,狠狠咬了下唇,压低声道:“殿下睽违朝堂一年,如今才解了禁足,若有什么不明白或是难为的地方,奴才,愿为殿下留心。”

  褚尧偏头顿在?离他不到?半米远的地方,阵阵药香夹杂着另一股似曾相识的香气,扑面而来。陈之微连呼吸都停滞了,直到?看见褚尧眼里缓缓浮起认同的笑意,才猛然松弛下来。

  他长舒一口?气,扭头看虞殊爬上?窗台,眼巴巴望着被带出去治伤的小雀儿。而在?这一过程中,东宫自始至终没有表现?出一丝不舍的模样?。

  陈之微若有所思,这个时候,那股明显异于药香的味道又?随风飘进鼻窦。他脑中灵光一闪,是生犀。

  在?灵界漫长的历史里,流传着这样?一个说法:生犀不敢烧,燃之有异香,沾衣带……

  人,能与鬼通。

  虞殊从进宫起就没出过这座武英殿,一听说不必再受约束,玩心发作,当即跑得?不见了人影。

  褚尧吩咐宫人好生跟着,不紧不慢地转身收拾好案上?堆积成?山的文牍,手拉开了常年遮挡的竹帘。

  日晒一涌而入,将殿堂每个昏暗的角落尽数照亮。褚尧微微仰颈,过往的困顿似乎都被碾碎在?强光下,所谓病弱,越发变得?只停留在?表面。

  “让天魁星大人久等了,这开宫后?的第一杯茶,就请大人与孤同饮吧。”

  闻坎轻车熟路地翻下屋檐,迈着鸭子步走到?案边,看了一眼码放整齐的文书道:“殿下勤勉,一年来虽不得?踏出东宫,朝堂之事倒也没耽搁。眼下六部之中皆有您的人,若非如此,万岁爷也不能这么快兑现?承诺。”

  褚尧斟了茶,轻描淡写道:“多亏了大人在?外替孤奔走,这份用心,孤没齿难忘。”

  闻坎笑言“好说好说”,将袖一掩,唇碰到?杯口?忽又?顿住:“殿下起势,与天子式微也不无关系。”

  褚尧听懂了这句暗示,略挑起眉峰:“父皇的身子,当真已经?坏到?那地步了吗?”

  闻坎点点头,道九阴枢的危机化解以后?,武烈帝的身子就肉眼可见地衰颓下去,简直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那之后?,钦天监秘密遣人又?入了几回?阴山圩,想是奉圣上?之命欲故技重施,不过都见效甚微。甘州毕竟才经?历一场动荡,圣上?行事不得?不避忌着些?,只好作罢。”

  说到?这里,闻坎想起什么似的:“怎么,殿下连一点感应都没有吗?”

  虞家和太子的百世气运都与龙脉相连,武烈帝请人作法有违天意时理,换作从前,这报应早该落在?东宫身上?。

  褚尧凝眉思索片刻,终是摇了摇头。

  闻坎却立时兴奋起来,道:“既然牵制殿下的最后?一道枷锁也没有了,何不趁圣上?病重......”

  “现?在?还不是时候。”褚尧断然拒绝,“孤知?道,大人急于借龙血破了钦天监的听獬楼,但眼下孤留着他,还有用途。”

  闻坎明了:“殿下是想引出那个和尚?”

  “外祖之死,告与孤气运一事,还有血覆龙脉的法子。孤隐隐感觉得?到?,那和尚做这些?并?非单纯针对虞家。”回?想起和尚在?一线天说的话,褚尧略见迟疑地道,“他对父皇,似乎有着与孤同样?深的怨念。”

  闻坎拧着眉,还在?思考这句话的意思,褚尧已先问道:“孤让大人办的事情如何了?”

  闻坎:“卑职按照殿下嘱咐,循着传言散播的轨迹,一年来访遍了那云游僧人出没过的地方,试图挖出他的来历身份。可奇怪之处在?于,那和尚每每出现?,都是假以弘法之名,按说见过他的人应该不少。但事后?不管卑职用什么办法,竟无一人能回?想起他的模样?。”

  褚尧侧眸:“失忆?”

  “这种目的明确的遗忘,绝非一般的失忆可以解释。倒更像是,灵力造成?的失魂。”

  闻坎侃侃而谈:“据我所知?,灵界三大家族中,以毕方修为最高,千乘擅长操纵灵识,而这种蛊惑人心的本事,便?只剩下涂山狐族——殿下想到?了什么?”

  褚尧眸光微动,半刻道:“倘若孤没有记错,燕世子身边就曾豢养过一只白面狐。可是它早在?太庙洗灵时,便?已经?死了。”

  闻坎说:“殿下有所不知?,燕王当年抱回?那小狐时,其实是黑白两只。白面狐的灵力纯正,就留给褚晏当宠物养在?身边,那只墨尾狐根骨杂糅,似恶非善,燕王后?来如何处置的,却无人知?晓。”

  如今看来,千乘雪夺舍燕王以后?,身边出现?的黑袍士,便?是当年那只墨尾狐了。

  不过这与自己要找的和尚又?有什么关系?

  褚尧转动着茶盖,看向闻坎,静静等待他的下文。

  “尽管目击者失去了记忆,但小老儿这一手探灵的本事,也不是浪得?虚名。”闻坎语气间颇有几分自得?,他说,“卑职探进那些?百姓的灵识,终于从一堆鸡零狗碎里找到?了线索。殿下请看。”

  闻坎拈动胡须,略抬抬手指,不动声色地掐诀成?印。

  褚尧眼前顿如海市蜃楼般,重现?一个圆形法坛。穿着灰色僧服的和尚从台阶上?走下来,行至褚尧身边揖礼,抬头时笑意盈眼,使人不自觉被那双眼睛吸引,霎时恍惚。

  好在?闻坎及时将他唤醒:“殿下看清楚,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谁?”

  褚尧神?识一凛,跳脱出目击者的视角,惊愕地发现?,眼前之人的脸不知?何时竟变成?了黑袍的。

  他和闻坎对视一眼,后?者看穿了他心中所想,否认道:“并?非易容或者夺舍那么简单。”

  闻坎意识到?事有蹊跷,随即扩大了调查范围,结果发现?除黑袍外,和尚现?身时,还曾借用过许多张不同的面孔。与之相对的,他也继承了那些?人的看家本领。

  “这些?人里不乏修为精深的仙门大能,卑职求证过,他们皆与和尚有过交集,之后?虽还如往常一样?生活,并?无被夺舍的迹象。但——”

  顿了顿,话锋一转,“与其身边人交谈后?卑职得?知?,他们虽然看上?去一切如旧,但在?某些?事上?变得?越发偏激且执拗,以致做出诸般不合常情之举。仿佛身体里突然多出一个人,刺激着妄念滋长。也正因?如此,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受困于执念无法实现?,很快便?郁郁而终。”

  竹帘三叩,褚尧后?背忽漫上?一层凉意,“听起来,有点像寄生?”

  “殿下所想,与卑职不谋而合。”闻坎道,“和尚依附凡人执念而生,不动声色地影响了他们一言一行,宿主甚至不曾意识到?这点。而当其终为执念所害时,和尚便?将他们从面貌到?修为尽数据为己有,变成?自己一人千面中的一张皮儡。”

  说到?这里,闻坎猝不及防噤了声。

  茶盖“叮”一下磕出脆响,褚尧的脸陷在?阴影里,分辨不出是何表情:“大人猜到?了。孤差点,也成?了被寄生的受害者。”

  这话闻坎不好接,也接不了,只能低头默默饮茶。

  “继续挖,断不能容这等妖僧再继续逍遥法外下去。”褚尧沉声道。

  闻坎仓促咽下嘴里的茶,在?苦味里别有深意地打量起褚尧,对方有所察觉,问道:“怎么了?”

  闻坎嘿然一笑,掸掸袖,站起了身。

  “无他,只觉得?殿下如今说话的口?气,像极了一个人。”

  褚尧浅啜了口?茶,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孤既然要做这天下的主君,首当学会见贤思齐。禁足一年翻遍了大半个胤史,说话做事有先祖的影子,也不足为奇。”

  闻坎未置可否,摸着胡子慢慢道:“殿下急于找到?此人,当真只为社稷安定?”

  褚尧抬头定定地望住他,眉间坦荡:“那是自然。”

  闻坎捋须的手顿了顿,忽就笑了——太子殿下和老于刑讯的酷吏到?底不能比,他不知?道,真正的坦荡不需要通过长久的对视来表达,那反倒成?了心虚的佐证。

  “尧哥哥,尧哥哥!”虞殊兴冲冲地从外面跑进来,趴在?褚尧膝头撒娇,“他们说宫外每逢初一十?五,都会放河灯,殊儿还没见过呢,你带我去好不好?”

  河灯,深谙内情的闻坎眉心一跳,忙拉住他:“小世子啊,几盏灯有什么好看的,这会街上?人挤人,更嫌聒噪得?紧。不如随我到?内廷,再看一场审讯如何?”

  虞殊想起上?回?躲在?尧哥哥袍袖下听到?的惨叫声,就忍不住浑身发抖。

  褚尧见状,不得?不出言阻止:“罢了,左不过憋闷这些?时候,也该出去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