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入病弱反派心尖后 第68章

作者:城东芥菜花 标签: 宫廷侯爵 仙侠修真 萌宠 穿越重生

  “将军不信,贫僧也无话可说。”

  “要说你我之间当真?有什么未了结的牵连,无非是贫僧还欠你一条命罢。”

  “等救命之恩还过,我与将军,各立尘世,此生长绝。”

  善哉善哉。

第72章

  君如珩眼看着佛子的残念一点点消散, 炉烬灰冷,掸落银钩。

  后者?仿佛不堪滚烫般,遽然一震, 将将的威势顷刻间荡然无存。

  君如珩赶在?银钩坠地前,伸手捞住, 拇指轻抚过柄尾, 一个小小的腾蛟印记泛起些许亮光。

  他若有所思。

  案上三足香炉还在?袅袅腾着烟气, 冷檀香无孔不入, 几乎渗透了神庙的每一寸地皮。佛子以?邪灵之气豢养英蛟残魂三百年,供奉其牌位的神庙却是气息醇厚, 干净得不能再干净。

  恰恰因?为如此, 这柄跟随英蛟南征北战的银钩在?香火中浸淫多时, 意外具有了佛性。加之古物有灵, 像这种上古神器尤其易与主人心意相通,于是兵器上同样寄顿了英蛟极小一部分魂灵。

  君如珩向前摊掌。这一回,赤色莲引的光芒并不耀目, 明黄色焰心温柔地燃烧着,让人感到?一阵阵烘暖, 不自觉萌生出亲近之意。

  腾蛟印记从柄尾自揭而起,闪烁着荧荧微光, 滑向他的掌心。

  君如珩五指虚拢,闭上眼默念有顷, 四壁经幡哗哗抖响, 他的周身瞬时浮显一圈金黄色的符文, 围绕着他缓慢转动。

  掌中拇指长的小蛟起初薄如蝉翼, 渐渐地在?佛光与灵气的双重加持下丰盈起来?。倏尔一摆尾,动作略显稚拙, 却又极快地跃离君如珩掌心,悬在?了半空。

  威势毕显的蛟首上下轻轻摆动,似是在?对他致意。

  “多谢。”

  君如珩虽不能违逆天道,助英蛟还阳,却尽自己所能超度了她的一缕亡魂,使之早入轮回。

  如此,也算还了她当年庇护灵界的人情。

  英蛟得到?解脱后却不忙离去,神魂原地打?了个转,摇摇荡荡飘到?了未完结的佛经上方,顿住。

  君如珩看懂了她的提示,并在?案沿找到?了一只暗格,里头?放着一本明显有年头?的竹编札记。

  他拿起来?翻了两?页,一眼看见了扉页上的蜂云谷标记。

  这是老谷主迟墨的笔记,在?其子下落不明一个月后,竟意外出现?在?了这荒郊野岭的小破庙内。

  不明缘由地,君如珩心底陡然升起一股凉意。

  “要是,三百年前的阴谋,到?现?在?还在?继续呢?”佛子所言又一次不合时宜地在?耳边回荡,君如珩打?了个寒噤。

  他隐隐有预感,那些潜伏于水面之下艰深晦涩的疑问,都?能够从这本笔记里找到?答案。

  君如珩收拢思绪,面无表情地、眼无余波地一行行看下去,冰冷又细小的战栗渐渐蔓延向四肢百骸,一直啃进了他的毛孔里。

  烛火猛一下蹿高,万籁俱寂的庙殿之上,凭空又响起了两?声桀桀大笑,那分明是刚刚死去的,佛子的声音。然而环顾四周,却不见一个人影。

  “灭伦之罪,延宕了百年,岂因?贫僧一人身死就揭过不提了?事情还没有结束,一切才刚刚开始,主君,静候佳音呐。”

  君如珩攥紧札记,拇指挡住的地方只露出了后半段。他在?“君王三世、根脉尽同”“父夺子身”等字句上加重了力气,指节直至捏得滚烫发白。

  从神女庙出来?,天色抵暮,时气转阴,一时间彤云漠漠,雪意浓浓。

  君如珩看着仲春时节第一片雪花从眼前落下,雪风擦面激起些许凛冽的锐痛。随着第二第三,乃至更多片大如席的雪花纷纷而至,痛觉亦如视野内的落白,转眼间连点成片,渐至于一种云雪莫辨、天地难分的偌□□木。

  头?顶伞檐一晃,替君如珩遮挡住大部分风雪。

  褚尧背风而立,白衣之上血迹斑斑,这使他无法跟雪景融为一体,但也绝不显得违和?。

  “佛子神陨魂灭,也算是罪有应得。”君如珩翻出手心,掌中卧着的一小撮残灰,被风一吹,什么都?不剩下。

  他眉间忧色不减:“但只怕,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褚尧看着那干净分明的掌纹,每一根都?熟悉得仿佛在?梦里摩挲了无数回。可他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只把伞又朝对方倾了一些。

  君如珩回过神,问:“那头?情形如何?”

  褚尧明白他是想?问角木窟外的五十名羌族魔兵,“妖僧魂魄散去,他们自然也就不堪一击,孤的人虽有伤亡,但好在?被囚禁女子皆无大碍。天魁星已经替她们看过,鬼太岁并非一定除不掉,只是需要费一番功夫,母体虽不至殒命,但损伤在?所难免,至于危害究竟多大,则因?人而异。孤会下令地方州府妥善安置,正则侯……”

  他卡顿了下,语气染上一丝沉重,“褚云卿本有一线生机,然他为了打?断灵场异动,终是力竭而亡。监城暴毙,青州知府骆敏已在?赶回的路上,善后事宜将一应由他接手。”

  听到?这里,君如珩看向他的目光中已难掩惊异。

  印象里的褚知白是块润玉,触手生温,抬手冷然,看似温文的外表下卧着层冰积雪,谁也无法穿透那坚壳触碰到?内里的鲜活。

  曾几何时,君如珩以?为自己会是例外,可直到?九阴枢之后,他才知道,自己也不过是对方海海过客中的一个,从无特权可言。

  然而相隔一年,褚尧表现?出来?的妥帖与共情,让他看上去不仅像个仁君,更是个有血有肉有了感情的人。

  君如珩一时分不清这究竟是错觉,还是东宫的演技又精益了几分。

  “玉霄何在??”沉吟片刻,君如珩峻声问。

  褚尧撑伞与他并行在?山道上,雪花濡湿了没有被遮挡到?的半边肩袖:“她在?告知孤一些事情后,同样伤重不治而亡。”

  君如珩撇来?一眼,褚尧忽感到?有些心虚,仓促移开了视线。

  玉霄不仅是鬼太岁一事的知情者?,更是直接参与者?。

  尽管她亦遭佛子蒙骗,以?为只有褚氏宗亲和?那些□□熏心的商旅会受到?惩戒。但不可否认,为尽快促成还魂阵,她还是充当了帮凶一角,数年间利用下楼妓子的身份作掩护,间接害死了许多无辜同伴。

  等她终于回过神来?,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遇见了褚云卿。

  初尝情爱滋味的玉霄,第一次明白人间道德标尺为何物,也头?一回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了惭愧。

  当从小侯爷口中听到?“人灵有别”时,玉霄看起来?伤心欲绝,更多的却是满腔不忿。她误把褚云卿的拒绝当成居高临下的优越感,暗暗赌誓定要做点什么,让他对自己刮目相看。

  这世上再无什么,比挫败一桩精心策划许久的阴谋更加了不得。玉霄试图用自己的勇敢告诉那个爱情的懦夫,我一介无权无势小灵,却能在?青州地界掀起轩然大波,而你?,身负天潢之气,甚至都?不敢对我说?出一个“爱”字。

  作为对爱人意志不坚的惩罚,玉霄选择假死来?脱身。当看到?褚云卿抱着自己“尸首”时脸上的哀色,她心头?先是掠过一丝伎俩得逞的得意,但继而就被更大的迷茫所淹没。

  直到?她在?角木窟看到?了气息奄奄的褚云卿时,那疑惑才终于揭开了谜底——

  此前灵智未开的小狐狸只知情爱是欢愉,却不知真正刻骨铭心的爱是隐藏在?失爱人的眼泪里。

  褚尧以?为无论?玉霄阻止佛子继续作恶的初衷是什么,她都?在?最?后一刻迷途知返,因?而情有可原。

  但站在?灵界之主的立场来?看,玉霄此举无疑悖逆了两?方楚河汉界的约定,于情于理,君如珩都?未必容得下她。

  玉霄情知自己死罪难逃,她匍在?褚尧袍角边,只有一个请求,“求殿下开恩,不要让主君带我回灵界受审,我想?与五郎同葬在?一处。”

  灵界没有生同衾死同穴的说?法,但对于人灵殊途的他俩来?说?,来?生若还想?再遇,这便成了最?后的指望。

  灵狐玉霄尝试过有情饮水饱,也体会了离恨欲断肠,终于知道了爱情的滋味,可惜到?底没能听到?自己想?听的那句话。若有来?世,她一定还要再遇到?褚云卿,听他坦坦荡荡地说?出那个爱字。

  褚尧说?不清被哪句话说?服。左右都?是死,伤重不治与畏罪自尽并无什么分别,世间憾事已经足够多了,无谓再添上这么一桩。

  “她为全?私心助纣为虐,不惜戕害无辜之人的性命,本质与妖僧并无分别。”

  君如珩果然跟褚尧想?的一样,眼里半点不揉沙子。白皑皑天地,他威中含肃的面容显得那般浓墨重彩。

  褚尧不防走?了神,直到?君如珩蓦地停下脚步,面色微凝,他方解释道:“那日的灵场异动,原非玉霄本意。是妖僧察觉了她的心思,生擒正则侯以?为要挟。软肋被拏于人手,她也是不得已才向你?我出手。”

  君如珩听罢,短促地笑了声,说?道:“殿下倒是很会感同身受。”

  褚尧喉头?微哽,这种似是而非的讥讽换作谁说?都?还罢,偏只有君如珩当着面直言不讳,他却连反驳的底气都?没有。

  心口毫无防备地抽痛了一下。

  似乎没有留意到?身边的沉默,君如珩眸光愈深,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今儿,是不是快到?寒食了?”

  “......什么?”

  褚尧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一条河,纷扬乱雪从天尽头?争相涌处,扑向阔朗而沉寂的河面。雪片融化,雾气腾腾直上,雪雾厮打?间河面上隐约出现?了一点零星微光。

  褚尧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在?这个四月飞雪的反常天气里,谁会跑到?荒郊野外来?放一盏河灯。

  偏还逆流漂到?了他们跟前。

  他苦笑:“天公不作美,今春的灯会怕是悬了。想?来?有人不甘心早就备好的河灯撂在?角落积灰,越性冒雪了了自己一桩心愿。”

  君如珩不知望着雪还是望着灯,静静出了会神,冷不丁道:“听闻,河灯是情人间方有的趣致。”

  这已不是他第一次问出这个问题,褚尧仿佛衔了枚青梅在?口中,酸涩的滋味从舌根淌过喉头?,一直蔓延到?心底,他连发声都?变得异常艰难。

  见无人应答,君如珩眸微侧,“殿下,从前也放过河灯吗?”

  一句“当然”险就脱口而出,可褚尧转念想?到?,阿珩已经没有从前的回忆了,七颗断魂钉将他们之间的一切,包括那多出的第一千两?百三十八盏河灯,全?部封棺入土。

  他难道还要君如珩忍受着锥心之痛,再重温一遍那鲜血淋漓的过往吗?

  褚尧不由地垂下眼,素白掌心空无一物,可幻境中被鲜血浸透的滑腻之感还清晰地停留在?皮肤上。

  或许要到?很久以?后褚尧才会意识到?,这世上曾有一个人,不仅替他拂干净了这身白衣,还把那个嗜血阴戾的褚知白从他骨子里,彻彻底底剐干净了。

  眼下,褚尧可以?明确的是,他不会再教阿珩受一丁点伤害,哪怕这份痛楚就得换自个来?受着。

  “不曾。”

  褚尧微笑着摇头?,漫天雪花让他忽略了君如珩眉间一闪而过的惊异,接着说?:“孤的过去和?主君一样,皆是乏善可陈。”

  话音未落,那抹诧色顿时演变成不满,君如珩快速掩藏好,波澜不惊地扯开了话题。

  “英蛟临去时曾有提示,或许可以?解释那妖僧步步为营,从虞老将军之死开始,便一直给你?下套的理由。”

  褚尧目露一丝怔然,那些深藏心底从未示人的隐晦,就这样被君如珩点破,他忽然有些无所适从。

  君如珩看在?眼里,把伞往他那边推回了一些,不动声色地说?:“天寒,殿下好生珍重。”

  褚尧僵冷到?快失去知觉的身躯,因?这短短几个字,又觉出一点暖意。

  他并未如君如珩想?的那样,表现?出莫大错愕,而是抬手接了片雪花,神色淡定:“主君不妨说?说?看。”

  君如珩看着他,反问道:“听上去,殿下心中已有猜想??”

  符光乍现?,雪花在?掌中维持住固态,褚尧言简意赅:“褚云卿临死前曾留下过只言片语,也经玉霄之口一并对孤道来?。”

  君如珩笑了,猝然出手,同拈了一片雪花在?指间:“不如瞧瞧我与殿下的默契如何?”

  等到?都?写完,两?只手各自攥拳,并放在?了一起。期间掌沿不经意触碰到?对方,褚尧毫无征兆地脸颊发起烫来?。

  说?来?真是见鬼了,他们明明已经做过世上最?亲密无间的事,可褚尧竟还会为这平平无奇的一触感到?心跳加快。

  “我数一二三,”君如珩的声音再响起,“一起摊开。”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