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子的科举路 第29章

作者:仪过 标签: 布衣生活 种田文 甜文 穿越重生

  余府堂屋内,何似飞将仪礼交给余枕苗,站在余明函老先生前行完书生礼抬起头后,神情错愕,随即很快低头遮掩,避免失礼。

  ——这位老爷子鬓发全白,可能是因为临近老年时吃苦太多,每一根发丝都像没了水分的稻草,杂乱横陈,即便他将大部分发丝都梳拢在脑后,可鬓边已经有不少发丝打着卷蜷缩。

  再配上一把瘦削的骨头,无端显得有些落魄。

  可何似飞错愕不是因为这个,而是……他当时在城东书肆买《余明函诗集》时,便遇到了此人!

  何似飞到现在甚至还记得当时结账时,后面那些书生对老人的评价——

  “一把年纪了还来抄书,有点寒碜啊。”

  “一看就是六十老童生了,哎,这年头考不上秀才的太多了。”

  何似飞:“……”

  余明函将何似飞的愕然尽收眼底,便知道这小少年是记得自己的。这份记忆力和观察力不错,他挺满意。

  接下来便是传统拜师流程,先生考教功课,满意后学生敬茶,磕头,随后去拜孔夫子像,上香。

  余明函一点也没难为何似飞,在何似飞介绍完自己的家庭背景后,他考教功课甚至没有考教何似飞一直在准备着的《中庸》,只是让他把《大学》从头至尾背了一遍,就让他敬茶了。

  等到拜师流程正儿八经的走完,余枕苗请何似飞回到堂屋,意思是主人有话要跟他说。

  屋内,余明函坐在主位的雕花椅上,何似飞站在他面前不远处,双手交叠拱于胸前,微微躬身:“学生见过老师。”

  “不用多礼。”余明函放下茶盏,站在门外的余枕苗似乎得了什么信号,轻手轻脚关上堂屋的门,听外面的脚步声,估计他连陈竹也叫走了。

  这是余明函对何似飞有话要讲。

  何似飞不敢有丝毫懈怠,上前为余老重新斟满茶水,再次退回原位。

  这一交谈,就是足足两个时辰,陈竹被余枕苗请进偏厅,不敢多喝茶,怕喝多了要如恭,只能干坐着等待。同时心中不免为何似飞凄凄惶惶的担心,虽说已经拜了孔夫子像,按理说是拜师成功了,但没听何似飞那边说‘成功’,陈竹心里还是怕的。

  就在他这边要坐的腿都麻了的时候,才有小厮送来午饭,说何似飞已经出来了,不过老爷留他用膳。他们这些当下人的不得同主人一起用膳,管家便让厨房给陈竹多做了一份,留他在偏厅吃。

  陈竹觉得余府对自己太过客气了,他本就是下人,饿一顿没什么,或者给他端一碗下人的饭菜就行,完全不用给他单起灶做一份的。

  余枕苗安排完余老和何似飞这边的午膳,路过偏厅,见到紧张的陈竹,道:“咱们老爷一无妻妾二无子嗣,现在身边只有何小少爷一位关门弟子,日后他便是余府的小少爷,你既是少爷的书童,便不算普通仆从,这是你应得的,吃饭吧。”

  陈竹连连道谢,等余枕苗走后,这才敢坐过去吃饭。

  何似飞在交谈的那两个时辰中,把自己所有情况都介绍了一遍,当然隐没去了自己穿越的事情,至于他为何写了一手好字,何似飞甚至都没编造,说在洪水来临之前一位老先生教他的,但自打他八岁那年发了大水,就再也没见过老先生了。

  这完全是大实话。

  那场洪水死了不少人,当时远在京城的余明函都略有耳闻,要不是他当时生了场大病,不然他都要跟陛下请命来绥州参与治理了。

  何似飞完全能自圆其说,他说自己幼年时曾跟隐居在山脚下的这位先生学习过不两个月,因为时间尚短,再加上那段时间正值农忙,父母还未来得及告诉他爷爷奶奶。

  接下来发大水,家里父母亲戚几乎全都没了,只剩下爷奶和他。被救下后,何似飞断断续续发烧三个月,几乎记不得此前任何事。这件事爷奶便一直不曾知道。

  后来随着年纪增长,何似飞渐渐能零碎的回忆起一星半点,只可惜这会儿的何家已经今非昔比,完全没有钱供他念书,何似飞为了不让爷奶挂心,只是自己蘸了水在石板上练字,或者用土块在地上写,他甚至还用锉刀在木头上刻过字。

  等到了县城后,何似飞雕刻的木雕赚了些银子,这才重新动了念书启蒙的想法。

  这一切,跟何似飞个人经历完全一致。再加上他八岁那年断断续续发烧三个月,醒来后不记得往事的情况不少人都知道,这完全没什么值得怀疑的。

  何似飞晓得自己‘履历’中的一处‘污点’,那就是他会写字、念书的事情爷爷奶奶完全不知情。按理说,他一个未曾自立门户的小少年,不该把这么大的事情瞒着长辈。就算是不想让长辈担心都不行,毕竟他年纪太小了。

  但何似飞又不得不这么解释,毕竟家里爷奶,甚至表哥他们确实不知道自己会认字。

  这个随便一查就瞒不住。

  正好,余明函并不想收纯良纯善朴实的弟子。

  活了这么久,他知道没人能将表里如一的纯善保持一辈子——即使是一张白纸,进入京城,进入朝堂后,白纸上都会浓墨重彩的添上无数笔。

  余明函曾经的一位故友就是如此,纯善、耿直、天真,如今已经两人阴阳相隔,已经三十多年未曾梦魂相见了。

  同何似飞猜测一致,余明函回乡收徒,并非为了将自己一身本事传承下去,他更想找一个合心意的弟子,希望弟子肩负起自己的抱负和理想——他的变法还未曾实现。

  有天赋、有心计、有野心、有狂气,内心却又充满仁义的学生,才是余明函最想要的。

  能去敲响登闻鼓,能在书肆见到他一个落魄书生而不露鄙夷,身穿粗衣草鞋却登得明堂,便是何似飞仁义的体现。

  因此,余明函对于何似飞所讲述的自己小小年纪就瞒着爷奶的事情一点也不觉得荒唐——即便这在大部分读书人眼中都无比荒谬。

  不过,即便余明函自己满意,却也不会明摆着表现出来——不能让弟子太过骄傲。

  吃完饭后,余明函给何似飞安排了前来学习的时间,便放他和陈竹回去。

  余枕苗将两人送出门,回来后看着余明函,欲言又止。

  余明函抬眼看了他一下,余枕苗不敢在犹豫,立刻开口:“老爷,何小少爷出身村子,在县城除了一个十多岁的表哥外,举目无亲,他年纪又小……该如何在县城立足?”

  余枕苗这是在说余明函为何不让何似飞带着陈竹住进余府,反正余府多住他们两个还是够的。

  “枕苗啊,拜师第一日,我便让似飞住进来,县城其他人该如何想他?”

  余枕苗愣了一下。

  一个出身村子的泥腿子少年,一飞冲天成了余明函的弟子,堂而皇之住进余宅,再加上余明函无妻无子,百年之后这宅子明显就是留给何似飞的。

  这样的话,别人先看到的不会是何似飞的才气与能耐,而是他即将占有的巨大‘遗产’。读书人的名望十分重要,何似飞要是因此被人嫉妒乃至抹黑,太得不偿失。

  他家主人这是……已经在变着法儿的维护弟子了。

  “他要是不能靠自己留在县城,便不足以当我余明函的弟子。”

第44章

  何似飞不懂这时代师徒间的弯弯绕绕, 更不想管那些‘人言可畏’,他只是单纯的喜欢自食其力。

  故此,对于老师没有提出让他住下也并不觉得心寒。

  上辈子老先生对他的评价便是:“满肚子精明算计, 却裹了一根顶天立地的潇潇君子骨。”

  听起来不像好话,却是实打实夸何似飞的。

  他的所有算计与交易基本上都是双方谈妥的,并不会作出强买强卖的事情来,更不会因为对方迫切需要某样东西就趁火打劫。

  回到客栈后, 何似飞小憩片刻,找小二询问了一些木沧县城租房条件后, 随后带着昨儿个包好的东阳木雕去找了赵麦掌柜。

  今儿个何似飞倒是见了赵麦掌柜的这位堂弟——麦家木雕的精品镂空木雕,皆是出自他手。对方与赵麦掌柜长得并不像,甚至也不是何似飞以为的那种魁梧外形。

  相反,这位木雕师傅个头有些矮, 甚至比十二岁的何似飞都高不了多少,肩膀和上臂倒是在衣服的包裹下显得鼓鼓囊囊, 应该是因为经常雕刻练就出的遒劲肌肉。

  “小公子, 来, 我给你介绍, 我堂弟,赵成,”赵麦掌柜特别热情,“这位是何小公子, 我跟你说过的。”

  赵成不大擅长交际,起身对何似飞微微躬身后又坐回去, 满脸写着憨厚。

  何似飞也没想到这位木雕师傅站起来给自己行礼, 立马回了一个书生礼。既然已经拜师了,此刻便得以书生的规矩来要求自己。

  赵麦方才好不容易起得有点热络的氛围一下变得严肃起来。

  他无奈, 只能邀请何似飞坐下,他给三人沏茶喝。

  赵麦其实是稍微有些尴尬的,前些日子他刚刚跟何似飞说了一通拜师余老后的‘弊端’,还劝何似飞把雕刻这手艺学会,以后要多少银钱有多少银钱,吃香的喝辣的一辈子。

  结果,这才几日,何似飞就当真成了余老的弟子。

  我这嘴哟,怎么当时就那么快。

  赵麦着实不想得罪何似飞。这么一个自身写字漂亮,又有一个身负绝活儿的长辈,怎么看都不是普通人家——即便张榜时何似飞籍贯上写了上河村。

  因着这一层,赵麦暂时还没想到一个合适的开场来恭喜何似飞成为余老弟子。

  何似飞不在乎这些攀扯,他今儿个来有俩目的,一个是给赵麦掌柜送那件东阳木雕——此前答应他,说如果能有县学招收蒙童的具体消息,便以此作为交换;另一个,便是请赵麦掌柜做担保,他想要自己租住个小院。

  悦来客栈的小二告诉何似飞,木沧县租房一般有两种情况。一是找县城管理房舍的‘房先生’,一般有人家租赁买卖房屋,都会过去报备,到时房主与租户或者买主立下字据合约,‘房先生’算是见证,如若闹出纠纷,‘房先生’会主动调解。不过,双方在签下字据时必须得给‘房先生’一些孝敬。小二看了看何似飞,补充一句,说他年纪这么小,一个人租住宅院,‘房先生’不会答应的,必须得有一个担保人才行。

  二是找熟人介绍,或者找当地百姓打听,小二说他们木沧县就有一些便宜的租赁房,在码头附近,那些房子像窝棚一样,一小间一小间的隔开,租户有前来学习的书生,也有嗜赌成性结果输了自家地契的,总之,鱼龙混杂,但胜在便宜。

  小二能这么说,也是觉得何似飞这等住得起七日上等房的贵客不会去租住那些小房子。

  何似飞心说自己和陈竹要是找不到合适的院落,恐怕真的得住过去了。

  他要是能再年长几岁,有了自保之力,倒还真可以住那儿;但不管是他还是陈竹,现在都不足以保护好自己。

  第一选择肯定是租住个民宅,最好在县衙附近的,安全。

  何似飞说明来意,赵麦掌柜接过那包在帕子里的东阳木雕,看都没看,先一口答应。

  应声后才觉得奇怪:“小公子这是要一个人住了?”

  “暂时如此。”何似飞不欲多言。

  赵麦掌柜也不刨根问底,说:“正好我与咱们现成的‘房先生’有些交情,小公子若是不急,稍后我与你同去。”

  何似飞自然同意。

  赵麦掌柜将宽大的布帕缓缓揭开,露出被包裹着的沉香木东阳木雕。

  一霎那,他眼睛都看直了!

  这、这么漂亮!

  只见这巴掌大的木头上有层层叠叠雕花,仔细看去,每一朵雕花上都有更加细腻的纹路,若不是这木头的颜色,看起来就像是真的花瓣一样。

  除了这簇簇花瓣,出木雕中央雕刻的是一间房屋,赵麦折服于这木雕的精致,啧啧感叹出声。半晌,他突然发现被花瓣簇拥着的房屋有些眼熟,缓了老大一会儿,他赫然出声:“这、这不是咱们店铺?”

  堂弟赵成被他一提醒,也发现这点,当下,他们俩看木雕的目光已经不能用赞赏和喜欢来描述了,那是完完全全的狂热与震撼。

  赵麦掌柜更是激动到拉着何似飞的手连连道谢,他红光满面,激动到耳廓都发烫,颇有些语无伦次:“小公子啊,哎,你放心,我知道你背后那位长辈不想露面,你放心,你租房这个事,包在我赵麦身上,来,再喝杯茶,喝完我带你去租房,三进三出的宅院如何?”

  “太大了。”何似飞颇为冷静。

  一是从银钱方面考虑,二从人数上考虑,何似飞无论如何也只能选一进的院子。空房间多了不安全。

  在木沧县城里,赵麦掌柜办事确实麻利又让人放心,按照何似飞的要求,还真找到一户位于县衙后院不远的一进宅院。

  这家主人是为了儿子娶妻,老两口积攒了一辈子积蓄,买了个二进的宅院,一大家子搬过去住,这个小院子便空了出来。

  何似飞和赵麦在‘房先生’的带领下过去瞧了瞧,虽然有些老旧,但打扫的颇为干净,何似飞摸了门、墙、窗户等支撑处,没有任何木头被虫蛀的迹象,可见原主人十分爱惜自家房屋。

  并且,可能由于是搬新家办喜事,这小宅院里床榻、桌案、板凳、椅子、衣柜、衣架、炉具等俱全。除了得自己添补一些锅碗瓢盆和被褥外,其他都不用自己操心。

  这里与此前陈云尚租住的小院相距较远,又同余府只隔了一条街,周围不吵不闹,确实是一处不错的院落。

  并且这屋子不像此前租住的那里一样没有厨房,这里进门右手边便是厨房,左手边是一间很小的摆了床行走就不大方便的厢房。

  可能是因为原主人家里人口多的缘故,这里没有待客的厅堂,正屋是一间较大的卧房,旁边连着一个较小的卧房,最靠右还有个浴房和茅厕。

  价格是一年十二两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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